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方小声道:“殿下,这是宋府的茶具。”
凌陌玦回过神来,连忙将茶盏放在桌上。
“那又如何,宋府家大业大,小小茶盏,想必宋相不会介怀。”符竹不假思索道,“再说了,就算宋相要求赔偿,宣王府难道还缺钱不成?”
“不过,若真要赔,这宋相也忒小气了些。”符竹嘀咕着。
凌陌玦曾听闻宋相甚喜茶道,便道:“迟方,你回府将那套拓嘉国进贡的青瓷茶具取来。”
“是!”迟方应下正欲走,又听她道:
“等等,下回我亲自登门告罪,你不用去了。”
“是。”迟方微怔,转念一想便明了殿下之意,看着凌陌玦的眼眸中充满敬佩。
『不愧是殿下,懂得抓住任何机会。』
倒是符竹有些不明所以,但她想着殿下英明神武,所做之策俱有缘由,便不再在意。
。
晚厢阁内,宋杬卿骤然醒了过来,双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圈红肿,浑身冷汗淋漓。
这就是原身最后的结局吗?
被诸芷儿迫害小产,妻主又在战场上,原身选择跳下悬崖,结束了他悲惨怯懦的一生。
宋杬卿忽然觉得浑身冷的厉害,宛如置身于那雪夜一般。他蜷缩起来,紧紧地抱住自己,眸中隐隐沁出水光。
他不想走原主的路。
他不想死。
所以,他要离她们远远的。
。
凌陌玦一直待到宴会结束才离开,宋家人将她送至门口。
凌陌玦道:“本王一时失手,弄坏府上茶盏,还望宋相见谅。”
宋宥忙道:“王爷言重了,区区茶盏,哪里担得起“见谅二字。”内心唏嘘不已。
『宣王对我是不是太客气了点。』
凌陌玦略一颔首,便转身离去。
马车驶过街角,里面的人忽撩起帷帘问道:“如何?”
迟方低声道:“殿下,五殿下又去了眠春倌。”
凌陌玦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她可真是煞费苦心。”
“去吧,莫要留下痕迹。”
“是。”迟方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翌日,五皇女在秦楼楚馆被狗追着咬的消息传遍京城。据说咬倒是没咬到,就是那场面让人啼笑皆非。
宋宥下了朝,脸上笑呵呵的。
昨日晏之竟同她说五皇女对元元动了心思,她心中十分愤怒,今日听闻她被狗咬了,真是大快人心!
“宋相。”有人说道。
宋宥转身一看,道:“哦,是宣王殿下。”说着,正欲拱手行礼。
『话说,这宣王怎么日日上朝都带着面具啊。』
“宋相不必多礼。”凌陌玦往左让开一步。
宋宥抬首再看,发现凌陌玦已经站在一旁。她正欲开口询问,听得她道:
“昨日本王失手坏了宋相府中茶盏,心觉有愧,听闻宋相素喜茶道,本王府上正巧有一套拓嘉国进贡的青瓷茶具,以此作为赔礼,还望宋相莫要推辞。”
宋宥听到前几句正要推拒,又听得后文,嘴里的话立刻转了个弯:“不……既如此,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青瓷!』
『还是拓嘉国进贡的,与我库房中的白瓷极为相搭。』
于是凌陌玦便同宋宥一齐步行至宫外,一路上相谈甚欢。
“王爷对茶道颇有研究啊。”宋宥乐呵呵道。
『想不到这宣王年纪轻轻,竟也喜欢茶艺。』
凌陌玦恭维道:“本王不过是略有了解罢了,这点学识在宋相面前不亚于班门弄斧。”
“哈哈哈,宣王言重了。”
……
二人又乘各自马车去了宋府,凌陌玦将茶具奉上。
宋宥见了喜不自胜,又拉着人聊了许久,凌陌玦未露不耐,陪着人唠了一上午。
宋宥难得遇上如凌陌玦这般愿意听她唠叨的人,一时间得意忘形起来,笑到:“王爷,听闻你曾拒绝陛下赐婚?”
凌陌玦闻言立即正襟危坐起来,认真道:“不错。”
“本王已有心仪之人,断不能接受母皇赐婚。”
“哦?王爷已有心仪之人?”宋宥目含讶异,“不知是哪家郎君?”
“本王心悦之人,是——”
“母亲!”
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一名少年从左侧门内探出个头来看着她们,那双如墨玉般漂亮的瞳眸里盛满了笑意:“爹爹又进厨房了……”
三人皆是一愣,凌陌玦口中剩余的话终是落了下来:“……宋公子。”
宋杬卿以为凌陌玦在叫他,心想着她怎么又上门了?!
他忙进门匆匆行了一礼,道:“失礼了,见过宣王殿下。”
话落,他便掉头跑了,檀唇色的衣角一闪而逝,活像背后有五只狗在追一样。
凌陌玦见他鲜活的面容,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一面又想自己今日带了面具,应当没吓到他。
“宣王刚刚说了什么?”宋宥觉得自己听得不太清楚,忙问道。
凌陌玦正色道:“本王意属之人,便是宋小郎君。”
宋宥闻言眉头一竖,面色涨红,咬牙切齿道:“时候不早了,宣王请回罢!”
看着似乎只是脸色差了点儿,但心里却是:『又是个肖想我儿的!』
『我说呢,将拓嘉国送来的青瓷送给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真是异想天开!』
『以为区区一套茶具就能讨到我欢心?我呸!』
『昨日对元元有想法的人已经被狗咬了,看你今夜又会如何!』
『我家元元性柔体弱,娇花般的人,怎么能和你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人一处!』
『长得三大五粗的,动手定是没轻没重,欺负元元怎么办?』
……
凌陌玦听了满脑子上述之话,也不再多言,转身欲走,又听得宋宥道:“站住!把你的破茶具也带回去!”
这话十分不客气,若凌陌玦要计较,可定她“对皇室出言不逊”之罪。
她语气淡淡:“宋相莫要误会,茶具只为茶盏赔礼,并无他意。”
她一颗心紧了紧,又道:“不过,本王所言非虚,还望宋相认真考虑。本王对——”
“考虑个屁!”宋宥怒不可遏,直接破口大骂道,“我宋家绝不参与夺嫡一事,尔等莫要将元元扯进去!”
“你和那位可真是一丘之貉!”
凌陌玦眉头紧蹙,下意识解释道:“宋相,本王无意于那个位子……”
宋宥哪里能听进她的话,大喊道:“来人,送宣王殿下出去!!”
于是,凌陌玦及其下属全被轰了出去,连带着刚送出去的、宋宥爱不释手的茶具。
符竹与迟方面面相觑。
“殿下,这……”迟方欲言又止。
『殿下出师不利啊。』
“这宋相也太不知好歹……”符竹被迟方瞪了一眼,忙吞下剩下的话。
“走吧。”凌陌玦并未气馁,起码还见了他一面。
岳母与儿婿的关系自古便是如此,她这还是第一步呢。
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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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另一边,宋杬卿飞快地往晚厢阁跑,经过那座桥的时候,底下聚在一起的鱼儿受到惊吓四处逃窜。
他坐在软榻上,一下松了力气,依旧是心有余悸。
宣王看着和母亲似乎相谈甚欢,说了什么?
“公子,”红玉正巧端了茶上来,“怎么跑得这么急,喝口茶吧。”
宋杬卿立即说道:“红玉,你去问问,今日宣王怎么来了?”
“是。”
少间,红玉回来了,说道:
“公子,听闻是昨日宣王弄坏府中一个茶盏,今日便带着一套茶具作为赔礼,还是几年前拓嘉国进贡的青瓷呢!”
“嗯……”宋杬卿一脸微妙,“然后呢?”
红玉嘟着嘴:“然后不知怎的,丞相大人勃然大怒,将宣王殿下赶了出去,连带着青瓷茶具都扔了出去。”
“那些小厮个个闭口不言,我也打听不出是何缘由。”
宋杬卿摸了摸下巴,他记得当时气氛还挺和谐的,她到底做了什么,母亲怎么生这么大气?
宋杬卿将桌上的莲心薄荷茶一口闷了,理了下衣袖,打算去探探消息。
他走到堂屋门口,听得宋宥在里面怒骂:“简直是痴人说梦!”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宋杬卿深吸口气,走进去,温声浅笑道:“发生了何事,竟惹得母亲如此大怒?”
“元元,”宋宥忙停了口,怕吓到他,面上带着勉强的笑意,“无事,你刚刚来可是说了什么?”
“嗯嗯。”宋杬卿乖巧点点头,又道:“我说,爹爹刚刚又去厨房了,说他新学了一道姑苏菜式。”
“你说什么!”宋宥顿时大惊失色,“我去看看!”
她小声嘀咕着:“吟吟难道又想把厨房炸了不成?”
西南边突然传来一身巨响,像是爆炸声。
二人相视,皆目含惊愕。
“爹爹!”“吟吟!”
厨房里窜出股股浓烟,伴随着阵阵咳嗽声。
“主君快出去!”
“别被烟熏到了!”
“咳咳。”
白溪吟被人拉着推出门去,不停的用手扇去烟雾,额上还黑了一团。
“咳咳……”白溪吟十分不解,“怎会如此?”
“我可是一步一步按着菜本上写的步骤来的,怎么又炸了?”
“吟吟!你没事吧?”宋宥冲过来,拉着人左看右看,最后发现除了额头上黑了一点外没有其他伤痕,放下心来。
“爹爹!”宋杬卿比她慢一步到,见人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
宋宥柔声哄道:“吟吟,你想吃什么让他们做就是,何必自己动手?受伤了怎么办?”
“对呀。”宋杬卿附和道。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白溪吟摆摆手,自顾道,“许是我不适合做姑苏菜式,下回我再换一个菜式便可。”
“啊?你还要动手?”宋宥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怎么?不信我的手艺?”白溪吟眼一瞪,宋宥忙道:“怎么会呢?为妻只是怕你伤到自己而已。”
白溪吟嗔了她一眼:“哼,姑且信你一次,下回做出来了,你得吃完!”
“是是是。”宋宥苦涩地笑笑。
宋杬卿见爹爹没事,在听见他说“下回换个菜式”的时候就偷偷溜了,就怕被爹爹抓住试菜。
他记得当初为了不伤害爹爹的自信心,尝了一口,当天夜里就请了太医来。
他以为那块红烧肉只是看起来像炭块,没想到吃起来也是。
午饭时,宋宥同白溪吟说了今天发生的事,白溪吟眉头直皱:“不行!”
“她不行。”
宋宥又道:“她还说自己对那个位子并无想法,对元元亦是真心,我直接将人打出去了。”
白溪吟直摇头:“她虽战功赫赫,家财万贯,可却是皇室中人,又是在军中长大,势必蛮横.强.硬,元元嫁过去,定会受欺负。”
“而且,此人不详,天生赤瞳,如何能嫁?”
“我本不是那等衷信鬼神之人,可一但涉及元元,我也是要信的。”
白溪吟有些苦恼地一手撑着额头:“况且,还不知道元元的想法呢。”
“你说的对,”宋宥颔首,“还不知道元元作何想法。”
白溪吟叹口气:“饭后同他说说,毕竟是他的亲事。”
“好。”
饭后。
“什么!宣王……说她心悦于我?”宋杬卿惊讶地瞪圆眼睛,“母亲,她向你提亲了吗?”
宋宥拧着眉:“那倒没有,只是……我们想着,还是要问问你作何想法。”
“对,元元,你怎么想?”白溪吟说道。
“我怎么想?”
宋杬卿直截了当地说道:“母亲,我不喜欢她。”
他想到原身的结局,忙道:“我宁愿嫁给乡村野妇,也不嫁与她……这等皇室之人!”
“母亲,她看起来好可怕……”宋杬卿上前拉着宋宥的衣袖晃了晃,眸中已经闪出泪光。
“元元莫怕,我已将人轰出去了。”宋宥忙轻拍他的肩膀,与白溪吟相视一眼,见他点头,便缓缓道:“元元,我和你爹爹有件事同你商量。”
“我同你爹爹都舍不得你嫁出去,怕受了委屈我们不知道。”
宋宥停顿片刻,继续道:“故而我们想着,给你找个上门妻主,你觉得如何?”
宋杬卿愣怔了一瞬,上门妻主?这个他倒是没想过,不过——
“我同意。”他点点头。
“当真如此?”白溪吟上前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元元,你需知晓,若招赘,极大可能选不了京城世家的嫡女了。”
“无妨,”宋杬卿不以为意地笑笑,“若是嫁给那些世家嫡女,少不得要受气,我也不愿在后院过上与人勾心斗角的生活。”
宋杬卿垂下眼帘,掩下眸中的淡漠。他可不愿和一堆男人争夺一个女人的宠爱。但他又不能不成亲,或许,招赘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宥满目慈爱地看着他:“你既然接受,那我就同你爹爹好生商量,选出最合你心意的妻主。”
“母亲说什么呢,我还未曾及笄……”
宋杬卿垂下头低声说道,佯装羞赧地抽出手,匆匆走了。
二人眉目含笑地看着他的背影:“元元长大了……”
宋宥感慨万千,她一定得找个安分又会疼人的女郎,不然以元元这么柔的性子,定是要受欺负的。
宋杬卿转身离去,面上笑得十分轻松,哪儿还有半分羞涩之意?
他怎么没想到,还有招赘这个选择。
到时候找个门楣比宋府差许多同时又好拿捏的女郎就是,又有力量buff在手,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难过。
他也没有想过谈恋爱,上辈子他都没遇到喜欢的,这辈子也不一定会遇到。
与其嫁给高门贵女坐正君,不如招个上门妻主来的舒服,终归有那么多人护着,他也不会受欺负。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