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玲赢得选举,成为了市里第一位女市长,刚一上任就对商会进行大整改,勒令所有企业必须提高女性劳动力的待遇,还在市里新设了好几间女校,大力提倡女子接受教育。
不知为何倒闭的孟家木匠坊也重新开张,孟享带着二儿子孟游经营门店,生意一如从前火爆。
唯一不一样的有两处,一是孟享带了个老板娘回来,据说是这一年在外旅游遇到的知己,二是孟祈安不再管理与木匠坊有关的事情,极少出现。
客人和邻里虽有疑问,但又不敢问孟享,都猜测孟祈安是因为痛失妻子而一蹶不振,终日躲在两人那间被烧毁又重建的屋子里,不愿见人。
比木匠坊更引人注意的,是城市中心那间悄然发生了变化的镖局。
镖局除了可以给人提供镖师护身,暗中还多了一项替人报仇的业务。
无论男女老少,什么身份,只要有仇想报,就可以去找镖局的神秘当家。所求之事,甚至是杀人,只要镖局当家调查后表示认可,镖局就会出手接下此事,每回都办得干干净净,叫人在明面上查不出任何破绽。
镖局也逐渐多出一层武馆的身份,经常资助上门求助的穷苦人家,收留了很多孤儿,教他们习武,留他们做镖师。
一面杀,一面救,人们揣摩不透这神秘当家背后究竟是什么面目,既恐惧,又好奇。
渐渐的,死的人越来越多,传闻花样百出,镖局有了黑帮之称,无人敢惹里面的人,甚至连什么时候街边死一条狗,都说是这条狗惹了镖局的人。
为安定民心,警察厅开始调查镖局。有一天,大批警察闯进镖局,市长赵玲也赶了过来,过了很久,却只是将里面的一个人拷了带走。
很多人都认出了那是孟祈安。
判决很快就出来了,指控孟祈安伤害了很多无辜百姓,手段残忍,罪行罄竹难书,择日枪决示众,在牢里的孟祈安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接受了一切。
行刑前夜,赵玲托了关系,让孟享几人再见孟祈安一面,孟祈安跪下向孟享磕了三个响头。
“不孝子孟祈安,让爹伤心了。”孟祈安微笑着道歉,站在他对面的孟享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孟游和孟画孟镜三人抱着孟祈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孟祈安揉了揉孟画孟镜的头,却锤了一拳孟游:“小游,别哭了,你一哭谁来哄小画小镜?”
看着孟游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孟祈安拍拍他的肩,继续道:“以后大哥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爹和弟弟妹妹,还要经常去看看小幻,知道了吗?”
“为什么大哥你不逃?你明明可以逃的。”孟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崩溃问道,“大哥就不能活下去吗?”
孟享心知孟祈安已无求生欲,默默上前揽住孟游,示意他别说了。
孟祈安沉默片刻,蹲下来把哭红了脸的孟画和孟镜揽入怀里,轻声哄道:“别伤心,大哥只是去找你们嫂嫂了。”
孟享摸着孟祈安的脸,望着他平静的双眼,想了很久,才说出最后一句话。
“祈安,你安心,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要怕,明天爹会陪着你。”
孟祈安喉头一紧,紧紧抿住唇,抱住了孟享。
几人离开时,孟祈安托孟享帮忙叫宋奕明来一趟,谁知孟享刚走出牢房,宋奕明便来了。
“宋奕明,你帮我最后一件事吧。”孟祈安坐在地上,仰视着宋奕明。
宋奕明也坐了下来,隔着一层牢门,与对面的人平视,他不想孟祈安抬着头看他。
他从前是打心底里喜欢和欣赏这个妹夫,现在是真心感谢和敬佩他。
虽说孟祈安在这几年里杀的人,不一定每个都是恶人,杀到后面,或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孰善孰恶,又有谁是完全的无辜,谁是完全的该死。
但是他切切实实替宋奕欢报清了仇,助赵玲当上了市长,让宋奕明滴血不沾就摆脱了宋谦。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内心又怎么可能毫无波澜,只是多少痛苦都独自承受罢了。
这一切,都是宋奕明不敢做的。
宋奕明点头,毫不犹豫道:“你说,我定尽力帮你。”
“让我今晚夜里离开一个时辰,再帮我找一把枪,如果很棘手,那就算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要去了结最后一个人。”
宋奕明望着孟祈安了无生机的眼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半夜时分,有个穿制服的人悄无声息地给孟祈安开了门,并递给他一把手枪。孟祈安轻道一声谢谢,离开了大牢。
他穿过无人的街道,偷偷潜入已经被贴了封条的家,找出那套领口上绣着金色“安”字的西装换上。这套西装一直被存在孟享衣柜里,才得以从那场大火中存留下来。
随后,他在院子里剪下一朵开得最盛的向日葵,小心翼翼地护在手中,走小路去了家附近的那间老当铺。
他本想带走那只鳄鱼皮包,但站在紧闭的当铺大门前,他又压下了破门而入的冲动,心想反正也快要和宋奕欢团聚了,这只皮包就当做证明两人曾经存在的物件,一直留在这世间好了。
于是他动身前往城郊半山坡上的墓园。
那是赵玲和宋奕明挑出的最好的地方,的确视野开阔,风景极美,只是夜里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奕欢,我来看你了。”孟祈安在宋奕欢的墓碑前坐下,轻轻把向日葵放到墓碑上,“向日葵又开了,我给你摘了朵瓜子最多的,够你吃好久了。”
孟祈安沉默半晌,原来有很多话想要对宋奕欢说,此时却噎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开口。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可能会让宋奕欢不开心。
他脱下西装外套,轻抚着领口绣着的“安”字。
“你还记得这套西装吗?是我们结婚的时候,爹送给我做喜服的。这个‘安’字,还有他给我取的名字,都是想我一生平安顺遂,但我辜负了他,我回不了头了,我也不愿意回头。”
孟祈安将西装披在宋奕欢的墓碑上,终究还是不忍心弄脏它。
“奕欢,我曾经幻想过,等经济上允许,我与你也像爹那样,收养一些孤儿,给他们一个家,我们也一定会因为这些孩子能够平安幸福地成长而感到开心。现在回头想想,虽然性质不一样,但我也确实给了他们一个家,帮他们完成心愿,他们曾经都是多善良的孩子啊,被人抛弃,遭到恶人残害,只能活在阴沟里。看着他们大仇得报,我真的很开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挖了几粒瓜子吃。
四周如死一般沉寂,偶尔传来的乌鸦叫声格外刺耳。
“可是为什么我帮你报了仇,却开心不起来呢?”
“也是,你都不在了,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人报了仇,就真的会开心吗?
失去的东西,就算报了仇,也还是永远失去了。
看来要保护心爱的东西,必须从一开始就防祸于未然,从根部铲除隐患。
“那些罪恶的垃圾,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可惜我做不到,我只能弄脏自己的手,变得比他们更凶更恶,一个一个把他们除掉。”
这几年来摸爬打滚,为宋奕欢报仇,为素不相识的人报仇,他手上沾满了血。
他面无表情地杀过很多人,对那些人痛哭流涕的求饶丝毫不动容,一颗心硬过钢铁,似乎已经百毒不侵。
但每次在宋奕欢墓前,他都很想哭,很想放弃,很想结束这一切。
直到今天,今夜,了结了这最后一个人,他的仇就报完了。
他自己便是这最后一人。
他得到了宋奕欢的爱,因她而圆满,却没有保护好她。
虽说这是对自己的惩罚,但他觉得好像也是奖励。
因为他终于可以去见他的妻子了。
“奕欢,你见到我的时候,还会要我吗?”孟祈安颤抖着手,抚上墓碑刻着的名字。
现在的他太脏太脏了。
丑陋的伤疤,疮痍遍布的心,再也亮不起来的眼,还有一身怎么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他很害怕纯洁美好的奕欢会不要他。
“见到我之后,能不能抱抱我?”他泣不成声,头抵着墓碑,声音嘶哑,“我真的好累……”
“我好想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去找你。”
“我们下辈子,再做夫妻好不好?下辈子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我再为你种满一整个院子的向日葵,等花开了,我们可以一边吃瓜子,一边睡在躺椅上看书,或者就这样和花一起晒太阳也不错……”
“奕欢,你还愿意吗?”
寂静的夜里,孟祈安的哀求只等来了乌鸦讽刺的嘲笑。
他再也等不到宋奕欢的回答了。
平静下来后,孟祈安后退几步,靠着身后一块石头跌坐下来,从背后掏出手枪,枪口对准了太阳穴。
他其实也很害怕,应该会很疼吧?
但这般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可以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离开,不用承受被人拖上刑场,被围观之人的眼神凌迟的痛苦。
“奕欢,我来找你了。”
孟祈安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生疏的笑容。
自从宋奕欢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真心笑过,几乎已经忘记如何笑了。
但他想带着笑去见他的爱人。
扳机被扣动,一声枪响划破天际,惊走了树梢的乌鸦。
黑夜中,一个身影无声倒地。
血液飞溅,洒了满地,唯独没有半滴沾上墓碑。
一阵风携带着悲鸣袭来,披在墓碑上的那件黑西装被轻轻吹动。
这世间是冷是暖,是明是暗,从此与他再无关系。
他解脱了。
第97章 我爱你,不管过了百年千年,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爱你
莫清被一声尖锐的枪声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感到头部一阵绞痛,梦中的人和事皆如飓风涌进他的脑中。
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一点一滴变得真切,彻底和他融为一体。
他猛烈地喘息着,极其强烈的情绪灌入全身,尤其是开枪前的恐惧、悲伤和绝望,犹如锋利的刀,一刀刀剜着他的心。
他不顾身体无力,挣扎着下床,跌跌撞撞走到后院,穿过朵朵向日葵,来到那无名墓碑前。
“若君心似我心,我愿随你奔赴山海,永不相离。”
“我孟祈安何德何能可以拥抱你这般优秀的女子,看来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好事。”
“宋奕欢,你愿不愿意嫁与我为妻,此生让我孟祈安爱你,护你,陪着你,做你永远的家人?”
“祈安,是你将我救出囚笼,是你给了我勇气反抗,因为有你陪着,我才能自由高飞。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事。”
“祈安,愿我们此生,以如常为福,以如愿为安。”
莫清脑中充斥着曾经两人句句真切的誓言,双眼变得猩红,眼泪拼命往下掉,一时间感到无比窒息。
他在墓前跪下,哭着伸手抚摸墓碑,随着手的挪动,碑上显出了一行字——“爱妻宋奕欢之墓”。
无字碑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属。
“奕欢……奕欢对不起……”莫清抱着墓碑失声痛哭,不停呢喃着宋奕欢的名字。
前世种种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失去宋奕欢的痛苦也如烈火席卷而来,肆意灼烧撕裂着他。
“我竟然把你忘了……对不起……”
字字滴血,声声悲泣,引得昏暗的天忽然下起大雨。
但雨水没有落在莫清的身上,整个后院被无形的屏障笼罩起来。
向日葵丛再次被人轻轻拨开,发簪的水晶坠饰相互碰撞,传来清脆的声音,但全被哭声掩埋。
“祈安?”
安宁站在莫清身后,离他只有几步之遥,但呼唤出这个名字,又似乎与他隔着百年的光阴。
这一声,与梦中温柔的呼唤一模一样,莫清回过头,眸中映出记忆里穿着旗袍、绾起乌黑直发的纤细身影。
他看到了他的奕欢。
再一眨眼,宋奕欢便与安宁重叠为一人。
莫清缓缓站起,杵在原地不敢动,害怕一靠近,眼前人就会消失。
此刻的他衣衫不整,光着脚踩在泥土上,头发凌乱,哭得满脸狼狈。
“奕欢,是你吗?”他的声音颤抖得不像样。
安宁没有丝毫犹豫,流着泪冲向他。
就像他前世最后请求的那样,紧紧地抱住他。
“祈安,是我,是我。”眼泪模糊了安宁的视线,湿了莫清的衬衫。
恢复记忆的几十年来,安宁一直在设想,若有朝一日,她能与孟祈安重逢,她要说什么。
是微笑着说好久不见,是抱歉地说她当初应该再坚强一点活下去,还是生气地怪他不懂爱惜自己。
但直到此刻真的重逢,她只想对他说一句话。
“我爱你,不管过了百年千年,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爱你。”
他永远都是她心中那个善良阳光的少年,是她炽热爱着的木头块。
莫清将安宁深深揉进怀里,垂头伏在她的肩上,肆无忌惮地大声哭着,将那几年的思念、悲痛、无助、害怕,全都在她面前袒露。
待莫清哭到沙哑,声音减弱,安宁轻轻松开他,红着眼抚上他的太阳穴,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安宁不知看了多少次孟祈安在墓前自尽的画面,每看一次,心就被敲碎一次。
“疼吗?”安宁的指尖在颤抖,她不敢想象那一瞬间的痛苦。
莫清用力地摇头,攥紧了她的手,贪婪地感受着她的温度。
“对不起,祈安,我那时要是再坚强一点,就不会让你吃那么多苦了。”
安宁轻轻压低莫清的头,与他额头相抵,回答了百年前他问的问题:“我们这辈子继续做夫妻,再也不分开了。”
“再也不分开了。”莫清喃喃地重复道。
安宁仰起脸,张开双唇,一下又一下地吻着莫清,不断换着方位,力度逐渐变大,莫清含住她的唇瓣,不再让她抽离,用舌头与她热烈痴缠,心中意动,揽住她的腰带她瞬移回到卧室的床上,将她压在身下。
安宁抱紧莫清的背,指头微动,将他的衬衣脱去,肆意在他有些清瘦的身上摸索着。
在两人喘息间隙,安宁轻笑:“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以前那身腱子肉。”
莫清伸手一粒粒解开安宁旗袍胸前的扣子,眼神氤氲:“来日方长,你若喜欢,我便练回来。”
安宁抓住莫清解扣子的手,面色潮红:“木头安,你怎么还是这样慢条斯理?”
说罢,她用神力脱去自己的裙子,一片雪白裸露在莫清眼前。
“我找了你几十年,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