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弃似地轻叹一口气,然后将鼠标移动到叉叉图标上,即将按下的时候,聊天界面上冒出了一个新的小方框。
【杜同学:谢谢你。】
好冷淡的回答。
沈匀霁看着屏幕皱起了眉头。
他真的是江渡岳吗?会不会真的是她认错了人?
而她不知道的是,江渡岳刚刚正靠在阳台上抽烟,听到消息提示音,他立刻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跑回了客厅。
他下载了那个压缩文件,解压后,一个小弹窗蹦了出来。
只见空白的背景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粉色的线,像是画笔一样,勾勒出一个纸杯蛋糕的模样,上面还插着一支点燃的小蜡烛。
江渡岳笑了起来,整个胸膛似乎都充斥着暖意。
看着小蜡烛慢慢燃尽,他以为这样就是结束了,没想到,蜡烛消失的一刹那,弹窗里绽放了一簇金灿灿的小烟花,碎光落下,用代码写的“Happy Birthday”的字样也显了出来。
图像很粗糙,字体也很单调,但映在他的眸中却是那样的亮。
连着他的心一起被照得明亮。
“沈匀霁……”
他喃喃道,像是在许愿一般虔诚。
他今天收到了无数的祝福,还有各种为他而办的派对邀约,他全都推了。
因为他知道那里没有他想看到的人。
而此刻,他却真正感受到了“快乐”。
但是,快乐的同时,难过好像也愈演愈烈。
客厅没有开灯,电脑屏幕的光线下他的面容半明半暗,唇角弯起的弧度却有些伤感。
沈匀霁的“生日快乐”是送给“杜同学”的,不是送给他的,他只不过是沾了“杜同学”的光。
可是他不这样做的话,沈匀霁又怎么会再愿意搭理他呢?
他始终记得那天晚上她回避的眼神,连小小的盲盒也不愿拿走,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和自己有瓜葛。
不过这也正常,谁想和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神经病有关系呢?
他骂过她两次,一次比一次难听,一次比一次吓人,他活该被厌弃。
所以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穿着“杜同学”的外壳,奢侈地接受着她的祝福,他不敢再要求更多了。
就这样默默看着她就好。
江渡岳这样想着。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期末,随着一门门考试的结束,沈匀霁复学的第一学期也接近了尾声。
但她始终没能揭开“杜同学”的面具。
今天是最后一场考试,是线上汇报形式的,沈匀霁“正好”和杜同学是一组。
由于杜同学是“哑巴”,沈匀霁便承担了主讲的角色。
她条理清晰地将课题内容讲完,为整个学期画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叮。
【杜同学:讲得很好。】
沈匀霁看着屏幕里冰冷的文字,突然产生了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
【沈匀霁:谢谢。】
【沈匀霁:马上圣诞节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杜同学:没有。】
【沈匀霁:哎~不约朋友一起出去玩吗?】
对面不再回复,好像是想结束这段对话。
沈匀霁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想,豁出去了。
她连发几条信息——
【有个男生约我出去,我不知道要不要去哎。】
【好犹豫哦。】
【他说要约我半夜去海边看星星,然后住在小帐篷里,隔天送我回家。】
【虽然他看上去有些奇怪,还很壮,但是我圣诞节也没有别的安排呀,而且我也不想一个人过,要不然还是去吧?】
【其实只要有个人陪我吃个饭就好了,不然在家好孤独,杜同学你说是不是?】
沈匀霁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发了一长串,可对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果然是她想多了吗?
这个杜同学……也许真的不是江渡岳?
又或者,江渡岳真的不想见她。
就在她怀疑之时,杜同学突然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临近年末,犯罪率高发,最好不要和不熟悉的人出行。】
【现在正值流感高发季节,最好避免在节日高峰出行。】
【冬天海边风很大,会着凉。】
沈匀霁:“……”
这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平安沪市群发的温馨提示。
看来鱼上钩了?
沈匀霁不徐不疾地回道——
【真的吗?那我戴好你送我的围巾帽子和手套就行啦!而且那个男生说他准备了很厚的被子,还说如果太冷可以去他家避寒一起布置圣诞树哎。】
接着,她还很故意地补充了一句:【我还没布置过圣诞树呢,好好奇哦。】
消息刚发出去,她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江渡岳发来的信息。
【最近还好吗?圣诞节你有安排吗?我们能不能找个有圣诞树的地方见一面或者吃个饭?】
第40章 平安夜
这下好了, 杜同学,啊不,江渡岳的马甲算是彻底掉了。
没了之前抓心挠肺的猜疑, 沈匀霁现在反而淡定了下来。
【可以。】
她如是回道。
江渡岳秒回:【24号下午6点步行街的圣诞树下见?】
【好。】
沈匀霁放下手机,看了一眼书桌上压着的那张便签。
一场秋雨一场寒,注意保暖。
再抬头看看窗外,树枝上仅剩的几片枯叶被风卷起,摇摇欲坠地晃悠着。
秋雨早已过去了啊。
他们已经两个季节没见面了?
沈匀霁觉得自己很矫情, 明明她也只和江渡岳有一个夏天的交集而已。
可是她却觉得不甘心。
她不曾对什么这样执着, 可唯独这件事, 她想要个答案, 想要个结尾。
于是她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
可真的到了平安夜那天, 她悬着的心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像对于这次久违的见面很是从容。
她像往常一样去泉福菜馆打工, 可能是因为节日的缘故,今天的客人特别多, 还不到饭点, 外面就排起了长队。
但沈匀霁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之前她特地和陈泉请了早退,今天五点她就会走。
她看了眼时间, 还有十五分钟她就可以下班了。
她抹好最后一张桌子,便准备去更衣间换衣服, 可陈泉却叫住了她:“小霁,你今天能不能加一会儿班?”
陈泉忙得满头大汗, 也不等她回答, 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又说:“你帮我到6点,等会儿我妈下班就会来帮我, 她到了就让你走。”
沈匀霁有些为难,道:“陈哥,我今天有点事,可能呆不到那么晚。”
陈泉看着她,忽然问道:“怎么?有约会啊?”
沈匀霁想了想,道:“不算。”
陈泉笑了起来:“别去了呗,洋人的节日有啥好过的,你留店里,等会儿我妈给你露一手,她做锅包肉可好吃了。”
沈匀霁还欲拒绝,小杂工却插嘴道:“小霁姐姐你和别的男人约会不如和陈哥约会咯,又有加班费赚,还能感受过节气氛,最重要的是咱陈哥靠谱!”
“不行,我真和别人约好了。”沈匀霁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
陈泉皱了皱眉:“和谁啊?推迟一会儿见面不行吗?工作总比约会重要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沈匀霁一点儿都不想等。
她终于明白早上那所谓的平静不过是掩饰内心的忐忑,现在被陈泉这么一激,着急的心情一下就涌了出来。
“不能推迟……”
沈匀霁话刚说一半,门口的客人却自顾自地掀起了塑料帘子,走进来寻找空位。
陈泉立刻拍了拍沈匀霁的肩膀,道:“帮我招呼一下。”
说罢,就转身去厨房了。
“服务员,拿份菜单!”
说话间,客人已经坐了下来,对沈匀霁招了招手。
这还能怎么办,沈匀霁只好拿着水壶和菜单走了过去。
给江渡岳发条信息吧。
可就这一瞬的走神,她刚刚好和毛手毛脚的小杂工撞了个正着。
水壶的盖子被撞掉地上,里面的水全泼在了沈匀霁的衬衫上。
“对不起!我、我没注意!”小工赶紧道歉。
还好水不是滚烫的,只是普通的温水。
沈匀霁叹了口气,道:“我来收拾吧,你去拿份干净的菜单给客人。”
说着,她就弯腰去捡盖子。
她想,怎么每次穿白色的衣服都会被水泼?
她今天这件衬衫还是上次被酸菜鱼泼湿后隔天快递上门的那件……
哎?
她忽然一顿。
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掀起衬衣的一角,在内侧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商标。
MiuMiu。
一个很贵的牌子。
她仔细回想起那天,那是江渡岳第一次扮成杜同学和她上课,而她来不及换衣服,只好穿着脏脏的上衣和他视频,然后隔天她就收到了这件白色的衬衫。
所以这是江渡岳送她的?
可是她不曾向谁透露过自己的住址,除了中介和房东。
岳先生。
江渡岳。
沈匀霁突然解开围裙,扔到收银台,拿起手机就往外跑。
陈泉刚好端着菜出来,见状赶紧喊道:“小霁!你要去哪里!”
可沈匀霁却像是听不到一样,头也不回大步跑出了餐馆。
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正值日落,太阳已经没了温暖的热度,挂在秃秃的树枝上,看上去有些寂寥。
沈匀霁一边朝车站跑一边大口呼吸着,迎着风,她的眼角被吹得湿润,小巧挺立的鼻尖也被冻得红彤彤的。
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觉得自己好笨。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运气好的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意外的幸运?
因为那根本不是偶然,不是巧合,更不是天上掉的馅饼,都是江渡岳为了让她心安理得接受而编织的故事。
她登上公车,稍稍缓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外套都忘了拿,刚才胸口被打湿的地方也透来了丝丝凉意。
还好车上有暖气,加上人又多,也不算很冷。
。
然而比起冷,更让她烦躁的是,今天路上的车太多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公交车还在左转车道上排着队。
看着外面已经暗下的天色,沈匀霁赶紧掏出手机,想告诉江渡岳自己要迟到了。
。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掏出手机一看,手机竟然被冻关机了!
她只好问旁边的姑娘:“你好,请问现在几点了。”
姑娘看了眼时间,道:“六点十五了。”
沈匀霁又问:“还有多少站才能到步行街啊?”
姑娘摇摇头:“还有5站呢,现在这路况,还不如走过去快呢。”
“谢谢。”沈匀霁回道。
那姑娘说的对,5站也就五公里,不如下车扫个单车骑过去。
可是当她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平安夜里连共享单车都被扫光了。
没办法,她深吸一口气,跑吧。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边亮起了各样的彩灯,给单调的冬夜增添了温暖又浓重的节日气氛。
步行街上人潮熙攘,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不论是朋友还是情侣,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容。
许多人都去步行街中心的巨型圣诞树下面打卡拍照,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凹着各样的造型,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留下美好的印记。
但江渡岳却好像融入不进这欢快的氛围。
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呢子大衣,里面是黑色的高领线衫,立在圣诞树下,透明灯球和闪耀的星星在背后交相呼应,衬得他姿态清落颀长,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的色彩。
他默默地盯着手机,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现在已经过了7点了,她是不是已经去见那个又壮又奇怪的男人了?
“喂。”突然一个女声响起。
江渡岳猛然抬头,映入眼眸的却是陌生的面孔。
他不禁在心中自嘲了一下,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你能不能让一让呀?我和我对象想在这个位置拍照。”
女生挽着旁边的男生的胳膊问道。
江渡岳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步子。
女生拉着男生凑了过来,她举起手机想自拍,可是好像都找不到好的角度,不管怎么样身后这位臭着脸的帅哥都会入镜,还挡住了可爱的圣诞树装饰。
于是女生回头对江渡岳说:“帅哥哥,你能不能再往那边去一点呀?反正你就一个人,站哪里无所谓的吧?”
话音刚落,只听另一个声音响起——
“他不是一个人。”
江渡岳微微一怔,随即猛然回头。
他曾在无数个靠药物入眠的夜晚里梦到的那个人,在清醒忙碌的白日里也印在脑海里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他的面前。
周围的一切变得迟滞,光华流动缓慢,在她周身打转,像是点点星光坠落,美好得不真实。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