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靖远咳了两声:“孩儿去京郊为大军送行了。”
老夫人皱眉:“你身子本就弱,还去外面吹风做什么。莫要又折腾得卧床了。”
苏靖远也不反驳:“母亲说的是。”
“靖远,你与瑞王是什么交情?”苏铭远审视着苏靖远的表情。
“并无交情。”
“好好说话!”
苏靖远似是疑惑,抬头看苏铭远那张国字脸:“大哥想我如何说?”
苏铭远忍不住了:“若是没交情,为何送你到他府上养伤?休息了几日,还请御医这般照料?”
他们誉国公府辉煌已逝,日趋没落,在瑞王面前根本露不上脸。
可苏靖远受伤却得到瑞王的照看,甚至他回了誉国公府后,李御医都还来给他诊脉。
李御医!那是宫内多年的老御医了。之前老夫人病了想请他来,都没请到,眼下却时不时地出现在府中给这个病秧子诊脉。
“大哥,这就要去问瑞王了。兴许瑞王看我有眼缘,略加照顾。”
“你——”
苏铭远气不顺了。他有资格跟瑞王说话吗?更何况瑞王还带兵出征了。
老夫人抿下一口茶:“靖远,你最近身子如何了?”
“多亏御医照料,好了些许。”
“之前给你配的药,可还有在喝?”
“李御医说,为免药性相冲,只喝他开的药便好。”
老夫人眯起眼,笑意却不达眼底:“好,那便听御医的,近来少出门,早日调养好身子骨才是道理。”
“母亲,孩儿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下了。”苏靖远的脸色又苍白了些。
“去吧。”
待苏靖远走出了院子,老夫人眼中虚浮的笑意才彻底散去。
“母亲,二弟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苏铭远琢磨着苏靖远方才的语气。
老夫人鼻腔轻斥:“这个小杂种,心思还多了,你莫要被他糊弄着。
真的假的又有何妨?
现在瑞王走了,没人能护他。本就是一个病秧子罢了,等瑞王回来,还真会追究什么不成?”
苏铭远:“母亲的意思是?”
老夫人面上闪过一瞬的恶毒:“本欲留他多活两年,谁知他竟想攀上瑞王。哼,也得看他活不活的到那时候!”
另一边,苏靖远回了自己的院子。
相比于老夫人的院子,他的居所冷冷清清。
院内没有人打理花草,墙角还有未去除的杂草,在春夏疯长。
粗使丫头懒懒散散地在门口扫地,一见苏靖远回来,眼神就紧紧地跟着。
不只是她,院中其他奴才也是留心观察着苏靖远的一举一动。
苏靖远恍若未觉,径直走向房间。
到房中,面色依旧镇静,没有多看一眼外面的奴才。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些把戏。”
母亲和大哥的反应如预料中一般。
因怕他搭上和瑞王的关系,定然会急着下手。
苏靖远冷冷嗤笑。
自小,母亲便不喜他,父亲卧病在床,府中无人关心他,甚至有些下人都不将他放在眼中。
他曾一心努力,想为父母和大哥分忧。
母亲看中锦绣文采。
他便勤学刻苦,日日苦读。
大哥喜欢舞刀弄棒。
他就也跟着习武练剑。
严寒酷暑,他一日不曾懈怠。
他相信,只要自己长大,优秀,他们的眼里就会有他。
直到十三岁那年,他中了秀才,以为母亲终于会多看他一眼。
他欣喜地把消息报给母亲,却清楚地看见,母亲眼中的不屑变成了更强烈的厌恶。
父亲还未来得及为他庆贺,便因病故去。
父亲的遗体未寒,母亲和大哥在病床前,怒斥他:
“你就是个丧门星!你若有好事,便冲撞了国公府的气运。你父亲就是被你克死的!”
大哥使了十足的劲,抽了他二十鞭子。
衣衫破损,皮开肉绽。
他穿着血衣,被拖去跪祠堂,向列祖列宗告罪。
天大寒。
他独自跪倒在冰冷的祠堂,在微弱的烛火包围中,从天亮到天黑,从日落至日出。
列祖列宗的灵牌高高置于台上。
他在无望中问那些了无生气的牌位,他到底是不是苏家子孙。
寂寂寒夜,无人亦无鬼能回应他。
至今,他都记得那种透彻入骨的寒意。
从皮肤,到骨髓,再到心口。
三日后,他被准许从祠堂出来,直接大病一场。
从此日日服用汤药,但身子再未好全过。
临近科举之时,甚至病得连床都下不了。
有一日,他病入膏肓,在生死边缘徘徊,大夫已经提醒他们要准备后事。
他听见那母子俩的低声交谈:
苏铭远:“这药他才喝一年不到,这么快死了,会不会引人怀疑?”
母亲的声音从门口冷冷传来:
“这么个杂种,早点死,我们娘俩早清净。”
他本来昏沉的脑子忽然被这句话刺得清醒过来,心口如有千针在刺。
那些他曾经不愿意相信的事实,终究是血淋淋地展露在他面前。
所幸,他挺了过来。
大病之后,他才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曾想要母亲的关爱,想要追赶大哥的脚步。
而母亲和大哥要的,是他的命。
从此往后,他的每一步,都是踩着自己的血走出的。
母亲和大哥的做法太粗劣,他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好,更隐蔽。
按照他的计划,明年开春前,一切就该有个了断了……
“公子,该喝药了。”小厮司集端着一碗汤药进来。
汤药色泽黑红,闻起来倒不苦,略带酸甜。
苏靖远这段时间喝了汤药,又得了些休息,的确身子好了些。
只可惜,从明日起,这汤药便不能喝了。
汤面上模糊地映出他的轮廓,他脑中划过一个不想干的想法:
如果她知道自己又病了,她会作何反应?
苏靖远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而后道:“我要出门一趟。”
“是,公子。”
司集说完,但并不退下准备,反而在怀中摸索什么,接着,竟掏出一张脸皮——
和苏靖远一模一样的脸皮!
司集熟练地贴上了脸皮,化身“苏靖远”,然后脱下了衣服,只留下白色的中衣,走到床边,掀被躺下。
与此同时,苏靖远也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张司集容貌的脸皮,贴在脸上。
他换上司集脱下的衣服,将原本紧闭的窗户推开一条缝,再有条不紊地端起空药碗,往门外走去。
院中值守的奴才探头,从窗户缝外往房内瞄,见“苏靖远”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真是个病秧子。”他小声嘀咕,“出去吹个风就能倒,也不知道能活几日。”
而“司集”端着药碗,已经远远走出了院子。
第13章 不想上学
“父皇,这赏荷宴……”
御书房内,云朝容拉着皇上一阵小声嘀咕。
皇上脸色变幻一番,有些迟疑:“容儿,这不大好,不大光彩。”
云朝容用一双小手给皇上胡乱捣捣肩:“父皇,您就说这办法能不能解国库之急。”
她倒是想过些赚钱的点子,像一些书中穿越女那般卖些新奇之物,钱来的体面风光。
但短期内,这种点子即使赚到钱,也不可能补得了国库那么大的空虚和前线军需。
如今国难当头,前线吃紧,边境流民离散,平日那些扣了不少油水的勋贵之家依然奢靡度日,不肯为国纾难。
这时候就应该集众人之力。
皇上叹气:“能倒是能。”
“那前方领兵打仗的是我亲大哥,您的宝贝大儿子,您疼不疼?”
皇上瞥一眼闺女:“这还用说?自然是心疼的。”
“管它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能解决问题,就是好计策。”
“此事恐怕令众人不悦。”
“父皇,您在乎过他们高不高兴?”云朝容瞪大眼。
“不在乎。”
“那还有什么顾忌的?”
皇上想想,抛开名声,好像是没什么顾忌的了,还是支援他的好大儿比较重要。
“就这么办!这帮蛀虫,早该吐些东西了。”
“父皇英明!儿臣有这般好的父皇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行了大善……”
云朝容吹起了彩虹屁,吹到后面,也不知道是在夸别人还是夸自己。
皇上见女儿笑口大开,也被逗笑了。
半晌,云朝容拿着一卷名单从御书房出来,一脸斗志昂扬。
“公主,您这么高兴,接下来去哪?”在外等候的映夏迎上来。
云朝容一挑眉毛:“走!去临华宫,抓人做苦力。”
御前伺候的黄公公笑着将云朝容送出,心道:荣阳公主与往日不同,如今真真是拿出了皇家主子的气势。
云朝容带着映夏兴冲冲去了临华宫。
她现在对于临华宫的体验极佳,来了就通身舒畅。
上次把那些宝贝扒拉回朝阳宫后,她还带着玉嬷嬷和觅春清点了一次库房。
当她看了库房,就明白了为什么原主能够出手如此大方。
金银玉瓷、衣料胭脂,分材质分样式地按区域摆放,甚至还有一个片区专门放西洋玩意儿。
她真的拥有太多了……
清点的时候,云朝容注意到有个架子上,摆放的好像都是男子的配饰。
她一问,哦呵~是原主准备给谢楠竹的。
那就可以霍霍掉了。
云朝容先挑了几样送给瑞王,然后看见一块小鹿暖玉时,想起了苏靖远。
这玉应该会很衬他。
云朝容也不扭捏,想到便做了。
“这几件送给我大皇兄,这玉让人送与苏二公子。”
说完之后,她又顺带指了件象牙白的袍子和两个百年灵芝:“这些也送他吧。”
觅春做事很细致,没让朝阳宫的人直接送,而是分别给了御医和瑞王府转交。
虽然云朝容乐于来临华宫刷体验感,但是临华宫看到云朝容的反应,就是另一个极端了。
一到宫门口,宫人们齐刷刷地磕头,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上次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们额头贴在地上,一个比一个低。
“荣阳公主千岁!千千岁!”
云朝容对于自己的威慑力很满意。
她不当什么温和亲善的公主,走的是霸道威慑风。
让她这次意外的是,丽贵妃居然也主动出来迎接了。
“荣阳公主,这几日安好?“
丽贵妃这回把眼里的怨愤都藏好了,但委屈还是流露出了。
而那委屈里,甚至还有一分对云朝容的殷勤讨好。
皇上一直没来她这,后宫的姐妹不走动,连和娘家的通信也被阻断了。
“我当然过得好,不是贵妃你能比的。”
云朝容大剌剌地进殿,找了上首的位置坐下。
丽贵妃咬咬唇,坐在了下首。
这次,不用映夏催促,有宫女赶紧递上了茶。
云朝容端起茶,吹了吹,忽然有点想喝奶茶。
丽贵妃见云朝容光喝茶不说话,忍不住还是先开口了:
“公主,关于您说的赏荷宴一事 ,我已有了主意。”
“说说吧。”云朝容拿出领导听年终汇报的架势来。
丽贵妃把想法说了一下,还挺细致,包括用到哪些部门,调用哪处宫人,场地布置细节等。
毕竟做到贵妃的位置了,办个宴会的能力还是有的。
“就按这个办吧。”云朝容允了。
丽贵妃面有难色:“公主,我……”
“今日之内,父皇那边会传消息来,解了你的禁足。”
“谢公主!”丽贵妃悬起的心这才落地。
云朝容托着腮:“这份名单你拿着,上面的人都要请来。”
映夏走到丽贵妃身边,递出一卷名单。
丽贵妃展开一看,惊道:“这么多人,不是只请女眷?怎么连家中男丁也请?“
“我可没说过只请女眷。怎么,贵妃办不妥这事?”
“不是办不妥,只是少有如此安排。”
“那你能不能办?”
“办,能办。”丽贵妃收起名单,控制住面部表情,表示自己还可以。
云朝容一拍手:“不愧是贵妃,绝不轻易退缩。好好干啊,父皇和我都是看好你的,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哟。”
话说到这个份上,丽贵妃也只能接道:“我定不让皇上和公主失望。”
“贵妃如此上心,本公主是不是得送些东西犒劳你呀?”云朝容作思考状。
丽贵妃几乎抢答:“不敢!为皇上分忧乃分内之事,岂敢要赏赐?”
吃了上次的亏,她恨不得离朝阳宫的东西越远越好。
“既然贵妃如此贤惠,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云朝容达到目的,心满意足地要回朝阳宫补觉去。
一出朝阳宫,竟然又碰见了沈卿之和沈雅芝两兄妹。
“容儿,这般巧,要去哪啊?”沈卿之先挤到前面来。
云朝容心道不妙,赶紧扶住脑袋:“我头晕,要回宫歇息了。”
不上学!她不要上学!
沈雅芝笑笑,伸手碰了碰云朝容的额头:“我见公主气色饱满,脸色红润,应当精神大好。”
云朝容摸摸脸:可恶,她最近养得太好了。
沈雅芝:“既然公主病好了,就还是要早来思学殿为好,孙夫子前两日还问起你。”
“容儿,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同我们直接去吧。”沈卿之也在一旁添乱。
云朝容:“我没带纸笔书籍。”
映夏机灵道:“公主,我去给您取。”
云朝容:“我没看雅芝之前给的讲义,今日跟不上的。”
沈雅芝:“不碍事,我可以路上讲给公主听。”
云朝容:“我,我腿累,走不动了。”
沈卿之:“容儿我可以背你……哎雅芝你又掐我干嘛!”
“这么大的人了,男女授受不亲。”沈雅芝瞪哥哥一眼,“可以让玉嬷嬷指派个凉轿来。”
云朝容:……我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