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办公室的门,秘书小姐端来两杯茶,铁观音,淡淡的浮香。
竺萱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她拉开手提行李袋的拉链,里面一捆一捆的人民币,她白嫩的脸被太阳晒得有点红,“重宴,这里是一百万,你数数。”
周重宴看都没看那钱,眼睛困在竺萱的脸上移不开,他的喉结微动,“你哪来的钱?”
她上次不是说存了一半吗?
“束南借给我的。”竺萱好像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你数一下,把欠条还给我。我们两清了。”
昨晚,束南二话不说答应借给她五十万,竺萱要给他写欠条,他死活不愿意,说这是给她的补习费。
竺萱把写好的欠条塞进束南手里,承诺一定会尽快还钱。
竺萱又打电话给方莹,请她把之前存的钱汇过来,填不满的,二人东拼西凑凑成一百万。
周重宴的呼吸有点困难,他难以置信,“你宁愿欠他的钱也不愿意欠我的钱?”
他的眉眼愈加冰冷,“我不要他的钱,你拿走。”
“周重宴,你别发疯了!”竺萱俏脸紧绷,“他的钱你不要,我去陪睡的钱你就心安理得地收吗?在你眼里,我不就是去陪男人睡挣钱吗?”
“其实,我陪没陪睡你自己心里清楚!”竺萱一针见血,“你不过是借这个理由在折磨我,侮辱我!我背叛我们的爱情,我骗了你,你这样发泄,这样对我,我不怪你。但是今天,我欠你的钱还了!到此为止,我受够了!”
为什么她可以这样从容利落地和他到此为止?
周重宴猛地把行李袋推开,袋子应声倒地,一捆捆钱掉在地上,他握着竺萱的肩膀,眼底猩红一片,“竺萱,你只欠我钱?你欠我的多了!欠的钱可以还,你欠我的情怎么还?你把我骗得团团转,让我发疯一样地爱着你恨你,你要怎么还?竺萱,告诉我,你要怎么还!”
竺萱被周重宴吼得眼泪掉了下来,她只是摇着头,“重宴,你再爱我再恨我,也就这样了。我这么卯足劲赚钱,就是为了有一天,我可以把钱还给你,平等地和你相对,我不想再低三下四,备受屈辱地被你讽刺,被你侮辱,屈辱地和你发生关系。爱情应该是纯洁的,平等的,只是你我都过不了这关。”
竺萱吸了吸鼻子,手背用力擦掉颊边的眼泪,一字一句地对他宣布,“周重宴,我不要你了。”
说完这句话,竺萱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竺萱,你不能这么对我。”周重宴整个人嘴里都是苦的,他像是一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的犯人,眼神发直,不停摇头,“不,你不能不要我。”
竺萱拿起自己的包,挺直了脊梁,“今天,欠你的钱我还了,欠条你给不给都可以,我们两清了。”
竺萱转身走,手刚碰上门把,就被周重宴猛地攥住,他另一只手摁紧木门,不让她离开,“竺萱,你是我的女人,你不能不要我……”
竺萱用另一只手推开他攥着她的手,眼神坚定,重复了一遍,“周重宴,我就是不要你了。”
办公室外高跟鞋的声音从近到远,渐渐消失。
周重宴独自站在办公室里,痛极了在咆哮,他像一只被困住的野兽,在痛不欲生的边缘徘徊,一脚踹开了行李袋,敞开的袋口周围散落的都是钱,在茶几上猛地挥手,原想掀掉一切,眼睛却落在刚刚的茶杯上,瓷杯里微黄的茶水摇晃……
十分钟前不到,竺萱拿着喝茶,杯沿粘着她红色的唇印。
她的唇印。
周重宴停了下来。
……
走出明珠大厦,竺萱抬眼望向南市的天空,烈日炎炎,她的眼睛微酸,心头的积压郁气一口吐了出来。
回到补习社,竺萱下午还有课,拿着试卷经过走廊,看见两个学生在楼梯间里背单词,一男一女,男孩子坐在台阶上,捧着一本书,让女孩子重背,女孩子马尾扎得很高,嘟嘴低头看着地板犯难。
下午是英语科的例行测验。
竺萱发过试卷后,坐在讲台上监考,走神的时候想起以前。
那时候,不像今天,人物对调,是周重宴背单词,她监督他。
周重宴坐在楼梯间的台阶上,扣着篮球,漫不经心地听着竺萱数落他。
“简单的abandon,周重宴你都能拼错?”竺萱小嘴红润地喋喋不休,“不是说首字母A的记最牢吗?”每每一鼓作气想要学英文,翻开单词表入眼的就是A,往往背不到B,就自动放弃。
周重宴伸长手臂勾住她的肩膀,眼神在她的俏脸上流连,“你话真多,再多说一句就亲你。”
竺萱瞥了他一眼,自动收了声音,把试卷往他坚硬的胸肌上一推,“我不管,今天把写错的单词背一遍给我听,我们再走。”她踢走他的篮球,球滚到墙边,“别想去打球啦。”
周重宴想抗议,被竺萱轻飘飘一句话挡回来,“不背的话,以后别想我去看你打球和给你买水。”
背就背吧。
竺萱靠着墙壁站,面前是坐在台阶上的周重宴,黑白的校裤难掩他结实的长腿,一条腿伸长,一条腿屈膝地坐在台阶上背单词。她的眼神扫过他的两腿间,又忍不住偷偷看一眼。
手机屏幕上已经4:58了,竺萱五点半要回家,她犯急,“哪有你这样的?三十个单词从四点背到现在,还背不出来,重宴你是故意的!”
周重宴看着竺萱急的时候马尾一晃一晃就觉得心情愉悦,“真不是我不背,驴磨磨的时候面前还吊根萝卜呢。”
竺萱气呼呼要走,“行,我去超市给你买萝卜,大蠢驴!”
她刚走就被他从身后抱住,他压着她逗她,“别走,先安慰一下我这根萝卜。”
萝卜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竺萱又羞又气,觉得他空打嘴炮,“那你背啊。”
“背出来就安慰我?”
“你背了再说。”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竺萱体会到了什么叫学渣秒变学霸,她接受不了,“你是故意的!”
“没有,是你太诱人。”周重宴收起试卷,拉着她往楼层厕所那走,贴着她私语,“请你吃大萝卜。”
眼睛对上厕所的门板,竺萱已经被他揉得眼神涣散。又舒服又难捱,去拉他的手,“重宴,你别这样……”
竺萱的雪白在拉开拉链的宽大校服里若隐若现,看得周重宴眼里的火焰更热,他观察着她,“舒不舒服?”
“舒服,别弄了……”竺萱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扭动,垂眸就是自己被他制住的场景,好无助好羞耻。
周重宴低声挑逗她,她有点站不稳,吞了吞口水去握他,隔间里一时只有口水吞咽的声音和男人动.情的喘息。
最后,周重宴先打理好竺萱的校服,他才去绑裤带,边收拾边说,“再给我你的内裤。”
“不要。”竺萱埋怨他,“你把先前那条还我,流氓!”这人拿了她的一条小内裤,恬不知耻地每天晚上对着小内裤做很坏的事情,再发给她看。
流氓!不要脸!
下课铃响起,英语测验结束,竺萱才回过神来,让前排的同学帮忙收试卷。
……
第二天,安静宁和的总裁办办公室,秘书和助理们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因为今天小周总俊脸冷酷地来上班,看起来低气压持续。
周重宴进办公室一会,又走出来,“谁动过我办公室的垃圾桶了?”
有人回答,“让清洁部的阿姨收走了吧。”
周重宴揉揉额角,对一脸懵逼的众人说,“找出来,帮我找出来。”
大家还没行动,周重宴已经迈开长腿领头了,摁了下行电梯,那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气场又出来了。
清洁部阿姨的阵地在大厦负一层,黑色的垃圾袋堆成小山,还没拉走,周重宴领着一大堆男男女女下来,平日浑身喷得香香的女白领看着这景象,不禁拿手扇扇鼻子边的空气。
“找。”周重宴挽起西装袖子,率先解开第一袋垃圾,简单地吩咐,“找一个男士腕表,表面碎了。”
同事们蜂拥而上,女职员借着翻垃圾的空当,偷偷瞧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小周总,此时他的袖子翻折,露出精壮的小麦色手臂,翻找得仔细,生怕错过手表。
不愧是帅哥,连翻垃圾的样子都帅毙了。
周重宴这边不知道翻到第几袋,忍不住吩咐下属,“找不到的垃圾袋原样绑起来,别让阿姨又得打扫。”他又解开了一袋,他的腕表没找到,倒是看见一个撕开的红色包装的杜蕾斯。
周重宴翻了个白眼。
第11章 再写一张欠条
……
竺萱这边,补习社经理不知道在哪打听到束家给她的丰厚补习费,这下不干了,让她给社里上交三成。
不知道是不是资本家的惯用伎俩,经理先是利诱后是威逼,“竺萱,如果你上交三成,束南的补习费可以计入你的课时,你这个月课时最多,有一千块钱奖金呢!”
竺萱不肯,上交补习费的三成,大几千出去换一千块钱奖励回来,她不傻,“我教束南的是商务中文,课材是我找的,考核也是我出的。补习要么在他家,要么是在我家,不用补习社的一分水一分电,为什么我要交三成?”
经理不乐意了,“束家还是补习社介绍给你的!”
竺萱反问,“束妈妈难道没给补习社中介费吗?”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补习社还规定员工不许干兼职呢,如果你交了三成,这就不算做兼职了。”
“是吗?”竺萱冷笑,“同事们几个没做兼职的?这三成我一分钱都不会掏。”
经理被竺萱堵得鼻子都歪了,说了气话,“行行行,你不交的话,你就走吧!你别干了!”
竺萱站在原地,不断告诉自己要沉住气,可终究沉不住,她看着经理一字一句,“行,辞退证明尽快开给我。”
在经理怔愣的功夫,竺萱已经推门走了。
经理没想让竺萱走的,只是那个好脾气的即使被加了很多课时仍然点头接下来的竺萱好像不见了。
竺萱当天就收拾东西从补习社走了,即使走出写字楼时硬气得很,想起自己带的学生,也只剩无力之感。
直到竺萱接到林总的电话,那边兴高采烈,问她现在有没有工作,他们分公司缺个经验丰富的翻译,问她有没兴趣?工资可观,还提供公司宿舍,两房一厅,和公司的一名女会计住一块。
柳暗花明说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吧。
……
竺萱再接到周重宴电话的时候,是个天朗气清的周末。
彼时,她在家里收拾东西,家中乱成一团,客厅堆放着不少纸箱,她的长发扎在脑后,几缕长发被汗水打湿,贴紧细白的脖颈。
她以为是束南要过来帮忙,接起来才发现是周重宴,“怎么了?”
周重宴正在开车,“你在哪?”
竺萱反问,“你有什么事?”
“跟刺猬一样。”周重宴的心情很好,“不说我就去你家。”
竺萱无奈,“你!”
最后约在小区附近的咖啡厅见面,竺萱换了裙子,又化了淡妆这才出门。
经过玄关的时候,竺萱发现口红不够衬裙子,擦掉,重涂另一款,凑近镜子,红唇微启,她涂了点睫毛膏。
……
咖啡厅外面春景很好,嫩绿的绿叶抽枝,阳光洒下来,照得像金叶子。
周重宴点了两杯咖啡,又挑了两款蛋糕,以前他最爱看竺萱吃甜食,唇上沾了点奶油,她不擦,爱凑过来亲他,奶油让两人的双唇品了又品。
竺萱来的时候,看见坐在窗旁的周重宴。
周重宴望着她,竺萱化过妆,她还愿意为他化妆,眼睫扑闪扑闪像小扇子,红唇像是新鲜的莓子,带点唇膏的光泽,看来她那天不过是气话。
坐下的竺萱问,“你有什么事?”
周重宴的眼神很认真很郑重,“竺萱,我和费柠分手了。”
竺萱避开他的灼灼眼神,嗯了一声,不得不承认,她对周重宴依然存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可是她不想去认清或接受这份希冀,因为她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次受到伤害。
男人推过来一张纸条,“那天,欠条没给你。”
竺萱展开看了一下,确认无误,她抿了口咖啡,周重宴在桌上把另一样东西推了过来,一个男士腕表,龟裂的翡翠绿表面,每个刻度镶着小颗的方形钻石。
周重宴说,“这是我的腕表。上次你拉我手的时候,被你磕碎了,维修报价单在这里。”
竺萱去看,维修报价单要价六位数!上面一大串英文字母,什么牌子,什么瑞士进口的玻璃原盖,什么集团有经验待得维修人士进行维修鉴定,末尾明晃晃盖着专卖店公章。
竺萱抿唇,没有说话,周重宴笑得愉悦,‘好心’地提议,“你想怎么解决?再给我写一张欠条吧,还款日期就写……”
他‘一百年’的字眼还没说出来,竺萱抬眼看他,叫了一声周重宴,她的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和失望、无奈,她承认,“重宴,你的腕表是我弄碎的。”
她的眼神落在周重宴袖口不经意露出的新腕表上,她不由苦笑,“我弄坏你的腕表,我愿意负责,这次,你可以报警抓我,或是去法院告我,都可以,都随便你。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写欠条。”
周重宴闻言笑容僵在嘴角,竺萱此刻清晰地知道自己心内最后一点对他的希冀没有了,她忍不住双手捂脸,她的眼角略带湿意,她狠狠一擦,出门时才涂的睫毛膏,此刻黑乎乎一团地黏在指腹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竺萱猛地一下站起身来,要离开时就被周重宴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一只手,他手足无措地解释,“竺萱,对不起。你别生气,是我过份了,你别当真。”
竺萱决绝地抽出手来,冷冷讥讽,“周重宴,你又想逼我再‘自愿’一次吗?”
……
南市著名的清吧里,音乐温柔滑过空气,卡座里典雅古朴的木质酒架,欧罗巴沙发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耍浪漫失败的小周总很无助,闷闷地灌下一口酒,喉结微动,辛辣的酒味从喉咙一路燃到胃里。
好友们笑得很欠揍,他哥周重川更离谱,支起手肘一心二用地划手机,“对你来说,欠条是调情是情趣,可你不懂欠条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挤压的生活,是身心的忙碌。你以为竺萱妹妹住那房子是为了忆苦思甜吗?不还是为了存钱还给你。”
周重川下了结论,“你摆布她主宰她的想法,在床上的确很刺激,床下相处的话,要尊重和爱护女方。”他嗤了一声,“欠你钱你当情趣,看来平常和竺萱玩得很大。”
舞台上的歌手唱歌,是空灵的女声。
恨完所有的恨/数完每个清醒的凌晨/直到麻木不仁/等待着重生
此时周重宴的舌尖发苦,终于接受了心底的那个声音,心底那个一遍又一遍呐喊着竺萱的声音。时至今日,他不想再假装听不见,他不想重生,他想抱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