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专署大院的岁月——毛若眉【完结】
时间:2024-05-06 14:45:14

  赵彬揭下雨衣帽子,走近老人,关切的说:“老人家,这里非常危险,赶快下山吧。”
  老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小李上前要扶老人走。老人猛地甩开小李伸过来的手,吼道:“我不能走!”
  “为什么?”赵彬问老人。
  老人忿忿地说:“都走了,牲口哪个管!”
  赵彬恳切地对老人说:“人的生命才是最为宝贵的!”
  “你们莫管我,反正我这把年纪了。”老人倔强的说。
  “老人家,解放前,您一定吃过不少的苦,现在解放了,各方面条件好起来,您应保重身体,多活些年头享福才是。”赵彬说时,朝小李示意了一眼。
  小李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前,背起老人就往外面走。赵彬取下墙上一顶斗笠戴头上,出来把自己的雨衣脱下,披在老人身上。老人在小李背上乱抓乱踢地狂喊:“我的牛!我的牛啊!放下我!快放下我!”
  赵彬和小李不理会老人,只顾一个劲的朝山下奔去。
  三人下山,磕磕绊绊地来到石桥上。村长披着蓑衣,从桥那头走来,他一看见赵彬,就赶忙汇报:“赵局长,我接熊乡长通知后,已派了几个人,到昙庙支床去了,等会伍家大院的人过来了,就住那里。”
  “住不住得下?”赵彬问道。
  村长说:“庙好大,住得下。”
  赵彬指了下小李背上的老人,问村长:“这老人的家属,安置在哪里的?”
  老人此时已安静下来,他趴在小李背上,把眼睛闭得紧紧的。村长绕到小李背后,看了看老人,就指着前面一栋房子说:“他老伴和儿子,住在王成家里的。”。
  赵彬对小李挥了下手:“把老人送到他家人那里去。”
  小李走后,赵彬问村长:“你们这里以前这里发生过滑坡吗?”
  “十几年前发生过。”
  “山体滑坡前,你们看到了什么现象?”
  “好像没看到么子。不过,当时滑坡后,大家议论,有人说滑坡前,听到山上有像河里涨大水时,发出的“轰隆轰隆”的响声。”
  “这两天,你们听到洪水咆哮的声音吗?”
  “我还没顾得上问别人。我好像没听到。”
  “走,我们到伍家大院后面去看看。”
  赵彬和村长刚过桥,天空突然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随即传来“咔嚓嚓”一声炸雷,顷刻间雨点像冰雹样地打下来。村长带着赵彬在急雨中,来到伍家大院后面的山脚下。赵彬弯着腰,顺着山脚前缘,边走边扒开草丛看;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异常,就直起腰,准备离去。正要走,但他心里总觉不踏实,想着,山上的树都倾斜了,难道下面没一点迹象。他不甘心地缘着山脚,又往前走,走到一处,他刚扒开草丛,就看见有浑浊的水,从山脚上方的土壤里流出来,他心里一惊,忙指给村长看:“这个现象表明,斜坡上的岩土,很可能在向下运动,这里极有可能再次发生滑坡。”
  赵彬见村长直愣愣地望着他,就又说:“现在要尽快把伍家大院的村民全部疏散。伍家大院具体有多少户?多少人?”
  村长回复:“大院住得有十三户,离院子五十米远的地方,还住
  得有十户,共一百一十五人。”
  赵彬一听有这么多人,心急如火的对村长说:“走,赶快回去
  开会!”
  下午三时,工作领导小组成员,和村里的共产党员,共十几个人,聚在村委会办公室开会。会上赵彬说:“……大家不能有麻痹思想,更不能有侥幸心理,行动上要务实,不能走过场;宁可把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困难想得更复杂一些。伍家大院后面的山体,有些迹象表明,可能会发生滑坡。所以,我们要竭尽全力,说服伍家大院的群众,确保他们及时、安全转移,不落一户,不漏一人。我建议实行包干帮扶制。我们在座的人,一个人负责两户人家的转移。对不愿走,态度又强硬的人,工作由我来做……大家也可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熊乡长发言:“我问过住在这一带的老人,他们都说,这里从来没发生过,连续两次滑坡。我觉得明天只要不下雨了,就没得好大问题。”
  “如明天、后天暴雨持续呢?”赵彬凝视熊乡长问道。
  正说着,天空响起一声大雷,接着就听到暴雨打在屋瓦上“噼噼啪啪”的声音。赵彬用严峻的目光,望向大家说:“时间不允许我们慢慢讨论了!村长,你赶快把伍家大院那边的二十三户,给在座的人分下去。另外,大家在撤离疏散时,劝村民不要带太多的东西,现在生命大于一切,在生命攸关的时候,其他的东西都是次要的。今晚十点钟前,必须把一百一十五人,一个不少的全部劝离危险地带!小李,你跟我去昙庙。”
  赵彬和小李在暴雨中来到昙庙。赵彬一走进庙,就看见里面挨挨挤挤地支了很多床,还打了不少地铺,有几个人正忙不迭地把堆在墙边的稻草,一捆捆的抱了,小跑过去,扔在床上;负责铺草的人,立马解开稻草,用手把草四面铺展均匀。这些人看见赵彬和小李进来,都没工夫跟他们打招呼。赵彬也怕影响他们工作,转了一圈,来到祠庙后面,见宽阔的走廊上,已用石头垒了两口大灶,锅也架好了,有三个系着围裙的妇女,正在案板上“哆哆哆”地切着菜。赵彬觉得安置点的工作做得很不错,就放心的和小李步出昙庙,朝伍家大院走去。
  赵彬和小李走进伍家大院,村长和两个乡干部,看见他们来了,就围上来向赵彬反映情况,说村民们都不肯走。
  赵彬对他们说:“村民们挣点钱财不容易,他们把房屋、财产、家畜视作命根子。他们觉得只有守着这些东西,才安心。但此刻不走,危险大呀!”
  村长焦急地说:“那怎么办?”
  赵彬站那里想了想,说,“这样,你们看行不行,我们留下来,帮群众看家。”赵彬见三人不说话,就又说,“我说看家,不是老守在这里不动,而是每天帮村民们喂两次牲畜。”
  他们听赵彬这样说,就都说这个办法行。于是赵彬一行五人,便分头行动,到伍家大院各家各户宣传,说他们留下来守点,保护他们的财产,帮他们喂牲口。村民们得到干部的承诺后,陆续去了祠庙。
  天快黑时,小李来找赵彬说:“院子那边有个大妈,她是一个人,我劝她赶快走,她不理我;我说帮她守东西,她也不听;反正我左劝右说都不行。”
  赵彬说:“肯定有原因。走,过去看看。”
  小李带赵彬向伍家大院左侧一条小路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一栋单家独户的土墙屋。走近,见门敞着的,他们便径直走了进去。那个大妈正坐在堂屋一个小板凳上,就着旁边桌子上的煤油灯光,弓着背,在“嚓嚓嚓”地剁猪草。大妈见小李和赵彬来了,望他们一眼,什么话不说,低下头,又专心地做自己的事。赵彬上前蹲下来,对大妈说:“这里很危险,您为什么不愿走呢?”
  大妈听赵彬是外地口音,说话又和气,估计是个领导,就停了剁草,抬头说:“我儿子在部队当兵,他写信说要回来探亲,就是这两天到家;我走了,他回来,家里没得一个人,我怕他寒心。”
  赵彬听是这个原因,不由得抿嘴一笑:“您儿子回来,见所有人都转到安全地带,就您一人守在家里,他倒底是高兴,还是恐慌?”赵彬接着说,“我也是做儿子的,假如我的母亲像您一样,为了等我,死守在有危险的家里,我回来了,不但不会对母亲充满敬意,相反,我会非常生她的气。”
  大妈听了赵彬这番真挚诚恳的话后,片刻,她放下刀,走进卧室,一阵窸窸窣窣后,她挽了个包袱走出来。赵彬忙吹灭煤油灯,从门边墙上取了斗笠,给大妈戴上,然后三人向河对岸急急走去。
  天黑得快,还不到六点钟,到处已是一片漆黑。晚饭后,赵彬不放心伍家大院,就拿上手电筒,带了几个人,再次来到伍家大院挨家逐户地察看。当确定所有村民都撤离后,赵彬他们才返回村会委办公室。赵彬接着把工作小组成员召集起来,开了个短会。会上,他把工作小组成员再次分为三个小组,第一组两人,负责安排转移过来的群众的生活;第二组四人,轮流把守石桥,不许任何人过河回家取东西,或干其他什么事;第三组五人,留守伍家大院,帮群众喂养牲畜,说到这里,赵彬强调负责喂养牲畜的人,一定要注意安全,事情一做完赶快返回河对岸。分工完毕,大家马上各就各位,进入工作状态。
  第二天,天空仍下着瓢泼大雨。负责留守伍家大院的干部,挨家逐户的帮村民们喂养鸡、鸭、猪、牛,他们还去半山腰,给那户老人家的黄牛,也喂了草和水。可是尽管干部们做得这样好,住在庙里的村民们,还是放心不下家里,他们几次来桥边,闹着要回去,都被守桥的人给拦住。到了傍晚,又来了几个村民,他们企图硬冲过去,有个中年汉子还挥起拳头,要打守桥的干部。正这时,赵彬赶来了,他一把握住中年汉子扬起的手:“把手放下来,你为什么要打人?!”
  那中年汉子放下手,说:“走的时候,像催命的,么子东西都没带,住在这里,一点都不方便!”
  跟着有人说:“未必我们这里,就真的这么倒楣呀,滑了一次坡,还要滑次坡,我就不相信!”
  一个老年妇女也凑上前,说:“其实今天么子都没发生。”
  赵彬站在桥上,目光坚定的向村民们大声说道:“我们是根据一些迹象,判断可能会再次发生山体滑坡。为了安全起见,把你们提前转移出来,是保护你们的生命。如果没有发生山体滑坡,这是大好事,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这样,大家顶多也只来回走了两趟路,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如果一旦险情发生,后果不堪设想!大家听我的劝,都回庙里去吧!回去吧!”
  这十几个村民,在赵彬的劝说下,陆续离去。
  第二天凌晨六点,通夜未眠的赵彬戴着斗笠,走出村会委办公室,朝桥上走去,走到离桥还有半里路时,河对面忽然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赵彬心里一震,忙朝响声望去,只见伍家大院后面的山上,成堆的岩石倾泻而下,短短几秒钟内,伍家大院的房屋和周边的菜地,瞬间不见了。赵彬惊出一身冷汗。
第18章 隔壁打架惊冯莹,吕娘知情不言语
  雨住的那天晚上,冯莹坐在桌子旁的灯下,低着头,一面纳鞋,一面想心事。这时,她在想:赵彬是下特大暴雨那天,直接从办公室走的,什么东西都没带,天天下这么大的雨,万一身上打湿了,换的衣服都没得。赵彬虽没得么子大病,却身体孱弱,平时稍受点凉就要感冒,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搞起的……冯莹正想着,突然隔壁传来“啌咚”一声巨响。冯莹惊了下。他们在搞么子嘛,把屋里搞得这么响,是军军把椅子推倒了?这个房子么子都好,就是隔音不大行……“咣当”隔壁又传来响声,接着一阵“呜呜”的哭泣声也隐隐地透过墙壁传过来。冯莹又愣了下,不过她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把鞋底放在桌上,起身走到茶几边,对抱着洁娴坐在藤椅上的吕娘,俯耳轻声说:“郑局长和夏姐,好像在打架。”
  吕娘漫不经心地说:“嗯,可能是在打架。”
  冯莹不解地说:“他们两个好好的,怎么忽然打起架来啦。”接着说,“郑局长凭么子打夏姐,夏姐一天到晚在屋里做事,还要不得啊。”
  吕娘不答冯莹的话,只管拍着洁娴的手,嘴里念道:“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谁人打……哎,小冯,你去那里?”
  吕娘见冯莹往外走,赶忙放下洁娴,上前一把拉住她。
  冯莹说:“我过去看看。”
  “哎哟,人家两口子扯皮,你去看么子?”吕娘皱着眉说。
  冯莹急道:“如他们真的在打架,我应该去解劝。”
  吕娘把冯莹按坐椅子上,抿着嘴,用手指点她的额头:“你呀,太单纯啦!你可能还不晓得,好多两口子吵架,如遇客人来,马上装得没事样,都晓得家丑不可外扬;就是两口子打架,不管是强势的那个,还是怯弱的这个,其实都不希望有人上门劝架。”
  冯莹心急地说:“我怕夏姐吃亏。”
  吕娘决然地说道:“反正你不能去,谁晓得他们为么子事打架。”
  “哦。那我不去他们家,我只在外面瞄一眼。”
  冯莹出去了一会,转来对吕娘说,“这么热的天,他们把门关得紧紧的。”
  吕娘噗哧一笑:“两口子吵架,未必要把门大开着。”
  冯莹忍不住也笑了,她想起以前,自己只要跟赵彬吵架,赵彬第一时间,就是关门闭窗。过了一阵,冯莹听隔壁没什么动静了,又坐回原处,继续纳鞋。
  第二天早上,吕娘站在走廊灶边,手里握着一把面条,在等锅里的水开。这时,她朝走廊外的天空瞥了一眼,然后对坐在灶门边的冯莹说:“这个鬼天,终于晴啦。”
  冯莹用火钳把一块柴,送进灶膛后,接吕娘的话说:“还不晴,屋里都闻得到一股霉味啦。”
  吕娘见锅里水开了,将面条丢入锅中,又把碗里切好的蕃茄、丝瓜也倒进去,用筷子搅了搅后,拿起锅边一块抹布,来回擦拭灶台上的油渍,边擦边对冯莹说:“娴娴可能快醒了,你耳朵好,注意听着。”
  正说着,左边隔壁家的门“呱啦”一声开了。冯莹忙抬头望去,只见夏菊头发乱蓬蓬的,眼睛也红肿得像桃子,她一只手撑着腰,一手端着油壶,一腐一拐的慢慢走出来。冯莹站起来,正要跟夏菊打招呼,吕娘突然用抹布朝她挥了下。冯莹望向吕娘。吕娘对她摆了摆头,意思要她莫做声。冯莹复又坐下来,拿起火钳继续往灶里添柴。不过,她还是偷偷瞟了眼夏菊,见夏菊不朝她们这边望,只低着头,走到灶边,把油壶搁灶台上后,又一腐一拐地走进屋,把门轻轻掩上。
  “哎呀,娴娴出来了。”吕娘叫道。
  冯莹侧头一看,见洁娴揉着眼睛,朝她走来。冯莹望吕娘一笑:“她肯定是尿憋醒啦。”
  冯莹赶忙放下火钳,起身进屋,拿了痰盂放门边,让洁娴坐在上面屙尿。
  吕娘把面条煮熟后,用碗盛好,端放外间刚买回来的小饭桌上。冯莹抱着洁娴,在桌边坐下。吕娘给冯莹递筷子时,压低声音说:“你看到没得,夏菊那样子,是不是不想别人晓得她家里的事。这两天,你就莫去她家串门,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冯莹点头:“好,要得。”
  冯莹从吕娘手里接过筷子,在碗里挑了一小坨面条,用嘴吹了吹,喂进洁娴嘴里。
  这时,走廊上传来“噼哩啪啦”的劈柴声。吕娘又对冯莹轻声说:“小夏见我们进来了,才出去做饭,我们刚才最好莫出去,不然小夏尴尬得很。”
  冯莹嗯了声,说:“锅就不洗啦。”
  这天下午,赵彬回来了。他一进屋,洁娴就张开两只小手,用稚嫩的声音喊着:“爸爸,爸爸!”一面朝赵彬扑去。
  赵彬高兴得一弯腰抱起洁娴,用胡须扎她的小脸。冯莹坐里间椅子上,手里拿着锥子,正在一针一线的上鞋帮子,听到娴娴喊爸爸,就把鞋帮连同鞋底,往针线篮一丢,起身朝外间走去。当她出来一看到赵彬,顿时愣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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