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也说:“对啊, 我在工作的时候也经常受伤呢。”
沈匀霁唇线上扬,刚想回话,却发现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江渡岳。
“不好意思, 我接个电话。”
沈匀霁想都没想, 拿起手机就走到了一旁。
对于江渡岳这几天的冷落沈匀霁是有些不开心, 但现在他主动来找自己,想必应该是已经把那些情绪消化了。
于是她接通了电话, 声音轻轻的:“喂?”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 问道:“你在哪里呢?”
沈匀霁并不想把自己在偷偷准备生日礼物的事儿说出来,更不想告诉他自己受了伤, 就随口说道:“在旅馆呢。”
江渡岳又问:“你一个人?”
“嗯啊。”
沈匀霁每次说谎, 声音就会不自觉地压低, 这次也不例外, 听上去像蚊子哼哼一样。
江渡岳此时坐在车里,看着雨幕中模糊的艺术馆, 脑海中全是刚刚的画面。
沈匀霁和那个男人靠的那么近!俩脑袋都快凑一起去了!男人还摸她的手掌!偌大的美术馆就像是他俩的天地!
刮着风的雨夜、亮着灯的艺术馆, 紧靠着的孤男寡女……
他已经不敢往下去想。
他可以确定那个男人就是沈匀霁口中的方老师, 方瑞。
因为他早就查过男人的资料, 上周五又听沈匀霁反复提起,总觉得这个家伙热络过分,不安好心,今天一看,果真如此,是个挖墙脚的混蛋!
他这几天忙成了陀螺,紧赶慢赶凑出两天时间,就是为了偷偷飞过来看沈匀霁,结果却看到了一片青青草原?
他承认那天他是吃醋了,可是他的阿霁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别人拐走了?
刚刚他很想冲进去问个明白,但可笑的是,那瞬间他略过脑中的念头竟是,这样贸然冲进去会不会吓到阿霁?
就像……旅馆那次。
所以他才决定先回车上打个电话探一探。
没想到沈匀霁居然撒谎了。
他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这方瑞用了什么法术,竟能让沈匀霁为了他撒谎!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几天态度不好,所以让他趁虚而入了?
又或者是,他能帮助阿霁申请到她梦寐以求的研究生,所以关系变得亲近了?
也是,相较于他的小心眼和坏脾气,刚刚那个笑得温润的“艺术家”更像是沈匀霁的理想型。
江渡岳语噎,他只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然后一脚油门开车冲进了雨幕。
而此时正在馆内的沈匀霁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可除了砸在玻璃上的雨水和夜幕中模糊的灌木轮廓,她什么都没看到。
“小霁,你想继续做还是回家?”陶应然走了过来。
沈匀霁看了眼旁边即将完成的作品,垂下眼道:“继续做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
虽然她一只手受伤了,但是动作依旧很利索,又有陶应然和方瑞的帮助,没多久就完成了最后的步骤。
“打开灯试试?”方瑞指了指藏在雕塑后的按钮。
“你来按。”
沈匀霁点头,轻轻按下了开关。
啪。
黄色的小灯泡亮起,
它被白纸包裹着,发出柔和的光,真的就好像初升的太阳,闪耀却不刺眼。
雕塑的底座是用纸雕成的天池,还有周围的山脉,虽然没有做到一比一的还原,但是轮廓却做得很好,意境也到位了。
小灯泡照在纸做的山尖尖上,完美地还原了日照金顶。
沈匀霁心中一阵雀跃。
默默祈祷着江渡岳看到的时候也能和她一样高兴。
可是她转念一想,心中又咯噔了起来。
因为刚才在电话里,江渡岳听上去很低落,没聊两句就挂了电话。
莫不是还在生气?
陶应然送沈匀霁回酒店的路上,她都在想刚才的那通电话。
翻翻这几天的聊天记录,几乎都是她在主动问候,江渡岳回应的不是嗯,就是哦,没有一句超过三个字。
虽然她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掰着指头数数也快有十天没见到他了,中间还有一半的时间两人在冷战,说不想他那肯定是假的。
于是她发去了一条信息。
【你还好吗?】
可江渡岳又是迟迟未回。
沈匀霁回到酒店,洗漱完后躺在床上,他们的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她发送的那条信息。
她将脸埋在枕头里,再次细细回想那天的对话,更觉云里雾里,不懂到底哪里惹到了他,委屈也涌了上来。
明明也没有争吵,为什么突然变这么冷漠?
沈匀霁想不明白,干脆打了个电话给江渡岳。
谁知,竟然无人应答。
她失望地垂下拿着手机的手,默默地帮他想理由,这么晚了,一定是睡着了吧。
但是,到了第二天,她一睁眼,却看到了来自江渡岳的信息。
简单二字:【不好。】
发送时间,凌晨三点半。
“……”
沈匀霁一股火莫名蹿了起来。
他那么晚才睡,所以是故意不接自己电话?
她热血上涌,飞速按着键盘,打下了一行字。
【我也不好,我不明白你在生什么气。】
意料之外的,江渡岳居然秒回了。
【你未来的计划里有我吗?】
沈匀霁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可不等她回复,江渡岳就又接着发来一条消息。
【你又为什么要说谎?】
沈匀霁更懵了。
她很想顺着网线把江渡岳从那端揪出来,但还是忍住了,因为今天是开展的日子,她不能迟到,状态也必须打满。
【等展览结束了我们聊一下吧。】
嗡,又是一条新信息。
【如果你满口谎言,我情愿别聊。】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烫,屏幕里的文字却是如此冰冷。
别聊的意思是……分手吗?
她怎么就满口谎言了?
到底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样不可原谅?
她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却还是尽力保持冷静。
她先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一边等电梯一边编辑信息。
哪知祸不单行,早间的电梯里人很多,一到一楼,大家都争着往外挤,沈匀霁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手机一下跌在大理石地面上。
她赶忙捡起手机,可是手机却黑屏打不开了。
糟了。
沈匀霁暗道不妙,网约车的车牌号她没记下来,这下只能去外面拦出租车了。
由于下雨,本就是早高峰的马路变得更加拥堵,沈匀霁好不容易才打到车,几乎是踩着点儿赶到了艺术馆。
工作人员此时几乎都已经就位了,她也顾不上手机坏不坏了,赶紧脱下外套,放好物品,加入了忙碌的队伍。
天气虽然不好,但是来看展的人却是络绎不绝,沈匀霁作为策展组的一员,被分配到和陶应然一组,接待贵宾并向他们介绍作品。
虽然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但是慕名而来的人太多,还有为了避雨跑进来打发时间的路人,沈匀霁忙得几乎是脚不着地,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也许是充实的时光流逝得更快,不知不觉中,展览已经接近了尾声。
送走了最后一批访客,沈匀霁他们也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方瑞也走了过来。
他也是累了一天,但看上去依旧很精神,深灰色的西服没有一丝皱褶。
“多亏了你们,展览很成功呀!今晚我请大家喝酒!”
“好哎!”众人都很高兴。
但沈匀霁好像有些状况外,停止忙碌后她想到的只有坏掉的手机。
她想联系江渡岳。
“小霁,你去吗?”陶应然的话让沈匀霁稍稍回神。
“啊,我,我不去了吧。”沈匀霁觉得自己这种状态会扫别人的兴,不如去修手机,然后回旅馆独自纠结。
陶应然一眼就看出她的反常,伏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沈匀霁愣了片刻,但随即又点了点头。
陶应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那你更需要和我们一起出去happy一下了,把坏心情都倒空。”
方瑞不知怎么在一众嘈杂中捕捉到了这句话,八卦地凑了过来:“怎么了?沈小姐不开心了?”
沈匀霁立刻摆手加摇头:“没有!”
方瑞一笑:“那正好,走,吃饭去!”
没办法,沈匀霁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大家一起出发了。
方瑞选了一家餐吧,点了一桌美食,又加了好多啤酒。
众人可以说是吃得兴高采烈。
沈匀霁却不太能吃得下。
周围越吵,她心里就越难受。
席间,不知是谁说了句:“一醉解千愁!”
偏偏这话就入了她的耳朵。
也是,吃不下就喝嘛!
喝多了就忘了。
想到这儿,沈匀霁拿起玻璃杯就去接啤酒。
陶应然愣了,趁她还没把啤酒送进嘴里,悄悄地用手肘捣了她一下,略微有些担忧地问:“小霁,你会喝酒吗?”
沈匀霁是下定了决心要买醉,道:“学学就会了。”
说着,她举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可是啤酒刚接触到舌苔,她就有些后悔了。
这哪里好喝了?又苦又涩,令她眉心都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没想到这一幕被其他人看到了,纷纷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道:“小沈,你会喝酒啊!”
“来来来,我们走一个!”
方瑞也有点愣,看了眼陶应然,好像在说“她不是不喝酒吗”。
陶应然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这下沈匀霁骑虎难下了,只好和同事喝了起来。
渐渐地,几杯下肚后,她仿佛感觉不到苦味了,还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懂了,酒喝少了是苦酒入肠,喝多了就是羽化登仙*。
“沈小姐,你没事吧?”
朦胧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问她话,但那个声音有些遥远,像是隔了层玻璃。
沈匀霁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用同样小的音量说道:“我没事。”
接着,她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很好这一命题,又举起了杯子。
张经理见了,觉得这小姑娘平常不显山露水,但喝起酒来却是很豪爽,孺子可教也,便应着她举起了杯子:“小沈还是很不错的,来,我和你碰一个!”
叮。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就在酒杯分离之时,沈匀霁的手腕忽然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扣住,接着,她手里一空,酒杯就这样被人拿走了。
“她碰不了了,我和你碰。”低沉冰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刚刚还在有说有笑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向这个不速之客投去了目光。
只见那人穿着高定西装,如同一只黑豹,冷漠而犀利。
他接过杯子,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随即扫视了众人一圈。
陶应然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就要打开他的手,皱眉道:“你是哪位?请放尊重点。”
江渡岳瞳眸深如墨,凉凉道:“我是她男朋友。”
陶应然将信将疑,摇了摇沈匀霁,问道:“小霁,你认识他吗?”
桌上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沈匀霁停顿了几秒,忽然慢半拍地问道:“咦?我的杯子呢?”
“……”
此话一出,在场的没有人比江渡岳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不由分说拽起了沈匀霁,想带她离开这儿。
可是沈匀霁一站起来,就感觉晕晕乎乎的,骨头仿佛都被抽走了,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
陶应然怎么可能让一个“陌生男人”带走沈匀霁,她立刻拽住沈匀霁的胳膊,道:“先生,你……”
可她话音未落,就看到沈匀霁缓缓抬头,望向了江渡岳。
然后,她就听到了沈匀霁喃喃道:“你……不是要分手吗……”
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听上去委屈极了。
“……”
就在这时,陶应然手机上也收到了一条短信:【人家小情侣打打闹闹,你别掺和。】
是自己那便宜老公顾谨川发来的。
再一抬头,只看到不远处顾谨川正朝她这里看。
她很懵,这人真是沈匀霁的男朋友江渡岳啊!
“陶小姐,可以松开我女朋友的手了吗?”
陶应然识趣地放开了手。
“江先生路上小心。”
江渡岳看了她一眼,并无多言,扶着沈匀霁就往外走去。
此刻酒精已经上了头,沈匀霁脚步都是软的。
她虚虚地靠着江渡岳的肩膀,满是酒气的温热呼吸打在他的颈侧,嘴里嘟嘟囔囔:“江渡岳,分手了你还抱着我干嘛?”
“谁要和你分手?”江渡岳真的是又气又急。
“你啊。”沈匀霁毫不犹豫,她只是有点晕,但还是有意识的好吧,不是他发的信息说别聊了吗?
江渡岳现在不想和她辩论,只是皱眉道:“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沈匀霁慢吞吞地吐气,“喝多的人,没有忧愁。但我现在,可难受呢。”
说罢她脑袋一沉,往前倒去。
江渡岳吓坏了,索性一把将她抱起,一直送到了车内。
由于他自己也喝了酒,所以不能开车,只好找了代驾,开回了酒店。
沈匀霁许是喝多了,一上车就睡着了。
等她迷迷瞪瞪张开眼的时候,车已经停在酒店楼下了。
“唔……”
她直起身,披在身上的西装掉落在地上,下意识地就要去捡。
“别管它了。”低沉的声音响起。
沈匀霁缓缓抬眼,与江渡岳对峙半晌,娥眉像是麻花一样扭在一起。
“你对衣服也要冷暴力。”
“不管不顾的。”
“就像对我一样。”
“……”
江渡岳此时真的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了。
他这几天是心情不好,加上昨天又看到沈匀霁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所以今天早上才逞了口舌之快,抢白了沈匀霁一通。
但他发完短信就后悔了,没过几分钟就给沈匀霁打去了电话,结果却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