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种菜,带飞太子——春乌鸦鸦【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08 14:49:16

  宋襄淡道:“五姓世家,也不肯趟此浑水,骆皇后其后必然仍有杀招,郑探花心有顾忌,原也应该,不过只求大道荡荡,郑探花能够站在义这一边罢了。”
  郑长渊苦笑,作了个揖,回了座位,宋襄转头,锋锐的目光在容璧脸上一扫,不发一言,回了座上。
  容璧默默无言,她已经忽然明白了自己这只蝼蚁在这一局中的作用。宋襄说话,必然得了公主授意,可是为何单独选择在自己面前说这些私密之语?当然是故意的。
  郑探花明显也是为了全族的利益和自保,不肯轻易站队的。因此公主和宋襄希望自己将郑长渊已经被公主太子拉拢的消息传回骆皇后跟前,骆皇后必然会采取措施,而不管什么措施,都必然只会让郑长渊别无选择,为求自保,只能走上太子这条船。
  郑长渊当然也知道自己入了套,就算没有自己这只蝼蚁传话,宋世子单独与郑长渊说话,落在上头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元亦雪眼里,他哪里还洗得干净?因此他适才苦笑,显然也知道自己着了道。
  每一位贵人,显然对朝中局势看得清清楚楚,有的更是犹如弄潮儿,踊跃伸手,想要藉着这朝局沉浮,分一杯羹。而她这样的蝼蚁,也只不过随波逐流,不能自主,犹如一件物件,可随手赏人。
  可她不甘心。
第13章 沉醉
  这之后公主又接连举办了几次宴会,太子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但郑长渊时常为座上客,听说枯槁师太果然真的到郑府为郑家小姐诊治,开了药方,听说颇为有效,郑探花十分感激,还派人送了好些贵重稀罕的海外特产来。
  容璧开始害怕宴会,她怕公主在宴会中随心所欲地将她送人,甚至好几次在噩梦中汗水淋漓地喘着气醒来,梦到她被公主赏给了外边庄子上来的面目模糊的男子。
  她见过那些粗俗的仆役,跟着宫里的执事们送订造好的碗碟坛罐,送宰杀好的猪牛羊鸡,他们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宫里的宫女们,垂涎着的,湿漉漉而毫不遮掩的。
  如何掌握自己命运的主动权?如何不再让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不再将她看成一个无足轻重的美丽物件,随意送人?
  宫里忽然有内侍来传旨,很快弋阳公主进宫去了,然后就留在了宫里。
  容璧很快从花妈妈这边知道宫里是皇上生病了,急病,看来病的公主以及诸位皇子、公主们都已赶去侍疾。
  虽然她是外嫁女,但少不得也住在了宫里,日日问安。
  这次公主足足在宫里住了半个月,才出宫回府。
  因着皇上生病,她也收敛许多,不再大肆饮宴。只是偶尔仍会和那些被外人视为面首的侍卫们在院子里纵饮取乐,投壶掷骰,甚至还经常把容璧叫去猜藏钩作兴。
  容璧十次猜错个一二次,但仍然也算得上极善猜的了,很快侍卫们都对这个宫里来做饭特别好吃的荣尚宫熟悉起来,私底下都叫她“容美人”。
  他们都生机勃勃,年少气盛,容璧仔细观察,果然发现,这些所谓的“面首”应该都没有给公主侍寝过,但毋庸置疑,公主待他们极好,给他们请了好的讲习武师教头来,棍棒剑刀,骑射围猎,一般人家连一匹马都养不起,这些侍卫们却人人都精于骑术,打起马球来就像打仗,好胜,勇武,而他们甚至还会看舆图,会背兵书。
  这不是在养面首,这分明是在练兵——不,普通士兵不需要这许多的精力金钱,这分明是要将才。
  容璧看着又一个舔着脸来求她的少年人:“好姐姐,天冷了,今儿是我和老四当值,求你替我们煨上这把板栗,一会儿下值了,我们来取。”
  容璧接过来,不苟言笑,拿了进去,听到身后少年侍卫激动万分与其他人议论:“近看更漂亮了!我死了我死了,今晚睡不着了!”
  容璧心里想着,他们也是公主手中的刀枪,但因为对公主有用,因此倒也还不似自己一般朝不保夕。
  又过了半个月,宫里忽然起了大火,幸而扑救及时,弋阳公主很是不安,火一熄便进了宫。
  竟然是太子住的麟址宫忽然失火。
  皇上便命重修麟趾宫,请太子暂迁宝函宫。
  在宫里久了,容璧也知道宫里没有小事,太子迁宫这样更是大事,哪怕只是暂迁。她依稀记得,宝函宫颇为偏僻,临水近林还背着山,十分阴湿,住在那里的宫人往往下值走到膳房,膳房这边就没剩下几样吃的了,虽说太子肯定不会有人怠慢,宫里也挤,各宫早就住满了,但是任谁腾宫呢,怎能委屈太子?
  更何况是这样蹊跷的一把大火?
  公主回来后,显然心情不悦,数个晚上都纵酒至深夜,小厨房里所有仆妇都知道,每天都有侍卫们陪公主饮酒到深夜,直至烂醉才上床。
  这显然是十分不符合皇家规矩了,但公主寡居,又是天之骄女,有谁敢管?
  这天晚上,公主又是和侍卫们一起饮酒作乐,小院内欢声笑语,容璧又再次被叫到了院子里负责烤肉,只看到侍卫们人人仍然面上带笑,尽力欢悦。
  但私底下多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他们显然都十分忧虑。公主是庇佑他们的大树,他们自然私下担忧不知公主是遇到什么事,天天这么喝酒对身体不好,是否太子或者皇上有事,又或者是侍疾不力被皇上叱责了,或是在宫里被骆皇后为难。
  种种猜测,也不过是私底下的议论,侍卫们仍然还在咋咋忽忽的投壶,表面上看着都是欢快英俊的少年们,眉梢眼角都是笑容,他们知道公主养着他们就是要取乐的,公主不好受,但是公主希望他们笑,他们也就笑了。
  容璧往滋滋冒泡的肉片上又刷了一层蜂蜜,天之娇女也有烦恼,但她有无数的人在卫护关心着她,这样真心……
  忽然门开了,有人披着风帽进入了小院,宽大的鸦青披风笼罩着全身,却又带着股华贵凛冽之气,小院内的侍卫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全都警觉转身按剑:“什么人擅闯公主宅院!”
  弋阳公主跟前已站上了几位侍卫。
  弋阳公主抬起醉眼,笑了下:“是太子,宫门已下钥了吧?好好的怎么出宫了?”
  男子将风帽揭了下来,灯笼上的温暖彩光照在他年轻冷峻的脸上:“今日替父皇去法云寺祈福,原本是要宿在寺庙的,担心大姐姐,所以来看看。”
  弋阳公主脸色一缓,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坐下,但因着已饮了不少酒,十分酩酊,口舌很是笨拙地笑:“难得好机会,正好请太子也喝几杯。”
  轻快的乐声又奏起了,侍卫们脸上笑容却不复,只是迟缓游移着拿起了投壶用的花箭。
  元钧蹙着长眉,目光沉冷:“都下去,所有侍卫。”
  侍卫们没有动,只看向弋阳,弋阳呵呵一笑:“行吧,我们两姐弟对酌也行。”她伸出手,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都下去吧,门口留两个人把着。”
  侍卫们陆陆续续下了,容璧看其他侍女都没有退下,便也不敢擅动,她原本就在最角落的树下烤肉,若是自己一个人起身那就更醒目了。
  元钧倒也没有理这些侍女,转头看着弋阳公主又拿起了酒壶,按住了酒杯:“大姐姐如何如此不重身体?”
  弋阳公主冷冷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元钧道:“大姐姐!”他脸上神容仍然不变,声音里却带了一丝悲痛。
  弋阳公主忽然呵呵一笑:“为什么要去宝函宫?你贵为太子,谁敢不让宫?凭什么让你去宝函宫?”
  元钧按回酒壶,低声道:“大姐姐,你醉了。”
  弋阳公主低声道:“不妨事,都是自己人——他病了,还是那种不体面的病,因此他怕了,他怕年轻、健康的你了!”
  元钧沉默着不说话,弋阳公主忽然落泪:“虽然他这几年,一心只想着炼丹求长生,我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前儿才知道,竟昏聩若此!”
  弋阳公主显然醉得厉害:“他年轻的时候,也曾征战沙场,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还记得他手把手教我骑马射猎的样子,如今呢?炼丹,求神问道,沉溺女色,我进宫的时候,正看到骆皇后青着脸将那几个女道士拖出去处死,那几个女道士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道袍,里面什么都没穿,何其荒淫!皇家体面何在!”
  元钧脸色难看。
  弋阳公主吃吃笑着:“我看她也吓得不轻,若是这次皇上出了个好歹,她这苦心积虑打算这么久,都来不及了!”
  “幸而父皇倒是醒过来了,然后自己也吓到了,结果他一心想着还是那点儿权柄,养病养病,倒是猜忌起你来了!那把火就那么巧?就烧了你卧房,这是谋杀太子!宫里竟然没有严查!”弋阳公主厉声喝道。
  元钧微微低下头,阴影里他什么表情都看不到,他坐下来起,就有侍女给他倒茶,他却连碰都不碰。
  弋阳公主笑了一会儿又哭了:“可怕的不是英雄迟暮,可怕的是英雄堕落!父皇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元钧低声道:“大姐姐,你醉了,我让她们送你先回房休息吧。”
  他转过头,寻找相熟的侍女,想要吩咐侍女们送弋阳公主回房,容璧深深低下头,但仍然感觉到了对方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元钧沉默了一瞬,转头去看弋阳公主。
  弋阳公主还在笑着道:“我没醉,你难得出来,我们姐弟俩好好聊聊。”她忽然也住了嘴,很快觅着元钧的目光看到了容璧。
  喝下去的酒全都变成了冷汗,但她脸上倒还笑着:“原来是容女官,我倒忘了今晚你在这里伺候。太子倒还记得?”她声音清脆柔软,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是轻松道:“容璧,你上前来给你旧主磕个头吧。”
  容璧起了身上前,拢衣敛裙,端端正正跪倒在元钧跟前,离他们姐弟五步之内,双手伏地,将额头触在手背上。
  她的背上已经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元钧垂眸看着这个容色俱佳的宫女,心里一声叹息:可惜了。
  弋阳公主也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真是喝多了,忘了身边人多了个骆皇后的人,她其实并不是个待下严苛的人,实是他们姐弟如今的境地已踏在了悬崖边,她漠然想着,只能给她个痛快吧——宁枉勿纵,算她倒霉,要不是太子在,倒也不必如此,可惜我们和骆后已是死局,太子势如危卵,我倒给他添乱了……
  “啪!”
  弋阳公主手边那个名贵的琉璃玉壶已经摔到了地板上,碎成了千万片。
  这是宫里所有贵人无师自通惩治看不顺眼奴婢的法子,简单,但永远有效。
  弋阳公主看着容璧,淡漠道:“哎呀,怎的这么不小心?这玉壶可是御赐的。”
第14章 龙袍
  元钧面上微微带了些不忍之色,看向弋阳公主:“姐姐。”
  弋阳公主看了他一眼:“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你死我活之局。”
  损毁御赐之物,宫中奴婢都是活活打死的。
  容璧算宫里的老人,被作为震慑的对象当然观刑过无数次,堵上嘴一杖一杖将人打成骨肉尽碎,她年幼之时第一次看到,夜夜惊悸,整整半年都没办法睡好。
  她没有时间去想她那回不去的家乡,她那存下来的积蓄,她想像描绘过的青砖瓦房,海棠鱼缸,她只是深深拜服,声音平稳道:
  “公主,奴婢有密事禀报,事关太子和公主安危,请公主屏退所有侍从,容奴婢禀报。”
  她居然声音抖都没有抖一下,似乎在宫里生活多年,她无数次想像过自己面临生死之交的这一天。而当藏钩那一日,她选择了公主,就已选择了这可能的腥风血雨。
  弋阳公主一怔,笑了下:“你也是无心之失,放心,本宫会厚赐你家人。”
  元钧垂眸低头看着那少女纤细的背和深深低下的脖颈,白鹄垂死,其鸣也哀,他忽然道:“听她说。”
  弋阳公主转眼看了眼元钧,笑道:“都下去吧。”弋阳公主忽然又道:“仁君之道,固然应当,但首先你要成为君,才有资格说仁,否则一念之慈,则可能会后患无穷,世人大多记仇不念恩。”
  所有侍女们垂着头纷纷退了下去,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元钧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
  这是帝王之术,喜怒不形于色,亲疏不显,虽然他只是太子,显然却从小受到的是帝皇教育。他自以为自己的表情应该是空茫漠然的,但容璧不知为何却感觉到太子此时看着他的眼睛里,饱含着沉重的悲悯。
  生死之间,容璧忽然微微走了下神,这样天神一般的人,实在怜悯自己将死吗?
  弋阳公主心里却猜测着她是讨赏,这样的小棋子,想来知道不了什么密辛,美人将死,弟弟大概心软,自己少不得做个恶人,好好赏了她的家人吧。她笑着问道:“说吧?”
  容璧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公主身边的花妈妈,是骆皇后的人。”
  弋阳公主先是一惊,然后转念又笑了起来:“你可知道花妈妈是母后的陪嫁侍女,入宫做了女官后母后给她赐了婚,生了孩子后又进来当了我乳母,她全家包括孩子,都是沈家的家生子,花妈妈,比母后陪我的时间还多,——你这胡乱攀咬,是想要给自己脱罪吗?”
  容璧面色沉静,抬眼去看弋阳公主:“府上仓库里藏着东西。”
  弋阳公主脸上有愣了下,反问:“什么东西?”
  容璧道:“可以要命的东西。”
  “公主不信,可以秘密遣人去查,只是不派花妈妈就行。”
  弋阳公主笑道:“焉知不是你另外派人放了进去,然后栽赃给本宫乳母呢?”
  容璧道:“我为何花这么大力气,在生死之际,还要去害另外一个奴婢?骆皇后除去公主的乳母,有什么好处吗?”
  弋阳公主冷笑了声,太子却忽然道:“去查,沈安林今天跟着我,因着夜深我没让他进来请安,让他带人去查,我和你一起去——一切信息均封好,那花妈妈……”
  弋阳公主脸沉了下去,但仍然起了身喝命外边的侍卫进来,将容璧堵了嘴拉下去锁起来,一边命人也去将花妈妈看押起来。
  容璧被锁入了空屋内,派了侍卫看守。
  公主府戒严,内紧外松,里外断绝,任何人不得出屋,
  库房已经被层层看管起来,任何人不得进入。
  弋阳公主与太子端坐在仓库内,脸色阴沉,里头,沈安林正带着自己的人,逐间对着仓库账簿,清点物品。
  沈安林是先皇后的侄子,算是太子、弋阳公主的表哥,如今也任了个太子卫队的近卫队长。
  弋阳公主道:“你先去睡吧,我在这儿盯着好了。”
  太子摇了摇头,弋阳公主开解他道:“兴许没事,这库房里又闷又脏,你一贯好洁,那丫头多半是攀扯,无中生有想要保命罢了。”
  元钧不说话,弋阳今晚原本酒多了,虽然吓醒了,但到底精神不济,见元钧坚持,也就不说话,只是默默坐着。
  约莫又清点了一会儿,只听到扑扑的声音,以及灰尘浮起,弋阳知道元钧这是强忍着洁癖留在这里,也知道事关重大,只能让人细细查着,按下了那点凡心和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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