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恋广告。沈霁想,很明显的做法,但有用。
电梯到了,男人看着打开的电梯门,没有移动视线:“过去几年有哪些公司中标?”
沈霁一愣,等电梯门快关上,才定了定神走出去,跟着步伐不疾不徐的大老板,斟酌措辞:“工作室类型的比较少,大部分是主营业务足够成熟而开拓其他业务的大集团。”
说完,忽然明白了老板的意思。他不是想让M&G和盛小姐的工作室合作,更不会自以为是地将M&G的合作机会当做施舍。
问起中标公司,才是真的想给盛小姐的工作室提供一些东西。
沈霁反省片刻:“我会整理好,发送到您的邮箱之中。其他未中标的公司,我也会收集资料。”
男人在旋转门前顿住,见到拿着文件袋扬的徐晟,声音平缓:“嗯。”他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拉开车门上时刻意地谁都没看:“不要做多余的事。”
徐晟只当这话不是在和自己说的,不是还有沈霁吗。沈秘书微笑着送两位时常旷工的老板离开。
可徐晟看着男人膝上的电脑还是扬眉:“就不休息一下?”他拿着拿铁喝了一口,被烫了一下,啧一声。
其实心里想的全部都是,你就装吧。
陆铮年态度没有变化:“最近很忙。”想到什么,司机往导航方向开去,他还是顿了一下:“手机要用吗?”
徐晟实在按捺不住,干脆掏出又靠过去,看到他熟练地点进链接帮忙投票,还在无语地想他不会能借的人都借了吧,拿回手机才想起什么:“等会儿,你怎么知道是哪个?”
陆铮年刚想说,她朋友圈有写,但徐晟就瞪眼,完全忽视了这点:“你不会早就见过了吧?”
饶是他也有些瞠目结舌,不是这司机是他家的想保持点形象,他现在能你你你半天你不出来。这太过了吧?
他又翻回去确认,因为司机不知道,也算是熟人,压低声音:“盛栀从来没在朋友圈发过孩子照片啊。”
男人骨节还在键盘上,但是完全没有动作了,他的脊背仍然绷得挺直,就和他的手腕一样,但很快他就收紧下颌,如常回答道:“我问了。”
徐晟倏地睁大眼睛,把陆铮年掰过来:“你说什么?你问了?你你你给盛栀发消息了?”
陆铮年心里其实没有那么紧张,在她允许范围内的事,他会去尝试,而且他知道有了孩子的朋友,对这些投票链接都会比较重视......心里想了这么多,其实是为什么,他自己也没有想通。“嗯。”
徐晟像是多年前那样八卦,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没事,陆铮年没心思管他:“她说了什么?是不是很惊讶?”
陆铮年回想:“没有。”其实隔着屏幕,也隔着那十年,他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徐晟挖不出别的信息,但从陆铮年态度里也可以看出他说不放弃,是真的不肯放弃。
而且是盛栀才轻轻地试探了一下,他就直接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姐说他这么多年都没变,居然是真的!
他居然真的因为一条短信就可以再接受还袋子这个破借口了!徐晟叹为观止。
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陆铮年其实没打算怎么办,但闻言转过头。
徐晟在这一瞬间在这男人脸上看到一种他曾经见到过的,高中时期他常有的安静和愿意采纳别人建议的神色。
老天爷,他从来不知道陆铮年过去了这么多年还可以这么笨拙但是需要别人告诉他怎么做:“你觉得这么大的女孩儿,会喜欢什么玩具?”
徐晟喉舌间被“女孩儿”这三个字烫到,就是,怎么说呢,陆铮年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竟然有种奇异的温柔。
仿佛他即将面对的不是一个还未真正离开父亲的已经懂事的孩子的考校,而是盛栀本人的。他也在把她的孩子当成她一样去爱护。
这火十年都没灭就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怎么还能烧得这么旺呢?
于是徐晟也念叨着不知道啊,转头去搜。
车上安静了一路,到的时候徐晟拉开门,陆铮年压根连搜索记录都没清除就把笔记本电脑关上了。徐晟跟上大跨步离开的陆铮年,吐槽:“这么大的小孩儿还拼不会那么复杂的积木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好彰显一下自己看到了陆铮年考虑列表的睿智。
没想到陆铮年竟然低沉应声:“嗯,而且积木有棱角,容易伤到小孩子的手。”
徐晟噎住,在人流中看了陆铮年的背影一眼,认命跟上,走上商城。
工作日的商城非常冷清,来往行人不多,陆铮年却依然是极其瞩目的那一个,徐晟敢打赌那些关注陆铮年的人绝不会想到自己和陆铮年在聊什么:“你就先买点,之后了解了再做功课不行吗?”
陆铮年已经在看导航,闻言似乎没想到这个思路,但很快又继续向前:“先买吧。”
徐晟不知道陆铮年是怎么想的,等从薛谧知道盛栀才拒绝了别人,才又暗暗为陆铮年感到可惜。
同时也明白他的沉默,叹息。
他并不是一个很有把握的人,每一步都能精准地踏对。更别提面前还站着十年都没能靠近的盛栀。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能不能踏进去。
所以根本没想过未来。
徐晟有点担心陆铮年心情落差太大,把礼物放在后座:“我来开?”
司机早因为他们逗留得太久被徐晟劝回去了,徐晟也直接拉开了副驾驶门,本来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竟然就在停车场外看到了盛栀。
准确来说是盛栀和薛谧。
徐晟又想到了缘分,但前一刻才是打击这一刻适不适合礼物说不好,于是就装作吐槽道:“前几天还在说薛大小姐忙,这是忙完了?”
陆铮年手仍放在方向盘上,但他看了一眼,心知自己方向盘踩不下去了,干脆绕了一圈,并未离开。脱离她可能的视线范围才说话:“可能是需要补买一些东西。”
徐晟皱眉,显然和他一样想到了工作室被砸的事,一拉安全带,完全理所当然地,拍车顶:“下啊。”
不是都要找去了。
陆铮年不动,他眉眼又沉淀出徐晟熟悉的锐气,但这锐气中多的沉静,他总算知道是为什么而来。
男人低声:“她手里拿着书包。”
孩子也在。
徐晟一下子顿住,不好劝,但还是说:“不就是一开始就想送孩子礼物嘛,跟上去不是挺自然的?再说,迟早要见面的。”
手握着方向盘的人,手指却一下子松了。明明还是白天,天光大亮的时刻,他们这视野也好,不然也不能一眼看到盛栀(其实徐晟更加怀疑是陆铮年基因里装了盛栀相关的探照灯),但陆铮年面上的光像是一下子松了散了,从剔透明亮的玻璃,一下子融化沉淀细碎为湿润沉重的棉絮。
连阴影都沉淀下来。
陆铮年仍然努力平静。
徐晟为什么撺掇陆铮年,是因为除了在对待盛栀的事情上,其他任何时刻,他都没有见过这个冷静强大的人这样反复,踟蹰,犹豫,不安。
他甚至想不到这些词会用在陆铮年身上。
但陆铮年还是松开了方向盘,动作似乎是想后仰。他忍住了。这两天的徘徊实在是打破了他对自己寡断的容忍底线。
可他做不到更加果敢。
“她从来没说过愿意接受第二个人。”
他曾经也以为自己有机会成为第一,但现在却心甘情愿默认自己排在了第二个,如果加上孩子,这个排序或者会是第三。
但陆铮年知道如果盛栀如此爱护她的孩子,他们之间甚至连他成为第三个人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不会希望强迫她接受。”陆铮年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一次被判处了死刑,他只是发觉自己声音又开始哑了。
有点难过,连紧张都多余紧张。失重感裹挟一切。
他没说再等等这样的话。可徐晟嘴唇挪动,知道陆铮年又一次被拦在了大门外。
--------------------
第6章
来商场的人越来越多,连头顶香樟树影都显稠密。
徐晟下车打完电话回来,找不到和薛家那位大小姐搭上线进而打听盛栀现状的方法,正烦,抓着脑袋往车窗里面看过去,陆铮年在转动车钥匙。
他手一下子按在车窗上:“不是,你打算把我扔这啊?”他一边说一边绕到副驾驶座边上,但就是不上车:“太没良心了吧你?”
陆铮年竟然还会和他解释:“现在还不是时候。”
徐晟原本只是想插科打诨,闻言:“那什么是时候?”
他气得转过身,又转回来:“严朔和盛栀结婚了,也离婚了,你知道吧?你这个时候不趁虚而入,陆铮年,你打算再等第二个十年啊?”
有些激动了,意识到有人被吸引视线,他才微微吸气关上车窗,反正不可能让陆铮年开车走了。
没想到转过身,小孩拿着气球歪着头看着他,徐晟霎时间有些讪讪,左看右看:“怎么了小朋友,丢东西了?”
他语气放得倒是轻巧,陆铮年一边把车倒回车道上,一边想,他该如何面对那个孩子。其实还是她的决定,她如果不愿意,他永远不可能有机会。可他难道能不顾她的意愿。
他不会不顾她的意愿。
陆铮年又闭了闭眼。他也不想如此束手无策。
停下车过来的时候发现徐晟和小孩聊上了,徐晟站起来,看见陆铮年,欲言又止。他觉得现在的他应该看到小孩就烦。
但陆铮年觉得自己只会爱屋及乌,他今天打扮也很正式,眉眼也不如徐晟亲和,是冷厉严峻的扮相,加之性格,本来觉得自己会让小孩感到紧张,这种威严的角色会吓跑他们,乃至让他们掉眼泪。
没想到他站定,小男孩似乎感觉到什么,反而上前几步:“叔叔。”
他问:“你和我爸爸在一个地方工作吗?”
徐晟拧眉,这才轻轻拍着那孩子,说出实情:“这孩子好像走丢了。”
陆铮年的决定简洁有力:“找广播。”
小孩很乖,他们一边联系广播站,一边试图询问他家长最后和他一起出现在哪里的时候,遇到了之前遇到的三个人。
准确来说是牵着小孩的盛栀与她旁边的薛谧。
两行人相遇,盛栀先愣了愣,随即握着小孩的手,边示意她喊人,边道:“好巧。”
薛谧视线停留在那男孩身上,诧异:“哪来的?”
周遭声响并不低,但陆铮年一瞬间只能看到她,和她的孩子,她的手和孩子的手交握在一起,那样轻柔,仿佛她是她的全部生命。
而有她天然的爱的孩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柔软的短发垂在身后,戴着黄色的海洋帽,穿着背带裤,脸柔软白皙,和她相似的眉眼稚嫩,羞怯,好奇地打量着他。
盛栀和她说话,她抿唇笑了一下,往妈妈身后躲,是个很粘人的孩子。
盛栀还是那样温和,摸摸她:“叫叔叔。”
陆铮年手指动了一下,想回车上去取礼物,但是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刻,这样明亮的光辉里,他竟然挪不动一步。
她这样像她。
徐晟咳嗽几声,把注意力引过去,努力使自己表现得温和:“叫岁岁是不是?你好,我和你妈妈是很好的朋友,你叫我徐叔叔就好了。”
同时眼神示意陆铮年别太失态,能理解陆铮年对这个孩子的复杂情绪,可第一次见面便这样仓促,很容易让人误会陆铮年其实不太喜欢这个孩子。
这样不好。
徐晟简直操碎了心。
但是陆铮年根本不用他提醒。他也曾怀疑自己能否对她和严朔的孩子充满了爱,但这份感情原本就不需要多少血脉做维系。
她可能天生爱她,也可能是因为历经千辛万苦有了这样的宝贝才这样疼爱这个孩子,但是,谁规定他不可以呢?
他明明具有那样多这样深刻的本能,会因为她的目光这样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会因为她温柔地喊她岁岁,就觉得,岁岁本来也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被爱的孩子。
如果不是盛栀在,他会上前,寄希望于这个孩子不要害怕他,蹲下来耐心地等她喊叔叔。可是盛栀在,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天然地让人警惕。
于是他默默地选择了安静伫立,听徐晟熟练地和这个孩子交流。
盛岁很爱笑,几乎一比一复刻盛栀的眉眼弯起来,边听着徐晟说话,却又好奇地看着他旁边的叔叔,两只手紧紧抓着妈妈的。
徐晟说了几句,她才躲在妈妈身后,乖乖地道:“叔叔。”有点生涩,但徐晟心一下子就软了。他也在想,摆脱血缘,也不会有人不爱这么可爱的孩子。
姓严的就是个人渣。
牵着的小男孩也下意识上前,徐晟才意识到他们还有一桩事没解决:“他家里人找不到他了,我们正准备回去找广播。”
盛栀在和陆铮年道歉,说孩子可能有点害羞,陆铮年视线转移,目光在日光里轻轻地落在盛栀身上,转瞬即逝:“很可爱。”
盛栀来不及分辨,薛谧便干脆道:“那你们去吧,我们买完礼物了,盛栀,我们走。”
徐晟诶了一声,回过身想挽留,发现那个孩子被盛栀牵着,步履略有些跌跌撞撞,但走在后面,竟然回头看了陆铮年一眼。
那一眼似乎是好奇,又似乎是真的不好意思自己那声叔叔没有喊出来,所以害羞乖巧地告别。
徐晟还想开玩笑说陆铮年的气场连小孩子都怕了。
但看到他目光沉静地注视着盛栀和盛岁这对母女离开,盛岁加快脚步,几乎要扑倒似的踉跄到妈妈身后,然后笑着被抱起来的时候,陆铮年的眼睫动了一下。他又忽地沉默。
很奇怪,他没有说什么,徐晟却懂。
“就那么喜欢吗?”
徐晟没有问出来,也没有听到陆铮年的回答,但又好像听到了。
陆铮年开车回公司,买的礼物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后座上,透明礼物袋里还有侧边的一个小礼盒。
是和玩具配套的桃木钥匙,听说是驱邪送福的,原本看中另一款首饰的陆铮年才买了这个。他知道他们的距离,送首饰太不庄重。
就连这一小把装饰钥匙,他都担心她不肯收。
但是他内心也在同样的,平静深沉,仿佛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目睹她们回家。或许他并没有机会加入她的家庭。
也并没有机会成为她的亲人,爱人,相伴一生的某个幸运者,赌上一切的赌徒。
但是他还是在心底重复。
一直喜欢。
从那时至今,就这么喜欢。
陆铮年最后还是把礼物带回了家,几经思考,还是没有送出去。
但是第二天工作之前,先拿出手机看了眼投票。
其实还没到截止时间,他也将比赛信息记得清清楚楚,明白这会儿的投票数量并不代表什么,但看到她说的数字落后,竟停顿一瞬,想转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