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吃过了。”江渡岳答道。
沈匀霁看着三明治,忽然鼻子一酸,道:“我好像很麻烦。”
江渡岳皱眉道:“今天的事儿不是你的错……”
沈匀霁却好像没听到他说什么一样,心中的堤口开了就合不上了。
“从十一年前开始,我就是个麻烦了。”
“我被烧伤了,需要移植皮肤,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向亲戚借了钱,后来爸爸为了赚钱,身体垮了,得了肾病,妈妈觉得这一切的起源都是我,爸爸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也知道他心里在怪我……”
沈匀霁有些哽咽,但又突然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所以我后来辍学了,我去打工,去赚钱,因为我想把自己惹的麻烦都弥补上,我不想欠任何人的。”
客厅里陷入了沉寂。
窗外乌云消散,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好像铺上了一层碎银。。
“你本来就不欠任何人的。”
沈匀霁一怔,侧过脸看着江渡岳。
江渡岳瞳色深如墨,脸上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挚诚:“你一点都不麻烦。”
沈匀霁不知道今晚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格外的脆弱,矫情的话也特别多。
她吸了一下鼻子,道:“只有你这么说。”
江渡岳弯了弯唇角,道:“你去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他肯定也会这么说。”
接着,他又补充道:“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沈匀霁大概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江渡岳安慰到,眼底稍稍有些热意。
江渡岳看着她,突然问道:“所以你这次突然离家出走,也是因为父母责怪你了吗?”
沈匀霁顿了两秒,才答道:“算是吧。我想回去读书,他们不是很支持。”
江渡岳眉梢微扬,哦了一声,然后他把三明治往沈匀霁面前一推,道:“先吃东西吧,不是饿了吗?”
月明星稀,清风蝉鸣,这个雨后的夏夜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翌日一早江渡岳就出门了。
沈匀霁去厨房接水的时候才看到了他留在冰箱上的便利贴。
【我去公司了,冰箱里有吃的,如果要出门记得带手机,我晚上六点到家。】
真稀奇,他居然有工作?
沈匀霁一边喝水一边想。
忽然,她转念一想,江渡岳要是有工作,那补课什么时候补呢?
她不会,失业了吧?
想到这儿,沈匀霁赶紧放下杯子,跑去书房打开了电脑。
以防万一她要开始找新的工作了。
但是现在就业市场饱和,连应届毕业生都不一定能找到工作,更别提她个辍学生了。
辛苦在网上搜寻一天也没有结果,沈匀霁有些灰心地趴在桌上,心想,不会又要回去送外卖吧?
没别的选择了吗?
这时,她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她可以再回学校读书吗?
她存的钱其实差不多够付学费和自己的生活费了,但如果要支付父亲的医药费和父母的日常开销,那还是需要半工半读,还要尽可能地节省开支,这样一来,就可能要一直死皮赖脸地住在江渡岳家了。
好像也不是很合适。
就在她眉毛快拧成一股麻花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沈匀霁,你在里面吗?”
沈匀霁这才猛然抬头,窗外灿烂的晚霞映入眼帘。
已经这么晚了吗?
“在。”
沈匀霁赶紧穿好拖鞋去开门。
门打开了,江渡岳斜倚在门框上,看了眼电脑又看了眼沈匀霁,问道:“在这儿坐了一天?”
沈匀霁坐太久了,脚都有点发麻。
她回道:“嗯呢,在找工作。”
江渡岳掀了下眼皮,道:“你不是我家教吗?”
“可你要上班的话就没空天天补课了啊。”
江渡岳没有反驳,甚至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只能周末补课了。”
“所以——”他突然调转话锋,“平常工作日你就去学校上课吧。”
“什么?”沈匀霁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江渡岳将手中的文件袋塞给她,轻描淡写道:“9月开学,你现在可以开始选课了。”
第32章 渡我
“选课……?”
沈匀霁望着江渡岳, 满眼的不可思议。
江渡岳扬起了嘴角,道:“打开看看。”
沈匀霁的手都在抖,她解开牛皮袋, 抽出里面的文件一看。
复学通知书五个醒目的大字跃入眼中。
她倏地睁大了眼睛。
只听江渡岳又说:“学费我交过了,你按照复学指南上去选课就行了。”
“什么……”
沈匀霁猛地抬头,撞进了江渡岳明亮深邃的眸子。
他眉宇间漾着笑意,比夏日的晚霞还温柔。
“你为什么会……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面对江渡岳,沈匀霁第一次感到语无伦次。
江渡岳单手撑着门框, 慢悠悠地说道:“为什么呢——”
他似是在思考:“可能我希望我的家教是个本科生吧。”
沈匀霁嘴巴张张合合, 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觉得欠我的啊, ”江渡岳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垂眼看着她, “我就是个混账人渣, 做多少好事也上不了天堂, 你就当这是在给我积德的机会,渡一渡我, 免得我死后受太多刑罚。”
江渡岳说的漫不经心, 却一点点凿开了沈匀霁的心房,像一道光,照亮了尘封四年的角落。
。
见沈匀霁始终不说话, 江渡岳稍稍弯腰,凑近了她, 用商量的口吻低声道:“怎么样?渡一渡我呗,小家教?”
“噗。”沈匀霁终于破颜一笑:“是渡我吧。”
她笑起来的时候时间好像静止了, 落日都被她挽留, 金色的柔光洒满她的周身,仿佛整个世界的阳光都眷恋她。
“渡人渡己,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江渡岳轻笑道。
“不过,”他顿了下,“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小愿望?”
“你说。”
别说一个愿望,就是现在江渡岳趁火打劫十个可能她都会答应。
“以后每天都陪我吃饭。”
江渡岳说得很认真,就像这是一个严肃的要求。
“好啊。”
沈匀霁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既然住一起,那肯定避免不了一起吃饭吧。
“那今晚吃什么?”她跟在江渡岳身后,歪着脑袋问道。
“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江渡岳脱掉外套搭在沙发背上。
“作为一个大少爷,你会的还真挺多。”沈匀霁评价道。
江渡岳瞥了她一眼,道:“做饭是生存技能。”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给自己做饭没劲儿,人多点才行。”
沈匀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我也来搭把手。”
江渡岳这次没有阻拦,而是抛了一条围裙给她,道:“厨房油烟大,把你熏黄了可别怪我。”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江渡岳只让沈匀霁洗了洗菜。
她连菜刀都没碰到就被江渡岳请出了厨房。
“动作太慢,影响我发挥。”
他如是说。
沈匀霁只好等着他出菜,然后百无聊赖地餐桌上摆弄着盘子。
忽然,她注意到桌角好像空了一块。
之前那里放着的是名为盐酸氟西汀的药。
她上次查了,那是用于治疗双向情感障碍的抑郁症的。
但她一直没有问过江渡岳。
一是觉得这是别人的隐私,二是也没找到适当的机会。
之前她总是暗骂江渡岳神经病,但那是因为他行为总是很让人恼火,并没想到他真的有病。
他生病很严重吗?好像不太看得出来啊?
“喂,吃饭了。”
江渡岳见她在发呆,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沈匀霁一怔,眨了眨眼睛。
“哦,我去拿碗筷。”
城市的夜晚灯火阑珊,每一处亮着光的小窗都是人间的烟火。。
嗯,也可能是硝烟。
江婉的别墅内,夏知鸢正用银质小刀悠闲地切着奶酪,她的动作优雅轻盈,远远看上去真有名媛的调调。
而江婉则靠在一旁的沙发上,她越看夏知鸢越不爽,就差上手把她戳起的那块小奶酪打翻了。
“婉姐姐,你不吃吗?这奶酪是下午刚从法国运过来的哎。”
她一边说一边把奶酪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的同时还不忘插上一句:“要是来点生火腿配着吃就更好了。”
江婉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吃吃吃!我看你像火腿!”
夏知鸢瞥了她一眼,道:“不吃就不吃,你那么生气干嘛?”
。
江婉直接上手掰过她的脸,连环炮似的怼道:“你个十三点怎么还有心情吃饭的?我要是你我就原地自杀!你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沈匀霁的七寸是手臂?我看她根本是用那双丑陋的手臂讨同情!而且那个黄吉米又肥又色,别说沈匀霁了,但凡想吃点好的,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还引诱沈匀霁主动离开我哥,你他妈根本是神助攻吧!”
夏知鸢嘟着小嘴,先把奶酪咽了下去,然后说:“那做事不都是一步一步来的吗?”
她晃了晃脑袋,摆脱了江婉的手。
“一步一步来?”
江婉气到发颤,抬起脚对着夏知鸢屁股就踹。
“结果呢?我掉水里了,你趴在那摊肥肉上瞎扭!老娘面子给你丢光了!”
夏知鸢哎哟一声,随即怒目圆睁道:“你干嘛!就只有你倒霉吗?我商演合作不也全黄了!”
江婉吼道:“那你还那么淡定!”
夏知鸢翻了个白眼,道:“那你发疯能解决什么问题吗?江哥几张照片就能把你工作搞黄,你除了能和你爹哭一哭,还会干什么?”
江婉怒道:“那你怎么解决!”
夏知鸢整理了一下衣服,道:“我们只不过是把沈匀霁送给黄吉米的计划失败了而已,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江婉冷哼一声:“那你还有什么招?”
夏知鸢笑了:“婉姐,人活在世上总有软肋的。”
江婉斜眼看着她,问道:“怎么说?”
夏知鸢拿出平板,食指轻轻一划,递给江婉,道:“你看这个。”
“我找人调查了沈匀霁的背景,父亲肾病无法工作,母亲是家庭妇女,全靠她一个人打工赚钱。我想这就是她为什么赖上江哥的原因。”
江婉看了看平板,又看了看夏知鸢,问道:“你要用她爸妈威胁她啊?”
夏知鸢重新坐回沙发上,道:“先给她一点警告,慢慢来才比较有趣。”
—
第二天,沈匀霁起得很早,简单地梳洗后,她就拿着文件袋下楼直奔书房了。
她打开电脑,时隔四年她依旧清晰地记着校园网的网址,也记得选课的流程。
正当她对照着专业课列表准备选课的时候,江渡岳的声音却在房门外响起。
“吃早饭了。”
沈匀霁起身去开门,只见江渡岳穿着西装,干净利落,手里却端着包子和豆浆。
“一大早就听到你蹬蹬蹬的。”
沈匀霁以为是自己吵醒他了,赶紧说:“不好意思,我下次小声点。”
江渡岳放下早餐,道:“你再吵点也没事,但是你别不吃早饭。”
沈匀霁轻轻地哦了一声,问道:“你不吃吗?”
江渡岳看了眼时间,道:“不吃了,司机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说完,他丢下一句再见就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沈匀霁默默感叹,这江渡岳一上班好像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将包子和豆浆端到桌上,可刚咬一口,手机就突然响起了提示音。
原来今天是月末了,是要给家里打钱的日子。
许是打了电话也得不到沈匀霁的回应,这些天她的父母已经不再给她打电话了,改成了发短信,可是除了催她回家之外就是问她钱取出来了没,她实在是不想回。
她叹了口气,打开银行账户,给妈妈汇去了五千元。
加上月中的一万块,应该够他俩的开销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在汇款备注里加了一句“我很好,勿念”。
可钱刚汇出去,她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
一看是陌生号码,沈匀霁微微皱眉,直接掐断了。
哪知道对方又不知疲倦地打了过来。
沈匀霁无法,接起了电话,甚至做好了怼人的准备:“喂。”
“早呀,沈小姐。”夏知鸢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匀霁先是一愣,然后语气冰冷地问道:“你找我作什么?”
夏知鸢那边的背景有些吵闹,故作神秘道:“你猜猜我在哪?”
沈匀霁不想和她废话,刚要切断通话却听到夏知鸢悠悠的声音:“机关医院这里好多人啊。”
沈匀霁怔住了。
只听夏知鸢又说:“透析室这里好臭啊。”
“你要干嘛!”
沈匀霁猛然起身,声线有些颤抖。
“哟,我好像看到你爸了,沈伟是吧?”夏知鸢笑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