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清脆又突兀的响声,纪瑞猛然抬头看过去。
纪雅抓着断裂处尖锐的残缺酒杯,面无表情道:“再敢折腾一下,这玩意儿就扎进你脖子里。”
如果这是五十多岁的姑姑,纪瑞只会嗷嗷假哭着找爷爷帮忙,但这是三十多岁的姑姑,还是不知道她身份的三十多岁的姑姑……纪瑞默默咽了下口水,老实了。
拿针管的白大褂眼疾手快,直接在她胳膊上抽了三小管血。
被抽血的纪瑞:“呜……”
拿到血样,白大褂功成身退,秘书相当有眼色的给纪雅换了杯红酒,纪雅拿在手里晃啊晃,一边晃一边优雅道:“纪宣做事效率太低,查了这么多天也没见查出点什么,还是我这办法简单,轻而易举就拿到了证据。”
本来窝在沙发上伤心的纪瑞:“……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我的是大伯?”
“你知道?”纪雅已经能自动替换她的称呼和现实里的人名了,“看来你也不是傻子嘛。”
“为什么要查我?”总不能知道她是穿越的吧?不可能啊,要是知道她是谁,姑姑就算纪瑞怀疑。
纪雅轻嗤一声,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纪瑞眨了眨眼睛,脑海里逐渐将姑姑进门以来的话串联起来,形成一个胆大的猜想。
没等她试探求证,一直盯着她看的纪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颇感兴趣地问:“我真的很好奇,纪风波到底给了谢渊多少好处,才说服他收留自己的私生女。”
纪瑞一顿:“私生……啥?”
“还要演?”
纪瑞:“……”
漫长的沉默后,纪瑞深吸一口气,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
虽然刚才隐约猜到了答案,但亲耳从姑姑口中听到,她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彻底疯了。
第30章
晚上九点多,湖边遛弯的老人小孩逐渐少了,多了些约会的年轻男女,拎着篮子四处叫卖手工饰品的小姑娘也要收工了,一回头看到谢渊还在原地站着,便从篮子里拿出一只兔子形状的发卡。
“哥哥,这个给你,以后送女朋友。”小姑娘热情道。
谢渊接过来看了看,噙着笑道了声谢,不远处小姑娘的妈妈唤了一声,小姑娘蹦蹦跳跳去找家长了。
看到别人带孩子离开的背影,他随意看了眼手表,距离纪瑞进厕所已经二十分钟了。
果然,路边摊害人。谢渊面无表情,点开纪瑞的头像发了一行字过去:掉厕所了?
一分钟过去,没人回复。
谢渊眉头渐渐皱起,又给她发一条:人呢?
还是没人回复。
谢渊渐渐意识到不对,立刻折身往女厕走,走近后却在门口看到了‘正在维修中’的立牌。
他眼神一凛,想也不想地冲进女厕。
十秒钟后,他冷着脸出来,冲疾言厉色地质问不远处的两个保镖:“我让你们看着人,人去哪了?!”
“刚才女厕这边一直在排队,我们不好站得太近……”保镖面露犹豫。
谢渊深吸一口气,当即拿出手机给蒋格打电话。
嘟嘟两声接通,不等蒋格开口,谢渊便立刻道:“纪瑞不见了。”
“……您现在在哪?”正和朋友在清吧喝一杯的蒋格立刻起身往外走。
谢渊:“平安湖北区的公厕这里,她是从这里不见的。”
“需要我报警吗?”蒋格又问。
谢渊:“我来报,这边有五家商铺是我名下的,你去找他们要监控,想在这种闹区带走一个大活人,肯定要开车才行,你找车牌号,我报警,我们分开行动尽量节省时间。”
“好。”
谢渊交代完就匆匆挂了电话,拨打110的时候,手指都有些颤抖,最后一个数字刚输上,还没来得及拨通,耳边便传来保镖一声呵斥:“什么人?!”
谢渊下意识抬头,突然和一个四十余岁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谢总,我是专程来等你的。”女人微笑。
谢渊认出她是纪雅的助理。
蒋格刚坐上出租车,手机就再次响了,他匆匆跟司机报了目的地,便立刻接通:“谢总。”
“不用查了。”谢渊声音冷硬,透着微薄的怒气。
他又说了什么,蒋格皱着眉头很快答应下来,挂掉电话看向司机:“不去平安湖了,去天墅三号苑。”
明亮的客厅里,纪瑞双手总算得到解放,先把一直挎在身上的包挪个合适的位置,别总咯着自己的腰,再自顾自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看向对面的纪雅。
“我再确认一遍,你把我当成……爷爷的私生女了?”她在问出这个问题时,都觉得太过荒唐。
纪雅斜了她一眼:“你打算一口一个爷爷到什么时候,非要让我把亲子鉴定拍到你脸上你才肯说实话是吧?”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爷爷的私生女?”纪瑞只在乎这个问题。
纪雅眯起眼睛:“因为你跟纪风波……哦,现在该叫纪富民了,你跟纪富民,长得一模一样。”
纪瑞:“……”
如果说这世上有比被亲姑姑绑架更凄惨的事,那一定是亲姑姑说她和秃顶胖爷爷长得一模一样。纪瑞被她这句话打击得差点没晕过去,一手捧着脸一手颤抖地指着她:“你……你才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纪雅:“……”
“爷爷脑袋那么大,我才这么大,”纪瑞比划的动作天花乱坠,力证自己长得不像他,“他眼睛小得像条缝,我的又大又圆,你凭什么说我们长得一样!”
纪雅面无表情起身,款步朝她走来。
纪瑞打了个嗝,默默缩回沙发里:“说、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啊。”
纪雅继续朝她走来,纪瑞立刻抱头:“姑姑我错了!我和爷爷一模一样!”
“看照片。”纪雅轻启红唇。
纪瑞顿了顿,才发现她拿着手机,手机上是一张老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高大帅气,即便戴着帽子,也遮不住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纪雅往下划一张,还是男人的照片,只是这一张笑得很灿烂。
眉眼弯弯,非常熟悉。
“……这帅哥谁?”纪瑞看直了眼。
纪雅不说话,又往后划了一张,照片里的男人似乎在舞台表演,戴了假发化了妆,拍照的人似乎刻意避开了他粗犷的棱角,用光影刻意将他拍得柔和……更熟悉了。
纪瑞一脸茫然,主动伸手往后划了一张——
照片里,纪雅笑得灿烂如花,正往脱衣秀的男模裤腰里塞钱。
纪瑞:“……”
纪雅:“……”
“……姑姑,你玩得好花哦。”纪瑞一脸真诚。
纪雅炸毛收回手机:“谁让你乱划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这种照片你就不能藏好一点吗?”纪瑞觉得自己很冤枉。
纪雅:“谁知道你会这么没礼貌!”
纪瑞更委屈了,心想她从小就是这么玩姑姑手机的,刚才也是太顺手太习惯了,又不是故意的。
纪雅意识到话题扯远了,正要再扯回来,纪瑞突然站了起来:“我要去洗手间。”
“去什么去,你不是刚去过?”纪雅说的是一个多小时前,她在公厕那次。
纪瑞:“我刚才喝了好大一杯水。”
“那也不准去!”纪雅跟她杠上了。
纪瑞沉默三秒,默默开始撩裙子。
纪雅眼皮一跳:“你干什么?”
“就地解决。”
“……滚,赶紧滚。”
纪瑞如愿进了洗手间,耳边总算清净了。
她觉得清净了,纪雅也是一样,红酒喝完了又换威士忌,一边喝一边思考待会儿要怎么逼某人把身世背景、亲妈是谁交代个清清楚楚。
她在这边脑海里都过了两遍流程了,纪瑞还没从洗手间里出来,纪雅渐渐察觉到不妙,立刻放下酒杯跑去开门。
反锁了。
纪雅这暴脾气,倏地一下就上来了:“开门!”
坐在马桶上昏昏欲睡的纪瑞一个激灵站起来,回过神后才开口拒绝:“……不开!”
“你以为不开我就拿你没办法了?”纪雅咬牙切齿,“别忘了这是我家,等我把钥匙拿过来,你就死定了!”
纪瑞沉默三秒,无情嘲笑:“就你?整天丢三落四的,确定能找到钥匙?”
纪雅:“……”
纪瑞见她不说话了,默默松一口气,结果下一秒就响起了砸门声。
纪瑞吓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这、这也太疯了……”
“我让你不开!我让你不开!”纪雅连踹几脚,见房门纹丝不动,当即去客厅拖椅子。
谢渊进来时,恰好看到她拖着椅子要往门上砸的样子。
四目相对,纪雅僵了僵,手上还维持拖椅子的动作,谢渊已经大步上前,推开她敲了敲门:“纪瑞。”
“你就是把门砸坏我也不会开……小叔叔?”
洗手间里的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一阵西冲东撞的响声后,房门打开了,纪瑞看到来人,激动地把包往身后一甩,迳直撞进他怀里:“小叔叔!”
谢渊丢掉手杖将人接住,抬手在她后颈上捏了捏:“受伤没有?”
“没有呜呜呜……”纪瑞还是抱着不肯放。
谢渊面沉如水,却还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纪雅一看到谢渊,便立刻往他身后搜寻,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助理,她深吸一口气强忍怒气,用眼神问她为什么谢渊会在这里。
助理尴尬地笑笑,想起一个小时前谢渊要报警,她只好出现在他面前——
“谢总,我是专程来等你的。”
谢渊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纪雅把人带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毕竟这是纪家的事,跟外人没有关系,您说对吧谢总?”助理继续保持微笑。
“不知道是吧,”谢渊也笑了,只是眼底冰凉一片,“那我报警处理,相信法律会给我一个答案。”
“这不合适吧谢总,”助理上前一步制止,“谢家和纪家多年世交,如果因为这点小事闹到警局,对谁都不好看,纪小姐在我们老板那里,不会有事的。”
“足以让纪雅坐牢的小事?”谢渊反问。
助理:“……”
“你不是我手底下的人,可能不太了解我的作风,”谢渊面无表情,周身气压已经低到地心,“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给谁面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带我去找她,二是等着警察过来,以绑架从犯的身份滚去警局。”
助理对上他淡漠的视线,不由得后退一步:“我、我先问问老板……”
没等她把话说完,谢渊就拨通了报警电话,助理忙道:“我带你去!”
谢渊关掉手机,看了保镖一眼,保镖立刻没收了她的手机,以防中途她跟纪雅联系。
助理说到底只领一份工资,在意识到这件事可大可小之后,便没敢再跟谢渊对着干,直接将他带到了这里。
此刻面对纪雅的火气,助理也只能当看不见,最多摊摊手表示无奈。
纪雅见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再看那边纪瑞还抱着谢渊不放,顿时嘲讽出声:“我说谢总怎么愿意帮纪风波收留这个私生女,原来是因为有想法啊,谢总的胃口未免太大了,有了谢氏还不够,还肖想着纪家这仨瓜俩枣。”
“纪小姐,你过了。”谢渊面无表情。
平时他以晚辈的身份来纪家,总是和颜悦色好说话的,纪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凌厉的模样,虽然自己比他大几岁,但莫名觉得气势矮上一截。
“……难道不是?”她强撑着质问。
谢渊不理她,只低声安慰纪瑞。
纪瑞其实也没多害怕,哼唧完就开始伸着手指头告状:“小叔叔你看,她叫科学怪人扎我手指头。”
谢渊低头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红点,周身气息愈发凛冽。
“……不过是取点血做个亲子鉴定,你告什么状?”纪雅无语。
纪瑞呜咽着倒进谢渊怀里。
纪雅:“……”
谢渊懒得再跟她废话,带着纪瑞就往外走,经过纪雅身边时,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今晚的事,我会如数告诉纪老。”
“你觉得纪风波会为了一个私生女对我怎么样?”纪雅不屑,“别做梦了,以他的性格,他要真这么在乎她,就不会把她养在外面这么多年,连个名分也没有。”
“纪家没有名分的孩子似乎也不止纪瑞一个。”谢渊反唇相讥。
纪雅一愣,顿时面露警惕:“你什么意思?”
谢渊看到她的反应,唇角勾起冰凉的弧度:“不是想知道纪瑞的身份吗?那你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最好是用褚臣的血样。”
纪瑞听到亲爹的名字,下意识想抬头,却被谢渊重新按回怀里带走了。纪雅看着二人扬长而去,顿时有些急了:“你怎么知道褚臣?那死老头连褚臣的事都告诉你们了?你们给我回来!谢渊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用褚臣的血样!”
她有无数问题想问,可惜谢渊带着纪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