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现世灵气衰微,不少记载中的灵植都已绝迹。勉强找来的几颗,效果也不甚理想。
“灵酒好了吗?”她无视了那边越发剑拔弩张的二人,转而问起身边的掌柜。
“好了,当然好了。”掌柜的哈腰而笑,“几位请楼上坐,我请诸位去我们如意楼风景最好的雅间。灵酒小菜都是备好的。”
“好。”白飞鸿点了点头,无奈地转向那边的两个,“你们两个,吵完了记得去楼上。秋雨寒凉,我们先喝点酒,等花家的人来接我们。”
作为太华峰主希夷的弟子,大多数时候,白飞鸿都是与云梦泽一起行动的。
这一次与花非花同路,乃是因为她要来岭南道寻一味灵药,而花非花是花家的小少爷,她自然要带他一起。
只是现在,白飞鸿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由得想,这真是她人生里最大的错误之一。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
她端起灵酒,一口气喝干。
……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一见面就掐啊?
第92章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就像算准了时间一样, 在白飞鸿三人用罢酒菜,正望着窗外渐渐小下去的雨势时,花家来迎接他们的马车也到了。
驾车的两匹骏马, 俱是骨肉丰骏, 鬃毛油亮, 通体玄黑, 四蹄踏雪。而由这骏马所驾的车架,竟十分奢靡的用了整块的香木做雕饰, 又装点着螺钿的宝饰与华彩的璎珞, 正是宝马雕车, 暗香袭人。足见花家的豪奢。
“少爷,家中已备好汤浴与酒菜,房间也收拾好了,只等几位贵客上门了。”
一名管家打扮的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对着诸人恭敬地行了一礼。他的声音嘶哑难闻, 饶是修真者耳聪目明, 要听清他的话也颇为吃力。待他抬起头来时,一旁送他们出酒楼的小二更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那男子的五官就像是被烧融了又重新捏在一处, 面上纠结着大片大片的烧伤, 将五官也扯偏了位置。板结的伤疤红红白白, 有的地方还变成了老树皮一样的棕褐色,从面上一直蔓延到衣领之中,不知道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伤处。
也正因为如此, 白飞鸿也看不出此人的年纪。
花非花却已经走上前去,抬手扶起了那名男子。
“说了多少次, 你身体不好,不必亲自来迎我。”他抱怨了一句, “有什么事让底下人来做就是了,做什么非要自己跑这一趟?”
那人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来,依稀可见些许温和的遗迹。
“少爷对我恩重如山,您的事,我总是不放心旁人去做的。”他又看向白飞鸿,拱手道,“这一位想必就是白飞鸿白仙子了,少爷来信中时常提起你,他为人任性,在昆仑的时候,还劳您多担待了。”
白飞鸿道了一句“没有的事”,却不由得转向花非花,投以询问的视线。
“这位是我家的管家,是花家的老人了。多年前家中大火,他为了救人,没能及时从火场里逃出,落下了这一身的伤病。”花非花叹了口气,又看向白飞鸿,“所以现在我都不让他做太重的活儿,可他就是不听劝,总要勉强自己。”
“两位叫我‘花大’便好。”大管家笑着,却也不否认花非花的说法,他的目光转向云梦泽,眼神微微一凝,“这一位……想必就是空桑的二公子,云梦泽云公子了吧。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只是陋舍寒酸,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品味。”
“无妨。”云梦泽只简短地应了一句,他看着花大管家,微微蹙起眉来,“你……”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你们是准备在这聊到太阳下山吗?”花非花十分无语地打断了几人,率先跳上了马车,“赶了几天的路,累死我了。我不管你们还有多少话要聊,总之我要先回家睡觉喽。”
花大管家一怔,连忙侧身摆好杌子,说了一句“是我疏忽了”,便躬身对白飞鸿与云梦泽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白飞鸿踩着杌子上了马车,忍不住对花非花摇了摇头。
“我也说了,这一趟来岭南道是为了采药不是为了游玩,肯定非常辛苦,劝你不要同我来,你怎么都不肯听。”
马车内空间极大,花非花原本已经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了软塌上,闻言顿时翻身一猛子坐了起来,冲白飞鸿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他提高了声音,“你都要来我家的地盘了,我还能让你一个人来?我是那种人吗?区区路途辛苦而已!完全无法阻挡我们火热的友谊!”
“师姐怎么会一个人来?”云梦泽恰好也上了车,反唇相讥,“我自然会同师姐一起出行,不劳你操心。”
“防的就是你小子好不好……”花非花小声嘀咕了一句。
白飞鸿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花非花理了理衣襟,看着云梦泽,似笑非笑道,“我是说,看在我们同门的情谊上,不只是为了阿白你,就算只为了好・好・招・待云师弟,我也定是要亲自来这一趟,好好做一回东道主才是。”
“是吗?”云梦泽看着他,冷冷一笑,“在自己的地盘迷路迷到深山老林里,害得我们比预计多花了半个月才找到地方的东道主?”
“反正阿白又不介意。”花非花哼笑一声,看向白飞鸿,“对吧,阿白?”
“……”
白飞鸿总觉得这番对话里有股说不出的阴阳怪气,又直觉此时要是搭话会有引火烧身之嫌,于是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入口的茶水中带着一种别样的清甜,让她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里面加了……”她细细品味了一下口中的甘香,“是荔枝吗?”
“是。”花大管家应道,“是岭南道这里的特色,用荔枝泡水浸出来的果茶。不知道合不合白仙子的口味。”
“我觉得很不错。”白飞鸿笑笑,“花大先生做事当真妥帖。”
“不敢当。”花大管家很是识趣地配合她转移了话题,“云公子也要来一盏吗?若是要别的茶,车上也是备着的。”
“来一壶明前龙井。”
云梦泽在白飞鸿身边坐下,又掀起幕帘,看向窗外的景色。
“这几条街都是花家的产业。”花大管家笑道,“当然,空桑家大业大,自然也不敢在云公子面前卖弄。”
“这些产业都是你打理的?”云梦泽微讶,又看了一眼街上的车水马龙,“打理得不错。”
“那当然,花家的大总管和有些人可不一样,没能托庇祖荫,只好全靠自己。”花非花单手撑着下颌,笑道,“他办事我素来是放心的,所以能交给他办的事宜,我都交给他去办。”
云梦泽瞥了他一眼:“有些人说话之前,还是先拿面镜子照照自己,看看有没有把自己也骂进去吧。”
“嘿!我说你――”
白飞鸿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在心里默默念着清心咒。
啊,这些男人到底有完没完?
在花非花与云梦泽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之中,马车终于抵达了花家大宅。白飞鸿第一个下了车,完全没等花大管家为她掀帘子放杌子。跳下马车之后,她只觉得天地是如此的安静,空气是如此的清新。
花家大宅也是十分富丽堂皇,兼有岭南道的独特风情,一路行来,只见繁花似锦,古木青幽,不知是否故意,道路也设置得曲曲折折,颇有曲径通幽之意。只是,大抵是树木太过高大,近乎遮天蔽日的青盖之下,白飞鸿却莫名觉出了一丝阴森之意。
云梦泽显然也有类似的想法,他环视一圈,微微蹙起眉来。
花家的侍从很少。像这样大的宅邸,只靠一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理过来的。但这一路行来,他们都没有见到多少侍从。大宅里缺了人气,便也少了不少生气。
他留意到,这大宅里许多楼阁和院落都锁了起来。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花大管家低下头,用嘶哑的声音向他二人解释了起来。
“花家前些年出了不少事,老仆走的走,散的散,也没有留下多少人。少爷去昆仑求学之后,我便自作主张,将这些无人的院落锁了起来,方便打理。可能看起来有些破败,还望贵客不要介意。”
既然是别人的家事,就算是同门也不好多问。白飞鸿笑笑,只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倒是云梦泽依旧看着那些紧锁的庭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忽然问了一个有些古怪的问题。
“这里倒是有很多鸟。”
“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花非花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这园子里的古木都是经了火灾还保留下来的,难得这些树这样□□,我便要他们好生看顾,无事不得砍伐,长得久了,也就长野了,鸟自然就多了。要不是家里置了自动清洁的符,光是鸟屎都是一场灾难。”
“是吗?”云梦泽又问道,“这家里没有养猫吗?”
白飞鸿一怔。
但凡是深宅大院,少有不养些猫猫狗狗的,但这一路走来,他们也确实没有见到一只猫。
若是有猫在,鸟雀也不会繁衍得如此自在。更不会多到这种地步。
“老爷生前不喜欢猫。”回答的人是花大管家,面目模糊的脸上也挂着模糊的笑,“就算在他过身之后,这家里也是不养猫的。”
“都是老东西的怪毛病。”花非花嗤笑一声,“也不知道他年轻时候对猫都做了什么好事,那老东西怕猫怕得要死,听到猫叫都是一哆嗦。搞得这家里一只猫都没有。不过我也不喜欢那玩意儿,不养也就不养了,也不妨事。”
闻得此言,云梦泽也不好再问下去了。他对旁人家里的阴私并没有兴趣,只是点了点头,便同白飞鸿一起向宅院深处走去。
花家招待他们的酒菜自然是上好的,其中一道野山菌更是做得格外鲜美,便是见惯了山珍海味的陆家二公子也不由得称赞了两句。待到肴核既尽,三人也要睡下了。
这一路又是御剑飞行,又是与山野精怪搏斗,不时还要处理一下前来偷袭的魔修,便是修真者也难免有些劳顿。是以沐浴更衣,又躺在收拾好的高床软枕上,白飞鸿几乎是立时就感到了困倦。
然而在她沉入梦乡之前,却忽然听到了窗外传来的一声尖笑。
“猫妖!猫妖!”
那女人的声音似哭似笑,尖利得似能刺破夜幕。
“是猫妖来复仇了!”
第93章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听到那声尖笑, 白飞鸿立时清醒了过来,提剑冲进院内。
夜色如墨,灯笼的光也十分黯淡, 白飞鸿花了一点时间, 才看清了庭院中又哭又笑的女人。
出乎意料的是, 那是一名没有多少修为的中年女人, 白飞鸿自然看得出,她的经脉算不上多么上等, 也只修炼过一些粗浅的功法――而且这些年也一定荒废了, 不然不会衰老到如此地步。
虽然上了年纪, 但仍然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风韵,只是这点美貌的残影,也被她的疯疯癫癫的模样破坏了。她那头斑白的发髻上胡乱插着些残破的簪钗和干枯的野花,白飞鸿敏锐地觉察到,虽然簪钗上的宝石丢了不少, 但残留下来的, 依然可以看到当初的华彩,一看便是极为名贵的用料。
正当她揣测着眼前女子的身份时, 花大掌柜也赶到了, 他披着外衣, 带着几个人来,很快便制住了那名又哭又笑的疯女人,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孩匆匆跑来,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花大掌柜厉声呵斥。
“让你看好她, 你是做什么吃的!惊扰了贵客,你如何担待得起!”
女孩哭丧着脸, 脸上还残留着竹簟的压痕,显然是刚刚才被人从梦中叫醒。她低着头,一叠声地说着抱歉。花大掌柜拂袖不顾,转向白飞鸿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火气,尽量平稳地说了一句“对不住”。
“打扰您休息了,白仙子。我这就差人把她带走。”
白飞鸿的目光在几人面上一一扫过,将青女剑又收回了剑鞘之中。
“无妨。我还没睡下。”
她留意到,那几名仆从制住疯女人的动作也很轻,显然是不想伤到她,这让她对疯女人的身份更添了几分好奇。
“不过,这位是?”
“说来惭愧,都是花家的旧事了。”
花大掌柜弓腰拱手,宽大的衣袖挡住他的面庞,让人看不出他此刻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她是先……先夫人的贴身侍女,名叫连翘,自幼随侍在先夫人左右。后来先夫人嫁与已故的老爷,她也被收了通房,侍奉夫妻二人左右。当年那场大火,老爷夫人双双殒命,她受刺激太大,从此疯了。整日在院里乱跑,说些胡话。此番贵客上门,我本已让人将她严加看管起来,却不想出了这样的纰漏,还是惊扰了两位,小人实在惭愧。”
“已故的花老爷……还真是生性风流。”
云梦泽不知何时出现在白飞鸿身后,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一句。白飞鸿从这一句中听出了些许言外之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留意到她的视线,云梦泽垂眼看她,轻声向她解释了花家这段恩怨的原委。
“花家的前代家主仅有一女,又天资浅薄,难以在修道之路上有所寸进。为了延续花家的传承,老家主便想招赘上门。”他扯了扯嘴角,似是一抹讽笑,“云家与花家曾经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我曾经听闻……那个花老爷似乎手段不是很正派,姨母便同他家断了来往。没想到,生意之外,他的私德似乎也不是那么正派。”
云家这几代的家主都是女子,云夫人与陆城主也是恩爱甚笃,也难怪云梦泽看不起这等明明招赘上门,却还要收美貌侍女做通房的男子。
暗暗地嘲讽了这一句之后,他的目光转向那个疯女人,疯子的力气总是比旁人更大一些,更何况那些人也不敢用力去抓她,一时之间居然僵持不下。云梦泽看了一会儿,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困惑。
这些人对这个疯女人……未免过于顾忌了。
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口,一道符咒便从远处飞了过来,直直打在疯女人身上,她全身一僵,顿时委顿下去,还是左右的仆从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住了她。
白飞鸿目光一凝――是清心符。
“大晚上的,都在闹什么?”
花非花打着呵欠从院门口踱进来,他松松挽着自己的衣衫,没什么表情地瞥了那小跑到疯女人身边的婢女一眼。
“怎么,小绿,你又偷懒了?这是你第几次把她放出来了?回头扣你半年的月钱,谁来说都不管用,知道吗?”
“是、是!”那婢女唯唯诺诺地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而那个疯女人见了花非花,就像老鼠见了猫,顿时消停下来,捉着花大管家的衣袖躲到他身后,佝偻着脊背瑟瑟发抖。
“还是那么怕我。”花非花一哂,看向花大管家,“既然是你要保的人,就把她看好了。别总是这么纵着她,不然,她早晚要给你闯下惊天动地的祸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