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安康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江晓合上文件,拿起一旁另外一份卷宗。
“该排查的都排查了,除了原来的那些,基本上没有进展。”梁叶说。
“江晓,你是不是有什么新想法?”詹志信嘬了一口烟。
“如果,所有的路都走不通,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从一些,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入手。”
“细节?我们连蔡安康的裤衩子都查出来了,还能有什么细节?”一旁的小警员说。
江晓看着何乐办公桌上的绿植,忽然想到了一个切入点:“蔡安康喜欢钓鱼……”
“这个我们都查了,同好会、社交群,聊天记录全都翻了一遍!”小警员有些不耐烦,“江组长,您能不能提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慌什么!听江晓讲完。”詹志信训斥道。
“活鱼饵——红虫。这个东西的购买渠道一直被我们忽视了。”
“可是……蔡安康的手机我们都查过好几遍了。”何乐说。
“也许,蔡安康还有一个手机呢?”梁叶提出自己的猜测。
“那更不可能了,蔡安康名下没有第二个手机账号,我们查过。”小警员瘫坐在梁叶身边。
“他妻子和儿子名下有没有查过?”江晓攥着手中的资料,“如果凶手拿走了蔡安康的第二个手机呢?”
众人面面相觑。
詹志信掐灭了烟头:“这么简单的切入点,我们怎么之前没有想到。”
“之前我们把蔡安康案子的重心一直放在了方添颂身上了,没有注意到也很正常。”
“梁叶你带人再去查一次。去问一问蔡安康的妻子。”詹志信说。
众人正打算分头行动,办公室外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不好了,楚队长死了!”
楚文远是在上班路上被车撞死的。
满大街都是目击证人。
有一名男性带着口罩和棒球帽,开着一辆黑色轿车从小巷子蹿了出来。
一头就撞在了楚文远身上。甚至为了确保能一击毙命。
拖拽近百米,反复碾压,面目全非。
至此,与方添颂案相关的死者又多了一个。
楚文远的死相很难看,面部碾碎,头盖骨也缺了一块。如果不是样本鉴定,很难确认死者的身份。
“他妈的,王八蛋,方添颂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肯罢手!”梁叶一拳砸在墙壁上。
詹志信拍了拍梁叶的肩膀:“冷静一点。”
他看向江晓:“江晓,我知道你很为难,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能不能请敬言想想办法,约他父亲出来见一面,我们……”
“我们趁机抓捕,对吗?”江晓靠在窗口,并不意外。
“敬言总有办法能找到自己爸爸的。”
让儿子,亲手逮捕父亲……江晓愣愣地看向詹志信。
“江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詹志信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方敬言身上,“如果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师傅也不想这么做。”
“詹队,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一直找不到方添颂。”江晓额前的碎发被风扬起,“方绪的房间有打斗的痕迹,我们都看过现场照片。窗户上还有残留的锯齿状玻璃。既然打斗过,为什么没有嫌疑人的血迹。另外,现场保留下来的玻璃碎片也不对。我仔细看过,玻璃杯的圆弧形碎片内侧朝上被压在碎玻璃窗下。那说明是玻璃杯先碎,窗户后碎的。”
在玻璃破碎之前,江晓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对啊,窗到窗户的距离就这么点,如果曾发生过打斗,圆弧形的玻璃杯碎片,应该更有可能是反扣在地上的。”梁叶恍然大悟。
“方绪房间里的打斗痕迹是伪造的。
“你什么意思?”
“或许,根本就没有方添颂这个人,死了或者是失踪了。”
这个疑惑在江晓心里压了很久,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得她喘不上气。
在事情确认之前,她没有证据,也有办法向别人提出这个疑惑。
就连方敬言,也不能说。
因为,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对方敬言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
“江晓,你在说什么胡话?”梁叶问,“方添颂复仇不是我们一开始的共识吗?”
“活着的人查不到任何信息,你们觉得这可能吗?”
江晓的问题两人都回答不上来。
“蔡安康见过方添颂,也见过魏源。我不认为他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和他们两个私下见面。”
“你是说,还有第三个凶手?”詹志信问。
“不,没有第三个凶手。方添颂的DNA样本除了在他本人身上可以提取,在方添颂家里也可以。”
“我父母过世后,一直是方绪在收拾他们的屋子。”众人望向声音来源。
一夜之间,方敬言像是老了十岁。他穿着一身黑色卫衣,眼底满是无力和疲惫。
他看向殓房里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楚文远死的时候,还有一个人没有在场证明。”江晓也看向同一处。
这个人,就是方绪。
第71章 谜底
红蓝交加的灯光照亮整座办公楼。
对讲机里传来江晓的声音:“检查装备,十分钟后出发。”
“何乐,敬言就交给你了。”詹志信拍了拍何乐的肩膀,“记住,不要让敬言离开你的视线。”
“好。”
办公室里,方敬言坐在沙发上,鬓角隐约长出了白发。何乐递上一杯热茶:“方顾问,要不,你休息一下吧。”
“我想,等江晓回来。”
蔡安康的第二台手机查到了,机主是他的妻子谢雪莹。
第二台手机的通话记录里,有一个联系人叫林见深。
出入境管理记录里也找到了林见深的信息。
后座上,梁叶把资料递到江晓面前。
屏幕上有两张份记录,真正的林见深,和江晓见过的林见深。
“林见深最近一次入境记录是在三年前。指纹,和之前的对不上。痕检那边也把有问题的指纹和魏源的指纹记录做了比对,百分之九十九匹配。可以确定,现在的林见深就是魏源。而且,魏源入境前最后一个居住国家,也查到了整容记录。”
“都对上了。凶手大概率就是这个‘林见深’和方绪。”詹志信握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江晓的表情,“江晓,一会儿你还是机动待命吧,抓捕任务交给梁叶就行。”
“方绪和林见深需要同时抓捕。人手本来就不够,我没有推脱的借口。”
对讲机发出刺耳的鸣叫:“二组,已经抵达犯罪嫌疑人林见深的住所。”
“原地待命。”詹志信放下对讲机。
雷闷在黑云里,忽的劈开,将天空割裂成不同的形状,错落有致的房屋被照得忽明忽暗。
警队的车辆很快到了城北郊区的别墅区,梁叶指着不远处的建筑说:“詹队,江晓,方绪的手机定位显示就在那栋房子里。”
“梁叶,你带人从后门包围,江晓你带队走前门。”
五分钟后,部署就位。对讲机两头的警员门破门而入。二组那里很快收到了好消息,林见深被当场抓捕。
别墅这里,情况出乎意料。空荡的别墅内,积满了灰尘,通往二楼的台阶被利器砍断,断裂处的痕迹整齐,像是刚被切断不久。
顺着破损的台阶网上看,二楼最显眼的地方,一个女人正被绑在椅子上。
她的胸口整齐排列着六卷炸药。看清女人的脸后,江晓愣在了原地,握着枪支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对讲机里刺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一道惊雷炸响,江晓的理智被炸得七零八落。
“妈!”几乎是嘶吼。刘芸的脸映入眼底,仿佛晴天霹雳,“妈……”
刘芸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眼角滚落的泪水,是最后的挣扎。
梁叶握住了江晓的手臂:“你冷静一点!我们还有时间!”
江晓什么也听不见了。
“江晓,炸弹设定的时间是60分钟。詹队已经联系爆破组了!”梁叶按着江晓的臂膀,“江晓,你冲上去谁也救不了!”
“报告,整栋别墅都搜过了,没有犯罪嫌疑人方绪的踪迹,只找到了这个。”一名警员拿着手机跑了过来。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起来。
詹志信想都没想,就接起了电话:“喂,你是谁?”
“把电话给江晓。”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冰冷。詹志信按下免提键,“嫂子,你在吗?”
方绪的笑声隐隐响起。
“方绪!你到底想干什么?”江晓用尽全身的力气压抑着怒火。
“嫂子,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如果不是你妈,我想你和我哥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方绪,我妈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要把她也牵扯进来。”
电话里,笑意逐渐猖狂:“有一件事,连我哥都不知道。当年介绍撮合我爸承接江岚一品项目的人,就是你妈。既然是报复,那也不怕多死一条人命。”
“方绪,你好好想一想,江晓的妈妈只是撮合了这笔生意,她并没有直接参与,也没有直接导致你父亲的死亡。”詹志信说,“江晓的妈妈是无辜的。”
“无辜……嫂子,你可以查一查十年前刘芸的收款记录。她在我爸死之前,账户里莫名多出了三百万。”
江晓呼吸一窒。
“刘芸也是凭借这三百万去海外开了公司,如今才会混得这么风生水起。你知道那三百万是怎么来的吗?”
江晓大概猜到了,十年前,刘芸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建材生意。
“她很早就知道,江岚一品的项目不能接。那个项目因为要赶工期,在施工方面完全不能满足正常的居住需求。当时工程开工在即,江岚一品的负责人,只能找人背锅。我爸和魏源,就是那个倒霉蛋。那几个被害死的工人,也不是因为讨薪,而是发现工程里的猫腻,被人灭口的。我爸……从来没有杀过人!”
声音断断续续的哽咽着,方绪哭得像个孩子:“我爸,是被冤枉的……如果不是刘芸和那些混蛋,我妈也不会被活活累死,我哥会和你们一样站在阳光里!”
“方绪,你在哪里?你听我说,现在一切还来得及,方添颂的案子我们一定会彻查,你还很年轻,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把自己搭进去。”詹志信安抚着。
“嫂子。”方绪收拾好情绪,“谢谢你。至少你没有像别人一样,看不起我们。如果一个小时之内,你能找到我,我就放过刘芸。”
电话被掐断了。
“爆破组什么时候能到?”詹志信问。
“十五分钟内。”
“叫他们再快一点。”詹志信看着梁叶,“给敬言打个电话,让他想想,方绪能在哪里?”
就在此时,詹志信的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何乐说,方敬言跑了。
方绪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上,是方敬言的名字。江晓按下接听键,电话里是嘈杂的鸣笛声。
“方绪……”
“是我。”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方绪呢。”
“他绑了我妈,六十分钟内找不到他,我妈就得死。方敬言,你帮帮我。”江晓声音颤抖,“我不知道,方绪会在哪里。”
“别着急我也在找他。”
第72章 佛本无相
佛本无相,以众生相为其相,因众生生佛相心而有佛相。
庙宇中神明的模样,是人赋予其样貌。所见,及心像。
詹志信垂着脑门:“方敬言这小子捣什么乱!梁叶,派一组人,把方敬言找回来。”
“他在高须市艺术大学。”江晓拿着手机,站在众人身后,手心里出了一层细汗。
极度的慌乱下,理智占了上风:“方绪也在。”
“那你还等什么,这里交给我就是了!”梁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梁叶说的对,时间紧迫,你快点出发。”詹志信按下对讲机,“二组,机动配合,现在立刻前往高须市艺术大学。”
说着,詹志信把车钥匙递给了江晓。
“师傅……”
“你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有我还有梁叶。”詹志信笑了笑,推了江晓一把,“别磨磨蹭蹭的。”
江晓看了一眼二楼的刘芸,钻进了车内。
方敬言和江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想到这个地方的。高须市艺术大学研究生毕业作品展厅。那件佛本无相的雕塑从一开始篆刻的就是方绪自己。
“我一直以为方绪被我保护的很好。可我刚刚才知道,在我离开那段时间里,方绪一直被人欺负,朋友、同学、老师、邻居,还有数不清的陌生人。施诚说,方绪不让他告诉我。上高中的时候,班级里掉了班费,所有人想都没有想,就怀疑是方绪偷的,并不是因为他可疑,而是因为他是罪犯的儿子。这样的事,不止一次。”
那通电话里,方敬言的声音满是无奈与疲惫。
“我想,这就是方绪……扭曲的开始。”方敬言的声音颤抖着。
“可是我们从来的没有发现过方绪的人格缺陷。”
有一个事实,方敬言不得不承认:“人格,是可以伪装的。他可以通过学习,补偿自身情绪的缺陷,就象是断肢的人不使用四肢去生活。”
“他会在哪儿?”
“扭曲最开始的地方。”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方绪的毕业作品吗?见佛,井底的倒影会和佛头重叠在一起,这是佛本无相的意思,就像他自己原本只是一张白纸,却被人不断涂抹成不同的颜色。”
电话这头的声音停了许久,江晓鼻尖酸涩:“方敬言,谢谢。”
警车冲进校园,停在了展厅门口。四周拉起了警戒线。江晓赶到的时候,方敬言已经等了很久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方敬言的推断没有错,方绪已经在那件雕塑旁等候多时了。他还是像初见那样干净、清澈,浑身上下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我就知道,你们一定能找到我的。”方绪笑得像个孩子,他缓缓举起手上的枪指着江晓。
方敬言挡在了江晓面前:“别闹了,跟我回家。”他眼眶里嵌着淡淡的红色。
责备的语气,就像小时候方绪犯错时的模样。
“哥,我果然还是放不下。”指着江晓的枪抵在了方绪自己的太阳穴上。
“方绪!”江晓心口一惊,“你听我说,放下枪,你想要什么我们好好谈。”
方绪摇了摇头:“我杀了那么多人,早就没有退路了。骗你来,也只是为了一点私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