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绥绥两种都爱。唯独钱若眉,只肯蘸芝麻盐吃。
众女边吃边聊。
“说起来,樱樱最近怎么不理小侯爷了,害他在家里害相思病。”
“樱樱忙着巴结沈大人,哪有有功夫搭理小侯爷。”
“哪个沈大人?”班雀偷瞟赵绥绥。
“还有哪个沈大人,你家太子身边的沈大人呗。”
“又胡吣了,什么叫我家太子。”
“不你家的,是我家的?”钱若眉揶揄。
“说起来太子沈大人小侯爷三人还是亲戚呢。”朱樱突然插嘴。
“太子和小侯爷我知道,沈大人何曾跟他们沾亲带故了?”
“你们不知道?”朱樱故作惊讶,“沈大人是归将军的义子啊!”
“镇守西北的归仁翰归将军?”
“除了他我朝还有哪个归将军!”
“绕的我都糊涂了。”赵绥绥一脸困惑,“太子和归将军什么关系来着?”
“归将军是太子的姨丈。太子的母亲商皇后,商子煜的父亲商老侯爷,归将军的夫人这三人是兄妹。”
“这么一算,沈大人岂不成了太子和小侯爷的表兄?”
“还真是。”
两盘鹿肉吃光光,侍女们又端上来一盘,提前用青梅酒腌制过,杂以茱萸、姜、花椒,未烤已有三分香。
炭火弱了,又添进来两块旺的。石榴酒喝见了底,又上来一壶枇杷酒,金液盛在水晶杯中,摇摇漾漾。
“鹿肉有没有剩,拣细嫩的部位,薄薄的切些肉脍来才叫好。”钱若眉深爱肉脍。
“开玩笑,半扇鹿呢!”班雀即刻吩咐下人备鹿肉脍。
赵绥绥呲溜溜喝下一盏枇杷酒,忽听班雀问:
“不过沈大人究竟什么来历,怎么就成了归将军的义子?”
“听说京城中颇有几个痴女下功夫查过他的出身,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朱樱有意卖关子,“沈大人十年前的经历竟是一片空白,出身来历俱不可考,有根据可查的也就是他跟着归将军的这十年。”
“你说的这个痴女莫非是你自己吧?”班雀调笑。
“去你的!”
“沈大人跟着归将军,何以不做武将,反成了文官?”赵绥绥提问。
“听说他胳膊受过伤,抡不起枪。”朱樱刻意压低声音。
“咦?”
“怎么受伤的?”
“谁知道。”
众女心下讶然,为这谜团一般的男人。顷刻又笑开:“来来来,大家喝酒。”
“光喝酒多没意思,我们来玩个好玩的。”朱樱心思最活,“我们每人许个愿,写下置于匣中,埋下于树下,三年五载后掘出来,看谁的心愿实现谁的落空。”
众女纷纷响应。各自书好投掷于玉匣中。班府后花园中有一株樱花树长势良好,遂相约埋于树下。坑都挖好了,钱若眉又心生顾虑:“埋在自家,小雀不会偷瞧罢?”
“反正又没埋,信不过我,各自取走不提。”班雀气哼哼。
“嗐,有什么好瞧的,我不用瞧也知道你们写了什么。”
“哦?”
“左不过是早日觅得如意郎君那一套。”
众女忍俊不禁。
“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
玉匣终究放了下去,四女一人一花铲将其掩埋。
做完这一切,先前喝的果酒后劲涌上来,大家脑袋晕乎乎,相拥着往暖阁去歇息。朱樱钱若眉喝的比较多,歪在美人榻上顷刻盹儿着。
班雀赵绥绥躺席子上,班雀挨着她问:“和沈大人进展如何?”
“没进展……”赵绥绥闭眼答。
“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说跟他发展出来点什么,临了就带回一只草蚱蜢,叫我说你什么好。”
赵绥绥逐渐迷糊,以哼哼作为回应。
“不过不怕,我给你们创造机会。打猎是个好点子,改天我叫太子带我们去打猎,带上沈溟沐。”
“嗯ʟᴇxɪ……”
“迷糊虫。”班雀蘸一指甲茶水弹她脸。
“凉……”
“别睡嘛,陪我聊聊天,方才的心愿你写了什么?”
“你写了什么?”
“我……我不告诉你。”
“那我也不告诉你。”赵绥绥转身背对班雀,很快睡熟。
09.习射
几日后。班雀来到赵绥绥闺房,脸上漾着欢泼泼笑意:“你要怎么谢我?”
“没头没尾的,叫我谢你什么?”赵绥绥蝴蝶绣到一半儿,被她打断,下意识用绣花针搔搔头皮。
班雀抽走她手上的绷子,扔去一旁:“绣这劳什子作甚,我下面要说的是你的终身大事。沈大人的心意,我帮你探明了。”
“咦?”
班雀挨着赵绥绥坐下:“昨日进宫,我同太子说起打猎的事,太子也说左右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并邀沈大人同去。”
“沈大人怎么说?”
“关键就在这了。”班雀眉飞色舞,“沈大人问赵小姐去不去。”
“赵小姐……我……我吗?”赵绥绥拿着指着自己,有几分不敢相信。
“除了你还有哪个赵小姐?当时太子听完直打趣他,问他这样惦记你,是否对你有意?”
“他怎么回的?”
“他回的可气人了。”提起这个,班雀沉下脸来,忽见赵绥绥包子般暄软的脸上满是迫切的表情,不禁一笑,“说来也是缘分,他的说辞竟跟你上次拒绝陪我去玄都观的说辞一模一样,却美其名曰怕碍着我们。”
“太子便问他,为何不是其他小姐,非得是赵小姐,他回说赵小姐安静恬淡,久处不厌。”拍打赵绥绥臂膀,“你听见没有,他说和你在一起久处不厌呢!”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都说明不了还得什么说明得了,总不见得昭告天下说他中意你。”
少女欣悦之情不需经口,透过脸蛋就表露无遗:“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太子后日得闲,定在后日。”班雀说,“原说想去御苑,到底是皇家的地界规矩多,还不如择一处山林,怎么野也不为过。选在了城南的百花山,据说山里獐子、野兔、狐狸什么的尤其多,猛兽倒不多见。”
赵绥绥于是吩咐小狐锦豹儿找出压箱底的胡服,试了又试,每件都不合身。那些全是一两年前的衣服了,这一两年里,她长高了些许,圆润了些许。小狐锦豹儿不得不连夜为她改衣服,总算赶在出发前有惊无险地改好。
百花山不愧叫百花山,山中野花尤其多,各种各样的颜色,一片片,一簇簇,赵绥绥深爱其中雾蓝色的一种小花,携着小狐锦豹儿在其间采摘。
班雀看了看采花的赵绥绥,又看了看松柏下粘着沈溟沐讲话的朱樱,一声叹息,质问太子:“好端端,带她来作甚?”
季鸿道:“子煜也想凑个热闹,我岂有不准之理,子煜来朱小姐也跟着一道来了。”
班雀杀气腾腾跑到商子煜面前:“你带来的人不好好管着,叫她歪缠沈大人作甚?”
商子煜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莫非你也看上沈兄了,要舍太子取沈兄?”
“呸,一共几个人你不会数?”
商子煜环顾一圈,看到采花的赵绥绥,恍然道:“莫非绥绥姐……”
他和赵绥绥庚齿相同,生辰略小两月。
“我和太子想撮合沈大人与绥绥,你呆会儿看住了樱樱,切莫叫她缠着沈大人,坏了绥绥的好事。”
“放心吧,你莫看樱樱粘人,我使出比她厉害十倍的粘人功力,保管叫她脱不开身。”
班雀掩嘴笑:“这还像话。”
随从搭好帐篷,侍女们捧出佳肴美酒,众人围坐歇息取用,三个少女不曾沾酒,只用了一些点心。
吃饱喝足,精充力沛,各各携弓跨马往林中取猎。季鸿班雀先走一步,沈赵商朱四人一开始一起走,中途朱樱下马小解,商子煜遂叫沈溟沐赵绥绥先行。
两人控马缓行。沈溟沐觑赵绥绥马骑得不错,笑问她:“赵小姐几时学的骑马?”
“十三岁那年。”赵绥绥答,“小雀教的,记得二叔当时还送了我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特别可爱。”
“自古骑射不分家,赵小姐有学过射箭吗?”
“射箭不曾学过。”
“想学吗?”沈溟沐歪头看她,“想学的话我来教你。”
赵绥绥不敢与他目光接触:“学、学学也好。”
“那边儿地面比较平坦,咱们过去那里。”沈溟沐拿鞭子指了指左前方,率先驱马过去。
周围林木葱茏,因挨着一条小溪,水汽滃然,滋养的草叶尤其肥大碧绿,中央一圈空地,想必是猎人常来此歇脚的缘故,被踩的平整宽阔,中无杂草。
两人双双下马。沈溟沐取下一张桃木弓,一筒箭,箭筒斜挎肩上,桃木弓交到赵绥绥手上,叫她随便拉两下,适应适应力道。
桃木弓小巧轻便,像是专给女儿家使的,赵绥绥心里犯嘀咕,沈溟沐为何随身携带给女人用的弓箭,手上一拉,轻易拉满了。
沈溟沐很意外:“不错嘛。”
“沈大人看不起人,其实我自幼习舞,力气并不弱。”
“这样么,倒是我小看了小姐。”将一把穿云弓抛给她,“试试这张。”
这次赵绥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拉开半弓,断断做不到满弓。
回过头来,委屈巴巴看着沈溟沐:“沈大人捉弄我。”
沈溟沐疏朗一笑,把桃木弓还她,教导她射箭。
他从后面握住她的手,教她怎样捏箭尾,怎样握弓身,再怎样瞄准、施力,声音谆谆如溪流,又清越又蛊惑,尤其他还紧贴着她。赵绥绥身上麻酥酥,心口咚咚乱撞,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由他握着手射出一箭。
飞不出十步,弱不禁风落在地上。
赵绥绥心儿慌慌,怕沈溟沐责备她笨。
沈溟沐什么也没说,拾起箭,复搭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一定可以射好。”
赵绥绥强自镇定,凝神在箭上,下定决心不再叫他失望。
“嗖——”
箭飞出去,迎面撞上一棵粗皮老树,箭镞钉进去,尾羽颤了几颤,没入不深,好歹没掉。
赵绥绥松口气。欢欢喜喜拔出羽箭,拍着胸脯跟沈溟沐说,这次她要自己来。
“才射了两箭就觉得能出师了?”沈溟沐抱臂笑她,“也好,叫你自己试试。”
赵绥绥挽弓,搭箭,信心满满射出一箭,准头掌握的倒很好,只是没什么力道,箭撞上树干立马掉了下来。
赵绥绥面子挂不住,再试。沈溟沐忽然走上来,托起她的手臂:“背后发力,不可一味借助手臂的力量。”
赵绥绥闻言绷紧后背,可是她的箭还没射出去,便听沈溟沐在她耳边问:“我可以叫你绥绥吗?”
“啊?”
“赵小姐显得太生疏。”
赵绥绥抿唇:“好……好啊。”
定定神,“那我该叫你什么好?是不是也得换个称呼?”
沈溟沐轻轻拨正她头颅,叫她直视靶子:“照旧叫沈大人就好。”
赵绥绥郁郁,心想这人真可恨,白白被他哄骗了,凭什么他能叫她绥绥,她就得一口一个沈大人,好不公平。满心愤懑射出一箭。
正中靶心!
10.遇险
连射好几发,赵绥绥胳膊见酸,呼吸渐喘,沈溟沐叫她坐下歇歇。赵绥绥见溪边有块光滑的大石头,晒的微温,走过去坐下。
石头边缘常与水接触的部分苔藓密布,碧绿潮湿,引小鱼争相啄食,水中看来尤其清冽。沈溟沐步履微沉,惊散小鱼。
“喝水吗?”
赵绥绥接过沈溟沐递来的水袋,畅饮一口,还回去时沈溟沐也喝了一口。赵绥绥见他喝她喝过的水,嘴唇碰触在她碰触过的地方,脸又有红的征兆。急忙转移注意力,去看小鱼。
没了响动,那些小鱼又聚在一起啄苔藓,圆圆的嘴儿翕来动去,有趣极了。赵绥绥悄悄把一根手指伸到它们中间,小鱼惊慌四散。
赵绥绥笑盈盈:“这些鱼儿真可爱。”
沈溟沐展目四野,看到几只猕猴在树间摆荡,对赵绥绥说:“走了,去打猎了,呆会儿带不回去猎物该叫他们笑话了。”
“太子他们也未必带得回去,忙着谈情说爱,哪有功夫狩猎。商小侯爷更别提。”话出口,意思到不对劲儿,她这样说好像她和他也在谈情说爱似的。
好在沈溟沐未曾在意,走到系马的槐树旁,解下缰绳,“所以我们更得多打些猎物,不然晚上吃什么?”
赵绥绥提裙过去,从沈溟沐手里接过缰绳,没等跨上马背,一头狐狸追着野兔打他们眼前飞掠而过,沈溟沐反应迅捷,挽弓搭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赵绥绥眼中一片乱影,压根没看清狐兔在哪,沈溟沐手中的箭已然飞出,正中兔颈。
狐狸受了一矢之吓,溜掉了。
沈溟沐上前捡起兔子,扬手道:“烤兔肉ʟᴇxɪ有了!”
谁知兔子还没搁手里捂热,一只猕猴抓着树藤荡下来,薅走了兔子。
沈溟沐微讶。
赵绥绥醒过神,拿起弓箭朝猴子射去一箭。箭矢精准扎中猕猴屁股,惹来它一声怪叫,人模人样地回手拍了拍。到底力道不足,入肉不深,箭矢被轻易拍掉。
赵绥绥忿忿:“这猴子真可恨,竟然抢咱们的东西。”
沈溟沐倒不在意一只兔子,劝赵绥绥上马:“快走,猴子爱记仇,你射了它屁股,小心它们报复。”
赵绥绥犹在惦记兔子,动作慢腾腾。猝然间,脑后挨了一击。回头一看,竟是方才的猕猴去而复返,抓着石子来攻击她,甚至还纠结了一群同伙。那群猴子见她吃痛,发出怪异的笑声。
“快走。”沈溟沐知道猴子惹不得,只想快些推她上马背。
猴群见状,抓着树藤荡过来,在赵绥绥头上抓了一下,发髻顷刻散开。紧接着更多的猴子荡过来,隔开赵绥绥与沈溟沐。
赵绥绥在猴群的围攻下,慌不择路,退至溪边,跌进溪流。猴子怕水,散落在溪边张望。沈溟沐摸出几枚果子抛掷出去,猴群见了果子蜂拥扑上,果然不再理会赵绥绥。
沈溟沐跳入溪中,扶起狼狈的赵绥绥。赵绥绥浑身衣衫湿透,不禁打了个寒噤。方才经猴群一吓,马匹也跑了,一时回转不得,沈溟沐先把人带到阳光浓烈处晒着。
三四月间的阳光,又处山林,再烈也不济事。只见赵绥绥抱着身体瑟瑟发抖,沈溟沐脱下外衣递给她,“换上,免得着凉。”
赵绥绥环顾周遭,连个遮蔽也没有。迟疑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