会有一些银庄并不想主顾把全部银股清算提走,主要的担心是主顾提走了全部银股,就不再回来投注银股了。不过,我倒不那么认为,我一直认为只要券号的招牌和口碑打出去了,走了的还会回来,离开之后终将还是回头客。反倒是看着主顾们拿着盈ʟᴇxɪ余甚丰的银股银资去迎春庆节,我也非常欣慰不已。
那时龙凤券号为主顾操管银股秉守着两条原则。
第一条原则,是十分三三四原则。这个原则说来也简单,就是任何一个来到龙凤券号来操管银股的主顾,我都会大概了解一下主顾的家资情况,然后,建议主顾留三成家资银两为家中日常生活耗用,留三成家资银两存入钱庄,一是可以保本有利,二是可以备以家中急难之需,最后的四成才建议主顾用来投注银股赚取盈余。因为,在银股行市里,不能只想着银股会有上涨大额盈余,更要明白银股也常会有下跌,甚至大幅亏损。就算操管有方,银股的收益也是模糊不确定,风险甚高。所以,不可倾尽家资以博其大,若是如此,与赌博便无二样了,若亏损甚巨,后果不堪设想。
也会有些家资颇丰,或其性固执之人,非要博大,定要多加成投注银股。这种情况下,当然要规劝。若是无法规劝,可适当加注,但是,多数也只是加注一成或两成。当然,若遇上甚是固执之人,至多也不会超过七成。若有超过七成者,龙凤券号或是再加以规劝,或是不揽收为客。
第二条原则,是散投通赚的大数原则。这个原则也很明了,就是,不会专投独一铺号的银股,每个主顾少则投注三五家铺号,多则投注十家八家。就算有那看好的铺号银股,可以加重投注,但也不会独投其一家。这样操管下来,就算有个别银股利亏,也不会影响通盘的利盈。
这两个银股操管原则乃为龙凤券号独有,其它银庄并不会秉守这个原则。其它银庄恨不得把主顾所有的家资银两都投注到银股上来,若赶上个别铺号的银股大幅上浮,也恨不得把所有主顾的银资投注到独此一家的银股上去。
不过,秉守原则是艰难的,尤其是在银钱利益面前。见利可让人无所不为,生贪可让人欲满恶盈。就是因为龙凤券号秉守着十分三三四和散投通赚的原则,让龙凤券号真的就失去了几个颇有家资的主顾。不过,虽然失去了,我却并未感到惋惜。
过了腊月二十,眼瞅着就要到年底了。那时,大多数的主顾已经把盈余收益提取走了,并且也有五成左右的主顾将本金一起清算提取了。看着脸上飞了金的主顾们高兴地回家迎春庆节的背影,我的心突然如同像拿熨斗烫过一般,舒坦异常。抬头看了一眼中天上的太阳,腊月的天气虽然有些寒冷,但是,我却感觉面前一片光明,开始憧憬来年的兴隆。
然而,我的舒坦也不过两天,一股强劲的寒流便灌进了心中。
那天是腊月二十三,是年末拜神送灶王的日子。原本我对这种玄虚之事并不在意,之前在通宝银庄的时候,每每到了年末年初,乔之雍总是带着银庄的差员拜这个神迎那个仙,我也只是参加其中而已,心思并没有着重在其上。可是,自入秋以来,自己创业自立门户经历了许多事,此中虽不乏有喜事,但终究难事颇多。所以,腊月二十三那天,我没有着急去到券号,而是在家里拜祀了财神,又在灶堂中送走了灶王爷。
拜神送王之后,我想着在家里喝杯茶水再去券号。可是,还没等我把茶杯拿起来,外面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哪位啊?”正在院子收拾物什的云凤问道。
“大嫂,我是龙凤券号隔壁茶铺的伙计王小二。”门外传来了王小二焦急的声音。
听了王小二的声音,我心里便是一惊。首先,平常里若是有事,高庆生会自己来到家中寻我,不会托别人过来,另一个,一听王小二的口气,一定是有着急的事。
我便急忙站起身来走出了家门。而这时,云凤已经打开了院门。
一脸汗水的王小二一走进院门,就看到了迎出门的我,急忙说道:“张掌柜,龙凤券号来了好多人,得有二十多号,甚是喧嚷,还有几个脸红火大的,高大哥托不开身,叫我赶紧来家里寻你去店里看看。”
一听王小二的话,我心里甚是疑惑。说话间这个年头马上就要过去了,而且能清算提取的银股也多数都清算完了,这会能来券号的主顾也只能是零星几个,今天为何会来这么多人呢,按理不应该呀。
“券号来了这么多人,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吗?”我紧皱着眉头问王小二。
“券号的事,小二也不懂,哪里知道。”王小二抹了一下头上的汗说道,“不过,看着高大哥的样子,他真的很着急。”
“你就别问小二了,你赶紧过去吧,别再有什么要紧的事。”这时一旁的云凤也是一脸不解地说道。
“嗯。小二啊,你稍等我一下,我套件外袍,咱们就走。”说着我急忙冲进房里去拿外袍。
当我赶到龙凤券号的时候,就看到券号里已经聚集了不下三十人,把一个小小的店堂都要塞满了,有几个还在外面站着呢,并且每个人都显得群情激奋的样子,把高庆生围在了当中。
🔒在世32
【这时券号已经三十多人了,而且不只是高个子男子和那四个陌生面孔,所有人的情绪都甚是高涨。所以,这时不是争得一时口舌之愉的时候。我便急忙拦住了高庆生,冲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你就不要说话了。】
而让我惊奇的是,不只是龙凤券号人满为患,就连青龙河对面的凤龙票号的人也络绎不绝,比往常多了许多。只是,在凤龙票号进出的人并未显得像在龙凤券号里的人那样群情激奋,反而显得甚是高兴。
“哎,哎,张掌柜来了,张掌柜来了。”我刚下了城山桥的北桥头,有那眼睛尖的人就看到了我。有几个着急的,还迎着我跑过来,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拉进了券号。
当我被拉进了龙凤券号,在人群中左右观瞧,一看券号里的三十几人多数都是龙凤券号的老主顾。
“掌柜的,你可来了,要急死我了。”一看我来了,高庆生如同见了救星一样,一把就把我拉到了柜台前,然后对着三十几个主顾大声说道,“刚才我的话你们不听,我劝不动你们,这回张掌柜来了,你们有啥话跟张掌柜说吧。”
高庆生的话又让我有些摸不到头脑了,他的什么话主顾们不听呢?又是怎么劝不动主顾们呢?到底这一大早发生了什么呢?
“谁来都不行,张掌柜来了,也劝不了我们。”高庆生的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一个高个子男子高声说道。
“对。”“谁也劝不了。”“张掌柜也不行。”随着高个子男子的话,券号里的众人也附和着高声说道。
这时我定睛观瞧那个高个子男子,面相甚是陌生,我心里便知道那不是龙凤券号的老主顾。而我再仔细环视了一下众人,其中还有四个陌生的面孔。
“这位兄台,看着有些面生,应该不是龙凤券号的老主顾吧?”我提高了些声音对高个子男子说道。
“咋地,张掌柜,龙凤券号还欺生呀。”一听我的话,高个子男子一瞪眼睛说道,“难不成不是老主顾,就不能来你这个龙凤券号投注银股了吗。”
“不敢,不敢,哪有欺生的道理。”我急忙赔笑回道,“今日有兄台的到来,龙凤券号定是蓬荜生辉。”
“就是吗,早听说张掌柜沉着稳重、一视同仁。”听了我的话,高个子男子说道,“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今日也不会过来,看我还给你带来了几个我的兄弟呢。”
说着,高个子男子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那四个陌生面孔。而那四个陌生面孔,马上跟我笑了笑。
“欢迎,欢迎。”我急忙向四个陌生面孔施了一礼,然后又对高个子男子问道,“刚进门的时候,我看几位情绪甚是高涨,不知所为何因,可否跟张某说一说?”
“那有啥不能说的。”高个子男子一皱眉,看了高庆生之后,对我说道,“还不是因为高主事凿四方眼儿,不通事理,惹得大家不高兴。”
一听高个子男子在埋怨他,高庆生的脸马上有些挂不住了,马上就张开了嘴,要回高个子男子的话。
这时券号已经三十多人了,而且不只是高个子男子和那四个陌生面孔,所有人的情绪都甚是高涨。所以,这时不是争得一时口ʟᴇxɪ舌之愉的时候。我便急忙拦住了高庆生,冲他使了个眼色,那意思你就不要说话了。高庆生马上会意,但是心火却甚是不平,瞪着眼睛看着高个子男子长出了一口气。
“高主事为人规行矩步,行事一丝不苟,此乃一个银股主事应有的品行。”我急忙说道,“然而,我看大家此时情绪高涨,定是有些什么误会没有说清楚,还请兄台与张某详说详说。”
听了我的话,高个子男子也瞪了高庆生一眼,说道:“近两日有两个铺号的银股要大涨的消息,张掌柜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一听到高个子男子说到了这件事,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真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心说今日这事确实要麻烦了。
高个子男子说到的两家铺号,一个是张家石铺,一个是合生木场,这两家铺号一个是给房产主业供给石材的,一个是给房产主业供给木料的。关于近几日在传这两家铺号的银股要大涨的消息,我也是听说了。但是,我只是听说,却没有动心,没有想要投注这两家铺号银股的打算。前几日也有几个主顾问过我这两家铺号银股的事,问我能不能投注,当时我给的答复就已经是否定的了。而没想到还没过几天,居然会有这么多人为此来到券号里,之前问过我的那几个主顾此时也在其中。看着大家的高涨情绪,是一定要投注地架势了。
我不想投注这两家铺号银股是有原因的。第一个原因是,经过参查,这两家铺号开业时间非常短,都是今年入秋之后才开业的。第二个原因是,虽然两家铺号经营着石材和木料的生意,名义上是给房产主业供材料的,但是,却未参查到他与任何主业铺号有过生意往来,甚至其开业以来的经营情况都无处参查。第三个原因是,两个铺号的掌柜一个叫张世成,一个叫魏合生,这两个人之前在冀州的生意场里并未听闻过,其二人的情况也未知得详。第四个原因是,两家铺号都在冀州郊区,所处偏远,谁也没有见过真实铺号是怎样的情况。第五个原因,因为石材和木料皆属房产行市,所以,当前两家铺号的银股单价甚高。第六个原因,这两家铺号由官家榜告发放银股票也不过七日左右。
因为这六个原因,我对近日传出来的其两家银股要大涨的消息并不确信,就算真的会大涨,风险也是极大的,担心是有大主顾或庄家在操控两家铺号的银股走势,目的一定就是要恶意套走其他主顾的银钱。
有此想法,我当然不会让龙凤券号操管的主顾去投注这两个风险极大的银股。所以,昨天就已经告诉高庆生,若是有来券号投注此两家铺号银股的主顾,一概拒绝。
可是,我不想投注这两家铺号的银股,不代表主顾们不想,毕竟多数人都是不明真相望天高,事非经过不知难。就算这样,我也是天真地认为,凭着我张文龙的为人以及主顾的信任,只要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真相告诉大家,就一定可以说服大家。
🔒在世33
【我转回头来又看了一眼高个子男子,看着他跋扈张扬的样子,便是一咬牙,心说,这定又是乔之雍和陈阿禹搞的花样,这高个子男子和那四个陌生人也定是他们的人了。】
但是,我天真的认为是错的。当时,我面对着情绪高涨的三十几个主顾,把我不投注这两家铺号银股的六个原因一一道来,并且苦口婆心相劝。可是,花了快一个时辰,费尽口舌也没有说通大家,反倒是在那个高个子男子的煽动之下,众人情绪更加高涨了。
“姓张的,你少在这里讲你的大道理。那都是你认为的,可是,真实情况可不一定像你说的那样。”说着,高个子男子一转身,把手指向了青龙河对面的凤龙票号,说道,“你看看凤龙票号,看看人家,可不会像龙凤券号这么麻烦。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些进进出出的人要么是去投注张家石铺和合生木场银股的,要么就是转投这两家银股的。你就说说人家凤龙票号都能投注,为何龙凤券号不能投注,人家的后台是通宝银庄,人家那么大一个银庄,还不比你一个小小券号强了。”
听了高个子男子的话,他身边的四个陌生面孔高声附和着说道:“就是,难不成人家通宝银庄还不如你一个龙凤券号。”
随着这个四个陌生面孔的附和,券号里多数的主顾也跟着大声附和了起来。
在众人嘈杂的声音里,我抬头看了一眼凤龙票号,这时凤龙票号出入的人流仍然不少,而且每个人都带着喜色。我转回头来又看了一眼高个子男子,看着他跋扈张扬的样子,便是一咬牙,心说,这定又是乔之雍和陈阿禹搞的花样,这高个子男子和那四个陌生人也定是他们的人了。
我心里虽然恨得乔之雍和高个子男子直痒痒,但是,当着满券号的主顾却不能发作。不但不能发作,还得找一个法子把这事平息下来,而把事情平息下来的关键竟然是这个高个子男子,得哄这个闹事的满意才行。一想到这里,我心里竟拧劲地纠结,那时我终于领悟到了一个道理:人生最难的不是努力做事,而是违背内心笑着面对这些帮狗吃食、兴妖作怪之人。
我正犹豫着要怎么对付这几个人,突然四个陌生人中的红脸胖子高声说道:“张掌柜,你给个痛快话,就说龙凤券号能不能给投注,如果能投注大家付银取票,皆大欢喜。如果不能投注,我们就把龙凤券号的银股清算取银,马上转去凤龙票号去投注了。”
说着,红脸胖子突然提高了声音,转向众人说道:“大家说是不是啊,人挪活树挪死,咱们不能让一抔尿憋着了,如果张掌柜的不给咱们投注,咱们就去凤龙票号可好?”
“好。”“那有什么不好的。”“对,不能让尿憋死了。”……红脸胖子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众人便又附和起来。
“能,能投注。”看着再次被带起情绪的众人,我突然高声说道。
众人听到了我的话,突然就安静了,都瞪着眼睛看着我。
“各位高客,咱们稍安勿躁,这两家铺号的银股当然可以投注,只要官家榜告同意发放的银股就可以投注。”我长出一口气,压着心里的火气说道,“但是,大家多数都是龙凤券号的老主顾,便也都知道我张某的为人,我更重视生意的确定性,不会铤而走险,保本增益才是龙凤券号的宗旨……”
还没等我说完,高个子男子突然一脸不屑地抢话说道:“姓张的,你也别论什么生意确定性,说得好像你操管的银股没有赔过钱似的。”
听了高个子男子的话,我只能赔笑一下说道:“确定性也是个概数,银股行市有风险,投注需谨慎,这是所有银股主顾都懂的道理。而大家为什么会选择到银庄券号来投注,不过都想由银庄券号帮助操管银股而降低未意料的风险。而银庄券号降低风险的方法不过是对银股行市行情、官家的榜告和铺号经营情况进行深入参研,最后,再确定投注哪家铺号的银股、何时投注、何时售出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