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忍了忍,没把你之前没敢出现,她辛苦带着孩子了,你敢出现了这句话说出口。他知道陆铮年当年和盛栀绝非这么简单。
可是怎么办呢。
徐晟满嘴苦涩,也想再上一瓶烈酒压了压了:“薛谧还算有点本事,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猫不知道去哪了,他们在二楼,它估计进不来。但是荒芜夜色逐渐弥散开,谁都晓得,这话题压根不在于盛栀会不会受委屈这回事儿,而在于,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已经受了很多委屈了。
陆铮年没喝醉,上大学到毕业都没怎么喝过酒,徐晟老觉得那是因为没什么人敢劝。
后来他偏要自己做出点名堂,酒就少不了了。
但他这个人就是不会露出自己的狼狈模样,所以就连徐晟都不知道他酒量如何。
现在连着昨儿今儿一看,他酒量是真好。宿醉两夜还能按捺得住。本来没想借酒激他去找盛栀的徐晟心里都难免骂了两句脏话。
追了一对BE的CP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满心暴躁,操心得头都快秃了。
徐晟揉了揉脑袋,打算把手给陆铮年让他扶自己起来。
不去找暗恋对象,得,做点别的呗。
可是身子一歪,竟然没扶着,他在高脚凳上差点摔了个四仰八叉。
但抬头竟然没有怒气,而是满心愕然。
酒吧很大,吧台左右前后各有一个,都有隔间隔着,而陆铮年不知何时大跨步到了右边那个,穿了三四扇那种做装饰的半推门,在对面那人叫嚣前,握住那人手腕,大衣在身后划出凌厉的弧度,漆黑瞳眸比高中聚众打架那日还冷厉。
看不清他如何动作,有力小臂已经裹挟雷霆之势,打得男人脊背一震,不得不躬身连声告饶。
酒吧喧闹,没谁注意到这几声痛呼和怒骂。
徐晟忙坐起来走过去,到的时候,将那男人压下的陆铮年已经冷冷甩开他,将其他站起的人也给威慑住。
本就是乌合之众,面面相觑几眼,他们终于是带着受伤的男人落荒而逃。
留下陆铮年,手指蜷缩几下。转过身去。
扶住女孩子的盛栀蹙了蹙眉,显然是担心那几个人还会回来报复。
收回视线,才顿住一瞬,漂亮的眼睛里是明显的意外。
她没有想到出手相助的是陆铮年。
徐晟也没想到盛栀回国没多久,就在这家他们从未来过的酒吧里,遇见了他们。
两相寂静一瞬,到底还是盛栀先缓了神,点头:“谢谢。”顿了顿,对陆铮年低声:“好久不见。”
........
女孩子应该是醉了,跌跌撞撞,徐晟和陆铮年不好帮忙,便喊了一个酒吧的工作人员帮忙扶到工作室去,徐晟暗叹这就是缘分啊,边没话找话,试图让这世间延续:“怎么到酒吧里来了?我是说......”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以为你最近挺忙的。”
说完徐晟闭眼,想给自己一巴掌。
陆铮年声音响起,在酒吧斑驳音色里像是清箫:“最近怎么样?”
盛栀太久没听还有些迟缓和陌生,顿了片刻才道:“还好。”
很熟悉的寒暄。她也没有想到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气氛之尴尬,连长袖善舞的徐晟都想捂脸,他实在想留住盛栀,绞尽脑汁也不得其法。
工作人员来找盛栀,应该是说刚刚那个女孩子的事,徐晟就站在酒吧走廊上,和陆铮年挤眉弄眼。
陆铮年背对着酒吧,良久,伸出手按在扶手上,下面挂着彩灯,五彩斑斓的颜色落在男人的大衣和里面西装上,颇有些诡谲华丽之感,他侧过身,颀长身影投在墙上:“麻烦扶我一下。”
徐晟伸出手,忍不住吐槽:“喝多了吧?叫你别选那酒.......”
没说完话音就慢慢落下,是盛栀出来了,拿着那件米色风衣和一个包,和这酒吧氛围格格不入。
瞧见他们,她站定,欲言又止。
徐晟直起身,才发现自己身边还有站不住的陆铮年。
他偏过头去,眼睫在暗淡的光影里慢慢垂下来,栏杆上手指蜷曲,不肯和她对视。
徐晟现在才发觉原来陆铮年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原来是真的不敢。问她一句最近怎么样,竟然就耗尽了全部勇气。
徐晟没了声音。
盛栀肯定不知道陆铮年偏过头是因为不敢和她对视,她以为陆铮年只是觉得和自己对面尴尬。
毕竟那个时候,父母同学也经常将他们视作一对调侃,但分别的时候她却留了那样的话给他。
不算什么很尖锐的言辞,但现在她还记得,大抵是因为当时太尴尬纠结。
但要回忆已经回忆不起来了,青春期距离她太远了。
她斟酌措辞:“你们开了车吗?”
她没喝酒。徐晟听出这意思,本能摆手,但很快又停住。陆铮年似乎又有了力气,慢慢站定。
高中时候班主任骂徐晟朽木,夸陆铮年是竹,徐晟和那老头关系不好,唯独这句话,他暗暗揣测了好几年,自以为陆铮年如果是竹子也该是墨竹,没瞧他到酒吧也穿得规整齐全的一身黑吗,但这片刻,他竟然觉得盛栀的评语是对的。
这个人,和竹没有半分像。他就是块臭石头,又硬又倔。却居然还能屈能伸。
分隔十载,连徐晟都听出盛栀这是托词,他居然侧过头,漆黑瞳眸望着盛栀。
她太白,在走廊上,全黑里也透出栀子花一般的淡色。太格格不入。陆铮年手指微蜷,想把整条走廊的灯都灭了。
但又想她这几年会不会又怕了黑,遂放弃。
“会不会太麻烦你。”男人声音平静。
“顺路。”盛栀说完,一顿,自觉暴露了知道他们现在住哪的事实。
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毕竟徐晟都知道她最近应该“很忙”,她打探一下旧友情况不是很正常吗。
这么想着,干脆引他们下楼,到楼梯前的时候手被突兀扶了一下。风衣不厚,但她里面是毛衣,带着厚度,偏偏感觉到他掌心灼热的烫意。
像一座行走的火山,表面四平八稳,内里岩浆翻滚。
盛栀心里诧异,又定了定神:“怎么了?”
陆铮年却没有收回手:“这里太黑了。”低首:“还好留了几盏灯。”
徐晟在后面走,边转头看着酒吧装饰用的凸起花纹乱七八糟的贴纸,边在心里吐槽:怎么不多搞一点这种暗色的,到了亮的地方还不撒手不是耍流氓吗。
但想想陆铮年喜欢盛栀,肯定比自己还留意分寸,虽遗憾也只能作罢。
楼下没有客人,像酒店大堂般堂皇敞亮,陆铮年果然松了手,大衣如常没有褶皱,盛栀的风衣也顺滑,她本能地抚了一下,还想多抚,觉得怪怪的,放下手。
盛栀客气道:“我去拿个车。”
等人走了,徐晟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我让代驾或是你助理把车开回去?”
转头发现陆铮年居然又站不稳了,他连忙扶上:“你别是紧张了吧,就喝了那么点酒,不至于啊!”
陆铮年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这厮不就一雕塑吗,什么时候都把自己伪装得好好的。
陆铮年闭上眼睛,想,与其说是酒精,还不如说是旧日今朝回忆叠加在一起,一瞬冲刷掉了他所有戒备和隐忍,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状态。
但身体应该是出了点问题,不然不会这么乏力。
他低声:“待会儿别上去。”
徐晟打量他几眼。连盛栀家里住小区高楼层都知道,你还说你不想破镜重圆呢。
陆铮年抽回手,徐晟不看都知道是盛栀来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双手插兜,但走出去男人竟然又补了一句:“小孩应该闻不惯烟味和酒精。”
徐晟倏地顿住,在原地平复好久,还是无语心情占了上风,望着陆铮年平稳上车的背影,暗骂脏话:他以后不会真得开二十码吧,那不得被人唠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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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徐晟其实有点担心盛栀生活艰难,毕竟严氏出了名的难啃,盛栀又回来得这么仓促。不像是得到了该得的样子。
车来,他直起身。
盛栀经济情况显然没他们想得那么糟,也没那么好,车是mini,车内饰品都是淡色,和她一贯的风格其实有些不一样。
徐晟记得那时候的年级第一很张扬,当了妈妈后性格果然温柔多了。
这个想法掠过脑海的瞬间徐晟脸色变了变,不是在车上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不知道她和严朔什么情况,副驾驶谁都没坐,盛栀看了眼后视镜,如常启动,如常寒暄:“喝了很多?”
他和陆铮年都是喝酒不上脸的人,又想留个好印象,徐晟自然是谦虚:“不多不多。但开车不喝酒,车又忘了开来了,只能麻烦你了。”也算是圆了回来。
没想到有人敲车窗,徐晟没设防,就摇下来。新招的助理年轻不懂事,公司那帮老人不愿意加班,把活甩给他了,他也就懵懵懂懂找来。
没看懂眼色,先说了他送他们回去,又问他们徐总:“老板,车我开回清江别墅了?”
徐晟僵硬一下,不敢去看身后盛栀和陆铮年的脸色,但仍努力维持现状:“行,你开回我家就行。”
他努力暗示了,但助理接了钥匙后,对陆铮年一点头,彻底打破徐晟幻想。
徐晟自暴自弃,心想干脆挑破脸得了,反正他们两个搭盛栀车这事儿本身就不是很合情理,何必装作车没开来呢?
可等助理走了,车窗摇上去,身旁的人却是说:“本来想去你家拜访一下。”
论起亲疏远近,拜访这次实在是太重了,毕竟盛栀回国时身边又没有长辈但徐晟很快反应回来,这句拜访应该是真的拜访。
毕竟盛栀当年出国,是跟着伯母来着。两家重新联系,确实比陆铮年和盛栀重归于好现实多了。
但盛栀不接话,等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才坦然道:“我母亲前几年去世了,家里又有小朋友,可能不是很方便。”
好嘛,绝杀。
徐晟紧紧闭眼,一时间不知道是伯母去世,她甚至都没有联系国内参加葬礼叫人心头一哽,还是盛栀这几年遭遇远比他们想得辛酸复杂更叫他坐不住。
他甚至想象不出来当时盛栀和现在坐在车里的陆铮年是什么心情。
车速不快,街边景色像是雨丝横过来似的,在车窗上擦出粗细不均的白色,男人神色也隐没在黑暗里。
半晌,他开口,嗓音里哑意重到徐晟都听得分明:“抱歉。”他喉头滚动一下:“我不知道。”
所有伪装的无懈可击都在她这句话里溃不成军,他甚至后悔坐上这辆车。
不该问的,也不该自以为是接近。
盛栀默然地打着方向盘,横着的白线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竖着的,竟然是真下雨了。天反而有点返璞归真似的亮。
到了一家甜品店路口,盛栀停了车解开安全带:“我给我家孩子带点蛋糕回去,你们要买点吗?”
关于高中的记忆她记得不太清楚了,但还记得男生里他们两个都是不吃甜食的。陆铮年尤其不喜欢。
徐晟下意识去看陆铮年,没得到回应,才手撑着车顶道:“要不拿个芒果的吧,我回去解解酒。”
不好太客气,抛开和陆铮年的这层关系,他还是想和盛栀重新联系的。
“一个黄桃布丁,”陆铮年还是那句话,“麻烦你。”
徐晟诧异于陆铮年的客气,又开始惴惴,他刚刚是不是显得太不客气了?旧友太多年没见又遭逢人生变故,确实是,疏离但带着亲近比较好?
本能想求助陆铮年。
殊不知和盛栀相处上,陆铮年才可能是最害怕自己永远无法及格的那一个。
车门关了。徐晟扭头。“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他没说的是他觉得盛栀也记得,毕竟当年给他带了那么多小蛋糕他也没吃几个。
陆铮年转头看向窗外,徐晟本来还担心陆铮年是装的,他不让自己上去不会是想让盛栀单独照顾他一下吧,但撑着的手放下来,却猝不及防碰到陆铮年的手背,惨白的,一片冰凉。
他掌心还在发麻。
徐晟愕然。
陆铮年沉默地收敛眉眼。
其实是喜欢吃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好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表现得恰如其分,可以斯文地吃下那口蛋糕,然后得体地表示你带的蛋糕我很喜欢,可以明天也给我带吗。
明明对待其他人不必思考都可以行动,但是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却总是瞻前顾后。
最后自顾自地决定装作不喜欢但仍能接受就很好,不会让她有所期待,也不需要她辛苦带蛋糕。连给她带零食也是这样。
永远做不到应付自如。
直到她也开始给其他人分小蛋糕,他才意识到,原来那不算偏爱,可他连那点偏爱也贪恋了太久。
雨丝下得不大,盛栀下车时举伞去了,回来时咔哒一声,带着一身水汽的盛栀坐上主驾驶,麻烦徐晟把透明塑料袋放后面。
徐晟试图通过造型分辨,陆铮年却已经伸手,准确地将布丁拿在手里,依然客气:“谢谢。”
“没事。”
盛栀重新把车开上路。
她和徐晟其实都有心闲聊,但到底分开太久,什么话都不好说,只好徐晟问一句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一句。
“A城变化了挺多的是吧。”
盛栀:“是,我刚回来的时候都认不出来。”
徐晟:“这几年开发了几个大项目,这边,那边,喏,还有那个,原来是游戏厅,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过。”他撞撞男人的肩膀:“是吧?”
陆铮年放下布丁,言语简略:“嗯。”
盛栀笑:“我那个时候玩游戏还挺厉害的。”
徐晟:“是啊,我记得我们游戏币不够全都靠你赢了。”
盛栀:“光惦记着赌注了。”
陆铮年抬起头:“怎么没给自己买。”
空气倏地一静。
盛栀刚好在小区光卡那里停住,闻言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先降下车窗让前排保安确认,徐晟探出身招了招手,陆铮年也侧过身。
趁着这时候,盛栀看向车内镜,笑意很浅,像是有些哑然,但是真心的笑:“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这是玩笑,其实陆铮年为什么这么问她也清楚,她以前是很喜欢吃甜食的,不然也干不出为了十张甜品券的赌注,把所有游戏赢了个遍的事。
不买也不是因为有了孩子重心就变了。
“其实只是最近刚好遇到点事,又上火牙疼。”没心情。
牙齿她是不会不保养好的,薛谧当年牙疼的时候她看得嘶声连连,后面好几天面对甜食都是摇头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