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兰将礼盒接过，反手递给小红，然后冲霍准道，“多谢陛下。”
霍准摆了摆手，“今日这里没有陛下，叫我的名字便好。”话落，他扫了孩子们一眼，“别吓到她们。”
裴若兰注意到孩子们一脸好奇，却头都不敢抬的模样，点了点头。
李氏一共准备了三桌菜，裴若兰和霍准一桌，顾启诗、虞欢带着君玉一桌，孩子们另外一桌。
本来两桌就够了，但顾启诗和虞欢说什么都不愿意和霍准一桌，李氏只好多准备了一桌。
裴若兰心中无奈的紧，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她斟了一杯酒给霍准，“多谢……你今日肯赏光。”
霍准接过瓷盏一饮而尽，“你我之间，不用这般客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霍准的面庞微微泛红，裴若兰有些担心，“用不用给你煮碗醒酒汤？”
霍准摆了摆手，“不必！”
裴若兰没再言语，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面前的青笋花生。
霍准见她只吃这一样菜，含笑打趣道，“就那么好吃？”
裴若兰顿了一下，道，“味道是不错。”说罢，端起手边的玫瑰露喝了一口。
霍准直愣愣的看着她水光潋滟的唇，只觉心口一阵灼热。
裴若兰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正要开口，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裴若兰不再看霍准，而是朝匆忙赶来的廖三看去。
廖三上前道，“裴姑娘，沈小姐让人送了乔迁礼过来，您可要见见来人？”
裴若兰正想避开霍准，她点了点头，起身跟廖三离开。
霍准看着裴若兰的背影，眼眸微微眯起。沈小姐，是沈娢微罢！前日姜敏行将请帖拿给他时，沈相刚好在乾元殿。
前院，裴若兰在厅堂里见到了楚拂。
一年多未见，她的性子似是收敛了很多，没有了从前的轻视和淡淡的嫌恶，见她进来，起身恭敬的行礼，“奴婢见过裴姑娘。”
“不必多礼。”裴若兰说完，在主位坐下。
楚拂看向放在桌上的几只锦盒，道，“我家小姐听闻裴姑娘近日暖居，特意让奴婢送了份乔迁礼过来。”
“你家小姐有心了，改日空了，我下帖子，请她来做客！”
楚拂闻言，眸光一亮，“我家小姐近来十分轻闲，她要是看到裴姑娘的帖子，一定会十分开心。”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楚拂才离开。
裴若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片狐疑，沈娢微为何会对她示好？莫非，还是因为沈阔？
想到师兄曾经对自己的帮助，裴若兰的心情有些复杂。
以她如今的身份，就算不嫁给霍准，这辈子也嫁不了旁人，不管是陆鸿鸣，还是师兄，她都只能假装不知道他们的情意。
重新回到后院时，众人已经吃的差不多，裴若兰见霍准一副要离开的模样，上前道，“我送陛下出去。”
霍准轻轻“嗯”了一声，两人并肩朝外走去。
“沈娢微怎么会给你送乔迁礼？”走了一段后，霍准看向裴若兰问道。
裴若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顿了顿，又道，“也许是想让我在陛下面前替她或是沈家说说好话。”
“那你会说吗？”霍准反问。
裴若兰失笑，“陛下决定的事，我就算说了，只怕也没多大用处。”
“你还没说，怎么就知道没多大用处？”霍准停下脚步，反问道，顿了顿，他又道，“你之前说要将君玉抚养到十岁，朕不是立刻答应你了吗？”
裴若兰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着，呼吸有些凝滞，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抬眼笑望向他，“好，陛下的话我记住了，下次有什么麻烦，我一定找你帮忙。”
“好！”霍准点了点头，这才继续朝外走去。
到了裴宅门口，霍准道，“就送到这里罢！”
裴若兰没有作声，看着他走下台阶，上了马车。
车厢里，马车启动后，霍准掀开车帘，冲站在门口的裴若兰弯唇一笑。
裴若兰下意识的也朝他弯了弯唇。
霍准心中愉悦，直到马车走远，看不到裴若兰的身影，他才放下车帘。
裴若兰看着马车出了巷子，才回身将门关上，回后院时，她注意到一旁的花园里有树影摇动，突然停下脚步，朝着晃动处喊道，“出来！”
下一刻，海棠带着几个孩子从树影后钻了出来，她们有些尴尬的在裴若兰面前站定，头垂的低低的。
裴若兰看向为首的海棠，“你们在这里你做什么？”
海棠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道，“吃完饭，在这里消食呢！”
“是吗？”裴若兰反问。
海棠根本不敢看裴若兰。
裴若兰肃了容色，“你还记不记得我教过你，不能说谎！”
听到最后四个字，海棠表情一僵，片刻后，她小心翼翼的觑着裴若兰，语气发虚道，“好吧，我承认，我们不是在消食，就是……就是想看看裴姐姐和陛下在做什么！”
裴若兰听她这么说，一时语塞。
第328章 荣幸
缓了片刻，她肃了脸，道，“暗中窥探，不是君子之道，以后不许再这么做了，何况，他是陛下，若是恼了你们，降下重罚，有你们后悔的。”
“我们知道了。”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道。
“行了，去别处玩罢。”裴若兰交代了一声，朝后院走去。
回到寝房，顾启诗和虞欢都还在，见她回来，两人放下茶盏，“陛下走了？”
裴若兰“嗯”了一声，想到刚才回来路上发生的事，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孩子们请个教养嬷嬷，这时虞欢开口道，“有件事我想找你讨个主意。”
“什么事？”裴若兰暂时抛开自己心中的想法，关心的看向虞欢。
“方才你出去后，陛下跟我提起，可以安排我进太医院当差，你觉得如何？”
裴若兰闻言，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笑着道，“这是好事啊，你怎么想的，愿意去吗？”
“整日待在宅子里也怪没意思的，我想去试试。”虞欢斟酌着说道。
裴若兰点了点头，“那就去试试。”顿了顿，她又道，“其实，我以前一直很羡慕信阳侯和凌昭阳，可以走出内闱，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你现在办绣坊，收养孤女，不也是在一步一步的走出内闱？”虞欢双瞳如水，认真的看着她道，“我相信你的如意绣坊，将来一定会开遍整个大庆。”
裴若兰弯了弯唇，“但愿。”
顾启诗看着两人相谈甚欢，手托着腮，有些失落，“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倒显得我不学无术了。”
裴若兰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的捏了捏，“诗姐姐若是愿意，可以去绣坊帮忙的。”
“我再想想罢。”
裴若兰也不想勉强她，默了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然道，“如今已经回了上京，你不打算回顾家看看吗？”
顾启诗一脸的嫌恶，“我才懒得理他们。以前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敷衍他们几句，现在有你做靠山，我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既然不愿意回去，那就不回去了。”
虞欢听裴若兰这么说，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几日后，裴若兰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给沈娢微下了帖子。
相府，沈娢微收到帖子后，眸光倏地一亮，她冲楚拂道，“你去清风街告诉裴姑娘一声，明日辰时我去拜访她。”
“是，小姐。”
裴若兰得知沈娢微会准时赴约，她看向楚拂，打听道，“你家小姐在饮食上可有忌口？”
楚拂下意识的想要避开这个问题，旋即又想到她家小姐已经不是皇后，眉心一松，道，“我家小姐不喜食姜，其余倒是没有忌口。”
“我记下了。”
楚拂将话传到，便退下了。
她前脚刚出门，后脚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进了裴宅。
再见阿九，裴若兰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阿九笑着打趣，“姑娘不认识属下了？”
以前的阿九从来不会开玩笑，这下裴若兰觉得更不真实了，“你变了很多，”她看着她说道。
阿九抿了抿唇，“属下只是不爱说话，不是不会开玩笑。”
“这样就很好，”裴若兰示意她坐下，“你年纪不大，就应该多笑笑。”
“属下听姑娘的。”
“这一路赶回来，累了吧，快回去歇着。”
阿九摇了摇头，“扮了大半年的孕妇，身子都懒散了，这一路赶回来，正好锻炼下筋骨。”
裴若兰听她这么说，没有再劝。
次日一大早，李氏就在厨房忙活起来，阿九给裴若兰准备早饭时，随口问了一句，听说是要设宴，忙完自己的事以后，帮着李氏一起准备起来。
沈娢微是辰时正到的，花厅里，再次相见，裴若兰险些没认出面前的女子，印象中，她应该是戴着华丽精致的后冠，穿着绣纹繁复的后袍，端正的坐在凤椅上的，如今却只穿一件青色的裙子，显得素雅而又温柔。
“沈小姐！”她屈身行了一礼。
沈娢微伸手托住她，“裴姑娘不必多礼。”
两人分别坐下后，玉奴端了茶水进来，沈娢微看了玉奴一眼，认出来，“我记得你叫玉奴，曾在教坊司当差。”
玉奴躬身道，“沈小姐记得不错，我是在教坊司当过差，后来年岁渐长便离开了。”
“跟着裴姑娘，是比在教坊司好。”
玉奴没再言语。
裴若兰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开口，问道，“沈小姐送我的乔迁礼我很喜欢。”
“那套头面是我自己画了样子，让人打的，你喜欢就好。”顿了顿，沈娢微又道，“我今日来，是有桩事想和你商议？”
裴若兰听她这么说，有些诧异，停了片刻，才道，“沈小姐不妨直言。”
“我听说裴姑娘在陇西时曾开过一间绣坊，接纳孤苦无依的妇人和女童，若是你打算在上京也开一间这样的绣坊，我愿意出一份力。”
裴若兰没有想到沈娢微登门竟是为了此事，她沉吟片刻，注视着她道，“我能冒昧的问下，沈小姐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吗？”
沈娢微垂下眼皮，轻声道，“当初，在忠勇公打到潼关时，先皇是想要带我一起出逃的，但我拒绝了他，我宁可随皇宫一起埋葬，也不愿意屈辱的活着。”
“后来，是我爹改变了我的想法，他提到你在陇西城开的绣坊，提到我的弟弟沈阔办的女学，这让我想起自己少时的一个梦，我希望这世间的所有女子都能和男子一般读书明理，从此不再受困于咫尺后宅。所以我离开了皇宫，回到了沈家，从此不再是先皇的皇后，只是沈娢微。”
裴若兰听完沈娢微的话，心中颇为动容，她朝她伸出手，“沈小姐肯加入如意绣坊，若兰荣幸之至。”
沈娢微紧紧握住裴若兰的手，两人眼神交汇，都泛着晶莹的光彩。
“出来绣坊，你有没有想过办女学的事？”收回手后，沈娢微目露期盼的看着裴若兰问道。
第329章 女学
裴若兰想了想，道，“女学和绣坊不同，若是只是办一间，便也罢了，若是想要像男子书院那样多起来，只怕会很不容易。”
沈娢微眼神坚定道，“再难的事，只要肯做，就会有成功的可能，若是连尝试都不肯，自然也就不会有成功的可能。”
裴若兰蹙起眉，正要说让她再想想，谁知沈娢微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递给她，“这是我的设想，你可以先看看。”
裴若兰将宣纸接过，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沈娢微那一笔精致洒脱的簪花小楷，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裴若兰看完她的设想，心中又动摇了几分，深思熟虑后，道，“那就先试着办一座女学，学生就是海棠她们。若她们能有所成就，再办第二座会容易很多。”
见裴若兰同意了她的提议，沈娢微眼中闪烁着淡淡的泪光，道，“我一定会做好，绝不辜负你。”
裴若兰笑了笑，“也不辜负你自己。”
午后，沈娢微离开后，裴若兰将海棠和玉芝叫了过来。
海棠还以为裴若兰是要跟她秋后算账，故意落后半步，半个身子都躲在玉芝后面。
裴若兰见状，无奈的笑了笑，“别躲了，是有正事找你们。”
海棠这才将身子露了出来，摸了摸鼻子，笑眯眯道，“裴姐姐找我们有什么事？”
裴若兰示意两人坐下，然后朝玉奴使了个眼色，玉奴端了两盏玫瑰露过来。
裴若兰等两人喝了一口，才肃了容色，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什么？”
海棠闻言，愣了一下，接着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花不完的金银财宝，吃不完的美食，再有十几个下人伺候我。”
裴若兰并不意外海棠的回答，她将目光转向玉芝。
玉芝沉吟许久后，道，“我想像虞大夫那样，成为最负盛名的大夫，救死扶伤，甚至进入太医院当差。”
裴若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心，“好孩子。”
海棠见裴若兰只夸玉芝，有些急了，“裴姐姐，我刚才说的其实是开玩笑的，我最大的梦想其实是像玉奴姐姐能样，能经营好绣坊，为裴姐姐分忧。”
裴若兰听她这么说，无奈的摸了摸她的发心，“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今日唤你过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自然，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
“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我也愿意帮裴姐姐。”
“事情是这样的……”裴若兰将她和沈娢微打算开办女学的事说了一遍。
海棠实在聪明，她立刻反应过来，“裴姐姐是想让我们做抛砖引玉的砖？”
裴若兰压了压唇角，“也可以这么说。”
“我愿意！”海棠掷地有声的说道。
裴若兰挑起眉，“你真的想好了？”
海棠将面前的玫瑰露一饮而尽，双眸熠熠道，“读书嘛，怎么都是不亏的。只要我发狠的读，就算做不成女官，将来我也可以做过女夫子，再不济，也能学得一些做人的智慧。”
“你这脑子倒是聪慧！”
“我可是裴姐姐的人，自然冰雪聪明。”海棠眨了眨眼睛，一副机灵样。
玉芝等两人说完话，才开口道，“裴姐姐，我也愿意。”
裴若兰是知道玉芝的性子的，她既然肯答应，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跟两个孩子商议好后，次日，她就让廖三送她们去相府，在女学办起来之前，她们要先跟着沈娢微读书。
乾元殿，霍准得知裴若兰和沈娢微走的越来越近，眉心微微蹙起，他沉吟片刻，看向姜公公，“朕有些不适，让人请虞太医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