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雾闭上眼,不断酸软的大腿再次发力,喉间有了浅淡的铁锈味,鬓边发丝飞舞,她咬紧唇,发泄似的朝前跑。
仿佛只要朝前跑,不要回头,那些难堪的回忆就只会沉积在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
她本就该幸福美好,阳光该是属于她的。
终点处第一名到达的哨声响起,腰间有细软的带子轻轻拂过,耳边心跳声剧烈鼓动,她停下脚步的同时睁开眼,扶着双膝不断喘息。
侯在一侧的越米乐冲上来,激动尖叫:“啊啊第一名!阿雾咱们是第一名啊!你太棒啦!”
第一名?
许雾垂下眼,看见掉在自己脚边的红线。
原来刚刚那是拥抱终点线的感觉。
有汗缓缓流淌,微风吹过,她看见许多一班的同学从看台上下来,朝她兴奋地跑过来。
跟老师录完成绩和姓名班级,许雾依旧被包围着夸赞,握着水杯喝水的同时,隔着重重人声和笑脸,她听见下一声枪响。
男子一千五紧随其后开跑。
她应声蓦然回眸,便看见池煜正迈开步子,向她而来。
“池煜其实挺帅的。”
越米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听见周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诚实地点点头。
少年身上的黑色 T 恤被风鼓起,号码牌在风中抖动,精瘦的腰线勾勒清晰,他面色沉静,摆臂迈腿皆是从容不迫,袖子被他撸起,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在阳光下微微闪光。
“是啊。”他其实挺好的。
她声音很小,话语融在微凉的空气里,后半句却被她偷偷放在心里。
身后掠起一阵风,她知道是池煜从跑道上经过。垂眼又喝了口水,便转头不再看他,挽住越米乐的胳膊,往班级看台走。
池煜一向是男子一千五的常驻第一,所以在冲向终点线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太大的意外,登好成绩离开时,并没有发现那抹自己期待的身影,他脸色微沉。
仰头一口气喝掉一整瓶矿泉水,随手捏扁,手腕吊高扬起,精准投射在场边的垃圾桶里,才甩甩手腕,勾着周言的肩膀往回走。
回到班级时人也不在,问了谢成才知道,后面没一会儿又有越米乐的一百米初赛,许雾休息好便陪着去检录,拿着水在终点等人。
池煜暗自撇撇嘴,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这人站在终点等自己。
🔒第二十章:回家上药
班里临时还给许雾安排了一个四百米接力,她项目少,就答应上场。
许ᴶˢᴳ雾作为第三棒,在比赛时连超两个班级,才让一班暂时稳在第三名,擦着线进了下一轮的复赛。
除去参加项目的时间,她不是在和越米乐凑在一起写加油稿,就是安静地窝在角落里做习题,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池煜捏着水瓶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都没换来她抬头看他一眼。
直到他把水瓶捏得作响,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时,许雾才缓缓开口。
她知道池煜在自己周围转,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就没抬头。
许雾头也不抬,手下笔尖未停,依旧书写着数学公式,在演算题目,但说的话却完全和他相关:
“晚上我会等你的,”感受到脸侧忽然灼热的目光,她笔尖顿了顿,“刚好给你讲一下后面的学习计划。”
又灌了好几口水,池煜随手将瓶子捏扁扔掉,目光凝在她的演算纸上,却在无人问津的死角,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指尖顺势隔着一层衣物布料悄悄划过她的腰侧。
见她明显一抖,又强行忍着痒的样子,他心中那点难言的郁闷忽然就没了。
看台下侧。
谢成凝视着后面的方向,怼怼周言的胳膊,对池煜在看台角落里转来转去又打扰许雾的行为表示不解。
“煜哥在哪里做啥呢,掉东西了?”
周言斜他一眼,无语望天,“人家那叫刷存在感,你懂不懂啊。”
“刷存在感?他一破学渣在人学霸面前刷什么存在感,你看人许雾专心做题的样子,我去把煜哥叫回来,别耽误人学习了,小心后面不辅导他了咋办!”
“卧槽老天爷啊,你要不还是挨越米乐的打吧!”周言连拉带拽地把人扯走,听谢成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
运动会的第一天项目没有太多,进行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就基本结束,学生们零散地从看台上离场。
放学时,池煜是不会和自己一起走的。
他一向随性,要么早退,要么晚走,许雾了解这一点,也从不会等他,自己收拾好书包,和越米乐道了别,就往家走。
在外面呆了整整一天,许雾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躺倒休息。
书包被她随手放下,拉了半扇窗帘,便拉开被子,倒在床上开始闭眼休息。
本来她只是想闭眼休息会儿,却没想到自己真的睡着了,再睁眼时,室内已经一片昏暗。
外面天色已经昏沉下来,透过半扇未拉严的纱帘,她眯着眼望向外面,黑色的天幕上缀着几颗零散的星子,或许是有云,也或许是角度问题,许雾的视野里没有月亮。
黑色上只有细碎的闪烁光芒。
周遭一切都是安静的,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时候,大院里静谧,偶尔有一两声家养鸟雀的叫声,隔着几层楼,不知谁家孩子练钢琴,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传来,稚嫩却坚定。
就这么呆愣了几秒,许雾才从困顿睡意中找回神智,抬眼去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眯眼一看,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她撑起身子,下意识去开台灯,脑子里还在想池煜怎么还没来,摁了几下开关,才发现台灯没亮。
“咦?停电了?”
下床趿上拖鞋,从包里翻出小手机和常备的手电,许雾缓缓摸索着朝外走。
外间一样昏暗,她透过窗户看到对面楼层明亮的室内,有些疑惑,走到客厅书柜旁,她记得电闸就在书柜的后面。
正打着手电准备拨动开关试试,玄关处的大门忽地被人敲响,砰砰砰,连着敲了三下。
“302 有人吗?有人在吗?”
她走过去,顺着猫眼看到昨天刚见过的对门阿姨,放下心来,但还是隔着大门,扬声道,“阿姨我在呢!”
“在就好,咱们楼电线好像烧断了,估计今晚好不了,你要蜡烛不哇?”又想到小姑娘一个人害怕,不敢开门,“算啦算啦,阿姨给你拿点放门口了,你等会记得自己拿啊!”
小姑娘勾着唇扬声道,“好的,谢谢阿姨,我明天给您钱。”
“不要不要,要啥钱呀这孩子。”
听着对门开了又关,许雾才打开大门,拾起门口地毯上的三根崭新蜡烛和一盒火柴,回到房内。
池煜应该不来了吧,这么晚了,还停电了。
她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给池煜发了条短信,告诉他停电了,可以先不来了。
没有电,热水器也启动不了,她今晚在家里大概率是洗不了澡,可今天在外面待着又跑了步,出了不少汗,睡醒过后,身上的不适才明显起来。
最终许雾还是装好了换洗衣物,收拾了洗漱用品放在小篮子里,准备去一条街以外的公共澡堂洗澡。
在榆肃这种北方老城,公共澡堂这种设施寻常且随处可见,但许雾对这个还是有些不适应,只跟着王婧去过一次,再就没有去过,可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就只能如此。
她一手拎着小篮子和小包,一手握着手电,装好钥匙和小手机,就出门了。
临走前她还看了眼手机,收信箱没有新的短信,稍稍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深秋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整个家属院里只有他们这栋楼停电,走过几栋灯火通明的楼,穿过一个小广场,她便看见不远处的老槐树和大门。
步子隐隐加快。
……
正值黄金档播出的时间,街边大排档的老电视里放着最近大火的电视剧,周围坐了一圈儿人,大家手里捧着炒面,坐在小木凳上边看边聊,热火朝天的,不时有新的食客过来,被老板娘招呼进店。
她洗完澡,在澡堂门口还了衣柜的号码牌,提着东西走出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
没走几步,口袋里的手机却在下一秒震动起来,掏出一看,她停下步子。
是池煜的电话。
她接起,缓缓道了声,“喂?”
对面半响都未说话,许雾皱皱眉,开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打错了,却在下一瞬,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和听筒里的话语同时传来。
“回头,我来了。”
许雾应声扭头,看见站在自己两步之外的池煜。
黑色上衣多了几道灰印,裤角也被不知名的水渍沾湿,最主要的是,他那挺直的鼻梁骨上,多了两道血痕,嘴角亦是红了一块儿。
她发梢还有未干的水珠,打湿肩头单薄的布料,印处纤细的锁骨痕迹,她只安静地望着他,沉默了几秒。
池煜见她盯着自己,才有些尴尬地想起自己脸上的伤,抬手想遮时,却被她探手拦住。
“挡也没用,先回家上药。”
🔒第二十一章:想要你
往前走了几步,许雾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转身去街边的药店买处理伤口的东西。
池煜想解释的嘴张开又合上,拎着她的篮子和包,坐在长椅上等人。
叮铃一声,店门关了又开,许雾提着白色的袋子向他走过来。
“你想回家还是在这里上药?”
“回去吧。”池煜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跟上已经转身向前的小姑娘。
夜是静谧的,风是微凉的,身边人是缄默的。
十分钟左右的路程,离开热闹的大排档,穿过路口,没一会儿就走到家属院,往前几步,就是那棵老槐树。
夜风轻轻吹过,未掉的槐花被吹下来,落在许雾的肩头,有隐隐的香味,她微微偏头,抬手想从肩头拂去,指尖却意外地触碰到另一只手。
他也伸手,想替她拂去那瓣花。
许雾抬眼,看向身侧的人,上挑的狐狸眼清澈明亮,对上池煜的眼眸,指尖的肌肤相触使他们彼此微微停滞,一两秒后,空气中传来她一声极轻的叹息。
而后,少女冰凉柔软的细指,缓缓攥住他的,拉下来,垂在身侧,就这么缓步向前,朝着那栋漆黑的楼走去。
池煜有些发懵,被她牵着往前走的时候,还在胡思乱想,她怎么…主动牵自己了。
就这么呆愣的望着她的背影,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
原本今晚他确实已经不打算来了的,毕竟自己在傍晚那场和职校的群架中,挂了彩,而那次在防震减灾帐篷中的约定里,其实还包括了另一点。
他们说好,因为彼此都是大难中侥幸生存下来的人,要尽最大可能保证自己不再受伤。
尤其是池煜作为张茹的儿子,许雾更希望他如此,她希望他能平安地活下去,而池煜则是觉得她是张茹换来的命,自然不能有什么损伤,不然张茹的牺牲就没有意义。
不想让她看见伤,所以他才不打算来。
但却在看到她说停电之后,马不停蹄就赶过来,连打赢后必须要去的庆功宴,他也翘了。
只因为池煜记得,许雾有个怕黑的毛病。
她这毛病是那场地震后落下的,一开始池煜也没有发现。
那时他们还在徽南,某天他在睡梦中偶然醒来,发现她不在身边的那张小床上,挑开帐篷的帘子,才发现她坐在帐篷门口的ᴶˢᴳ小板凳上,捧着手电照亮前方的一小片土地,正抬眼看星星。
当时她裹着一件衬衣,脊背纤细单薄,手电只照亮了方寸土地,寂静的夜里,只有星星和她作伴,孤单寂寥。
他回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帐篷,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后来也偶然听她和越米乐聊天,提起购买床头小灯和随身手电的事情,池煜才在心里更加确定这件事。
所以后来会跟她一起过夜的时候,他要么一直开着一盏灯,要么就直接把她做到累得昏睡过去。
此刻,零散的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许雾打着手电,照亮前方的楼梯和路,池煜仍拎着东西跟在她的身后,乖巧又无言,搞得她忍不住都想回头看他。
他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不闹也不说话。
回过头,钥匙入孔,打开锁,回到房子里,许雾先把人安置在卧房里,转身放了洗澡的东西,又打着手电去拿蜡烛和火柴,拎着药袋子走进来。
“你点一下?”她递过去。
“嗯。”池煜循着光接过来。
嚓的一声,火柴擦过盒缘,空气中燃起一团橘红的火焰,白色的烛芯棉线很快被引燃,他伸手准备引燃第二根蜡烛,许雾身子微倾,凑近他,伸手覆盖住他的手腕,轻轻拦住。
“一根就够了,别浪费。”
她才洗过澡不久,有沐浴后的淡淡发香传来,肩颈侧混杂着自己熟悉的软香,那是她身上的独有气味,池煜眼皮掀起,凝住近在眼前的眉眼,心跳忽而加快。
“好。”
他嗓音略哑,听她的话应下来,手腕轻甩,将指尖燃烧的火柴熄灭,有淡淡的烧灼气味飘来。
点燃的红烛被搁置在许雾提前拿来放好的小盘子里,用来盛积不断滚落的炙热蜡油,顺道还能更加稳固蜡烛在盘中不倒。
将手电关了搁在一侧。她买的手电容量小,没有蜡烛坚持的久,能省一点是一点。
翻出买好的东西,拿着棉签沾了碘伏,许雾便循着昏黄的烛光,倏地凑近池煜,距离一下子被拉近,吐息顷刻间变得清晰,他静静望着她两秒,直到微凉的棉签即将轻点他的鼻梁,大手才探出,握住她的腰侧,直接提起,将人抱坐在腿上。
长舒一口气,池煜终于觉得满足。
许雾低呼一声,双手下意识抵住他的肩头,腰胯微微抬起。
“你这样我怎么…”
“这样也能上药,你上你的,我抱我的,不耽误。”某人大言不惭。
知道拗不过他,她只好放松身子,双腿敞开,膝盖抵住床面,微悬的臀部彻底落下,坐实在他的大腿上。
消毒,擦药膏,贴上透气的创可贴,这一套流程她做得熟练又稳当。
她全程盯着眼前鼻梁骨上的伤口,严肃又正经,搞得好像满屋子旖旎氛围里只有他池煜一个人。
趁她低头收拾东西的空隙,他稍稍偏头,目光触及暗处的小耳朵,勾着唇想笑,却又在牵扯到伤口时止住。
能暴露她的,就只有她那双软白的耳朵了。
小巧的耳朵涨红,半隐半现在黑色的发丝里,羞怯又可爱。
仔细看了眼她的侧脸,池煜凑近,薄唇落在她的下颌线上。
白色的袋子被人随手拎起扔在床下,褐色的碘伏瓶子应声滚落,压在袋子里零散的创可贴上,有点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