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静海区中级人民法院】林青苗你好，请点击链接查看【京0106民初9084号】案件中你的送达文件”
时间进入八月，京市来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期。绿化带里的绿植都被晒得蔫蔫的，但《一零财经》的发展却一路高歌蒸蒸日上。
现在，《一零财经》每天都要推送六篇报道，头条一般是由林青苗或者赵美娟撰写的行业报道、公司专访、创始人访谈，二条有时候放合作稿或者广告，三四五条放行业资讯，六条则放行业内的招聘求职信息。
《一零财经》的团队也扩大到了八人，主编赵美娟，主笔林青苗，记者夏琪，编辑四人，及商务陈路。编辑们的工作除了排版，也负责收集业内资讯。
陈路也异常忙碌起来，任何新媒体想要实现盈利，都离不开商务。
比如二条，所谓的合作稿就是企业出钱买的宣传位，根据报道质量高低定价不同。头条原则上不放广告，但要是企业愿意出钱砸，又同意记者写中立客观的文风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而六条的招聘求职信息则更像《一零财经》为了增加读者粘性提供的福利：每周一次发布业内招聘或者求职信息，让想进入这个行业或者想跳槽的业内人士有的放矢。
在林青苗写了几篇大受广告主赞扬的合作稿之后，陈路跟林青苗的关系越发好了起来。有时候林青苗都错觉自己是他手里的头牌，是他接洽商务的有利筹码。
但就在林青苗觉得《一零财经》能越来越好地发挥自己价值的时候，她却收到了这样一条短信。
初时她觉得是诈骗短信，但仔细看了下链接，感觉很正规。就点了进去，结果手机屏幕赫然跳出来了一张“京市静海区人民法院传票。”
上面案号，案由，被传唤人，传唤事由，应到时间一应俱全。被传唤人自然是林青苗，传唤事由则是“敲诈勒索、虚假报道、诽谤”。
林青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确实是一份真实的法院传票，传唤她在九月三十日到静海区人民法院诉调法庭开庭。她不明白她何时敲诈勒索和虚假报道了，又是谁起诉了她？
拿着手机，林青苗有些慌乱地去敲谢全安的办公室门，直接将手机举到了谢全安面前。
谢全安讶异了一会，问林青苗知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个企业，林青苗想了又想，实在没有头绪。
“你先别急，我这被起诉的记者多了，无非去开个庭的事，大部分都告不赢的，我们的稿件质量是很过硬的。”谢全安很淡定地安抚林青苗：“等会我联系下公司法务，查一下是谁起诉的，放心吧，没什么大事。”
林青苗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回自己的座位等消息。
她扪心自问，作为一个受过严格新闻训练，一直注重新闻报道伦理的记者，不可能也不敢做虚假报道。希望是一场乌龙吧。但传票上法院鲜红的电子印章又在显示着，这种事情，搞错的可能性极少。
没过多久，谢全安出来找林青苗，脸色比较难看，示意林青苗回到他办公室之后才开口说：“是小白条。”
林青苗大为震惊：“怎么会是他们。当时采访气氛很好的啊，而且稿件发出来后反响很大他们员工还感谢我给他们扬名了呢。”
“他们后来找过我要求撤稿。”谢全安有几分抱歉地看着林青苗：“我没有同意。”
“为什么啊？”林青苗叫了起来。
“你那个稿件反响太大了，银保监会的领导都看到了。好像关注了一下他们公司，他们就很紧张，来找我删稿。我没同意他们也没很坚持。我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谢全安有些黑脸：“后来好像他们又去找过陈路，陈路给了他们一份合作年框，谈了几次，价格没谈拢。这事陈路也有责任，他没跟我说他们的态度。我以为就是正常协商。”
林青苗一下子明白了“敲诈勒索”的由来。
如果说“合作稿”实质上是企业广告的话，“年框”则更像一种打包式服务，据林青苗曾听到陈路提过的一句两句，《一零财经》的年框价格是50万。不算太高，但也不低。签了年框的企业，媒体一般都会照顾一些，可写可不写的负面报道就不写了，正面报道都会稍带上。有些反感年框的企业会把它称作“保护费”。
林青苗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对于年框这种合作形式，她不支持也不反对。媒体的盈利渠道就这么点，如果不搞年框，她的工资奖金从哪里来呢？她只有尽她所能不为了利益抹黑或者拔高企业，尽量做到客观采写。好在新流金融也是比较正规的媒体，没有过这种前科。
而且为了保护记者采写新闻的客观性，新流的商务谈判从来不让记者参加。签了合作稿或者年框后，也只在事后告诉记者一声。是以林青苗对小白条后续的一系列事情是丝毫不知。
“现在比较麻烦的就是，他们不承认你报道的数据，说都是你捏造的。要你赔偿名誉损失500万。”
“500万？？？”林青苗不可置信，5万，甚至50万，都可以理解为企业想出一口气，500万这样的天价针对个人，已经完全到了私人恩怨的范畴了。
“这个数字太可笑了。法院不会支持的。我担心的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你要不要先问一下你小白条认识的人看看怎么个情况？”谢全安建议林青苗。
林青苗当场找出小白条CRO的微信，遣词造句了一番发了过去，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她愕然中，又找到了那个给她爆料的小白条员工。
“在吗？”
信息顺利地发了过去。林青苗舒了一口气。
对面很快发了一排哭脸的表情过来。
林青苗有几分急切地问：“小白条告我敲诈勒索要我陪500万你知道吗？”
“500万？？？？”
“我只知道我们公司要起诉你，不知道500万。”
“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下的，可是我已经被开除了。”
爆料人•前小白条员工回了一堆信息。
林青苗震惊之下索性拨了一个语音电话过去：“你怎么被开除了？”
对面用很丧气的声音回道：“别说了，我给你发了那个LED照片，公司说我泄露公司机密。你来那天我们老大不是说屏坏了吗，其实根本没坏，故意关掉的。为了不给你看到数据。但是你还是写出来了么，所以我就被开除了。我们老大接受了你采访，现在也被降职了。”
林青苗默然，停顿了一会问：“那你现在还好吗？找到工作了吗？”
“还行吧。你们那个招聘信息还蛮有用的，现在现金贷正热，我已经收到面试通知了。”对方语调又乐观起来。
林青苗听对面如此说，内疚少了一些。挂掉电话跟谢全安一说，谢全安沉吟了一会：
“他们应该是被监管盯上了，我刚才看了一下他们的产品介绍，利息已经降到年化36%之内了。不管实际如何，现在的产品描述是这样的。跟你报道不符了。”
“那怎么办？他们产品页面我当时没有截图啊！”林青苗带出了一点哭音。
“你别着急。我先帮你想想办法，找人去接触他们一下，看能不能和解撤诉。就算他们不同意也没关系的，公司会陪你开庭，到时候判多少，公司出。”谢全安赶紧安慰林青苗。
“那我是不是就有案底了啊。”林青苗有些绷不住。
“不会的，民事案件而已，不会有案底的。”谢全安放柔了一些声音：“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先找找人。没事的，别担心。”
林青苗调整了一下情绪，开门出去了。
心烦意乱的她根本不想回家，但也无处可去，林青苗索性拿上电脑去了创意园内一家环境比较好的咖啡馆。点了杯饮料开始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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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霰云的玉米下苗40多天了，进入八月后看开始全面拔节。一天不到就能拔高十厘米。这段时间也是玉米生产过程中最需要水份和肥料的时期。为了夯实玉米的营养基础，顾霰云这段日子一有空闲就往农场跑，等到了要追肥的时候更是直接住在农场里。
这天顾霰云正在农场将钾肥、磷肥及尿素按比例配成复合肥料，准备给已经长到快半米高的玉米进行第一遍追肥。由于苗期他间苗做的好，这批玉米的间距大小正合适，远远看去整整齐齐的，令人赏心悦目。
顾霰云在地头欣赏了一会，将装好肥料的玉米施肥器背到背上，一手握着一根管子，就开始走进玉米地均匀地给每一颗玉米施肥。
边施着肥，顾霰云就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家里种玉米的情形。那时候没有这么方便的工具，都是他妈用漏斗和塑料桶自制施肥工具，又沉又不方便，每次施肥都把他累得半死。
正遐想间，顾霰云放在工装裤胸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顾霰云停止施肥，掏出手机一看，是谢全安。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接了起来：“谢老板，今天怎么有空给我电话？”
谢全安是京大经院大他三届的学长，不同的是谢全安在经济系，而他学的是金融学，但他们参加了同一个社团，关系还不错。毕业后也偶尔会交流一下双方的现状。当时他辞职创业，也联系过谢全安，得到了不少创业的经验和感触。
“顾老板，最近还好吧？我想找你帮个忙。”谢全安并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道明了来意。
“你说。”顾霰云说着就从玉米地往回走，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斜着肩膀将背上的施肥器摘下来搁在地上，坐到了田边的椅子上。
“是这样，我们这有个记者，采访过你的，你应该还有印象，叫林青苗。”谢全安话音未落，顾霰云就感到自己的心轻轻被揪了一下，但还是按捺住了没有插话。
“她前些日子写了个现金贷的稿子被人告了，就是那个小白条，我问了一圈人，好像说是金钱罐旗下的，我不认识他们那边的人，你们同行，你有没有他们老板的联系方式？”
“被告了？为什么？”顾霰云等谢全安一说完就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问。
“那边觉得她写黑稿了。数据写的太清楚了被监管盯上了，拿她泄愤吧。”谢全安无奈叹了一口气：“小姑娘挺努力的，无妄之灾。我想着能不能找个中间人调解调解，说说情。”
“没问题。交给我吧。”顾霰云直接答应。
谢全安仿佛惊了一下，随即笑到：“可以啊顾老板，够意思。完事请你吃饭。”
“没事，我先联系，回头说。”顾霰云挂断了电话，翻出了林青苗的微信。
盯着微信头像看了好一会，顾霰云又切回主屏幕，随即回到铝板房换回了衣服，交代了工人帮他把肥施完，就走向停在路边的G63，敲了下驾驶室玻璃。
司机小江赶紧降下车窗：“顾总。”
“去星享创意园。”顾霰云吩咐了一句，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一脚油门，不到一小时就将车停在了创意园大门外。
天色渐暗，顾霰云坐在车上看着创意园门口，觉得自己有些好笑。他暗自摇了摇头，正待开口让司机载他回公司，就看到大门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霰云坐直了身子，注视着林青苗垂着头，一手拖着一个大大的白色帆布袋，一手拿着手机，有气无力地沿着道路慢慢走着。
“跟着。”顾霰云指示司机。
一直没熄火的G63丝滑起步，慢慢跟在林青苗身后。眼见林青苗走完了一条街也没有休息或者打车的意思，顾霰云忍不住了，让司机开到了林青苗身边，降下了车窗。
G63突然贴近，林青苗受到了惊吓。抬头一看居然看到了顾霰云的脸。她疑似自己在做梦，呆呆看着顾霰云。
顾霰云看着林青苗怔愣的表情，不由柔和了表情，用低沉甚至称得上温柔的声音说：“上车。”
第9章 玉米分子标记实验室
林青苗被蛊惑般的上了车。
“小白条的事你别担心了。”
还没等林青苗回过神来问问顾霰云为什么会在这里，顾霰云就先开口解了她的疑虑。
“你怎么知道？”林青苗愕然地看向顾霰云。
“你不知道谢全安是我的学长吗？”昏暗的车厢内，顾霰云端详着林青苗的脸色，总觉得一个多月没见，她憔悴了很多。
“啊。”林青苗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谢全安说找人帮忙，找的竟然是顾霰云？“你认识小白条那边的人？”
“小白条是金钱罐旗下的，他们开始是投资，后面就变成控股了。我跟金钱罐那边打了个招呼。是他们公关部乱来，想警告一下你。”顾霰云想到他跟金钱罐CEO吴璟沟通的过程，莫名有些心虚。
在回京市的路上，他给吴璟拨了个电话询问小白条是否起诉了新流金融的记者。吴璟挺惊讶，说需要去了解一下情况。
挂了电话等待的那半小时，是顾霰云毕业工作以后再没有体会过的混乱。
他一时想让司机开得更快点，好当面看一看林青苗是不是被吓到了，一时又想等事情解决了再去见她。
后来吴璟回电，说是公关部起诉的，问他有什么事，他又陷入对林青苗的身份纠结，一心想着怎么跟吴璟解释自己要帮助林青苗。
索性后来想到了谢全安，才跟吴璟说新流的创立人是他关系很好的学长，这个诉状能否撤掉。
吴璟哈哈一声，很给面子地爽快答应了。
等到了创意园门口，顾霰云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确认过林青苗现在是否还在公司。
谁知正好看到林青苗下班。
听到顾霰云帮她找了金钱罐的人，林青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顾总。所以我没事了？”
“没事了，你照常上班就可以。那边会撤诉的。”顾霰云问林青苗：“你住哪块，我送你回去。”
林青苗诧异地抬眼看向顾霰云，就看到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像被烫到一般，林青苗马上低下了头：“航天桥那块。”
“小江走吧。”顾霰云跟司机说了一声，顺势转回了看向林青苗的眼神。
林青苗有点搞不懂他。上次顾霰云特意安排的那场让她从业以来永生难忘的采访，已经把划清界限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现在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等等，他是来找她的吗？还是来找谢全安的？还是刚好路过？
脑海里转着诸般念头，林青苗面上却不动声色。担心的事情解决后，她有些困倦，但是怎么鼻端好似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她转向顾霰云：“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顾霰云的脸色一僵，瞬间想起了他下午在玉米地施肥的过程。因为走得有些急，他回京市前只潦草冲了冲，但他用了香氛，而且车内本身也有空气清新剂，总之他自己是没有闻到有什么不妥的。
是真的没冲干净还是林青苗是个狗鼻子？
他淡定地伸手摁下了门侧的后排通风按钮，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可能是外面有什么味道吧。”
林青苗没有怀疑。有时候行车通过一些施工路段时会有这样的异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