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真是少见陆铮年狼狈,在游轮上撑着栏杆看夜色的时候还提起高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打架:
“真下狠手了是吧。”
姓严的,还算要点脸,助理赶过来他一擦嘴角说是个人矛盾,不然他们还真没办法善了。徐晟心里又骂脏话,割席想,谁要和这王八蛋善了,下属都拿来毁盛栀的工作室,没脸没皮了已经。
骂完才发现陆铮年一直没说话。
“喂,”他拿胳膊撞陆铮年,男人白衣衬衫,袖口因为打架还挽着,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身形颀长,看不出来打架力道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徐晟都想抖机灵他这些年健身是不是就等着这么一天了,但是不合适,太不合适,“你哑穴被盛栀封了啊?”
说完双手掩面,在咸涩的海风里轻声问:“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当时盛栀出国,他们并无能力改变,但没有想过盛栀会过得不好。
他更想,陆铮年听到她一人在国外时就已经感同身受孤独和委屈,加上她母亲去世,和严朔离婚,一个人带着孩子那些呢?他想象不出来,盛栀如何度过。
男人一直沉默地看着夜色,等徐晟受不了这寂静,去里面拿了两杯酒回来,才发现陆铮年早喝上了。
就在餐厅的窗外,有人上来搭话,约摸是认出了陆铮年的身份,但男人刚打完架,白衣黑裤一身冷冽的锐气和戾气,可能让他有些犹豫。
见到徐晟,他眼睛一亮,但随即明白自己失去了攀谈的机会,遗憾告别。
徐晟端着酒走过去,自嘲:“看到没,别打架,MG的名声都要被我们两个败坏了。”
陆铮年:“严朔怎么不报警把我们抓进去。”他神色淡淡,很明显是清醒着在说这话,男人放下酒杯:“这样我就有理由把他再打一顿。”
“得了吧。”徐晟喉咙微滚:“你打他还需要理由?”
但他其实明白,严朔和盛栀在一起,他们谈恋爱,结婚,才是陆铮年这么多年一直恪守着那一步的原因。可是他等了那么久,甚至是放弃等待地等了那么久,严朔却让盛栀在国外经历那些。
他不躲严朔的拳头,是因为在怪自己。
徐晟要倒酒,可风浪太大,他倒不进去,索性不倒了:“这不怪你。”
又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好:“还有以后,不是吗?”
陆铮年像是醉了,手握着酒杯放在桌上,久久地凝望着空的透明的玻璃,又想起那场隔岸的烟花,他其实很想知道她们有没有看到。
但又想,她们没有看到的话也可以,他可以再准备。有没有一天,他可以将她们没看到的烟花全都补上呢?
如果时间可以如此代偿,他想要的其实不是这个可乘之机,而是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
也许是真的醉了。陆铮年闭上眼睛慢慢地想。不,她可能不需要自己,这也很好,她不需要自己,但他仍然可以出现。
在她读书的教室门口,在她带着孩子散步的公园旁边,在她常去的咖啡店里坐下。他可以只做一个旁观者,一个可能,可以让她不觉得那么孤独的友人。
他可以远远地不靠近。
但时间无法代偿。
他已经补偿不了过去的时间了,所以未来。唯有未来。他可以去接近,可以去尝试,可以去迈出那一步,以避免未来的自己像今天一样后悔。
但是,他会后悔吗?
他不想做严朔。他更怕他在她心中会成为第二个严朔。
徐晟想扶他回去,但陆铮年撤开了手,脚步还算稳。
但徐晟还是确信他醉了,回到客房的时候看到碧蓝色的沧海在舷窗里已完全黑了,游轮像是沉进海里,整个世界被包裹一般的漆黑。
他闭上眼睛,第二天醒来出门的时候终于清楚确认陆铮年昨天晚上的那句。
“我突然,很想回去。”
他不知道是不是清醒,只是重复:“我只是突然很想回去。”
徐晟在心底唾骂:你是突然想吗?你分明一直都想回去。
盛栀在桐花区,工作室的重新装扮进行得很顺利,之前的施工队多多少少有点挑剔的毛病,这次被砸,换了施工队后进度反而快了许多。
盛栀在签字的时候,因为薛谧说的,果然经济发展起来了,施工队的质量也上来了而莞尔,看到施工队宣传册上,有M&G的分部大楼,还是一顿。
薛谧走过来,她才微妙地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薛谧看了一眼,嘁一声:“他不也就是跟着喝了点汤。”
盛栀知道她在说徐晟,笑着转移话题:“你之前说的程女士,她的婚期定了吗?”
薛谧忙道:“定了,就五月三十,就是她家有两个侄子侄女,到时候要做花童,希望能尽可能地参与进流程里。”
做妈妈之前,盛栀很喜欢小孩子,但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和孩子相处,真的做了妈妈后,她好像无师自通了,听到有小天使加入也会莞尔:“好,那我先拟一个初步的流程,到时候再和程女士详谈。”
“不着急,”虽然薛谧知道按寻常婚礼,这个规格的起码得提前一年了,但是盛栀最近也太辛苦了,她一想到严朔那么下三滥的手段就生气,“你先好好休息,岁岁不是也要去游乐场嘛?最近好几个地方都在表演烟花。”
盛栀距离烟花非常远了,在异国看的总觉得没有那个味道:“这里不禁吗?”
“城中心可能还是禁吧。”薛谧把粉色的超跑开出来,其实原来没有这么靓,她和家里吵架,就非改成这样的了,越不让她干什么她越要干什么,“但是桐花区嘛。”
没发展起来,就自由一点。
不然她们那点启动资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在这搞好一个工作室。
但工作室不是最重要的:“一个阶段完成了,去吃大餐!”
盛栀:“可以带家属蹭饭吗?”
薛谧靠过来:“是三岁半左右大的天使小家属吗?如果是的话就可以。”
盛栀抿唇笑:“岁岁估计还没下课,我们可以先逛逛。”
吃饭的时候提起严朔挨打的事。
这件事早已传遍了薛谧的朋友圈,她其实不太想让盛栀知道是谁打的,但陆铮年没有费心遮掩。
而且盛栀看薛谧表情其实也猜到了,看了眼朋友圈内容,吃冰激凌的速度缓了一些,然后才道:“要谢谢他们。”
薛谧打着字:“谢干嘛?教训人渣,应该的!”
不过这是针对徐晟:“陆铮年那里,确实可以好好地谢谢一下。”
盛栀握着勺子挖香草两色的冰激凌,没有说话。
一道声音却从左后方传出来:“盛栀,薛谧,真是你啊?”
从回国起盛栀幻想中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是在严朔被打,而且人尽皆知的情况下。
对方明显想打探什么,但一来薛谧的脾气不好惹从高中起就人人都知道,二来,严朔和盛栀闹翻了,但公司客户大半出走,相当于净身出户,现在又莫名其妙肋骨断了一根,其他人都有点发怵。
到底什么都没说,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盛栀说完下次聊,薛谧已经拿起包,理所当然道:“我就说吧。”
别说严朔那王八蛋还断了肋骨了,就是没断,也没人敢在这个关头触霉头了,不管什么时候盛栀都是他们闲言碎语所波及不到的。
这么想薛谧竟然还有点怀念高中时期,盛栀和陆铮年坐稳年级第一年级第二的学霸宝座,几乎所向披靡。这个词大概不准确,反正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们。
但随着年龄增长,好像世俗纷扰庸庸碌碌也跟着找上来了。
薛谧没什么撮合陆铮年和盛栀的想法,就是单纯的陆铮年干了件好事,开心啊:“武力威慑才有用。”
盛栀笑笑,但薛谧说完后心里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严朔断了一根肋骨,那陆铮年呢?
沈霁大半夜来接了个机,对徐晟说他工作狂魔的吐槽充耳不闻。把行李放下后他打开车门:“先去做个检查?”
徐晟脸色一臭:“在香港做了。”
沈霁看陆铮年:“我不是说你。”
“说陆铮年也做了.......等会儿,陆铮年,你不是吧?!”
陆铮年穿着西装,领结规整,外貌年轻,看起来不像是同样年近三十的人,他神色不动:“烟花在放吗?”
沈霁微笑,徐晟面色扭曲:“我放你大爷。”
陆铮年:“我想去看看。”
沈霁再度微笑。徐晟忍不住了:“半夜放烟花,你看看脑子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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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最后还是去看了烟花,沈霁办事非常高效,A城旅游业发达,总共两个大型游乐场以及数个还在经营的小型主题公园,基本上都有烟花秀覆盖。
到的时候徐晟用“你脑子在想什么”的表情看着沈霁,沈霁手指在方向盘上按一下,最后诚恳道:“得加钱。”
他免费做的好吗。
陆铮年却已经没有心思回话了,腹背受伤的人坐在车上,往窗外看。
徐晟心里暗骂沈霁小气,也不知道让他和陆铮年一人一辆车,到时候陆铮年再去接盛栀,多完美啊!但他知道只是妄想。
半夜的烟花秀实际上只是个意外,这附近没有居民区,不然也是不允许扰民的。现在能放纯粹是因为端午节快到了,附近在筹备庆祝活动。
园方为了喜庆,票都是免费送的,现在已经没什么人逗留。
沈霁提议他们去检查一下纯粹是知道他们老板的德行,但陆铮年声音微低,问的还是:“时间能不能早一点?”
沈霁下巴微绷,本来想说早不了,沉默片刻:“可以调。”
陆铮年居然又笑了,但他不觉得陆铮年开心;“可以,我加钱。”
沈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半夜预约了个急诊科,徐晟看着单子便转圈便怒骂:“严朔他怎么不打你脸!”
陆铮年挽着袖口在配合检查,护士走开去拿药的时候,他侧过头:“看见我被打很开心?”
徐晟冷笑,沈霁取单据回来正听到他毫不客气道:“是啊,开心他放过你连苦肉计都不晓得用的脑子。”
沈霁瞥老板一眼,大老板动作一顿,而后要开口,徐晟,哦,另一位老板,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别告诉她别告诉她,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哦,我忘了,这事儿确实是不好告诉她。”
徐晟拧眉,即便是站在陌生人立场他也是不希望盛栀因为严朔那个王八蛋的消息再惹来许多烦恼的。
可是他想了想,又怀疑:“严朔应该没没品到这种事都往外说吧?”他被打,还是输的那个,他还有脸往外说?还校霸呢,呸!
陆铮年却一顿,率先看向面色凉凉的沈霁。
沈霁:“你们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
坐上车的时候徐晟心情还很不好,如果不是沈霁几次目光警告,他能再把那些话翻来覆去拿出来骂严朔三遍。
可是怎么骂,事情也传出去了,徐晟也觉得暴躁:“也怪我,早知道我当时就拦一下。”
沈霁呵呵,都人尽皆知了这老板还觉得参与打架没什么不对呢。
再看陆铮年,第一次彰显下属威严,把他的单子拿过去:“送你回去吧,公司那没什么大事。”徐晟本来该插科打诨一句,但实在没心情。
陆铮年开了别墅的前灯,关车门时副驾驶座旁边的玻璃降下来,徐晟眼睁睁看着一件外套飞出去。
沈霁:“闹事的我给拦下了。”
陆铮年回头,想多问,但没有:“多谢。”
沈霁面不改色地打着方向盘转个弯,徐晟像是为陆铮年找补:“他这次去香港真是为了项目。”
想了想不对,这样说的他好像过去吃干饭的:“我们过去真是为了项目,遇到严朔完全是意外。”这事儿他起初也怀疑,架不住那香港客户找过来知道后直呼他们厉害。
而且陆铮年原本是不喜欢海船的,轮渡也不感兴趣,不是客户邀请他根本不会去。
沈霁却想起盛栀工作室上天蓝色的波浪纹路,她去的应该也是个多海岸的国家,常听说她项目中有种海纳无声的浪漫。
沈霁倏地沉默。徐晟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自己解释这个干嘛,说的口干舌燥,正想问沈霁信没信。
到了红灯,沈霁扔瓶水过来。
徐晟一乐:“做陆铮年秘书挺烦的吧。”
沈霁:“老有人问我烦不烦,其实还好,陆铮年这个人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徐晟看沈霁一眼,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个人大学时候是什么模样了。但是家道中落,有时候确实挺伤人的,害,好歹总秘还是个高管,没事的时候沈霁自己也有配司机呢。
要到家了,沈霁忽然说:“你真以为他过去是为了香港的项目?”
徐晟一愣,反应过来差点没碰到车顶:“不是,你们真和盛栀合作了都没告诉我啊?”
沈霁无语地看徐晟一眼,就你这迟钝反应还做红娘呢:“你自己好好看看,香港那个项目的赛道上都有谁。”
沈霁也有自己的工作生活,也不是闲着没事干,突然就和严朔搭上线了,徐晟陆铮年和严朔是高中同学,他这个大学同学差着辈呢,不是工资挂钩谁稀罕管?
徐晟也好歹做了这么多年,闻言卧槽一声:“他不是吧?”
倒不是觉得陆铮年睚眦必报,而是心情复杂地想,能一见面就和严朔干起来的人,这几年是忍了多久才没和严氏别上苗头啊。
甚至盛栀回来他都没动手,知道是严朔之后,和香港的合作几乎几天就谈成了,让利公报私仇也不是这么干的。
沈霁淡漠:“你该庆幸陆铮年还算清醒。”
没有拿整个M&G的利益去博弈。
徐晟心情更复杂,到了家都不下,口腔里什么在弥漫:“这项目原本就等了他好几年吧。”
他想对严氏出手,早出了。他甚至可以借此逼盛栀回来。
沈霁却按了按喇叭示意他下车,周遭别墅都亮了一圈,徐晟忍气吞声,关上车门。身后沈霁道:“他不会的,盛栀这些年一直在严氏。”
心里一句脏话,徐晟想,这句话说的他心里酸涩都要漫出来了。
他只是恪守着那一步没有前进吗?不,他是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如果不是严氏沉了这条船,他甚至等不到她回头一天。
徐晟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家睡觉,死活睡不着,翻朋友圈垂死病中惊坐起,反复确认是陆铮年后没忍住打了个电话。
陆铮年果然也没睡,医生本来让他住院,但听说他有家庭医生,哦,打扰了,开了一堆药让他走了。
陆铮年在自己擦药,接到电话也没有意外:“喂?”
徐晟把想说的话咽下去:“岁岁得第一名了?”
陆铮年语气里带了些柔和,仍然是沉静清亮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