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进去!”孟游大喊道。
蒙面几人见火已经蔓上房梁,就猛地将挟持的人全都推进房中,欲关门抽身撤离。
谁知就在松手那一瞬间,孟祈安冲上前将孟画孟镜两个孩子抱走,而孟享和孟游反手去抢夺蒙面人手中的刀。
由于常年的工作锻炼,他们的力气很大,若不是刚才没有防备,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抓了去,现在趁蒙面人不留意,抢刀是游刃有余。
另外两个蒙面人见同伙争夺不过,折返回来帮忙,孟祈安挥着一根粗棍狠狠敲向他们头,再踢飞了他们,然后将两个孩子抱离着火的房间。
刚冲出客厅,几人发现门外又涌进来一群人,身后的蒙面人也爬起追了上来。
绝望之际,赵玲从前方人群中走了出来,宋奕明扶着孟幻站在她身后,方才还在门外的梁丰早已逃之夭夭。
见是救兵来了,孟祈安安心放下孟镜孟画,转身往房间里冲回去,想把宋奕欢带出来。
他不管不顾地跑进火海,可是房里已经烧得只看得见焰光,吓得孟享和孟游赶紧追上去。
在孟祈安即将够到床上宋奕欢的手时,燃烧的床梁轰然倒塌,几乎砸中他,所幸孟享二人及时把他往后拽了一下。
床梁的火引到了宋奕欢的身上,孟祈安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要带她出去,孟享拼了命扯他离开房间,其他人在赵玲的命令下,用上所有能找到的锅碗瓢盆装水灭火。
但面对熊熊大火,这样做只会是杯水车薪。
房中的火窜到了正厅,所有人不得不离开屋内,退到院子里。
孟祈安的衣服已被烧得漆黑,身上布满了渗血的烧伤,他甩开孟享,跪在地上,无声地流着泪,就这样看着宋奕欢被烈火吞噬,看着崩塌的床架房梁一根根砸在她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见半点她的身影,眼前只剩一片赤色烈焰。
孟祈安一声声嘶喊着宋奕欢,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大火中,烈火焚身,被倒塌的屋顶碾压,无法呼吸,痛不欲生。
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想走进那火里,陪着宋奕欢和他们的孩子。
心被烧成了灰烬,刺眼的赤色火光,也无法再让他的眼中出现一丝光亮。
“哥!”孟游挡在他身前,哭着让他振作一点。
“奕欢一个人会害怕的……”孟祈安望着屋里呢喃自语,推开孟游继续向前走。
孟游把刚才从房里抢出来的一件东西塞到孟祈安怀里,摇着他的肩膀喊道:“嫂嫂更害怕你会受伤!这样她只会更伤心!”
孟祈安木然地低头,看见孟游给他的,是他送给宋奕欢的求婚礼物,那个鳄鱼皮包。
为了纪念他们初遇的礼物。
为了告诉宋奕欢,他孟祈安以后要给她想要的一切。
然而他们的一切,已然和宋奕欢一起,被烈焰燃烧殆尽。
只剩下最后这个小小的念想。
鳄鱼皮纹的触感让孟祈安变得清醒不少,他不再往屋里走,只是再次跪倒在地,弓腰低头缩成一团,静静地搂着皮包。
在众人的努力下,屋里的火势渐渐变小,赵玲正想上前和孟祈安说话,一旁的宋奕明忽然惊呼一声,他扶着的孟幻直直倒下,再一细看,她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冷汗满额。
孟享和孟游皆一惊,忙奔过去查看孟幻的状况,孟祈安听见他们着急的呼喊,也连忙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发现孟幻深色的上衣湿了一片,伸手摸去,竟糊了一手血。
宋奕明和赵玲等人方才见到孟幻跑来求助,只当她走路不稳是因为摔伤了脚,得知消息后又匆忙赶路,全然不知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孟幻强撑了许久,此时已经虚弱不已,断断续续地解释方才挣脱蒙面人逃跑时,腹部被捅了一刀,但救其他人更加紧急,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她的伤口还在流血,孟家几人慌得不断掉眼泪,孟祈安想抱她去医院,却被她压了压手臂。
眼看孟幻变得神志迷离,呼吸越来越微弱,赵玲让人将孟画孟镜带走,不忍让他们看见这一幕。
“小幻别怕,爹和哥哥都在。”孟祈安绝望至极,紧紧抱住孟幻,哭着抚慰道。
孟幻微微一笑,疲倦地闭上眼,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不怕,我只是舍不得爹,大哥,二哥,还有小画,小镜……”
“你们要好好的,大哥也要好好的,有朝一日,替嫂嫂讨回公道……下辈子……”
孟幻抓着孟祈安的手无力松开,胸口再无起伏,任旁人如何呼喊摇晃,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孟祈安轻轻地把脸贴在孟幻的额上,心痛如万箭穿心,浑身血液冻结成冰,视线被泪水模糊,似是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
浓郁的血腥味和烧焦味混杂漂浮着,空气变得肮脏不已。
孟祈安抱起没了气息的孟幻,麻木地往外走,赵玲和宋奕明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任何话都是雪上加霜,只好沉默地看着他走过去。
可经过那几个被压着跪在地上的蒙面人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是哪一个?”孟祈安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赵玲知道他在问是谁伤了孟幻,指了指最右边的那个人。
孟祈安把孟幻交给孟享,转身捡起地上的一把短刀,按住那人的肩膀,狠狠地往他脖子上一捅。
面无惧色,下手坚决。
鲜血如泉喷涌而出,溅到孟祈安脸上,他也没有半分动容,眼眸如幽黑的潭水,阴寒透骨。
短刀拔出瞬间,那人双目眦裂,张着嘴,捂着脖子倒下,抽搐几下后不再动弹。
孟祈安把刀扔到一旁,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血,越抹越多,最后整张脸都沾满了血。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望着那人的尸体,他并没有感到报仇的快感,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和痛苦。
就算杀了十个百个蒙面人,他那么美好善良的妹妹,也回不来了。
赵玲已经为孟祈安几人打点好了一切,让他们乘船去其他城市避避风头,也更为安全,这里的事情她会处理妥当,宋奕明也表示赞同。
“这一桩桩,绝不会就这么算了。”赵玲和宋奕明只能想出这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但确实也是最能支撑孟家几人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孟享硬撑着精神,带几个如同行尸走肉的孩子回隔壁收拾行李,天一亮就出发。孟祈安临行前,带着擦了又擦的鳄鱼皮包去了家附近的老当铺,请求店主替他好好留着它,日后他一定会赎回来。
孟祈安不缺钱,他是害怕路上生变,连这最后的念想也没了,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与他和宋奕欢有关的东西了。
而且,这皮包留在这里,便是叫他自己时刻铭记,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回来。
就算坠入深渊,变成恶鬼,也要将那些极恶之人一起拖下去。
一年后,赵玲还是当上了商会主席,用当时那几个蒙面人的证词力证宋奕欢和她的清白,但宋谦和梁丰等人四处周旋,找了个替死鬼顶罪,如今仍天天吃香喝辣,在商会对赵玲大肆表达着不满。
赵玲与宋奕明暗中合作,她帮宋奕明闯到了宋氏企业的二把手,宋奕明开始明里暗里和宋谦较劲,想找时机将他逼走,好好算一笔以前的账,无奈宋谦是个老狐狸,宋奕明始终顾忌他是自己父亲,狠不下心和他斗,导致两人节节退败。
眼下正是市长换届选举之际,赵玲作为候选人之一,胜算却不大,本想从商会中争取那些大户的支持,可商会里除了那三分之一明确支持她的成员,仍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是宋谦一派。只要宋谦势力还在,她就难以打败另一个男性候选人。
某个深秋夜,梁丰与宋谦几个商会成员痛快地喝了一场酒,时至半夜才醉醺醺地回家。
他一路垂头盯着自己的影子,歪歪斜斜地走着,许是醉得太厉害,他发现地上的影子变成了两个,还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
可那影子分明比他的影子高大许多。
第二天清晨,梁家仆人出门采购,走到常去的肉铺时,发现买菜的人都围成了一圈,将路都堵死了。
仆人好奇挤进去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梁丰被人扒去全身的衣服,躺在路中央,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死了,从微张的嘴和瞪圆的双目可以看出他死前的恐惧。
他的胸腹被捅了好几刀,上身被刻了一排血淋淋的字,下身的某样器官被割掉,如同垃圾般扔在一旁。
“永世不得超生……”一名老者叨叨念着那排字,摇头叹息,“要变天了。”
第94章 你既愿做那沾血的利刃,我自会为你做最称手的刀柄
宋家自从得知梁丰死了的消息后,就一直大门紧闭不见任何客人。
一些商会会员因为过于震惊,找上门询问情况,也被宋谦拒之门外。
屋内正厅偶尔传来宋奕君的几声抽泣,她虽未亲眼见到梁丰的惨状,但听到仆人的描述后,还是忍不住去吐了一场。
即使对梁丰这个人的爱意几乎被消磨殆尽,可她终归是变成了寡妇,孩子以后没了父亲,之后的路也不知道要怎么走,一时间悲从心来,哭哭啼啼了一整个早上。
宋谦被她吵得烦了,大声喝了她几句,她便死死捂着嘴,再也不敢发出声音来。
“老爷,这梁丰在外结怨那么多,死了也不奇怪,为什么你如此在意?”宋母一边安慰宋奕君,一边焦虑地看着来回踱步的宋谦。
宋奕明坐在一旁,眼睛随意瞟向后院,就是不想看这家人的嘴脸。
他心中暗自嘲讽,梁丰是得罪了很多人,而宋谦与他合作那么久,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的,共同的仇人多了去了。
要是这回寻仇的人,是他俩一起惹的,宋谦怎能不在意?
宋谦转头想斥责宋母不懂事,刚好捕捉到宋奕明脸上一闪而过的嘲笑,顿时感到狐疑:“宋奕明,这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宋奕明好笑道:“与我何干?就算爹对我再不满意,也不能污蔑我杀人吧?”
宋谦冷哼一声:“我知道你一直因为宋奕欢的事对他恨得不行。”
逝去之人的名字突然被提起,宋奕明脑中闪现妹妹昔日神采奕奕的模样,心中一痛,猛然站起怒目道:“我是恨不得他死,他做了什么混账事,爹一清二楚吧?我做不出的事,有人替我做了,我心里痛快得很!”
旁边的宋奕君听到,身体抽动得更厉害了,不因悲伤,而是因为恐惧。
宋谦见宋奕明这个反应,放下了心中怀疑:“也是,你没有这个胆量杀人。”
宋谦早就知道宋奕明认定他是幕后黑手,也不曾辩驳,打从宋奕明与赵玲有合作意向后,他就已经放弃了这个儿子。
宋奕明满脸嫌恶,转身离开。
“你想去做什么?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跟赵玲走太近,不然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宋谦在他身后喊道。
“发生了这种好事,不去好好庆祝一番,岂不是浪费?”宋奕明回头冷笑一声,目光落到捂脸抽泣的宋奕君身上,“姐姐你说是不是?”
宋奕君被这句问候吓到打了个冷颤,她抬头看向宋奕明的眼神,竟觉得如坠冰窟,想要闪躲。
无论她如何解释,都无法与宋奕欢的死撇清关系,宋奕明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每回看着她,都像是要将她按进泥土里。
宋奕明快步离开宋府,去商会主席的办公室找赵玲议事,虽不知何人所为,但梁丰之死,无疑会给商会宋谦一派带来不小的打击,他们要利用好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
当两人正商量要如何改变说辞拉拢人时,赵玲秘书敲门送来一张纸条。
“若二位还愿意叙旧,今夜请到上次见面的地方一聚。”
宋奕明看到上面的字迹,瞬间红了眼眶。
那字的一笔一划像极了宋奕欢写的,却比她的字迹更加有力。
即使字条没有署名,两人都已知道是谁写的。
当夜,赵玲和宋奕明去到了曾经被烧成灰烬的那间屋子,一入院门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拿着把锯子,站在屋前朝里看,身旁是一张放着茶具的木桌和几张椅子,院子里散落着许多木材和工具。
孟家人离开后,宋奕明找人重新修建了被烧毁的屋子,但做好了框架后,就没有再继续,因为他担心做得和原来不一样,会二次毁了妹妹心爱的地方。
如今看来停止是正确的,如果是这个人来重建,妹妹一定会喜欢吧。
“祈安。”赵玲唤了一声,声音因眼前这一幕而有一瞬的哽咽。
孟祈安转过身,眼睛有些发红,见到两人后迅速收起了眼中的落寞,不带表情地伸手请他们坐下。
“谢谢两位愿意过来。”孟祈安给他们各倒了一杯已经泡好的茶,平静说道。
“朋友之间不言谢,而且这有什么好谢的。”赵玲微笑接过茶,抿了一口,“你们这一年多过得还好吗?”
“大家都很好,多谢二位的帮助。”孟祈安敬了两人一杯茶。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宋奕明经过隔壁屋子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孟家其他人。
“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他们就会回来的。”孟祈安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反而令对面两人都有些拘谨,生怕说错话引他伤心。
赵玲一分神,没拿稳手中茶杯,摔到了桌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还不等她道歉,门边马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且来人不少。
两人紧张地回望,发现门口站了四五个穿着黑衫黑裤的人,有壮有瘦,还有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孩。
那几人皆一脸严肃、双拳紧握地盯着他俩。
孟祈安摆正赵玲的茶杯,望向院门外,轻声道:“没事。”
门口围着的人好似得了命令般一下子散开。
“孟祈安,他们是谁?”宋奕明警惕地问道。
“抱歉,吓到你们了。”孟祈安垂眸倒茶,镇静道,“他们是我的人,我担心今晚你们过来会被别人跟着,就让他们在暗中守着,是我多虑了。”
宋奕明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他盯着孟祈安那越发壮实的身躯,以及手臂隐隐露出来的狰狞伤疤,深吸一口气:“梁丰……”
“是我亲手杀的。”孟祈安抬眼看向二人,眸中泛着寒光,“他死有余辜。”
宋奕明一噎,赵玲端起茶喝了口,她猜到孟祈安今晚找他们过来的原因了。
“祈安,你有什么计划?”赵玲冷静问道。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她的人,这就是我的计划。”孟祈安一字一顿道,表情始终没有变化。
不放过的下场,便是如梁丰一样吗?宋奕明刮了刮茶杯,没有问出来。
“那你找我们,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赵玲道。
“无需你们帮忙,我也可以办到,但如果你们需要我的帮忙,我亦有余力。”孟祈安抬手倒茶,从容说道,“赵玲,我知你想要当市长,我可以帮你除掉障碍,不会脏了你们的手,当然有一定的条件,如此一来,我也能少些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