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九进来伺候时,看到裴若兰眼眶微红,形容憔悴,愣了一下,问道,“姑娘这是一夜未睡吗?”
裴若兰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她将双腿放平,翻身下地,自顾自的更衣。
穿好衣服后,阿九将拧好的热帕子呈上。
裴若兰擦了把脸,沉默的朝外走去,阿九连忙跟上。
出了万源街,裴若兰才道,“你说……玄龙卫能找到王爷吗?”
阿九眸光深了深,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曾经有很多次绝处逢生的经历,属下想,这次也不例外,他一定会回来的。”
听阿九这么说,裴若兰忽然想起霍准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些话,因为念着她,想要再见她一面,一次又一次,他挺了过来。
希望,他这次也能挺过来。
若是他能回来,曾经的事,也许她会愿意和他一笔勾销。
匈奴王宫。
凌昭阳一身女帝常服,看向床榻上瘦骨嶙峋却难掩英姿的男子,不怒自威道,“太医,究竟还得多久,他才会醒来?”
太医跪地道,“回陛下,臣已经尽力,余下的只能听天命了!”
“废物!”凌昭阳骂了一句,“三日之内,他要是再醒不过来,朕要你的命!”
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那里,腰弯的越发厉害。
凌昭阳深深的看了眼床上的男子,转身正要离开,舒郦殿伺候的宫人突然开口道,“陛下,他动了!”
凌昭阳蓦然转身,快步走向床榻,在床沿坐下,轻声唤道,“醒醒!醒醒!”
床上的男子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中一片茫然,好一会儿,哑着嗓子问道,“你是谁?”
凌昭阳蹙起眉,面露惊讶,“你不记得朕了?”
男子摇了摇头,“我的头好疼,什么都想不起来,你是谁,我又是谁?”
凌昭阳眯了眯眼,她细细的打量了霍准许久,见他的失忆不似作伪,才柔声开口道,“朕是当朝天子,你是朕的爱妃,安嫔。”
霍准眉心紧皱,“你是女子,也能为帝?”
凌昭阳眼神骤冷,“你应该称呼朕为陛下!再者,女子和男子没有什么分别,朕如何不能登基为帝!”
霍准没有再说话,他复又闭上眼睛,“我头疼得很,想再睡会儿!”
“看来你病的不轻,竟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也罢,等你病好后,朕会命宫人重新教你规矩。”凌昭阳说罢,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走后,又过了会儿,霍准才睁开眼睛,他看着坠着明珠的帐顶,脸色阴沉如水。
他并没有失忆,方才只是和凌昭阳虚与委蛇,赌的是她对他的感情。
没想到,她竟编出他是她后妃这样的谎来。
跪在地上的太医见床上的人又醒了过来,上前为他诊治。
霍准瞥了眼太医,“我伤的很重吗?”
太医道,“您身上有多处箭伤,右腿骨折,还撞到了头,最少得调养三个月,才能好个大半。”
“有劳了。”霍准淡淡的说道。
接下来几日,凌昭阳每天都会来看霍准,霍准就恹恹的躺在那里,对她爱答不理。
凌昭阳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几日下来,霍准打听清楚,凌昭阳登基后,不但大兴改革,试图将匈奴王宫的旧制改为中原的新制,还充实了自己的后宫,立了好几个妃子。
这日清晨,霍准刚吃完药,一个身穿烟霞色的薄衫俊秀男子就走了进来,他恨恨的瞪了床榻上的霍准一眼,眼中尽是怨毒,“就是你腿断了也不安分,日日霸占着陛下,今日我就替后宫所为妃嫔好好教训你!”
说着,便拔下头上锋利的发簪要往他腿上扎去。
霍准眸中闪过一抹锐利,正要动手,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他暗暗攥紧了拳头,任由对方手中的发簪朝他扎来。
眼下簪尖就要刺破他的寝衣和皮肉,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威严的声音,“住手!”
行凶之人听到凌昭阳的声音,顿时浑身一软,手中的发簪掉在床榻上。
凌昭阳上前后,狠狠的掌掴了他一下,吩咐道,“韩妃胆大妄为,竟敢在宫中行凶,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是,陛下!”侍卫走了进来,将韩立拖了下去。
韩立还想求饶,但很快就被堵了嘴。
凌昭阳看都没看他一眼,在床边坐下后,握住霍准的手,说道,“以前朕最宠爱的妃子就是你,以后亦是如此,绝不会让其他人在你面前造次。”
“那我的伤……是怎么回事?”霍准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第304章 不会吃亏
凌昭阳听霍准问起他的伤,沉吟片刻,泰然道,“前些日子有人刺杀朕,你是为了保护朕,才身受重伤。”
“是吗?”霍准面露狐疑。
凌昭阳眯了眯眼睛,语气有些危险,“朕说的话,你不信?”
霍准眼皮轻压,语气微沉,“陛下是天子,自然不会说谎。”
凌昭阳见他信了自己,轻笑了一声,眼中有几许温柔。
毕竟曾经动过心,如果他一直想不起从前的事,她不介意好生的养着他。
陇西城中,裴若兰等了快一个月,才收到玄龙卫的消息。
她看向阿九,焦急道,“可是找到王爷了?”
阿九点了点头,然后说起霍准的近况,“最后一次交战,王爷身中数箭,断了一条腿,凌昭阳刚好看到,便暗中将他带回了匈奴王宫。王爷昏迷了几日,才醒过来,不过因为脑后有伤,失去了记忆。”
“那他现在如何了?”裴若兰盯着阿九追问道。
阿九用力的抿了抿唇,凝视了裴若兰好一会儿,才道,“王爷醒过来后,凌昭阳欺他没有记忆,便撒谎说王爷是她的……后妃。”
裴若兰怎么也没想到,凌昭阳竟会这般无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魏王毕竟是自己的旧主,阿九有些着急,“姑娘您想想办法,尽快将王爷救回来罢,不然时间久了,谁知道凌昭阳还会逼他做出什么来!”
裴若兰轻咳了一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却淡然道,“总得想个万全的法子出来,再者,就算他真的和凌昭阳发生点什么,也是被蒙在鼓里,算不得污点。”
阿九:“……”
霍准在舒郦殿养了一个月,才能下地走动。
这段时间,他敏感的察觉到,凌昭阳对他的失忆并未完全相信,时常有宫人在他睡着后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因着这个缘故,就算匈奴王宫中有他曾经安排的细作,他也不敢贸然联系,一直在等着。
这日,凌昭阳又来看他,经过多日的相处,两人已经能平和的交谈,甚至凌昭阳还提起两人的过去。
末了,眼神复杂的看着霍准,“这次,是你第二次救朕了。”
霍准弯了弯唇,“难道陛下肯为了我处置韩妃。”
凌昭阳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幽深,“只要你听话,以后朕只宠爱你一个。”说着,她伸手去握霍准的手。
霍准察觉到她的意图,主动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摩挲着,“听宫婢说,御花园的菊花开了,我想去看看。”
凌昭阳已经不记得,霍准有多久没有这般温柔的跟她说过话了,她心中一热,下意识道,“朕陪你一起。”
霍准眼底含着浅淡的笑意,轻轻颔首,“陛下等我片刻,我先去更衣。”说罢,起身朝净房走去。
凌昭阳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愈发深。
霍准很快换好衣服出来,凌昭阳引着她朝外走去。
霍准对匈奴王宫并不陌生,只是相比从前而言,如今的王宫多了许多中原的东西,甚至修建了亭台楼阁。
很快,两人走到了御花园,凌昭阳怜惜霍准大病初愈,在他更衣时,特意让人将开得整好的菊花都搬到了亭子里,亭子四周还增加了帘拢。
进了亭子,霍准扫了眼争奇斗艳的菊花,冲凌昭阳道,“原以为它们从中原而来,会水土不服,没想到陛下将它们养的这样好。”
凌昭阳别有深意的看了霍准一眼,“你真觉得朕将它们养的很好?”
霍准随手摘下一朵绿菊递给凌昭阳,“好就是好,若是有人说不好,那便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霍准的态度,让凌昭阳有些失神。
霍准抬手给她倒了盏茶,“陛下在想什么?”
凌昭阳回神后,看着他道,“你失忆后,性子温驯了很多!”
“这么说,陛下希望我永远想不起从前的事?”霍准觑了她一眼,反问道。
凌昭阳迟疑了一下,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菊花也看过了,早些回去罢。”
他的身份到底隐秘,她担心会被人识破,到时候麻烦的紧。
霍准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随她一起离开。
回到舒郦殿,凌昭阳刚喝了盏茶,就被人请走了。
她走后,霍准朝净房走去。
进了净房,他从袖间取出一枚药丸大小的纸团,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一句话:若有吩咐,请置于舒郦殿花簇之中。
霍准将纸团处理完后,施然更衣。
他今日出门赏菊并非突发奇想,而是早就谋算,他手下其中一个细作就是匈奴王宫御花园的管事。
接下来一段时间,霍准一面应付凌昭阳,一面掌控着外面的局势。
如意绣坊,阿九这次收到玄龙卫的消息后,没有将迷信打开,而是递到了裴若兰的手里。
裴若兰一脸狐疑的接过,发现竟是霍准的字迹。
她心中一动,忙将信封撕开,里头只有两句话:借阿九一用,不久当送阿幽一份大礼。
裴若兰盯着信纸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阿九,道,“王爷有事要借用你,你去一趟匈奴王庭罢。”
阿九没有任何犹豫,拱手道,“是,姑娘!”
当晚,阿九就启程了。
裴若兰躺在床上,想到身陷囹圄的霍准,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夜深了,才慢慢睡过去。
许是近来一直担心霍准,她竟然梦到了他。
一个陌生的宫殿里,他被人装扮成一副妖艳模样,送入凌昭阳的寝宫。
在凌昭阳将手伸向霍准的衣带时,她突然醒了过来……
想到梦里荒唐的场景,她用力的按了按眉心,梦都是相反的,一切都是假的。
阿九赶到匈奴王庭时,很容易就找到暗中潜伏的玄龙卫。
寒暄过后,为首的玄龙卫递给她一沓宣纸,“王爷希望你能取代舒郦殿的小太监小林子。”
阿九接过宣纸,细细的看了一遍,末了道,“我需要三天的时间。”
“好,就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安排人送你进宫。”
第305章 美人计
三日后,霍准发现舒郦殿的小林子耳后多了一颗小痣,他知道,这副皮囊下已经换了人。
当晚,他吩咐小林子伺候自己的沐浴。
热气氤氲的净房中,阿九低低的唤了声“王爷”。
霍准侧头看了她一眼,“你的动作倒是快,若不是那颗痣,就连本王都分不清你是小林子还是阿九。”
阿九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王爷谬赞。”
霍准压低声音,“以往给你的任务,你从没有让本王失望过,这次,本王希望和以往一样。”
阿九敏感的察觉到,扮成小林子并不是真正的任务,那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很快,霍准给了她答案,“本王希望你能将凌昭阳取而代之。”
竟是……这般!阿九心肝一颤。
霍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他继续说道,“此事若是成了,届时本王封你为平阳侯。”
封侯?阿九瞳孔一震,怪不得要让她将凌昭阳取而代之,原来他已有了谋天下之心。
“属下遵命!”阿九低头答应。
临走前,她从袖中取出一只香囊,递给霍准。
这是临行前,裴若兰托她带给霍准的一些药丸。
次日,舒郦殿伺候的人又变成了原本的小林子。
接下来,霍准和凌昭阳的关系越发亲密,凌昭阳留在舒郦殿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晚,两人下完棋,已经是亥时,凌昭阳打了个呵欠,和霍准交代了一声便要离开。
谁知,衣袖却被霍准拉住,她回头看他,一脸的狐疑,“还有事?”
烛光中,霍准眼中暗芒闪烁,“今晚,不如留下来。”
一瞬间,凌昭阳的闹钟像是有烟花炸开,她站在那里,盯着霍准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愿意?”
“陛下待我很好。”
凌昭阳有过不少男人,但这一刻,面对霍准的邀请和坦白,还是红了脸,她朝净房走去,“朕先去沐浴,你等朕片刻。”
霍准看着她的背影,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放入桌上的茶盏之中。
他耐心的等着凌昭阳出来,在她身披轻纱、披散着头发出来的那一瞬,将温度正好的茶水递了上去。
凌昭阳接过后,犹豫了下,还是一饮而尽。
下一刻,霍准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他轻轻的将她放在榻上,目光一移,落在她肩头的纱衣上,抬起手轻轻扯了一下。
纱衣滑落的那一瞬间,凌昭阳面红如潮,陷入某种幻境……
次日,凌昭阳醒来时,霍准还睡着,想到昨夜的甜蜜,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么多年,她终究还是如愿以偿了。
等时机合适,她要封他做自己的皇夫……
凌昭阳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昨夜,霍准的身份已经被泄露出去。
率先发难的是如今的皇夫闵行。
他径直带人闯进了舒郦殿,怒视着霍准,道,“我一直以为,陛下是得了新人,所以乐不思蜀,没想到那人竟是大庆的魏王!你将他留在身边,就不怕养虎为患!”
床榻上,霍准听到闵行的怒吼,终于清醒过来,他揉着眉心坐了起来,看了闵行一眼,又看向凌昭阳,“陛下,他是?”
凌昭阳还未开口,闵行先一步道,“请陛下将魏王斩首示众!”
凌昭阳刚才和霍准温存过,哪里舍得杀他,她怒瞪向闵行,“滚出去!别再让朕水第二遍!”
闵行自入了后宫以来,一直和凌昭阳相敬如宾,面对枕边人的翻脸不认人,他心痛如绞,用力的一抿唇,“既然陛下舍不得,请恕臣僭越了!”
说罢,他走向霍准,抬掌便要劈向他的天灵盖。
凌昭阳心中恼极,随手抓起床榻的花瓶就朝闵行砸去,闵行未料到凌昭阳会对他动手,被砸了个结结实实,额头流出一股鲜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踉跄了一下,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