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夫妇,定然也知晓柳璵的身世。
他们最好,永远不要开口。
王氏府外,魏明月踏上马车,前来接人的管事就准备离开,但魏明月却叫住了他。
“等一会再走!”魏明月掀开车帘对管事道。
管事有些犹豫,“但大人说了要赶紧带女郎回去,迟易生变。”
魏明月捏紧手中锦布包裹着的东西,“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就等一刻钟,若是他不来,一刻钟后我们再走。”
管事是府中的老人,一听魏明月的话便知她说的是何人,却未阻止她,而是叹声道,“女郎,那位郎君,他不会来的。”
若是来了,他还如何在王氏立足。
魏明月却固执道,“他来不来,我都要等他!”
隐梅居里,王璲随意坐在茶案旁,听着下人的汇报,听到魏明月在府外久久不离时动作微滞,最后淡淡开口。
“不必管他们,到了时间自然会走。”
一刻钟后,魏明月看着空无一人的府门,沉默地放下了车帘。
魏明月低头看向手中的锦布,明明一月过去梅枝上的花瓣早已掉落,她却还是将它带了出来。
但她却不能将王璲也带回上都。
魏明月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已无一分留念。
“回去吧。”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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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戏中欲说语
魏明月的离去并未让人多过问些什么,对于王氏的下人来说,虽走了个魏女郎,却也来了位尹女郎,日子也都如往常一样。
但只见过魏明月几面的薛婉却难得向王環说起了此事。
薛婉倚在戏楼第二层的围栏处,手中拿了把半面扇,回身看着王環,眉眼婉婉,手中的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挥着,“阿環,那魏女郎就这样轻易地走了?”
王環坐于薛婉对面的椅上,手上拿着把与薛婉手中差不多样式的半面扇,只是不同于薛婉扇上的兰花,她这把上绣的是雪中红梅,倒是与她今日身上的白色衣裙相得益彰。
“怎么?阿婉觉得她留在王氏是另有图谋?”王環淡笑问。
薛婉笑了笑,抬起扇掩去了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美人目,“我还以为她这些日子一直留在王氏不走是想将你大兄王璲也给带回去呢~”
王環弯起唇,浅浅淡淡笑着,“她就算想带走王璲又怎样,带着王璲她连汝阳都出不去,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
薛婉哼笑一声,放下了掩面的半扇,“你们王氏的事我是看不懂的,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大兄王璲,到底是想做王氏子,还是魏氏子?”
王環斜了她一眼,手中半扇轻摇,“你若真想知道,不若去问我大父,看他是想要王氏子还是魏氏子。”
“哪家小辈敢和你们王氏的大君说话?阿環不想告诉我便罢了,何必扯出大君来。”薛婉柔柔笑着,眨眼就将这件事揭了过去,看到戏楼下出现的两人后掩唇笑了起来,拿着半扇的手指向楼下,示意王環去看,“瞧,柳璵和尹萱。”
若是旁人听到薛婉这样说,定然觉得柳璵与尹萱是相约来戏楼,王環却似笑非笑看了眼薛婉,“是你请他们来,还恰好让他们遇到了一起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薛婉睨了王環一眼,而后探身向楼下四处张望的人喊了声,“柳璵,上来!”
王環起身,行至围栏处,恰好与柳璵抬头望来的视线相撞。
郎君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明澈,但看到女郎的那一刻却带了分直白的委屈。
王環立于围栏处,看着楼下抬头望着她的柳璵,微微弯唇笑了起来。
戏楼的小厮听到从楼上传来的声音立马跑到楼下站着的二人面前,弯着身,笑得殷切,“两位原是薛女郎的客人,还请随小的来。”
说完,小厮引着两人上楼,一边走着一边回身道,“两位不是汝阳人士吧?小的倒是从未在汝阳见过两位。”
柳璵抿着唇不言,尹萱看了他一眼,心中也不舒坦,冷哼一声,“难道不是汝阳之人便不能来你这戏楼吗?”
小厮连忙解释,“小的可不是这意思,小的是想说今日楼里排的是场新戏,两位好运气,一来便能见着。”
尹萱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问小厮,“今日排的是什么戏?”
小厮笑了笑,道,“薄情郎和负恩女!角儿们排练时小的偷偷看了几眼,有意思着呢!”
小厮笑得开心,尹萱的面色却一下难看了起来,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她就知道,这两人请她来看戏没好事!
尹萱是气愤,但柳璵听到薄情郎三字却一下弯下了眼唇,活像被主人丢掉的可怜小狗。
柳璵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又离尹萱远了些,似乎要在两人间划出条楚河分界来。
他才不要做什么薄情郎!
将两人引上了楼后,小厮便躬身退了下去。
薛婉依旧倚在围栏上,看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后掩唇笑了起来,对王環道,“阿環,不愧是你瞧上的人,还真是乖巧~”
王環似笑非笑看了薛婉一眼,而后看向柳璵,招了招手,问,“薛婉是怎么把你骗来的?”
柳璵小跑几步走到女郎身边,听到女郎的话一下瞪大了眼睛,“薛女郎派人来说她与女郎在戏楼中等璵,璵去问了婵月姐姐,也说是女郎去了戏楼,璵这才来了!”
柳璵说完,小心翼翼看了女郎一眼,又补道,“璵是在戏楼外与尹女郎遇上的,璵不是与尹女郎一同来的。”
他不是戏文中的薄情郎!
王環笑了笑,而后看向尹萱,点了点头便算作见过。
点完头,王環也不管尹萱作何反应,看向像是要看热闹的薛婉,含笑开口道,“人也到齐了,你要请我们看的戏可能开始了?”
薛婉笑着摇了摇扇,抬手向楼下挥了挥,而后笑吟吟地看向柳璵和尹萱,“今日这出戏,两位可要好好看看。”
随着薛婉的示意,台下的角儿陆续上场。
先上来的是个着粉衣的女角,含羞带怯,先是在场上绕了一圈,才唱道,“奴本小商家中女,本要化作破落户,却得贵人相助,留得个身家在~贵人虽好,却是个眼盲心瞎的,看上了我那表兄,她却不知,奴与表兄,早已暗生情愫~”
唱到这,接下来是什么柳璵已是听不下去了,一下从椅上站起了身,委屈地看向王環,“女郎!璵不是这样的人!”
王環还未说话,薛婉就摇了摇半扇,睨向柳璵柔柔笑着,“柳郎君,这戏又未写你的名,你急什么?”
柳璵扭过头,不想看薛婉,“薛女郎这出戏分明是故意的!”
王環拍了拍柳璵的手,而后看向薛婉,平静开口,“若阿婉今日叫環来是看这出戏的话,便不必接着看下去了。”
薛婉笑了笑,“既然阿環不喜,换出戏便是了。”
薛婉起身向楼下摆了摆手,台上的角儿弯身退下,不一会便又换了场戏,是薛婉常来听的那场戏——将军死沙场。
薛婉动作一滞,转瞬便若无其事地回过身,看向王環,摇扇笑着,“这样可好了?”
王環平静起身,淡淡含笑,“環今日无看戏的兴致,便不奉陪了。”
熟悉王環的薛婉知道,王環这是动怒的前兆。
薛婉哎了声,挽住了王環的手腕,“既然阿環不看了,那我也不看了,不如我们去逛铺子吧!”
说完,薛婉看向一旁自上楼便面色不好的尹萱,笑盈盈道,“尹女郎也一同去吧,便当是婉今日待客不周的赔礼。”
尹萱面色僵硬,王氏她不能得罪,薛氏也不是她能得罪的主,只能含恨咬牙回,“那萱便先谢过薛女郎了。”
王環淡淡看了薛婉一眼,将手腕从薛婉怀中抽出,迈步下了楼。
柳璵紧紧跟上,亦步亦趋,像个害怕被抛弃的湿漉漉的小狗。
王環好笑地看了一眼柳璵,“怕什么?我还能丢了你不成?”
听到女郎的话,柳璵的双眼晶亮,身后像是出现了条尾巴摇来摇去,“璵就知道女郎不会丢下璵的!”
两人身后,薛婉笑着看着两人,手中的扇轻轻摇着。
不一会儿,几人便出了茶楼,柳璵正要与女郎说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冲撞和惊呼声。
“让开让开!快都让开!”马夫惊恐着脸大喊。
柳璵听到声音也来不及顾及礼节,下意识地就抓着女郎的手向后退去,避开了马车的冲撞。
薛婉看到柳璵的动作后笑了笑,随意退后了几步,一点也不担心马车会撞上她。
尹萱下意识地也想避开,但身后却被人撞了一下,踉跄着就要倒在马蹄下。
王環面色一变,甩开柳璵的手,快步上前抓住了要倒下的尹萱,将她拽了回来。
马夫见未撞到人,暗了暗眼,与一人目光交汇后才松了口气,驱着马车远去。
王環看向马车,眸光晦暗,忽然抬手指向了马车,“拿下他。”
藏身在暗处的私卫出现,向马夫追去。
薛婉拿着扇遮住了自己,心有余悸的样子,“真是吓死婉了,婉差点以为是有人来杀婉灭口的。”
薛婉话里有话,王環一下转头看向她,松开了抓着尹萱的手,“薛婉,我觉得我在你心中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汝阳是王氏的汝阳,也是薛氏的汝阳,我动谁也不会动你。”王環冷冷道。
说完,王環甩了甩衣袖,转身便要离去。
柳璵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尹萱,抿了抿唇,还是跟上了女郎。
薛婉勾唇笑了笑,叫住了王環,“王環,今日我算计你,却也送了你一礼,就算我们两人互无亏欠了。”
薛婉说的是今日的这场戏。
王環回身平静看了她一眼,冷着眼又回了身,并未回薛婉。
薛婉也不在意王環的回答,侧身看向一旁尚未回过神来的尹萱,笑了笑问道,“可要我派人送尹女郎回去?”
尹萱虽不是满身心眼,但也是个聪明人,哪里不明白刚刚的无妄之灾是怎么回事,颤着牙避开了薛婉,“不必了,萱自己回去。”
薛婉也不拦她,就站在原地目送着几人离去。
薛婉摇着半扇,听到戏楼里传来的将军唱词淡淡笑了下。
其实今日这场戏说得并不是柳璵。
那贵女代指的也不是王環。
这场戏说的,是她薛婉,和一个或许早已被褚朝许多人忘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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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環,阿婉,尹氏姐妹,她们的行为都有家族的原因,是被家族束缚的女郎,这本书里目前出现的女郎里,好像只有明月是最自由无拘无束的,但是这种自由也是因为她阿母的死让她大父(外大父)悔恨才有的,哎。
第21章 女所求为何
挂着王氏府牌的马车皆停在一处,王環欲上马车时,尹萱也正好走了过来,被马车旁侯着的侍女扶住。
王環立于马车上,忽而唤住了她,“尹女郎,可愿与環一同回府?”
尹萱寻声望去,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女郎说笑,萱怎可与女郎同乘。”
王環笑了,从马车上走下,缓步走到尹萱身前,不轻不淡道,“要么環上尹女郎的马车,要么尹女郎去環那,尹女郎选一个吧。”
尹萱抿着唇,扫了一眼柳璵,扬起了头,“那就委屈女郎上萱的马车了。”
话落,尹萱率先踏上了马车,用力甩动的车帘在王環眼前大幅摆动。
尹萱的态度并不好,王環却并不在意。
今日的事,总归是亏欠了尹萱。
王環登上马车后,马车便轻轻晃着向王氏去。
王環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抚开车帘,见柳璵也上了马车才回头看向尹萱,见尹萱也望着她时微微带了分笑。
“今日之事是薛婉之错,環代她为尹女郎告罪。”王環开口道。
尹萱不言,王環看着她,继续道,“但環还是要对女郎说,女郎来王氏或有自己的谋算,但王氏,不是你能算计的。”
“你阿姐,我大兄王璲算计了她,她利用了王氏,但你觉得,她如今的所得与所失是对等的吗?”
尹萱别过头,“王女郎,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您一样出生在王氏,什么都不用算计。萱和阿姐出生尹氏,不仅要为自己谋算,还要为家族谋算。女郎,您既不是萱,便莫要指责萱的所作所为。”
“家族?”王環轻笑出声,忽而出声叫停了马车。
尹萱愣了一下,转瞬就变为厌恨,“女郎这是瞧不起萱,连同坐都不愿?”
王環回过头,淡淡一笑,“尹女郎,環只是想告诉你,有时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家族,那算什么?”
所谓世家,也不过腐朽。
说完,王環便下了马车。
柳璵听到声响,掀开车帘探头来看,“女郎,怎么了?怎么突然下了马车?”
王環看向他,摇了摇头,淡淡笑着,“没什么。”
柳璵虽有不解,却未询问,点了点头,看到女郎上了自己的马车才放下了车帘,安心坐回了马车中。
不多时,三辆马车便停在了王氏府门前。
王環踩着步梯下了马车,待柳璵走来后便欲向府内走去,身后的尹萱却突然叫住了她。
“王環,你是怕我抢走柳璵吗?”
王環回身,听到尹萱这话一下笑了出来,意味不明,“尹萱,如果一个柳璵就能实现你的抱负,那你不如来找我王環,至少有些东西柳璵现在尚不能给你,但我王環却可。”
不管尹萱想从柳璵这得到什么,她王環都能等价予之。
除非,她所求,与皇权有关。
王環目中冷光闪过,轻轻淡淡看了尹萱一眼,视线掠过柳璵,平静迈步进了王氏。
但就算是皇权,又如何。
她会让柳璵,只是柳璵。
柳璵亦步亦趋跟在女郎身旁,弯着眼,不厌其烦地表达自己的忠诚,“璵才不会被别人抢走。”
王環回眸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了句,“柳璵,如果你做不了柳璵了可怎么办?”
柳璵摸不着头脑,歪了歪头疑惑看着女郎,“璵不做柳璵还能做谁?”
王環哼笑了声,“傻子。”
连尹萱都隐约知道了些什么,柳璵这个傻子还和张白纸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虽不知女郎为何这样说他,但柳璵还是弯着眼傻笑了起来,“女郎说什么便是什么。”
傻子又怎样,女郎开心就好了。
王環淡笑回眸,看到檐下站的王璲时,敛了分笑。
柳璵顺着王環的视线望去,也远远看见了檐下看着他们的王璲。
柳璵迟疑了下,问王環,“女郎,我们可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