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准眼神明灭,“大师能不能帮本王推衍一下,本王的王妃是生是死,身在何处?”
了得大师沉吟了片刻,挑眉道,“王妃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霍准提起笔,写在纸上,然后推给了得大师。
了得大师照着纸上的生辰八字掐算起来,忽然,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霍准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收紧,生怕自己猜错了。
一刻钟后,了得大师才道,“王妃还活着,至于方位,应该是在南边。”
霍准听了得大师这般说,立刻想到先前在城门口时他突然的心慌,想必,当时裴若兰就在附近,只是不知道,她最后有没有出城。
“王爷还有旁的事吗?”窥测了不该窥测的命理,了得大师面上露出几分疲惫,他想歇下了。
霍准闻言,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推了过去,“本王想替王妃点盏长明灯祈福,有劳大师费心了。”
了得大师应下此事,然后起身亲自将霍准送了出去。
霍准下山时,天色已经擦黑,刚上官道,天边忽然昏暗起来,接二连三的响起惊雷。
杜林冲轿子里的主子道,“王爷,看着天气怕是要下雨,要不回大佛寺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霍准摩挲了下手中温热的佛珠,“不必,加快速度,尽量赶在落雨之前回京。”
“是,王爷!”杜林吩咐玄龙卫加快脚程。
之后又响起几道雷声,两刻钟后,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整个天幕都昏暗下来。
杜林蹙起眉,担忧道,“王爷身上的毒还未拔除,胸口上的伤也没好,冒雨赶路,恐怕会加重伤势,属下记得这附近有个李家村,不如先去避避雨,等雨停了再回京。”
当初,裴若兰的那一下刺的确实有些狠,霍准感受着胸口隐隐泛起的疼意,松口道,“也好。”
轿子在前面的路口转了个弯,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李家村。
玄龙卫就近停下一处院子外,杜林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院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憨厚老实的脸,他疑惑的看着杜林,“你们是?”
杜林拱了下手,“我家主子是京城人士,路上突逢大雨,不便赶路,便想借宿一晚,不知您家里有没有多余的屋子?当然,我们会付银子。”话落,他从腰间摸出一块银锭,递了过去。
李大河看着眼前闪闪发亮的银锭,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便想让杜林带人进来,但想到家中一向是妻子做主,又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得跟我娘子商量一下,才能给你答复!”
“那我等你的答复。”
李大河将门关上,回到堂屋后,还不等他开口,李大嫂便问道,“外头的是谁?有什么事?”
“是几个京城人,赶路的时候遇到大雨,想在咱家借住一宿,不过不是白住,会给二两银子。”
李大嫂一听银子,眸光顿时亮起,“那还等什么,快将人迎进来,二两银子都能给芳儿添置一对银手镯了。”
“好,我这就去将人迎进来。”
李大嫂想了想,进屋将此事跟裴若兰说了一声。
裴若兰淡淡一笑,“这些事大嫂自己决定就是。”
“你没意见就好,那几个人赶了这么久路,应该饿得很了,我去厨房给他们做点吃的。”李大嫂说完,就要离开。
裴若兰忙起身道,“我陪大嫂一起吧。”
“也行!”李大嫂点了点头,又疼爱的看了芳儿一眼,“你澜姐刚才教你的你再练练,到时候嫁了人也算一门拿得出手的手艺。”
芳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裴若兰和李大嫂刚进厨房,霍准一行人就到了院子。
裴若兰抬眼时,刚好瞧到这一幕,她握着萝卜的手微微一抖。
李大嫂见她怔怔的看着外头一身玄色大氅,气势威严的男子,皱眉道,“你怎么了?”
裴若兰白着脸,嗓音发紧,“刚才那个人,就是我一直想逃离的那个男人。”
李大嫂大惊,“那我岂不是引狼入室!”顿了顿,又道,“瞧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是个烂心肠的。”
裴若兰转身握住李大嫂的手,“嫂子慎言,若是让人听到,只怕要连累你全家。”
裴若兰这么一说,李大嫂赶紧闭上嘴,她的芳儿就要出阁了,她可不想连累她。
“那你现在怎么办?是趁机离开,还是躲起来?”
第229章 逼问
裴若兰想了想,说道,“外面的雨那么大,出去反而引人注目,在他们离开前,我便留在厨房罢。”
“你说的有理,那就先躲起来。不行,我得去交代大河和芳儿一声,省的他们等下说漏嘴。”说罢,李大嫂风风火火的朝外走去。
裴若兰在她走后,将厨房的门紧紧关上,然后心不在焉的切起菜。
忽然,厨房的门被推开,裴若兰心神一晃,刀没切到菜,反而切到了手指,顿时血流如注。
她嘶了一声,见进来的是李大嫂,才松了口气。
李大嫂看到她血流如注的手指,将她拉到灶口,抓起一把草木灰就抹了上去。
裴若兰看着沾满灰的手指,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洒灰上去?”
李大嫂下意识道,“乡下人受伤都是这么做的,”话落,她蓦地想起裴若兰的身份,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道,“你们城里人是不是要用止血粉?”
裴若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淡淡道,“我现在是乡下人。”
李大嫂扑哧一声一笑,“你适应的倒是快!”
说完,她将剩下的菜切了,又生了一把火,然后交代裴若兰,“你坐在这里看着,隔一会儿放根柴进去就行。”
“我知道了。”
李大嫂动作麻利,很快就炒了四个农家菜出来,她将菜放在托盘上,朝外端去。
裴若兰在她走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干脆朝厨房后面的地窖走去。
堂屋,李大嫂将菜放在桌上,面无表情的冲霍准道,“只是些乡下家常菜,还望贵人莫要嫌弃。”
霍准眉心微拢,他敏感的察觉到眼前农妇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善,是不愿意他们一行人留宿,还是因为旁的原因?
李大嫂察觉到霍准的目光,心下打起鼓来,讪笑着试探,“贵人怎么这么看着我?”
“只是觉得夫人有些眼熟。”
李大嫂打量了霍准一眼,好家伙,他不说她还不觉得,他这么一说,她觉得他也有几分眼熟,就像……
忽然,李大嫂脸色一变,这不就是南城门口买莲花的那个魏王!
想到对方的身份,李大嫂后背升起一股子冷汗,腿肚子直打颤。
心里想着,若是让他知道,是她帮他的外室逃出京城,还将人窝藏在自己家中,他定会一刀结果了她全家。
霍准看着李大嫂的脸色一直不停变幻,正要问个明白,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鸡鸣声。
霍准再看李大嫂,突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她有些眼熟,他当时下轿买莲花时,她就蹲在一旁卖鸡,她对面的顾客则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须臾之间,霍准便将一切线索穿了起来。
他看向李大嫂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按理来说,就算是知道他的身份,她也不该用那种不满、厌恶的眼神看着他,除非有人对她说了什么,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裴若兰。
霍准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大嫂,“她在哪里?”
李大嫂眼底闪过一抹慌乱,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霍准就猜出裴若兰在李家,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贵人在说什么。”
霍准朝杜林使了个眼色,杜林会意,袖口一振,一把锋芒毕露的匕首出现在他手中,他将匕首架在李大河的脖子上,冲李大嫂道,“有些话,大嫂想好了再说。”
李大嫂看着丈夫的脖子被划出一丝血线,眼中露出一抹挣扎,霍准见她不肯招认,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本王若是没有猜错,你还有一个女儿?”
提到芳儿,李大嫂再也忍不住,哭知道,“王爷想知道什么,我说便是,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和我的丈夫!”
“她在哪里?”
“在、在厨房里!”
李大嫂话落,霍准拔腿就朝外走去,他一脚踹开厨房的门,环顾一周,却没有看见裴若兰的一片衣角。
“将那妇人带过来!”霍准冷声吩咐杜林。
杜林很快将李大嫂带了过来,李大嫂看着空无一人的厨房,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她朝外头的屋檐下看去,颤声道,“那里原本放着一把油纸伞,她应该离开了。”
霍准顺着李大嫂的目光看去,看得出,那里确实放过一把伞。
“派人将她截住!”霍准冲杜林说道。
杜林答应一声,和玄龙卫分头去截人。
霍准又在厨房中仔细搜查了一番,见的确没有藏人的地方才回了堂屋,李大嫂一家三口像鹌鹑一样站在墙角。
霍准冷冷看了几人一眼,“李氏,你过来!”
李大嫂闻言,犹豫了一下,才慢慢的走过去。
霍准看向她的眼神冷淡中带着一丝好奇,“你是怎么跟她认识的?”
“我、我女儿快出阁了,我就去南城门卖鸡,想给她换点嫁妆,那个买鸡的人就是阿澜。”
“她可有跟你提起过本王?”
李大嫂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阿澜说,虽然您对她很好,可是那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是自由。”
除了第一句,后面几句倒像是裴若兰的会说的话。
霍准又跟李大嫂聊了一会儿裴若兰,两刻钟后,杜林和玄龙卫前后回来,他们都没有截住裴若兰。
霍准看向李大嫂,“除了官道和田间小路,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路?”
李大嫂道,“还有一条通往大佛寺的山路,不过太陡峭了,一般可没人敢走!”
在霍准心中,裴若兰可不算个胆小的女人,他冲玄龙卫道,“再去那条路找找!”
“是,王爷!”
玄龙卫这次出去,直到丑时才回来,仍是没有找到人。
霍准看向李大嫂,“你确定她离开了?”
李大嫂忙道,“我家里就这么大一点地方,阿澜若是在这里,早就被找出来了。”
霍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恰好这时雨停了,他便带人离开。
回到王府时,已经是卯时,天边微微发亮。
他先交代了杜林指派更多的人去找裴若兰,然后朝皓首院走去。
第230章 后会有期
一进皓首院,霍准就听到如意的哭声,他眉心微皱,快步朝正房走去,进了西次间,只见容氏将如意抱在怀中,轻声哄着,而文氏坐在桌边,一脸的不耐烦。
“将孩子给本王!”霍准走到容氏身边,看着已经哭到整张脸涨红的如意说道。
容氏将孩子递了过去,文氏一晃,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嗫嚅着叫了声“王爷”。
霍准没有理会她,他抱着如意在罗汉床上坐下,将了得大师赠给他的佛珠拿出来,放在她的小手中。
佛珠沾染了几分清晨的寒气,消减了如意手心的滚烫,她慢慢安安静下来。
霍准抬眼看向容氏,“回头找根链子,将佛珠重新穿起来,给如意做个项圈。”
“是,王爷。”
等到如意入睡后,霍准才起身离开。
出了正房,他突然停下就步,看向跟出来的桑枝,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将文氏撵出去,再寻两个脾气好的奶娘进府。”
桑枝低低应了,文氏对小郡主的携带,她早就知道,也曾敲打过她一次,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撞到了主子面前。
回到前院正房,杜林将煎好的药递给霍准,“属下已经安排了人去追查王妃的行踪,那李大河一家,就不管了吗?”
霍准捏着瓷勺,轻轻搅动碗中浓黑的汤药,“他们一家只是普通百姓,不必理会,让玄龙卫盯紧沈阔,他应该知道王妃的行踪。”
说罢,他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杜林接过药碗,打算退下,霍准叫住他,又叮嘱了一句,“让人追查到王妃的行踪就好,她若不愿意回来,不必勉强。”
杜林应声离开。
霍准面上浮起一抹苦笑,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那种摧心肝的滋味,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李家村,霍准走后,芳儿眼中跃动着夺目的光彩,抱住李大嫂的胳膊,“娘,澜姐竟是王妃娘娘?”
李大嫂面上浮起一抹苦笑,“王妃娘娘又如何,还不是被逼到逃家?”
她握住女儿的手,交代道,“你记住,这挑选夫君啊,权势富贵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知冷暖,会疼人。将来刘家那小子若是待你好,你便为他生儿育女,两人相互扶持,若是他敢瞒你哄你,碰你一根手指头,立刻跟他和离,我跟你爹养你一辈子!”
“娘,你真好。”芳儿窝进李大嫂怀中,娇滴滴的说道。
李大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是娘唯一的孩子,娘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
教完女儿,李大嫂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虽然相识一场,但阿澜跟我们到底不是一类人,以后就别再抬起她了,就当我们从不认识这么个人。”
李家当家做主的是李大嫂,李大河和芳儿对视一眼,顺从的点头,“都听你的。”
“行了,折腾一晚上,都没合过眼,你们去补会儿觉。”
“那娘你呢?”芳儿下意识的问。
李大嫂道,“我年纪大了,瞌睡又少,去给你们做早饭,你们醒来后就能吃。”
“我想陪娘一起。”
“不用了,娘一个人忙得来。”
将丈夫和女儿都打发去睡觉,李大嫂去了厨房,从里头拴住门后,她朝后头的地窖走去。
寻常人家里的地窖入口都是一扇木门,为了方便打开,还专门做了环扣,她家里的地窖不同,当初为了好看,做的是道隐形门,半人高的门和墙面融为一体,除了她和李大河,还有见过她进去拿菜的阿澜,外人来了还真看不出来。
将地窖的门打开后,她低低的叫了声,“阿澜,你在里头吗?”
回应她的是裴若兰的脚步声。
“他走了吗?”裴若兰从地窖里出来,问李大嫂。
李大嫂苦笑着道,“走了。”说着,她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裴若兰躲在地窖里时,也有听到一些动静,她感激的看着李大嫂,“多谢大嫂替我转圜。”
“毕竟相识一场,我好不容易才帮你逃脱,总不能再将你送入虎口。不过……”李大嫂话锋一转,面露为难。
裴若兰道,“大嫂有话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