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惊梦时【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0 14:31:33

  云梦泽静静地听着, 也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他捻着手中泥土的动作放缓了些许, 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云公子?”花大管家到底是耐不住问了一句, “您这是……?”
  云梦泽手上的动作一顿, 松开手来,让泥土落回地上。而后也不见他掐诀或是念咒,一道清洁咒便已将他手上的尘土清了个干净。
  “无事。”他淡淡道, “那场大火既然死了那么多人,花家没有请人来作法超度吗?”
  “要说请人作法, 这些年来我们也陆陆续续请了不少。”花大管家苦笑更甚,“只是岭南道地处偏僻, 本地的仙门终究不似一山二阁那般神通广大。钱没少花,结果……也正如您所见。小人能力有限,实在惭愧。”
  “你们花家……倒真是有意思。”
  云梦泽极轻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听不出究竟有什么意味。
  “一个永远活在火灾当日快乐的疯女人,一个半妖管家,还有一片怨气浓重的土地……花非花倒也是心大,居然就这么放着不管。他倒也不怕出事。”
  “少爷为人确实――”花大管家憋了好半天,才憋出四个字来,“――落拓豁达。”
  “不如说是缺心――是诸事不挂心。”云梦泽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把方才那句险些跑出来的真心话岔开,“关了妖族买卖的生意,也没见花家的钱财往来受什么影响。这倒是难得。花大管家也不必妄自菲薄,仅就这一点,你也不是寻常之辈。”
  世间诸事,从来都是雪中送炭难,雪上加霜易。
  一个家族要兴起很难,要倾颓,有时却只是一夜之间的事。而且家道中落,素来都是落下去了便很难起来。
  但花家却没有这般迹象。
  不如说,在云梦泽看来,花家兴盛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家族衰落的味道是藏也藏不住的。就像一个人,一旦开始穷困,那窘迫的意味便会自衣摆的褶皱、袖口的污渍、面相的苦楚中一丝一毫地流露出来,无论主人如何掩饰,也无所遁形。
  然而,无论是花非花,还是偌大一个花家,都没有这种迹象。
  这所大宅院虽然有些衰败了,但不过是主人不在,失了人气的自然颓靡罢了。无论是雕饰、下人还是宅邸里的洒扫陈设,都是一等一的精致。便是护院大阵与防御法器也都是最新的,十分完整严密。
  而花非花在昆仑墟这么些年,吃穿用度也都不见一丝俭省,在法器上更是挥金如土。
  云梦泽不由得有些好奇,花大管家究竟是怎样一个奇才,才能在花家老爷与主母双双毙命,少爷在外求学之时,支撑起这一片门庭来,还让花家的财富不减反增。
  花大管家垂手,面目模糊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模糊的笑来。
  “小人也没有旁的长处,不过是擅长做生意罢了。”
  “是吗?”
  云梦泽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
  而后,像是对花家的生意全然失去了兴趣一般,他继续迈步向后院走去。
  在他身后,花大管家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冷汗已浸透重衣。
  他觉察了吗?
  男人被火灼伤的面庞稍稍扭曲了一下。
  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默默跟在云梦泽身后,同他一起前往后院。
  龙的五感远超常人,是以花大管家也不敢直接盯着云梦泽看,他只能垂下眼来,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跟着云梦泽往前挪。
  云梦泽却忽然停下脚步。
  在他们前方,是一方荷叶田田的碧湖。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本该让人觉得生机勃勃的景象,却不知为何,显出一种别样的阴森来。
  穿过湖面的风带着森森水气,沁骨冰凉,那寒意直浸到人的四肢百骸之中。在森寒的湖水之上,红莲开得如火如荼,一路延烧,红得妖异,似乎要将这庭院也烧起来一样。
  “这个湖――”
  花大管家连忙开口:“是先前烧起来的地方,实在烧得太过彻底,难以修复,少爷便做主将这一块推平了,挖了一个湖填上。”
  “难怪。”云梦泽喃喃,“我就在奇怪,无论是建筑的构造还是阵法布局上来说,这个湖的位置都很奇怪。”
  “这也没办法。”花大管家笑笑,不动声色地拭去了额角的汗意,“您是没见着当初大火后的惨状,这一片整个烧焦了,就是想重建一套楼阁也不妥当,只好整个挖掉。少爷也知道这里挖个湖实在不像样,但也没有别的招不是?”
  云梦泽没有应声,他还在看那湖上的红莲。
  时值仲夏,正是荷花开始盛放的季节。
  饶是如此,这些荷花未免也开得太盛了。
  “在看什么?”
  一道慵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云梦泽抬起头,正对上花非花的眼睛。那双眼睛有着柔和而又妩媚的线条,便是不笑的时候也像极了在笑。
  他素来不喜欢花非花,也深知对方并不喜欢他。这种两看两相厌的关系,令他在花非花凑过来的时候稍稍侧过身,在两人之间再度空出了一段距离。
  “没什么。”他的语气格外冷淡,不想同这个人多说什么。
  花非花却沿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在看到那片红莲之时,他稍稍抬起唇角,瞥向云梦泽。
  “怎么样,我家的花开得不错吧。”他笑着说,“这可是我特意从江南道移来的名品,本以为会很难养活,没想到在这开得倒是更艳了。可见橘生淮南这种事,也要视情况而定,你说是不是,云师弟?”
  云梦泽皱着眉头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花非花看着他,眼底浮现出一丝冷冷的笑。
  “想问什么,直接说就好了――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你猜得的确没错,花家大老爷,就死在这里。我也是为了这个,才会在这里填一个湖。”
  他没有说谎。
  龙的直觉能感觉到这一点。
  云梦泽再度移开了视线:“我对你的家事没有兴趣……只要不会把师姐牵扯进来就好。”
  花非花闻言,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笑得是那么厉害,整个人都笑到发抖,弯腰趴在湖边的阑干上,肩膀一抽一抽,笑声也越来越响,几乎都要背过气去。
  好一会儿,他才在云梦泽看傻子一样的目光中直起腰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相信我,花家这些破事是不会把阿白卷进去的。”他明明是在笑着,眼睛却是冷的,“倒是你,你们家的那些破事不要把阿白卷进去才对。”
  云梦泽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啊对了,阿白在给那个疯女人配药,让我去找一味灵草,我还得去库房一趟才行。”他看向花大管家,“找东西还是要你来才行,前面带路吧。”
  与云梦泽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抛下了一句如同诅咒的低语。
  “毕竟,和你们东海三家那些烂账比起来,花家都算得上是清清白白,光风霁月。”
第96章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花非花提着一坛好酒来找白飞鸿的时候, 已经是深夜时分。
  “喝吗?”
  “喝。”
  于是,狐朋狗友的两个人就这样爬上了屋顶,一边吹着夜风, 一边拍开酒坛的泥封。花家大少爷和太华山大师姐, 喝起酒来却一点也不风雅, 既没有金樽玉瓶, 也没有珍馐果盘,只随便从芥子里拿出了两个大碗来, 便一人一碗好酒, 坐在屋檐边豪饮起来。
  “痛快!”花非花连干三大碗好酒, 这才放下海碗,朗笑一声,“酒还是要这样喝才爽利!”
  白飞鸿也喝完了一碗酒,正扶着坛子给自己倒第二碗:“是啊。”
  “不过,我先前倒不知道你有那么能喝。”花非花撑着下巴, 笑着看她, “所以那时候都把我吓到了。”
  白飞鸿想了想,才想起花非花说的是什么事。
  那是先前有次过年的时候了, 他们几个同门凑在一起开宴会, 也不知道是谁带了酒进来, 酒这种东西,喝过的觉得能再喝一点,没喝过的难免也有些好奇, 除了笑着说“我明日还要陪先生看诊不能碰酒”的常晏晏之外,大家都喝得有点上头。最后毫无意外, 变成了拼酒大赛。
  而那个时候,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灌翻了每一个来找自己拼酒的人, 最后独自站在众人的“尸体”之上,为自己浅斟了一杯胜利美酒的人,就是白飞鸿。
  “你说那个啊……”白飞鸿笑笑,“那也不算什么。”
  “你太谦虚了。”花非花诚恳道,“那个场景实在太震撼人心,我到现在都忘不了。说真的,要不是当时整个屋子里都是酒气,我还以为是魔域入侵了。”
  毕竟那个尸山酒海真的很有冲击力。
  冲击力大到他都不得不低头确认了一下地上那一滩是不是血。
  “你的酒量也不差。”白飞鸿倒好了酒,凑过去同他碰了碰杯,“我也有段时间没和人这样喝过酒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和云师弟喝。”花非花笑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不然的话,你怎么锻炼出来的这一身好酒量?”
  “师弟可不擅长喝酒。”白飞鸿摇摇头,有些想笑,“这你可错怪他了。”
  新年那一次,就是云梦泽想替她挡酒,结果一杯下去就直接昏昏倒地,最后还是她一个人灌翻了全场。要把她的酒量这口锅扣在云梦泽的头上,他未免也太冤枉了。
  一定要找一个缘由的话,倒不如说是前世刚得知殷风烈死讯的那段时间……
  白飞鸿一口将碗里的酒喝干,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大概是我天生酒量好。”她眯起眼,笑着说。
  花非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从她手中夺过酒坛,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水溅上他的衣袖,他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这碗酒倒完之后,他却也没急着喝,而是望着酒水微微出神。
  “有段时间我也整天喝酒。”他笑了笑,“不如说,那段时间就没有不喝的时候,睁开眼睛就开始往嘴里灌酒,喝醉了倒头就睡,别说脑子,简直整个人都要在酒缸里泡烂了。”
  “……”
  白飞鸿只是静静地听,她知道花非花此时也并不需要她说什么。
  果然,即使她什么也不说,花非花还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娘是给人害死的。”花非花闷头又喝了一碗酒,“反正就是那些狗屁倒灶的理由……而我那时候还太弱了,想给她报仇又没那个能力,偏偏害死她的人又是……越想越烦,就只好整日喝酒。”
  他很奇怪地笑了一下。
  “酒可真是好东西,泡在酒里的时候就能什么都不想――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想思考了,随便吧,怎么样都行,烂在地里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当时只有那些念头。”
  花非花说着就晃了晃酒坛,听着响儿,给白飞鸿还有他自己都倒了一碗酒。
  “可惜,酒总有醒的时候。酒醒的时候比什么时候都难受,只好喝得更多,当时我什么都拿去当了,只要能赚点酒钱,让我干什么都行。就这样还赊了不少酒馆的账。”他嗤笑一声,“现在想想简直丢人现眼。”
  “后来有一天,喝着喝着我就在那想,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在这受罪,那些人却还能风风光光的过他们的日子――”他高高举起酒碗,酒水险些泼将出来,“去他妈的!”
  “然后你就不喝酒了?”白飞鸿问道。
  “不,我喝得更多了。”
  白飞鸿:“……”
  “想不到吧。”花非花冲她眨眨眼,笑了起来,“幡然醒悟?才没这种好事。这种时候才不会振作起来,只会想逃得远远的,最好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想做。要说的话,就是垮掉了。我都有点奇怪自己怎么没有烂到哪个阴沟里。”
  “那后来呢?”她问,“后来你是怎么戒掉的?”
  “后来我没钱了。没得喝也没得吃,但是偏偏还死不掉。”花非花又古怪地笑了一下,目光落在水中的红莲之上,“清醒得太久,也就醉不下去了。人活着就得干些什么,说起来也很好笑,真的去干的时候,就发现比我想象得要容易多了。”
  “那就别喝了。”白飞鸿从他手中拿走酒碗,放到一边,“喝酒伤身。”
  “我们可是修士,你和我说这个?”花非花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白飞鸿面无表情:“需要我和你说说不周之山接收过的病人吗?”
  “我错了。”花非花光速低头。
  白飞鸿慢慢喝完手里那碗酒,也将酒碗搁在一边,抱着双臂靠在脑后,躺在屋顶,看着明月与星光。
  今夜悬挂在天上的是上弦月,月色黯淡,星光更显得明亮。在无穷无尽的繁星之下,在静谧的夜风之中,白飞鸿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花非花也笑笑,学着白飞鸿的样子,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花非花轻笑道,“月亮永远是那个月亮,人却不会再是那个人了。这么想想,也挺好笑的,你说是吗?”
  虽然是这么问,花非花却没有要等白飞鸿回答的意思,他看着黯淡的月亮,无意义地扯了扯嘴角。
  “当然,希夷例外。”他的语调轻快得很奇怪,“他就和这月亮一样,永远存在,也永远不会改变。”
  白飞鸿睁开眼睛,看向花非花。却见一只手伸过来,理了理她的鬓发,垂下来的宽大衣袖遮挡了她的视线,让她一时看不清他露出了什么表情。
  “放心好了,你师父一定会醒过来的。”他的声音很轻,“就算只是为了你。”
  衣袖移开了,白飞鸿只看到花非花坐了起来,他望着月亮,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罢。”他挽了挽快要滑下去的衣领,低下头来看她,“明天我带你去这附近转一转,岭南道好吃的很多,不都请你吃一遍可不行。”
  说着他又拍了一下额头,忽然朝她抛来一样东西,白飞鸿接住一看,原来是一包糖。
  “差点忘了,算是谢谢你今晚陪我喝酒。”花非花笑笑,“吃了糖早点睡。”
  白飞鸿捏着糖,看着这人起身离开的样子,忽然开口了。
  “花花。”她从后方唤住他,“要是想找人聊聊天,就来找我好了。我也许做不到什么,但陪你喝喝酒,听你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花非花一怔,再回过头时,面上已浮现出了毫无阴霾的笑。
  “放心好了。”他笑着说,“我会的。到那个时候,我会叨扰到你烦得想把我踹出去为止。”
  白飞鸿也笑了,她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人。
  待花非花离开后,她又吹了一会儿夜风,一个人喝酒赏月到底无聊,再加上夜色渐深,便也下了屋顶,回到自己房间去睡觉。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