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兰没想到秋霜竟有这么悲惨的一段往事,握住她的手心疼道,“以前都没听你说过这些。”
秋霜笑笑,“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奴婢早就走出来了。”顿了顿,她又道,“奴婢知道姑娘以后用人的地方很多,表哥为人忠厚又机灵,且和奴婢的关系几乎没人知晓,您可先试着用一用他。”
裴若兰其实也有这个意思,她冲秋霜点了点头。
秋霜心中一喜,自从桑云和桑枝出现在姑娘身边,她一直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威胁。如今姑娘肯用表哥,她萦绕于心的焦虑总算淡了一些。
一夜安睡,次日,刚用完早膳,秋霜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不动声色的朝裴若兰点了点头。
裴若兰看向正在沏茶的桑云,道,“今日早起我嗓子有些不舒服,你去厨房拿点蜂蜜过来。”
桑云先看了站在裴若兰身边的桑云一眼,才应声朝外退去。
“查到是什么药了吗?”裴若兰看着桑云走了出去,转头瞧向秋霜,压低声音问道。
“回姑娘的话,表哥找了生药铺中嘴严的大夫辨别,那大夫说这是千金堂的方子,为妇人求子所用。表哥生怕那个大夫认错,又寻了同行的其他大夫辨别,的确是求子药。”
裴若兰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她就说,她每一次都有用避子药,为何还会怀孕,原来从一开始,她吃的就是求子药。
现在的问题是,药是什么时候出了问题的,是秋棋不小心说错了药名,是千金堂的人不小心拿错了药,还是霍准故意让人偷换了药?
一时间,她脑中闪过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霍准发现她吃药的那个早上,那天,在她的追讨下,他是将荷包给了她,可他的心里真的就没有一点怀疑吗?何况,那日夜里他待她是前所未有的疯狂……
裴若兰心中正混乱着,外头突然传来桑云的声音,“这是什么?”
“小的也不知,大公子只让小的送到东厢给姑娘。”
随后,一只一人高的箱子被抬了进来,秋棋确定东西送到,就带着下人退了出去。
桑云手中拿着一罐蜂蜜,站在箱子边上问裴若兰,“姑娘可要看看大公子送了什么都东西给您?”
裴若兰看着那只和她差不多高的箱子,恍惚了好一会儿,才道,“打开吧。”
桑云“哎”了一声,先是将蜂蜜放在条案上,然后将秋棋留在锁孔里的钥匙轻轻一扭,啪嗒一声,铜锁被打开。
第55章 白玉观音
桑云将箱子打开,入目的先是一块红绸,将箱子里一人高的东西包裹的严严实实。
她看向裴若兰,见她没有旁的吩咐,手捏住红绸一角用力一掀,下一刻,一尊白玉观音显露出来,在斜入寝房里的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高洁而又震撼。
裴若兰看着这一幕,脸色却变得煞白,霍准的心当真是昭然若揭,避子药不是他换的还能是谁换的!
秋霜的注意力全在白玉观音上,并未察觉到自家姑娘的眼神变化,她惊讶的喊了句,“姑娘,这观音和庙里长得不一样,好像你的模样啊!”
裴若兰冷冷的看了眼白玉观音的模样,唇角浮起一抹讥诮,她可不就是给霍准的“送子观音”。
还是桑云先发现裴若兰的不对,将红绸重新盖了上去,担心的问道,“姑娘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她下意识的看了眼不远处的箱子。
裴若兰强忍着从后脊腾起蔓延到周身的冰寒,用尽全身力气,嗓音低哑而缓慢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桑云不安的看了她一眼,叮嘱了句“奴婢就在外面”,然后拉着秋霜退了出去。
待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裴若兰一步一步的走向比她还要高一点的箱子,她将红绸掀开,看着面前和她有七八分相似的白玉观音,心中充斥着悲哀和戾气,她伸出手,想将这尊白玉观音掼倒在地上,摔得粉碎,却在摸到那冰凉清润的质地时,恢复了一点理智,她还要靠霍准找到孙神医帮兄长治腿,若是得罪了他,兄长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这般想着,她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失魂落魄的朝寝房走去。
在锦榻上坐下,她低垂着头,将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眼泪簌簌落下。
她都已经随他摆布,他为何还要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欺骗她。
原本,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决定放下鸿鸣,安心的和他在一起,可如今她对他只有厌恶和失望。
东厢外,桑云和秋霜等了许久,都未等到裴若兰叫两人进去伺候,秋霜只去过魏王府一次,并不知裴若兰跟霍准之间的事,她皱眉看向桑云,试探着问,“那座观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在桑云看来,那尊白玉观音就是个应景之物,也不知道裴姑娘的反应怎么就那么大,难道和她腹中的孩子有关,这般想着,她冲秋霜道,“你继续在这里候着,我找人打听打听。”
秋霜看着桑云走远,扭身往里走去。
进了寝房,她一眼就看到自家姑娘坐在榻边默默垂泪,犹豫片刻,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轻轻地帮她拭泪。
裴若兰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秋霜,然后突然用力抱住她,趴在她肩头轻轻抽噎。
秋霜听着自家姑娘的哭声,心脏皱成一团,轻轻的拍着她,“可是魏王惹姑娘不痛快了?”
裴若兰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秋霜皱眉想了想,说道,“那到时候奴婢替您上花轿,您回济州去。”
裴若兰听到秋霜的提议,忍不住破涕为笑,放开她道,“你想的太简单了,我若是真的逃了,只会连累整个裴家。”她见识过,霍准狠起来,律法根本不在他眼中。
除非她不在乎裴家上下,不在乎鸿鸣,否则她就是他掌中的雀儿,永远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对了,桑云呢?”冷静下来后,裴若兰问秋霜。
“她说要去打听那尊白玉观音的事。”
裴若兰冷笑,“我看她是去通风报信才是。”
秋霜担忧道,“那您想好怎么应对魏王了吗?”
裴若兰看向窗外,良久才道了句,“除了顺着他,我还能怎么样。”
刚一入夜,霍准就出现在裴家东厢外,他唇线紧抿,单手背在身后,一身的冰寒之气,正要推门入内,桑云将门从里面打了开来,觑了他一眼,战战兢兢道,“王爷,裴姑娘已经搬离东厢,现在应该是住在正房的暖阁。”
霍准原就冷峻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更加凛冽,剑眉紧皱,不管是西厢还是东厢,在裴日文的安排下,他都有办法不惊扰到其他人,但是正房的暖阁太扎眼了,他不得不顾及裴若兰在其他人面前的体面。
这般想着,他遥遥的看了眼正房的灯火,纵使不甘心,也只能暂时离开。
裴家后门,登上马车后,霍准吩咐杜林,“告诉裴日文,不论花用多少银钱,尽快重建西厢,不够的可在玄龙卫账上支取。”
“是,王爷!”杜林答应了一声,目送自家主子离开,才回到裴家。
回魏王府的路上,霍准想了一程,都没想出那尊白玉观音到底哪里冲撞到裴若兰,让她不开心了。
女人真是麻烦,他烦躁的抱怨了一句。
当晚,他辗转反侧,又想了一夜,还是没想出来。
次日去户部时,眼底一片乌色。
户部左侍郎汇报完公事,忍不住劝道,“公务虽然要紧,王爷也要保重身子。”
霍准看了左侍郎一眼,余光扫到陆鸿鸣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微微一笑,“本王年纪大了,确已熬不得夜,日后户部还是要仰赖陆员外郎这样的年轻人。”
陆鸿鸣拱了下手,不卑不亢道,“王爷若有力不从心之处,下官十分愿意为您分忧。”
他这话说的客气,但霍准听着总觉得不舒服。两人之间虽然是差了八岁,但体力上,他能一脚踹飞十个陆鸿鸣,陆鸿鸣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他已经能拉弓射箭了,他拿什么跟他比!
裴家,裴若兰歇息了一夜,情绪已经平静下来,霍准既然以虚情假意待她,那她也不必对他抱有真意。
这般想着,她冲桑云道,“我写封书信,你帮我送去王府。”
桑云是亲眼看见裴若兰昨日有多失态的,她试探着道,“姑娘是有什么话捎给王爷吗?奴婢左右也是闲着,愿意替您跑一趟。”
“不必了,去拿笔墨纸砚。”
第56章 两副面孔
桑云见裴若兰坚持,只好去将笔墨纸砚拿了过来,又亲自帮她磨墨。
“你去多宝阁帮我拿一个信封过来。”裴若兰吩咐桑云,桑云只得放下墨块,转身去拿信封。
她前脚刚走,秋霜后脚就占了她的位置,帮裴若兰磨墨,等桑云再回来时,裴若兰已经写完信,秋霜将墨迹吹干后,把信纸叠起来塞进信封里,又用火漆封了口才交给桑云,“有劳你跑一趟了。”
桑云接过信封,福身退了出去。
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魏王府,桑云并未直接去书房,而是去正房找桑枝,将这两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一脸惶恐道,“裴姑娘这封信里要是写了要离开王爷,我怕王爷会直接要了我的命。”
桑枝想了想,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也好。”有好姐妹陪着,桑云没那么惶恐,两人一起朝书房走去,到了书房外,却被守门的侍卫告知,王爷今日去了户部,不在府中。
两人只好提心吊胆的又去了户部。
衙署中,霍准得知桑云和桑枝求见,猜测应该是裴若兰那边出了什么事,立刻吩咐杜峰,“带她们进来。”
“是,王爷!”杜峰奉命朝外走去,很快将两人带了进来。
霍准坐在桌台后,冷冷的扫了两人一眼,桑云立刻将信呈上。
霍准看着信封上的“魏王亲启”,蓦地想起那句“翙郎亲启”,冷着脸撕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抖开,下一刻,他的脸色变得柔和,目光又在信纸上流连了片刻,才抬起头,“告诉裴姑娘……”一句话还未说完,他话锋一转,又道,“算了,本王回一封信给她。”
说罢,他斟酌着开始落笔,宣纸一张接一张的替换,杜峰看着叠在一起的纸张越来越多,忍不住提醒道,“王爷,您再写下去,一只信封就放不下了。”
霍准闻言,失笑了一声,又写了几行才放下笔,待墨迹干透后,将十几张信纸叠起来塞入信封,然后递给杜峰。
杜峰引着桑云和桑枝朝外走去,出了衙署才将信封给两人。
桑云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盯着她,但环顾四周,又没看到人,和杜峰道别后便登车离开。
在马车哒哒的离开后,陆鸿鸣从一棵古树后走了出来,眉头紧锁,魏王府的婢女怎么会来户部,莫非若兰出事了?
这般想着,他正要离开户部,把守户部的差役拦住他的道,“如今还未下衙,陆员外郎要去哪里?”
陆鸿鸣看出来,拦住他的差役是故意的,只能退了回去。
裴家正房,裴若兰从桑云手里接过霍准的回信,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这里面都是王爷的回信?”她抬起头看着桑云问道。
“正是。”
得了肯定的答复,裴若兰十分不解,她给他的信只有寥寥几句话,他竟然能回她十几页。
将信封撕开后,她一目十行的将霍准的回信浏览了一遍,他的人锋芒毕露,但字却是极漂亮的行楷,瞧着赏心悦目至极。
信里,霍准先是说他在一堆案牍之中伏案整日,看到她的来信疲惫尽消,十分欢喜,接着说起自从上次分别后对她的思念,尤其是夜里独寝难以成眠,随后表达起自己对这次会面的期待,除了望江楼的菜,他还想带她去西北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去江南看小桥流水人家,杏花春雨,最后的落款是“子安书”。
裴若兰猜测,子安应该是他的字。
将信纸重新塞回到信封,裴若兰摩挲着手中的信封,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呼吸微微凝滞。
“你们去帮我准备今日出门要穿的衣裙罢!”她吩咐秋霜和桑云,两人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裴若兰则快步走向多宝阁,打开装信封的盒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在确定陆鸿鸣的那只信封不见后,她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虽说那只信封正常情况下和一般信封区别不大,可若是见水,便会显现出字迹来。
她知道信封在霍准手里显现出字迹的可能性很小,可万一有人不小心将水洒在上面呢!
不行,她得想办法将那只信封拿回来!
心里有了主意,裴若兰提前一个时辰就出门了,谁知她到望江楼时,却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霍准竟然比她来的还早。
她收回目光,平复了下心情才往望江楼里走去。
她刚入内,杜峰就迎上前,恭敬道,“裴姑娘请。”
裴若兰随着他往二楼走去,到了瑶光雅间外,杜峰停下脚步,冲她摆了个请的手势。
裴若兰推开门入内,只见霍准背对她站在窗边。
她将门关上后,他转身笑望向她,“你来了!”
裴若兰看着他俊美无俦的笑脸,蓦的想起他对自己的欺骗,隐在披风下的手不由用力攥起,心口又沉又闷,透不过气。
“怎么不说话?”霍准走到她身边,抬手帮她将披风解下,温柔的问道。
他的微凉的手指碰到她雪白的脖颈,激起战栗,裴若兰回过神来,弯了弯唇温婉道,“我在想王爷怎么来的这么早?”
霍准将披风挂在木施上,牵着她在桌边坐下,看着她身上极为鲜嫩的鹅黄色衣裙,道,“本王担心让你久等。”顿了顿,又道,“现在点菜吗?”
“好。”裴若兰点了点头,霍准对望江楼的菜如数家珍,仔仔细细的向裴若兰介绍了一遍。
裴若兰本就不是为了用膳而来,她挑着霍准推荐的菜点了几道。
霍准吩咐了一声,没多久,菜就全部端了上来。
霍准先替裴若兰盛了一碗奶汤银鱼,道,“尝尝,这是望江湖里的寒水鱼,肉质细嫩,入口即化,每年只有这两个月有,十分难得。”
裴若兰舀起奶白色的鱼汤浅浅尝了一口,味道的确很好。
随后,霍准又给裴若兰夹了其他菜:胭脂鹅脯、凤凰蛋、灯影牛肉。
两人吃饱喝足后,霍准看向她道,“今日约本王出来,还有旁的事吗?”
裴若兰看得出,霍准心情很好,她抿了抿唇,道,“成亲那日,我希望阿兄能站着参加我们的婚礼。”
第57章 送你的礼物可喜欢?
霍准眯了眯眼,裴若兰这是在催他?不过转念一想,她当初肯留在他身边,就是为了医治裴日文的双腿,如今两人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她还怀了身孕,而西北那边却迟迟没有孙神医的消息,难怪她心急。
这般想着,他伸手覆在她手背上,紧紧的包裹着她的手,道,“本王回去后就修书一封,让玄龙卫加紧寻找。”说罢,怕她忧心裴日文的将来,他又道,“等你嫁给本王,你兄长就是皇亲,他的前程不会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