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规矩嘛!便是子时以后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能向外看,更不能出房门。否则会触怒神明惩罚龙鲤关。之前来的那些人就是不守规矩被神明处罚了, 所以还请姑娘不要步入他们后尘啊。”
店小二说话一顿一顿跟讲相声一样了。徽月联想起之前的住客失踪前都会收到一枚血铜钱, 是这样啊。
店小二以为她听进去了,笑了两声就走了, 好奇怪,平民百姓穿的都是粗布衣裳,偏偏这客栈里无论是小厮还是掌柜穿的是绸布衣,棕褐色,印满了铜钱图案,过于平滑的缘故衣料有些反光。区别于掌柜的瓜皮帽,店小二们都是头戴方巾,衣服颜色淡了些罢了。
她喃喃:“这衣服好像在哪见过……”
师问灵疑惑:“见过?”
徽月了然:“寿衣!他们穿的都是寿衣的样式。”
这地方绝对有问题。
徽月并没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出来,但离子时应该还有很长的时间。先把事跟路今慈说明白。她随机挑了间房敲,对方打开不是邪魔而是修士,这张眼熟的脸好像是哪个宗门的少主,徽月顿时尴尬道歉,继续敲下家,那些身份高一点的邪魔总该住在天字房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
还真给她找着了。
对方虽是警惕但还是主动给徽月带路,只是没有进去,在门前敲了两下:“主子,有人要见您!”
“让他滚。”
邪魔纠结道:“可这是宋……”
沉默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徽月走进去,衣角贴着门滑过,她下意识回眸,门恰好合上,也就几句话的事……
徽月开门见山:“我不要你东西,拿回去吧。还有以后别给我送了,我不需要。”
掌中的鱼青石弧光如同她黑眸凌厉。
路今慈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徽月想与他拉开距离,背脊抵上了门板,她那是一凛,下意识抬头就对入少年的眼眸,如黑夜般深邃而又危险:“若我说偏要给呢。”
很固执。
她抬头间,另一只手的手肘碰到了门板,而听一声闷响,手疼,多半是肿了。
路今慈抓住,掀开一段袖子,瞥了一眼:“撞到了。”
“不需要。”
药罐在他面前,徽月看了一眼,推开,很平静。
路今慈“哦”了一声。鱼青石依旧在徽月手中。徽月只看见他转回去放药的侧脸,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他居然还会关心人。
她紧捏着,按在桌上,也就是路今慈的手边:“我都说了别白费苦心了,我们不可能的路今慈。你是邪魔,我是人,生来就是死敌。”
少年指节抬了抬,神色却没有变化:“你自己的东西别我桌上。”
徽月瞪大眼,他眼中染上恶劣,在徽月宋开手的瞬间将鱼青石拿起。徽月瞬间警觉,本以为路今慈气急败坏是要动手,手做结印状。却是下一刻额头一凉。徽月微抬眼,看见路今慈清晰的下颚线。他唇动念诀鱼青石就粘在徽月额头上。
少女一瞬间的惊讶落在路今慈的眼底,他嘴唇动了动,室内风轻轻吹动。
确实很漂亮,原本温柔的容貌因着鱼青石的点缀艳丽很多。
奈何徽月根本没心思欣赏镜中的容貌,摘下来,这人有病吧。
她说:“少装疯卖傻。我再告诉你一遍,别煞费苦心了。别接近我哥哥,别接近我娘亲,我长衡仙山欠你的早就还清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太多了。”
很罕见,徽月有话语刺人的时候。
路今慈咬着手看她,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就是这样,安静的时候很乖,徒有一张诈骗感十足的外表。
再待下去怕他发疯。
徽月转身回屋,手刚要拉开门,耳听见一声铜锣。震耳欲聋。这声音尖锐且回声阵阵,像是从外头传来的,想不注意都不可能。
“子时到——还请客官们遵守规则——平安住店——”锣声停止,是打更人的声音,在这个情景下说店小二也行。
原来还有提醒。徽月的手放下,踌躇片刻没有推开门。
毕竟说子时后不准出门。
倒不是怕,只是这其中变量太多,暂且观望一会再说好了。
“你也知道了?”徽月发现路今慈并无意外之色。
岂料少年反问:“你不是要走?怎么不走了?”
徽月怀疑他是故意拖时间的,对了,她突然想起还在屋内的娘亲和哥哥,他们可能没被提醒过很容易破戒。
拿了传音符,宋铭焦虑的声音传来:“月月,你现在在哪?要不要哥哥去找你?”
徽月探灵进去,刚想要报平安,路今慈在一旁说:“她很好。”
因为用的匆忙一直是外放,男子低沉的嗓音自然格外清晰,对面沉默了一刻,徽月的传音符就炸了。
“什么!男子!你这死小子给我等着!敢欺骗我妹妹,对我妹妹动手动脚老子要你狗命!”
“月月,听哥哥的话,离这男的远一点,才见过几面!定是不怀好心。那些名门仙家的少主们哪个不比这无名小卒强。别被他一点吃的就骗了去,你喜欢吃青鱼哥哥也可以做,做的比这小子好吃!”
徽月耳膜生疼,都怪路今慈,她气得牙痒痒,深吸一口气:“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和他之前清清白白的,只是处理点事暂时回不去。哥哥,你现在在哪里?”
“屋里,和娘一起。
在你走之后来了一个店小二说神经兮兮告诉我们客栈的规矩。什么子时……什么不准出门……我与娘就商量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再说。要是按他们的说法只要不破规矩就不会收到血铜钱,那之前那些失踪的人总不可能全都坏了规矩吧。”
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事,徽月很快就猜到了哥哥的意思。
这么来看的话,店小二应该把客栈的这条规矩告诉了所有人,那么今晚第一天,应该不会出事吧……除非有傻子。
仿佛是印证徽月的猜测一样,隔壁传来一个很重的推门声。一少年的声音穿过门板传入徽月的耳中,他很烦躁:“吵死了!什么破规矩!我可去你妈的吧!你们人间的规矩关我们修士什么事,好笑,用得着这样吗?怕不是被什么老神棍给骗了。”
正是之前徽月推门推错觉得眼熟的什么什么宗的少主。
说到最后他还想再说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外面静悄悄的,徽月蹙起眉,但又不敢这个时候推门。
怎么突然就安静了。
没听见第二人的脚步声啊。
悉悉索索过后门合上,外面恢复平静。在死寂一样的气氛中,一枚铜钱掉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徽月明了,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血铜钱。
但是没嗅到血腥味。
怪就怪在这。
甚至一身惨叫都没。
外面发生什么估计只能明天才知道了,当下徽月被迫面对一个严重的事实,就是自己被困在了路今慈房里。
即便是失忆的时候都没跟路今慈同过房,现在却困在了路今慈屋内。
救命,徽月其实不想回头。
她脸不红心不跳道:“路今慈,你也知道现在的状况,不是我想是被迫。你睡你的,别管我。”
路今慈:“您?”
“实不相瞒,我师父交给我心法我现在还没熟背。有机会了正好修练,你好我也好。”
修士彻夜修练多常见,况且隔着一道屏风,徽月瞥了一眼后走过去抓起屏风阻隔两人。
自然就没看见路今慈霎时黑沉的眼睛。
第59章 不认账
徽月御剑消耗的法力太多, 身体不免吃不消。她默念心法,眼皮却越来越沉,影子也一会长一会短, 微微晃动。
想睡。
躺在地上睡,路今慈肯定会嘲笑她。
深吸一口气,徽月掐了把大腿, 手却不自觉发软。
在她要昏睡倒地的刹那,路今慈托住她, 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徽月身后, 她没有察觉。
长衡仙山到龙鲤关御剑都要些时日,她来这么快, 难怪会累。
徽月被他抱到床上, 发丝缠绕在路今慈护腕上,少年瞥了眼,玩了许久才松开, 耳坠摇晃。
她看似随时要醒来,最终还是睡到第二天天亮。还是被一声——惨叫声惊醒。
对陌生环境怀有天然敏感性的她下意识坐起身,还以为出现了幻觉。面前窗帘落下, 屏风上腊梅戏鸟朦胧, 回自己屋里了?
自己床上的好也不是锦被吧。
脑中闪现一个想法,徽月大脑一片空白, 下意识去拿剑,以平身最快的速度披上衣服拉开屏风。
路今慈坐竹垫上打坐,双眼闭上, 魔印若隐若现。
指尖一紧, 屏风摔在地上,她与路今慈视线相对, 衣角微扬。
“我怎么……”徽月顿住,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路今慈将一旁的剑丢给她,徽月接住,听他说:“我忘了。”
少年抬了抬眼皮,起身也穿好外袍。徽月都快记不清枕边究竟有没有印痕,但算了,还是别提,越提越尴尬。
徽月二话不说出门,刚听人在尖叫,她加快了脚步,就见昨天那修士的侍女跪在地上哭:“少主,少主,你这让我们该如何与家主交代啊!”
怎么了?徽月靠近发现那修士已然断了气,剑穗一晃。
明明她昨天可以阻止,却觉得最多只是失踪而白浪费了一条人命。
死了,的确是死了。
在他耳边,躺着一枚极其鲜艳的血铜钱,像颗抹不掉的朱砂。
“造孽啊!我昨天都一个个提醒了,怎么就是不听!客官你们要知道这龙鲤关的神仙脾气可坏了!之前龙鲤派还在的时候供奉着还好,没这么多怪事。现在就变了,就像是紧接着有什么诅咒一样。外来人还总来破戒不当会事。神仙一生气就不镇压邪祟了,所以客官们既然在这住就一定要遵守龙鲤关的规矩啊。”
店小二不顾自己被侍女揪着的衣领,说的是一个痛心疾首。
说起这鬼鬼神神的,徽月想到,自己似乎好久没看见天道了,自从上次被它耍了一把就不爽。
她似乎对龙鲤关的事很感兴趣,有意无意问:“有宗派也是意料之中。这风水宝地不有修真之地也是可惜。不知可否细说,我总感觉自己应该学过龙鲤派流出来的心法。”
店小二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龙鲤派早在很多年前就灭门了,现在就是一个闹鬼的地方,就算有心法也早就在那时候失传了。”
两人讨论被其他修士听了进去,他插话进来,徽月一看,是一个背着流星锤脸上有个刀疤的壮士。他说:“道友,你应该是记错了。龙鲤派的心法虽然好,但是从不传授给外人,对内也是传男不传女。这就要说一件趣事:当年师家那位大小姐师问灵为了偷学龙鲤派的心法还男扮女装过呢!”
徽月一愣,师父。
“没事,我教你的不是那个。”师问灵声音恰到好处传来。
“那师父知道龙鲤派和这客栈发生的事有什么关联吗?”
“记不得了,已经是很多年的事了。”
一点头绪都没有,徽月面前影子的变动将她思绪拉回。原来是刚刚那个大汉,他走到门边直接将阻拦的店小二踹开:“滚开!别拦我!什么鬼地方老子不住了,晦气。”
头撞上桌角,竟诡异地流出血来。杯盘随桌倾斜砸在店小二的头上,满室寂静。在厨房里的掌柜擦擦手走出来,见状目光有些呆滞。
这反应不太对。
徽月小声提醒大汉:“你先冷静一点,不要分心,这地方很怪。”
大汉冷哼显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才住第一天就死了人,傻子才会住下去。有人开头就有人应和,徽月甚至还在人群中听见一道孩子的哭声,寻着声音看过去,是一对凡人母子,母亲的衣袖捞起露出一截瘦弱的手臂,在一众修士中显得格外突兀。
变故正好就在徽月看过去。耳听一阵阵滞密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裂,她下意识回眸,只看见一条快速运动着的银丝的影子。
大汉人虽然站着,脑袋已经不见了,脊椎骨都被切割地整整齐齐。店小二就笑嘻嘻地拎着他的脑袋,将他丢进柴火正旺的锅中,看着令人唏嘘。惊叫声此起彼伏。
掌柜双手叠在身前,当这已是寻常,笑得慈祥:“不听话的客人就是这个下场,我看谁还敢离开!”
这根线……心绪随屋檐下挂着的八角铃一同作响,徽月好似捕捉到了什么但没抓住,她瞥见哥哥下楼来不及多想,在宋铭要怒而拔剑时拦下。
“这些邪物都已经嚣张到这个地步了,月月你为何……”
徽月道:“他们敢这样定是有恃无恐,小心落了他们的圈套。”
既然是师父那个时期的客栈,那已经是过去千年,都是活了千年的老鬼还吞噬了那么多修士的精元。挺棘手的。
她抬眼看向上边,路今慈已然出门,被众邪魔簇拥着往下看了一眼,很冷漠。
看来他现在是不打算出手了。
“娘,我们都会死在这吗?”小孩不敢哭出声,要说场上最弱的就是这娘俩。
偏偏这个时候,小孩手缩进兜里,连带着什么东西掉出来,又是一枚血铜钱。
小孩顿时吓得唇色发紫:“我没偷看,娘我没偷看。”
店小二的目光看过来,目光也是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