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怀双【完结】
时间:2024-05-05 14:52:33

  看完州衙的榜告,我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的一排排的小木棚子,不用猜说,那便一定是榜告上说的阻离仓了。我心说,那个小棚子真的能住人吗,而且还要在里住五天,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然而,当我再转头看向那两个做着登记的师爷样的官家先生的时候,等着登记入住阻离仓的队伍又多了几个人。我不禁叹了口气,此时一天一两银子又能怎么样,在那个小棚子里阻离窝住五天又能怎么样,至少能进城了,就像那个围观的人说的“不过,能进城也算不错了。”
  我在榜告前发了片刻的呆,然后,拨转马头,就想赶回岳亭县,安排一下鸾龙券号的事务,再回来登记入住阻离仓。可是就在我刚刚拨转了马头的时候,就见到登记入住阻离仓的队伍又长了几个人,心里便有些着急。我心说,一回一来就得两个时辰的时间,若是这百余间阻离仓都被住完了,那就最少要再等五日了。
  我转头往城门方向看了看,心里想像着云凤和巧雅和我一样焦急的样子,便把心一横,心说,不回鸾龙券号了,反正,多数的事务已经都有交待了,按部就搬就可以了。再说,进城也待不了几日,看一下家里的情况,就尽快再出城就可以了,便也耽误不了什么。
  于是,我便寻了一个看过榜告之后不住摇晃着脑袋正欲离开的老哥,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帮忙跑一趟岳亭县去给送个口信,告诉鸾龙券号的伙计说我进城去了,半月左右之后再回来。看着老哥拿着银子乐颠地往岳亭县方向去了,我转回来,排到了登记入住阻离仓的队伍后面。
  在阻离仓的头两日也还过得去。虽然,吃喝很差,一天只有两顿白水煮菜加糙米馍馍,但是,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一个月没见到的云凤和巧雅了,我也就忍了。不过,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阻离仓里就难受了。阻离仓里的茅坑就是就地挖的一个不足一尺深的土坑,虽然茅坑上给配了一个木板盖。但也根本无法盖住屎尿的臭味。再加上阻离仓太小,密封得又严实,气味充满了阻离仓,根本散不出去,那股屎尿的味道,冲得脑袋一阵阵发晕。
  开始的时候,我猜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便尽量少吃喝,尽量少拉撒。可是,少吃喝,也要拉撒,有拉撒肚子就饿,吃喝少了,身体便受不了。最麻烦的是第三天下午的时候还闹起了肚子,也不知道是吃食不干净,还是着凉了。那天夜晚,我几乎一宿没睡,尽在茅坑上蹲着了,两条腿都蹲软了。
  天刚一亮,我就在阻离仓里大声把管理阻离仓的差役喊来了,告诉他自己中了泻肚之疾,病急难忍,希望差役给帮忙找些药物来。开始时差役只是没有好气地吆喝我,说他只管阻离仓的事,不管寻药的事,叫我忍着吧。可是,生病了哪有忍着的,我便急忙掏出了二两碎银,从仓门的缝隙中塞了出去。一看到有银子可拿,差役的语气就软了,说可以帮我去寻,但是,现在因为时疫的原因,他们进城也很难,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把药物寻来。一听差役这话,我急又塞出去了三两银子。多了这三两银子,事情就真的好办了。那天辰时还没过去呢,差役就帮我寻来了一包治疗泻肚的药丸。
  虽然有药了,但是,我泻肚之疾直到第五天快要出仓的时候才有好转。再加之满仓里臭气熏鼻,等到我真的出仓的时候,身体已经甚是虚软,并且有种迷迷糊糊不知所然的感觉。
  好在出仓的那天上午,天气很好,有些微风,微风里弥散着微微的花草的芳香与清馨,这让我被屎尿熏了好几天的口鼻瞬间舒适了许多。
  当我从专门的进城通道走进冀州城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真的吓了我一跳。
  宽长的大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所有的店铺都紧关着门,原本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冀州城,此时一片冷清寂寥,犹如一座被神仙施法定住了一般,不禁心中涌起了一片怆然之感。
  “哎,好好的一座城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是啊,也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与我一同进城的几个人中,有人望着空荡荡的冀州城不禁地感叹说道。
  此时,我已经顾不上与他们感叹,虽然身体因为泻肚之疾仍旧很虚软,但是,还是加快了脚步,一心想着尽快赶回到家中。
  可是,当我走进家门的时候,发现家里没有人,云凤和巧雅都没有在家里。我一开始以为云凤带着巧雅出去串门了。但,转念一想不可能,因为时疫冀州城内管制甚严,不可能让州人随意走动串门。而当我看到桌椅上积着的薄薄的灰尘的时候,便猜想他们娘俩儿一定ʟᴇxɪ是去丈人家了,而且已经去了有些日子了。
  于是,我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丈人家里。可是,一到了丈人家里,我便更加吃惊了。
  丈人家里只有丈母在家里,而且丈母已经生病,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看到我回来了,丈母显得甚是惊讶和激动。
  我以为丈母染了时疫。但是,丈母告诉我她得的不是时疫,而是急火攻心所至。我便急忙问为何如此,然后,又问丈人、云凤和巧雅去哪里了。
  一听到我的问话,丈母不禁泪如雨下,显得极其痛苦。
  “文龙啊,云凤和巧雅被官府抓去了,已经有七八天了。你爹去给她们娘俩送饭了,说然后再去寻找些能帮忙的关系。”丈母一边哭着,一边说道。
  “什么……”听了丈母的话,我的脑袋不禁嗡地一下,本来身体就虚软,突然就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娘,发生了什么事,快跟文龙我说说。”
🔒在世47
  
  【吃饭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虽然聚众闹事的事件总是会被官兵镇压下去,但是,聚众闹事者总是此伏彼起,并且结众人数越来越多。这样一来,官府官兵竟也有些顾此失彼了。】
  于是,丈母一边流着泪,一边跟我说了过去一个多月在家里发生的事情。
  在一个多月之前,当冀州城六个城门关闭的时候,城外的人只知道冀州城不让进也不让出了。而实际上,在冀州城里管控得要严苛得多,城里实施了静默的官令。所谓静默的官令就是严令所有铺号关门歇业,所有人家关闭家门,不允许任何人于当街走动,不允许任何人走亲串门,一旦有违法者以滋事罪论处。
  静默之令刚刚实施的时候,总有对官令不以为然的百姓或在当街走动,或走亲访友。这种视官令如儿戏的百姓,州府岂能容忍,马上增加了巡街的官兵,见到街道上有人就抓,更有甚者在自家院子里的也会抓起来。这些人被抓起来之后,先是被判了半年到一年的牢狱之刑,然后再被拉到当街鸣锣游街,以警示那些不安分者。冀州百姓一看官府手段如此严狠,便不敢再有造次之人。
  就这样,冀州城突然间就安静了。大约过了十日,吃饭的问题便陆续突显起来。因为静默的官令实施得非常突然,城内各家各户都没有积蓄甚多食粮,且赶上开春之际,本来食物就缺乏。于是,便有那些食粮紧缺、饿肚子的家户为吃饭的事犯起愁来。刚开始的时候,为了能吃上口饭,东西两院南北邻居会趁着深夜里往来走动,互相救济一下。但是,家家户户的存粮也都不多,没过几日,东西两院南北邻居的食粮也几乎没有了。
  饿肚子的人少的时候,因为都惧怕官府的严狠,便都忍着没有闹事,都在自己想法弄些吃食,想办法活着。但是,一旦没饭吃的人多了,再有那几个煽动者,于是,大约在半个月之前,便常有因为没有饭吃上街与官兵理论的聚众闹事者。实际这种闹事在官府和官兵面前是没有什么用的,若是人少的,有几个持枪的官兵就给喝退了,若是有人多的,官府多调拨些官兵来,再抓起几个出头者,便也就镇压住了。
  不过,吃饭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虽然聚众闹事的事件总是会被官兵镇压下去,但是,聚众闹事者总是此伏彼起,并且结众人数越来越多。这样一来,官府官兵竟也有些顾此失彼了。
  最开始的时候,虽然云凤和巧雅也跟众人一样缺吃的。不过,丈人常常趁着半夜,城内官兵巡逻不紧的时候,悄悄地从米行给云凤和巧雅送来粮食。因此,云凤和巧雅并没有饿到。因为饿不着,便也没有必要跟着那些没饭吃的人去起哄闹事,所以,那些天云凤和巧雅一直待在家里,哪也不去。
  可是,就在大约七八天之前。一大早上,又发生了一起聚众事件,而且,这起聚众事件发生的地方离我家里不远,坐在家里就能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虽然那次聚众事件离家里很近,但是,云凤也没想过要出去参与或看热闹的想法。
  然而,世上之事往往是这样的,凡事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大约是外面吵吵嚷嚷半柱香工夫之后,家里突然闯进来了一个人。那人是与我家隔了两家人家的邻居二大嫂。二大嫂平常与我家相识不深来往不多,其人平常较喜欢看热闹,有时也爱挑些事端,为人甚是奸猾。因此,平常里,云凤并不待见她。
  二大嫂在外面敲门,云凤本不想给她开门。但是,二大嫂敲门甚急,云凤担心会有什么事,便给开了门。二大嫂一进门却也没什么事,就是叫云凤出去看热闹,说外面都快打起来了,在家里闷着多没意思。听了二大嫂的话,云凤心里很气,便直接拒绝了,跟二大嫂说都要打起来了,还能去看,万一磕到碰到多不好。可是,二大嫂很是固执,说不往跟前凑就可以了。当然,她这么说,云凤也还不会出去。
  二大嫂一看看热闹的方法叫不动云凤,便嘲讽云凤不关心东邻西居的事,不关心老百姓的疾苦,外面官兵在欺负百姓呢,咱们不能出个力,出个人也可以呀,要是都像云凤这样,百姓的活路就真的没有了。云凤本是个要脸面的人,被二大嫂这一翻话一激将,竟有些犹豫了。一看到云凤犹豫了,二大嫂直接伸过手来,居然跟云凤拉扯了起来。结果被二大嫂这么一拉扯,云凤居然就被拉扯了出去。一看妈妈被拉扯出去了,巧雅便也跟了出去。
  刚被拉扯出院门的云凤马上就被门口的阵势给吓到了。当街之上连同百姓和官兵得有近百人,就在我家门口三四十步远的地方,离院门口很近了。官兵们手持着刀枪虎视眈眈地对着聚众百姓,而大约四五十人的百姓就在官兵的刀枪刃尖前面或谩骂或瞪眼。更有几个胆大的不断地撩弄着官兵手里的刀枪,有要跟官兵打架的样子。再往官兵身后看去,已经有几个百姓被五花大绑着扔上了马背,被几个持长枪的官兵押往了府衙的方向。
  一看这个阵势,云凤有些害怕了,便要回院里去。可是,二大嫂拉着云凤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一看云凤要回来,又用力一拉。云凤不如二大嫂力大,被拉扯着竟向聚众的人群靠近了十几步。然后,也是好巧不巧,聚众的人群被官兵拿刀枪驱赶着,竟然也往我家门口这边退了退,这样一来,二大嫂、云凤和巧雅便被聚众的百姓裹挟在一起了。
  云凤看着身边群情激奋的百姓,再抬头看了一眼正持着刀枪向百姓逼近的官兵,就更吓坏了,心说这种阵势下真得赶紧离开了,官兵手上的刀枪不长眼,再伤到人就麻烦了。于是,云凤便用大力甩掉了二大嫂的手,然后,拉着巧雅匆匆忙忙地冲回到了家里,一进院门,把院门紧锁了起来。
  云凤和巧雅回到院子里,没多一会儿,外面的情况真的就如云凤所料的一样,官兵和聚众的百姓就动起手来了,人嘶马叫、哭爹喊娘之声,真把刚回到院子里的云凤给吓坏了,心都要从嗓子里飞出来了。
🔒在世48
  
  【两个捕役凶神恶煞一般,瞪了眼睛问了云凤的名字之后,直接就把云凤锁了起来。这下,云凤就更诧异了,也更害怕了,问捕役为什么要锁她。可是,捕役根本不理她的问话,只管抓人。扯着云凤就走,扯得云凤打了好几个踉跄。】
  大约一刻的时间,外面的嘶叫之声便息了,也不知道是聚众的百姓被官兵给驱散了,还是都被抓起来了。
  外面没有动静了,在院里仍心有余悸的云凤这才安心回到了房里。
  接下来的上午和中午都没有什么事发生。可是,刚过了午时的时候,刚吃过午饭的云凤便听到了一阵急ʟᴇxɪ促且剧烈的敲门声。有了上午二大嫂的教训,开始的时候,云凤并没有去开门,但是,敲门声却越来越重越来越剧烈,门外还传来了两个男人有些愤怒的声音。云凤急忙跑到院里问是谁,外面的男人没有好气地回答说是官府的,让云凤赶紧开门。一听是官差,云凤便不敢怠慢了,急忙把门打开。院门一打开,云凤就看到门口站着两名手持刀枪和锁链的府衙捕役。
  两个捕役凶神恶煞一般,瞪了眼睛问了云凤的名字之后,直接就把云凤锁了起来。这下,云凤就更诧异了,也更害怕了,问捕役为什么要锁她。可是,捕役根本不理她的问话,只管抓人。扯着云凤就走,扯得云凤打了好几个踉跄。
  在妈妈身后一直看着的巧雅,本来性子就急,哪见得了妈妈被不分青红皂白地锁起来,马上急眼了,顺手在院子里操起一根木棍,冲过来就抡了捕役几木棍。这就更了不得了,只听过官差捉打百姓,那里见过百姓殴打官差的。于是,捕役也不管巧雅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娃,竟以殴打官差的罪名把巧雅也抓了起来,和云凤一起给关进了大牢。
  云凤在被抓的时候,还不知道所为何因。但到了府衙的大牢,她心里便都明白了。大牢里已经关了有十几号人,男女老少都有,云凤一打听,都是上午在家门口聚众那群人中的一个。那个拉云凤出门的二大嫂也在里面,不过,二大嫂衣衫有些褴褛,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好像被人打过。
  在大牢里,二大嫂的眼睛里一直闪着怯意,总是有意躲着云凤,哪怕是云凤靠近她,她也会迅速地闪开。后来,再经人一打听,原来云凤被抓进来,竟是二大嫂告发的。而二大嫂不只告发了云凤,大牢里的另外五个人也都是二大嫂给告发的。府衙为了把更多上午聚众之人抓捕过来,便唆使已经被抓的人告发其它人,说只要多告发一个人,罪责就可以减轻一些。但是,上午的聚众之事是大家商量好的,怎么能够互相告发呢,便都咬紧牙关,没有人出声。可是,二大嫂就不一样了,一听可以减轻罪责,马上把她认识的几个都给告发了,就连只露了一面的云凤她也没有放过。二大嫂被撕破的衣服和鼻青脸肿的样子,就是在云凤被抓进来之前,被众人给打的。
  一听到这些,云凤这个恨呀,也真的有心上去跟那个二大嫂理论一番。可是,处在当时,在大牢里,十一岁的巧雅也被抓进去了,云凤虽然有心理论,却不是当务之急,而当务之急是尽快给丈人送消息过去。
  可是,当她跟牢头提出来要给家里送信的时候,竟然被牢头给拒绝了。牢头说,府衙认为这次聚众滋事情节异常严重恶劣,在没有定罪判刑之前,谁也见不到家人,谁也不能往出送信。一听这个,又把云凤给急坏了,马上咽病之疾竟又生发起来。
  就在云凤和巧雅被府衙捕役从家里抓走的时候,正赶上东院的郝大婶出来倒水。这个郝大婶与云凤的私交甚好,平常里来往也很多。我家院子与郝大婶家的院子,只被一条竹栅栏隔着,所以,云凤娘俩被捕役带走全被郝大婶看到了眼里。不过,当时郝大婶不敢去拦着,便急忙把水盆扔在了院子里,悄悄地躲着巡街的官兵跑去了丈人家报信。
  一听到云凤和巧雅被抓的消息,可把丈人给急坏了,急忙带些衣物糕食赶到了府衙大牢。可是,到了府衙大牢,牢头们根本不让丈人见人,哪怕使银子也不让见,只是告诉丈人是因为不服时疫管控聚众闹事抓起来的。这就更把丈人急坏了,心说聚众闹事能犯多大事啊,怎么还不让见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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