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她松开也不是,继续搂着也不是。
大抵这男人也明晰了现在的局势,这才没有大张旗鼓的挣开她凶她吧。
紧张只在短短一瞬,觉出男人虽然老大不高兴但也没有明目张胆的骂她后,她也变得放肆了起来,只是忽然想起他似乎威胁过他不许太过亲昵,这才掂量着将胳膊离他脊背远离一分。
保持着不让他被小卷毛等人发现的程度,她和他就悄悄躲在这颗不大的石头后。
傅沉砚其实不太明白她的所作所为。
对面两人的勾当他看得大差不差,似乎连扶岐大抵会说些什么也不用多想。
他本就不再打算对他留有情面,这场千岁宴不过是父皇对扶岐的尊重才特邀他前往,可有些人偏偏不明白。
而他现在竟然……
竟然被温泠月拉着躲在这里偷窥!
他堂堂禹游皇太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什么时候他想知道些事还要靠偷听了?
实在是……实在是……
目光落在温泠月淡如粉樱的身影上,连抱着那包东西的手都有些颤抖。却还是保持了一个短暂的尺度,克制地压着他,而没有碰他。
不错,似乎还记得画册那天他交待的事。
除了杂室那次。
傅沉砚烦躁地晃晃头,想将什么晦气事甩开一般,再睁眼时眉目冷淡,一如往常。
“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不爽地开口,却又被堵住。
一个软软的甜食将他未出口的后半句话一块被咽回肚,少女做这事时甚至都没有回头给他分一个眼神。
“喏,殿下,您让我拿的吃食,小声些哦。”她聚精会神,神情紧张不善地瞪着扶岐,还不忘怀中的桂乳馍馍。
她算是知道了,傅沉砚说找她,结果去的地方二话不说只给了一包馍馍,这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傅沉砚眉心皱成一团,对嘴里的外来之物异常排斥,狠狠将之拿掉后端详良久。
不满道:“谁跟你说要你拿了?”
她没听清,却疑惑地回头指了指他本人。
傅沉砚差点被气笑了,“孤何时叫你拿这种东西了?”
还那么大一包。
他这才注意到温泠月适才包的跟宝贝似的一纸包,竟全是馍馍!
她也急了,极力想要解释,却也不知该从哪开始说起,只能压低声线道:“小宫娥唤我去祈春殿,不是殿下叫我去的?”
他对上她振振有词带着充足底气的双目,细细盯了她一会,半晌后吐出一句:“祈春殿?”
“对呀,祈春殿,你、您您说的。”
忍不住扯出一丝嘲弄的笑,不知在嘲讽什么,那抹笑虽有些好看,却也诡异,“你是玉京人吧。”
温泠月不知他思绪怎么这样跳脱,却点点头。
什么意思,她祖父世代都是玉京人。
他觉得更无奈,偏过头去压了压情绪,把馍馍愤愤地丢进纸包的馍馍山里,忍不住也低声暗吼:“是栖椿殿!”
……他干嘛要跟她一块压低声音啊。
好烦。
傅沉砚再也不愿看见她和那个馍馍堆一眼。
温泠月一愣,也没有恼,挠挠后脑,莫名牵出一丝笑对他说:“那说不定那个漂亮的小宫娥祖父是外乡人咯。”
傅沉砚气到失语,却发现温泠月竟然因为对扶岐可能会说的谋反的话渗出些冷汗。
她在紧张什么?
温泠月神情再度回归亭子中的二人,看样子他们似乎要结束对话了,可惜始终没看清松树后的人是谁。
只依稀听见“报仇……”“给……颜色……”“不是好惹的。”这些连不成句子的话。
想必是扶岐要对谁报复!
“你还想听多久?”傅沉砚忍不住说。
她觉得他好聒噪,怎么之前不知道傅沉砚是个这样的人。
故而……
“你什么意思!”傅沉砚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被她举起的半个馍馍,额角突突地跳动,望着眼前被不知道谁咬过的半个馍馍恼火。
“声音小点嘛。”回头才看见自己竟然将方才吃了一半掉纸包里的拿给他了。
想起傅沉砚的对洁净苛刻到异常的模样,以为他嫌弃这个,悻悻地笑了两声,将这枚放入自己口中,换了个新的给他。
“孤不是要……”他发现自己完全不理解她的想法。
于是一下子直起身,不再陪她玩这场假扮小偷的游戏,冷面沐浴在青云下,开口:“孤说要找你,是晚宴将至,不是陪你玩乐的。还有……”
“孤不喜甜食。”
似乎说这句话时所有阴云才终于聚集。
温泠月慌乱地看看他,又看看亭子,这才发现亭子处已经不见人影了。
想要辩解自己不是贪玩,而是……
“臣妾是担心禹游安危……”她有些不满,却终究不敢和他吵闹。
时至今日她还是认不清他,总觉得这人奇怪。
不爱吃甜的吗?可是那天在戏台还主动去买了香甜的软团子,怎么现在又这般不近人情。
她试图在傅沉砚身上寻找答案,可这人犹如绝对坚固的壁垒,似乎不给任何人接近的可乘之机。
温泠月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他如何,只是想在这个传闻中的嗜血疯子身边活下去罢了。
可现在她总觉得……这人似乎不是那么那么的冷漠。但还是疯。
*
千岁宴声势浩大,动辄便可在宴席上看见玉京那些罕有露面的大人们,以及他们的家眷。
整个宴中她宛若一樽玉器,坐着无聊的紧,幸好眼前的佳肴足够味美。
如鱼得水的似乎是傅沉砚,居于她身侧,游刃有余地的与在场众多大臣新秀周旋,丝毫不落下风,礼貌犀利却恰到好处地居于绝对的上位者身份。
而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整个宴席除了大臣一类,扶岐的座位竟这样靠前,与皇帝皇后更是近的。
恰好……在她对面。
温泠月只得用不断夹菜掩饰自己厌恶的眼神,良久都对他视若无睹。
她怕自己再不做出些什么就要用视线将扶岐烤得炙热佐酒来吃了。
温泠月始终觉得自己怒目圆视的视线十分具有杀伤力,可她终究是不忍心,没错。
谁知她不想主动招惹,对方倒是先开口了。
“娘娘,可巧。”
她不去看他,狠狠偏头还不忘带一声:“哼。”
不久前在亭子与人密谋之事都被她听见了,还想来温言软语攀附不成?想都别想。
扶岐觉得右眼跳动,勾起的笑有些僵硬,还是主动:“其实娘娘芥蒂的春.药一事,确非在下刻意,只是那东西被误入了在下带来的酒。”
她专心致志夹起一颗小白菜,仔细吃着,慢吞吞认真地说:“哦——原来你不是故意的。”
扶岐右眼跳动更肆,他午后刚制定好的计划中,攻不破傅沉砚就对温泠月下手,第一步就是让她相信自己。
莫非她这语气已经……
“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她猛地用筷子叉向另一碟子里圆滚滚的藕丸子,愤愤地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不是故意的就是预谋的咯。”藕丸子整个送入口中。
卷毛的男人彻底陷入一场艰难的自我怀疑。
他究竟为何要花一好几个时辰得出从这个太子妃身上下手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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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泠月目光恰好对上正在看着她的你,友善笑笑:要不要来一块馍馍?
第22章 第二十二颗杏仁
一碟藕丸,一盘甜醋嫩鱼片,佐左手边一盅热梨汤。
哪怕身边环绕着的世家贵族地位斐然,言谈彬彬有礼,动辄谈论家国大事,她掂量了一下,还是低头吃吧。
爹爹在她刚会下地走路时就告诉她,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了自己。
温泠月从不会在吃食上亏待了自己。
直到开蒙前都在爹爹肩上长大的她只知道笑,懵懵懂懂也不知听去几分含义。
殿内暖炉将内外分割,暖和的叫人分不清如今竟已入冬良久。
她无视扶岐,专注于席上的菜肴,直到酒足饭饱,被烘得双颊红润,整个人也晕晕乎乎。
“娘娘,皇后娘娘唤您出去呢。”一旁眼生的小宫娥在她身后低声传话。
主位皇帝旁边果然空座,她敛起裙摆,趁着无人注意时跟在小宫娥身后溜出宴席。
席子摆在落英园前,从偏门出去后映入眼帘的是园子里一轮银月,打在落英园内的琉璃花上,折出斑斓色彩,大多是蔚蓝,又映在花丛边的皇后身上。
据说整场贺岁宴是皇帝陛下一手操持的,用以给他最宠爱的帝后,后宫女子万千,毫不在乎他人如何做想。
“娘娘万安。”
温泠月站在花边,兴许是眼前人太美,她不忍凑上前去打搅那一片清净。
身后侍女随皇后一抬手悉数退散,隔壁宴典上歌舞升平,只一墙之隔的室外却安静如斯。
她回过头,叫温泠月呼吸一窒。
“泠泠。”皇后面露喜色,似乎是积攒了良久才表露出的。
“那席子上实在是过于无趣了,饮酒赏舞,本宫腻烦得不行。兴许泠泠也不喜那种场合,这才叫你出来一叙。”
庭院寂静,温泠月逆着光,看着那个满脸柔和的女子从周身琉璃花海走来。
她亲昵地牵过她的手,似乎将要顺着月色说出些什么煽情话来,而开口却是:“在宫中习惯,还是在东宫习惯些?”
温泠月一时反应不及,疑惑地眨眨眼,同她对视。
“啊?”
果然,皇后面上的柔和不可信。
瞧着母后眼中一副无可奈何强压下激动的模样,温泠月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对方终于长舒一口气,了然于心道:“按我说就应当让阿砚带你出去游玩上那么一趟,瞧他那古板样,跟他父皇似的。不然也不至于让你……”
温泠月憋了一口气,眉目神情紧张,莫非眼前人发现了她和死阎王的约定,明面夫妻之事败露了?
可看着皇后对她这样热情,貌若欣喜,也不像啊。
在温泠月不安的注视下,皇后果真不负众望地咬唇,道:“也不至于让你们小夫妻躲在石头背后偷偷谈情啊!”
谈情?
她和傅沉砚吗?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母后似乎误会了什么。
错愕望向皇后时,却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不知是琉璃花染的还是因情绪激动而泛起的泪花。
她一下子明白了,莫不是今天午后她拉着傅沉砚躲在假山后面偷听扶岐讲话的时候吧。
原来那时听见后面的风吹草动不是她的错觉。
她觉得十分愧疚,皇后娘娘似乎误会颇多,偏偏她解释不了,只能叫她这么错认为他们感情很好,还对自己这样好。
“泠泠,其实本宫知道,兴许你现在对阿砚的喜欢,并不若他对你那样多。但本宫心里对你真的是十分感激的。”
她赶忙摆手,侧目对上她有些遗憾的视线,这句话含义太深重,她不敢承认又不敢否定其中的任何一部分。
说傅沉砚喜欢她那才是笑话,他不杀死她就是她命大了,何谈得上喜欢。
何况她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傅沉砚,母后为何要感激她……
“娘娘……泠泠不敢,又岂能妄图殿下的情意。”
这话够委婉了吧?
她默默掂量。
“你觉得这花好看吗?”皇后莫名提及周遭的花儿,满目的琉璃色彩,极近的奢靡。
温泠月点点头,“好看。”
语毕微不可察地皱皱眉,虽然好看,却不是她喜欢的。
无处遐想这满园琉璃要花费多大手笔。
华丽却少了些什么。
温泠月更喜欢鲜花,那是多少金银都取代不了的生命力。
“陛下当真用心,承诺给予最好的便都是最好的。”皇后在落英园缓缓前行,入目的花朵繁多,究竟有多少入眼却无人知晓。
温泠月好奇地跟在她身旁,听她话音里有些落寞。
“金银堆砌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看来陛下不懂这个道理。”话音低的像呢喃,不只是说给自己听的遗憾,还是渴望诉说到谁人心底。
爱花不像爱人,爱人分明要复杂许多。既然爱人,又怎么能不知对方所爱究竟为何。
但温泠月听清了,懵懂地望向面露愁绪的皇后,一时没有说话,仿佛在当下寂静到凄美的园子就应当如此。
穿过花海,一座石桌旁有一棵小树,花叶凋零,分不出盛开时是什么树。
可温泠月莫名猜测兴许是一株桂,只因树干像极了在宫里的那个晌午她见到的桂花树。
桂园里那个令人厌烦的死阎王,怎么能与眼前温良和善的女子比拟。
倒真有几分怀疑,傅沉砚究竟是否当真是皇后娘娘所出。
“泠泠,或许曾经你同阿砚不相熟,若他平时有何逾距的举动,莫要生气。他……儿时过的很苦,不似如今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此话叫温泠月怔住,不知说心有灵犀还是别的什么,怎么他刚想起死阎王,就真的听到他的名字。
顺口问:“母后您的意思是?”
他幼时的事?
皇后良久不曾开口,静静站在那棵桂树下,仿佛在透过凋谢的树稍看着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旧景。
温泠月从未将这个活泼的女子同当下这种凄清场面联想到一起。
而身旁的人倏尔开口:“阿砚他,并非我亲生。”
她静了一瞬,难以描述这一消息是否足以令人讶然到不可比拟的地步,甚至来不及做旁的反应,寂静再度被打断。
“参见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
尖锐的高声自殿门处高声传来,令一切将要脱口而出的幻想戛然而止,俯首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
“太子殿下同几位殿下世子备了节目给娘娘贺岁呢,陛下邀您一同前往。当然,太子妃娘娘也当一道。”
准备?她怎么不知傅沉砚还有何节目。
铺天盖地的好奇漫过疑惑,她最喜欢看那种热闹的场面了。
而当她正欲随皇后离开落英园时,余光却不经意与角落树后暗影处歇息的人目光相撞。
暗处一道亮银色闪过,快速在园子黑暗中划过一道光影,对方惊惧惶恐的眸光也旋即被掩去。
她收回目光,恢复平和。
而彻底隐匿于黑暗的人却难以平复泼天的恐惧。
被看到了。
完了,她肯定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