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准勾了勾唇,低头看向她,“看在你肯安慰本王的份上,本王许你一个愿望,只要与朝纲无关,什么都答应你。”
他的语气慎重,一瞬间,裴若兰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忐忑的看着他,“只要无关朝纲,什么都可以吗?”
霍准轻轻颔首。
裴若兰又沉默了片刻,下定决心一般道,“王爷能不能答应我,将来无论陆鸿鸣做了什么,都对他网开一面。”
霍准听到她的哀求,胸口像是堵了一块湿润的棉花,窒闷的厉害,可为了化解她心中的郁结,又不得不答应她,否则这么大一个圈子不是白绕了。
这般想着,他微不可察的朝她点了点头。
裴若兰见他答应,原本积压在心头多日的沉闷顿时一扫而空,眉眼盈盈的看着霍准。
霍准看着裴若兰眼底的感激和柔软,心头又酸又喜,酸的是归根结底她还是为了陆鸿鸣,喜的是她并未草木,他对她好她尚知道感激。
两人眼神交缠,不知何时唇瓣便贴在一起,霍准按着裴若兰的腰将她压向自己,裴若兰则环住霍准的脖子,仰头承受,两人之间密不透风。
房中氛围正浓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裴若兰推了推霍准,将紧挨着他的身子撤出一点距离,红着眼尾,娇艳的唇瓣翕动,“出了什么事?”
霍准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腰侧,转头朝窗外看去,只见信阳侯带着一众下人,抬着十几只箱笼闯入了魏王府。
顿时,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至极,“是信阳侯,你好好歇着,本王去将她打发了。”说罢,替裴若兰将毯子盖上,他才下地朝外走去。
霍准刚出正房,管家就一脸为难的上前禀道,“王爷,信阳侯是奉旨搬入魏王府的。”
霍准眼底浮现出一抹意外,冷冷的看向走到他面前的信阳侯,“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信阳侯笑眯眯的,“本候求陛下将你我磨合的时间缩短了一些,作为交换,本候这些日子要住在魏王府,这样才能更好地与魏王你培养感情。”
霍准扶额,用力的捏了捏眉心,“你要住多久?”
“算上今日二十七日。”
霍准深吸了一口气,她倒是一点亏都不吃,而后看向管家,“带她去客院住下。”
管家答应了一声,引着一行人往客院走去。
霍准将事情交给管家后,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人。
他转过头,只见信阳侯与他只隔了不到一人的距离。
“你还想如何?”
信阳侯摇着折扇笑了笑,“与王爷培养感情啊。”
“滚!”霍准冷斥。
信阳侯从袖中取出纸笔,刷刷刷的记录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
“二十七天之后,陛下若是问起本候与王爷的感情培养的如何,本候总得给陛下一个交代。”信阳侯等到墨迹干透,一面将纸笔塞回到袖子里,一面说道。
霍准强忍着让杜林将她丢出王府的冲动,唇角微微勾起,威胁道,“你若是再不知收敛,本王能帮你升上三品,届时也能将你拉下来!”
听霍准这么说,信阳侯的表情有片刻的龟裂,跟着从袖中取出纸笔交给他,“方才是本候失礼了,这就退下,还王爷清静!”说罢,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霍准看着她的背影,将手中的纸笔扔给管家,“拿去处理了。”
重新回到寝房,霍准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和从容。
见裴若兰脸上挂着还未收起的笑,他轻声问道,“你刚才笑了?”
裴若兰看向窗外,“信阳侯是个有趣的人。”
“你可别学她。”
裴若兰回过头,挑眉看向霍准,“我若是学了呢?王爷当如何?”
霍准轻轻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大掌拥着她摩挲着她的腰窝,“学了便学了。”
裴若兰觉得有些无趣,她有什么好,他就这么非她不可吗?
次日一早,霍准就去了户部。他前脚刚出门,信阳侯后脚就出现在正房外,她一身俏丽的女装,明艳的惊人,桑云看着都忍不住有些目眩神迷。
“王爷交代过,不许任何人进入正房。”
信阳侯忌惮的是霍准,可不怕桑云,她挑了挑眉,怪声怪气的叹道,“旁人只道魏王待裴姑娘如珠如宝,却不想裴姑娘在府里竟跟坐牢没什么两样,真是可怜呐!”
她的声音不小,桑云着急起来,生怕里间的裴若兰听了又难过,正要想办法将人赶走,却听裴若兰道,“让信阳侯进来罢!”
第43章 信阳侯的秘密
这是裴若兰第二次见到信阳侯,与上次在大佛寺不同,这次她换上了女装,一袭胭脂色的长裙,衬的她明艳大方、灿若玫瑰,不愧是当今朝堂上唯一的女侯爷。
“见过侯爷。”裴若兰立在罗汉床边,低眉行了一礼。
信阳侯盯着她皎洁的面庞,一步一步的走近,握着她的小臂将她扶起来,“你身上还有伤,不必多礼。”
她的声音低沉,看向她的目光如有实质,裴若兰不自然的抽回自己的手臂,请她落座。
信阳侯含着笑在她对面坐下,饶有兴致道,“上次在大佛寺虽未深聊,但本候却觉得与裴姑娘一见如故,只是魏王将你护的实在紧,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提及霍准,裴若兰面上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她羞愧难当的说道,“答应留在魏王府,我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信阳侯将她的无地自容看在眼中,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捏了捏,柔声安抚道,“本候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绝不会因此牵连于你。之前勉之胡闹,本候已狠狠的罚过他,日后也绝不会再让他犯到你面前。”
裴若兰没想到信阳侯会如此通情达理,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意外。
信阳侯接着道,“其实本候也不乐意做这个魏王妃,只是这门婚事是先皇所赐,陛下也不好直接解除,才定下个一月之期,你放心,一个月后本候和魏王的婚事就会解除,届时你便是名副其实的准魏王妃。”
“侯爷胸襟着实开阔。”裴若兰看向信阳侯的眼神含了感激。
信阳侯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本候十七岁就在官场行走,如今也有小十年了,哪是什么良善之辈,肯与你坦诚相待,不过是你值得罢了。”
裴若兰听她这般说着,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侯爷人中龙凤,往后定会有更好的男子与你匹配。”
“那就承裴姑娘吉言。”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裴若兰的父亲,裴若兰没想到眼前之人对父亲竟有那么深的了解和敬仰,一时之间,待她越发亲近,两人的午膳也是一起吃的。
到了午歇时间,信阳侯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因着信阳侯的开解,裴若兰心中的郁结又散了些许,午睡得极为香甜。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在看见榻边坐着的霍准时,唇角的笑纹立刻淡了下去,她半侧着身子,意外道,“王爷怎么突然回来了?”
霍准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她,“不是让你远着些信阳侯,就这么喜欢她?”
裴若兰被囚禁这么久,好容易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却被接二连三地质问,忍不住蹙起眉,,“王爷到底是将我当做你未来的王妃,还是将我当做你豢养的金丝雀,我现在就只有这么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你都要剥夺吗?”
见裴若兰生气,霍准用力的捏了捏眉心,“本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信阳侯对你的目的不单纯,怕她会伤害你。”
“我不过一个家道中落小户人家的女儿,有什么值得她算计的?”
霍准叹了口气,双目深邃的望着她,“若是本王说信阳侯图的就是你这个人呢?”
图的是她这个人?裴若兰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霍准握着她的手接着道,“她跟寻常的女子不一样,对男子极为厌恶,反而喜欢面容姣好、性情温驯的女子。”
裴若兰隐约明白了,她看着霍准道,“王爷的意思是信阳侯有磨镜之癖?”
“正是。”他顿了顿,又道,“若只是喜欢女子便也罢了,偏她并非重情之人,而是极为滥情,毁在她手上的女子不在少数,有侍女宫婢,也有官伎清倌,还有一些小官之女。”
“本王记得,三年前她曾强迫过一个叫玉奴的官伎,当时仁安郡王也很喜欢玉奴,就以正妃之位将玉奴蛊到了府上,陛下自然不会允许堂堂郡王娶一个官伎,便下旨为仁安郡王和一位高官之女赐婚,而信阳侯便趁玉奴伤心之际,又将人哄了回去,之后没多久玉奴就疯了,至今还关在信阳侯府。”
裴若兰听完玉奴的故事,后脊一阵一阵的发凉,再想到上午信阳侯不动手色的动手动脚,脸色一片煞白。
霍准心疼的将她拥在怀中,“别怕,有本王在,她不敢强迫于你。”
裴若兰眼皮低垂着,没有说话。
霍准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待她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试探着问道,“上次去倚山别苑都没怎么待,不如过几天再带你去住一段时间。”
裴若兰本就是惫懒的性子,如今怀了身孕,更是等闲不想动弹,摇了摇头,“太远了。”
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西北那边,孙神医可有消息?”
“孙神医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侍卫还在查探。”
裴若兰神情有些失落,霍准正要安慰她几句,却听她道,“下个月兄长就要成婚了,我想回裴家住一段时间。”说罢,她忐忑的看着霍准。
霍准虽然舍不得裴若兰离开,但想到她对裴日文和裴夫人的珍视,还是妥协道,“明日让桑云和杜林陪你回去,等裴家和顾家办完婚事,本王与你的婚事差不多也能定下。”
裴若兰“嗯”了一声。
霍准将人抱在怀中,轻吻她的眉眼。
次日一早,霍准出门后,信阳侯又来正房找裴若兰,回话的人却变成了桑枝,“侯爷见谅,裴姑娘已经不在王府。”
“哦?那不知裴姑娘去了哪里?”
“自然是回她自己的家。”
信阳侯笑着冲桑枝道谢,转身时脸色却阴沉起来,有些拿不住裴若兰是知道了什么故意避开她,还是单纯的回裴家帮裴日文操办婚礼。
再次回到裴家,巷子中已经没了围观的街坊,裴若兰将杜林留在前院,带着桑云去了后院。
因着兄长要娶妻的缘故,西厢已经重新建好,甚至比从前还要精致清幽。
第44章 随你处置
裴若兰看着完全陌生的寝房,有一瞬间的恍然,若说在院子里时她只是怀疑西厢重建是霍准的手笔,那么此刻她已确认。多宝阁上的摆件,根本不是现在的裴家购置得起的。
裴若兰稍微歇息了片刻,就去后院正房看裴夫人。
裴夫人卧床许久,这阵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能下得地来,替长子操办些简单的事。
看到裴若兰从外入内,她面上浮起一抹喜色,“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新换的药方起了效?”
裴若兰在母亲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道,“这些日子让娘你担心了,以后每日女儿都会来给你请安。”
“你大病初愈,倒也不必这般费神。”裴夫人摇了摇头,“否则老了像我一样,成了药罐子可怎么好。”
裴若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拿起桌上的宣纸看了一眼,道,“这是娘给未来嫂嫂准备的聘礼?”
裴夫人将她手中的宣纸抽了过来,有几分不自然的说道,“顾家权势显赫,你嫂嫂还是家中独女,你兄长又不良于行,这聘礼难免要重一些,你心里莫要多想。”
听母亲这般说,裴若兰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不是因为母亲掏空了裴家给兄长置办婚事,完全没有考虑到她,而是母亲竟然觉得她会对此不满。
兄长为了她失去双腿,别说只是将她的那份嫁妆给兄长娶妻,就是要她的命,她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正房中,母女两都沉默下来,寂静的落针可闻。
不知过去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轮椅的滚动声,裴夫人下意识的起身迎了出去,亲自将裴日文推了进来。
裴若兰看着母亲殷勤的模样,还未好全的左腿忽然就痛了起来,她的额头上隐隐沁出汗滴。
不过母亲正在询问兄长成亲的事,并未发现她的不对劲,还是兄长分神看她时注意到了她额头上的汗滴,问道,“若兰,你腿不舒服?”
裴若兰木然的笑了笑,“突然有些疼。”
裴日文当即吩咐秋棋,“去千金堂请白大夫。”
秋棋答应了一声,朝外跑去。
裴日文又让婢女拿了毯子和暖炉过来,帮裴若兰缓解痛苦。
裴夫人也担忧的看着她问道,“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若兰摔了一跤,刚好撞到柜子上。”裴日文主动替裴若兰解释。
裴夫人叹了口气,心疼的帮她掖了掖毯子,“这几日你便在西厢好好养伤,不用日日都来正房请安。”
“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裴日文问裴若兰,“现在好点了吗?”
裴若兰的双腿被暖着,的确舒服了一些,她朝兄长点了点头。
裴日文松了口气。
一刻钟后,白大夫赶了过来,帮裴若兰诊过脉后,他并未多言,交代了几句好生静养,莫要过度行走,又留下两个方子便离开了。
裴日文交代婢女去煎药,又让秋棋推了一张轮椅过来,和裴若兰并肩往西厢而去。
路上,裴若兰的神情有些黯然,裴日文笑眯眯的看向她道,“你说我们兄妹这算不算是同病相怜?”
裴若兰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调侃自己的双腿,有一瞬间的怔忪,片刻后笑着道,“当然算!”
裴日文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邃,宽解她道,“娘那边你无须太过在意,她偏心我,不过是因为可怜我,在她心里你也是极为重要的。”
裴若兰知道兄长说的都是事实,不然她也不会一直瞒着母亲自己和魏王的事。
两人在西厢外停下,裴日文冲裴若兰笑了笑,“进去罢。”
裴若兰的确有些累了,点了点头,便回房了。
裴日文看着她的背影,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立在廊下的桑云,“帮我交给若兰。”
桑云目露惊讶。
“裴家的家底也有若兰一半,这是她应得的。”裴日文语气极轻的解释。
桑云这才将银票接过。
看着裴日文走远后,她往西厢里走去,按着裴日文的说法,将银票交给裴若兰,裴若兰在父亲去世后,就一直帮着母亲经营庶务,她看得出兄长给她的补偿只多不少,一时间眼眶微微泛红。
霍准之所以会怀疑兄长对她用心不纯,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了解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