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慢慢抬起手中的剑,风扬起他的血衣,衬得他整个人煞气冲天。
明明穷途末路,却不失半分气势。
张护卫被他气势所摄,可定眼一看,分明只是个纤弱少年模样。
他眯了眯眼,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狰狞,狠声道:“既然六公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也别怪我们心狠了,给我拿下。”
护卫们一拥而上,少年攥紧手中的剑,就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崽,冰冷的目光中,透着野兽一般的凶狠:“既然已无退路,那这条黄泉路,总该有人先开路。”
沈青黎听到这里也有些诧异。
不是惊讶少年的身份,她初见他时,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她吃惊的是,高门大族都重子嗣传承,少年是嫡出,到底做了什么,让家中长辈下了这样的死令。
第315章 不留活口
林间山风猎猎,夹着刀剑碰撞之声,少年一人一剑,杀意沸腾。
张护卫到底是还有些顾忌,并未下死手。
他劝道:“六公子,你骨头再硬,也硬不过刀剑,乖乖跟我们回去吧。”
虽然有人不想让六公子活着回去,但他到底是小主子,带具尸体回去,就怕家主要迁怒他们。
“我就是死,也绝不回去!”
“那我们只能带公子的尸体回去了。”
少年身上受了不少伤,整个人鲜血淋漓,根本不是这些护卫的对手。
沈青黎低声道:“阿锦,救人。”
“是。”
锦一踢过去一个石子,打中其中一个护卫的手。
护卫吃痛,手中的刀脱了力,掉在了地上。
少年还以为又要受伤了,关键时刻,锦一出手相救,将他护在了身后。
“阿锦姑娘!”
少年眸光晶亮,认出了锦一。
是那位夫人身边的女侍卫,夫人唤她,阿锦。
张护卫眉头皱起,忌惮地看着锦一:“你是什么人?奉劝你一句,别多管闲事!”
少年从巨大的欣喜中,回过神来。
赵家势大,不能将那位夫人牵扯进来。
少年冷静道:“阿锦姑娘,你走吧。”
锦一面无表情道:“是夫人让我来救你的。”
少年闻言,心中荡起一股暖流,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发冷的身体,一下子暖和了起来,四肢百骸好像有无数的暖流淌过。
“阿锦姑娘,不能留活口。”少年冷然开口。
说罢,又怕锦一觉得他太过狠辣,正要补了一句,就见那五六个护卫都已经毙命了。
锦一回头,看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巴,问道:“你刚才还想说什么?”
少年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目光却是灼亮一片。
阿锦姑娘武功好厉害!
锦一也没想留那些人活着。
能对一个孩子下杀手,就不是什么善茬,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的人命。
而且,这少年身份不凡,留那些人活着,就是无穷的麻烦。
“夫人,”少年看到沈青黎,感激道,“夫人又救了阿钺一次......”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人就直挺挺地往下栽倒,竟是昏死过去了。
刚才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少年身上有七八处伤口,虽没有伤及要害,但最深的一处,伤可见骨。
出来采药,沈青黎没有带银针,她在山里采了些止血的药草,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先回去吧。”
锦一将少年背起,快速地下山。
山林之中,多野兽,也不必遮掩痕迹,血腥味这么重,很快就会引来野兽,到时,什么痕迹也没了。
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锦一将少年安置在马车里,问道:“王妃,我们是回庄子,还是回府?”
“回府吧。”沈青黎道。
庄子里药材不多,又人多眼杂,难免走漏消息。
还是城中安全。
毕竟,灯下黑。
想必,赵家也料想不到,少年会回城,还藏在宴王府。
离开山脚后,马车缓缓地驶向官道。
锦一问道:“要不要查一下这少年的身世,长安城中倒是有几家姓赵的勋贵。”
沈青黎摇了摇头。
若这少年愿意说,醒来之后,自然会报上家门。
锦一啧了一声:“也不知是哪户赵家,对嫡出的血脉,竟也能下这样的死手。”
“越是高门大族,越是腌臜不堪。”
“王妃说得没错,这少年看着年岁不大,却是个小狼崽,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
“在吃人的地方,不狠一点,怎么安身立命?”
可惜,这少年终究还是太弱小了,没人护着,连丧家犬都不如。
一个时辰后,马车进了城,从后门进府。
沈青黎将人安置在客房,又重新处理了伤势。
刚包扎到一半,少年醒了过来。
他挣扎着想起来道谢,但牵扯到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你别乱动,”沈青黎说道,“你这些伤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好,不过,有几处伤得较深,要缝合。”
少年看着周围的环境,猜到沈青黎把他带回家。
“给夫人添麻烦了,等天黑了,我就离开。”
“你在长安城还有去处?”
少年眼底闪过一抹戾色,唇角被抿成一条直线,默了半晌,才道:“长安城这么大,总有去处的。”
那些暗巷、破庙,哪里不能容身?
沈青黎知道他不想连累她,便道:“你受这么多的伤,不好t好养着,很容易伤及根本,放心,这里是宴王府,那些人找不到这里。”
少年眸子猛地瞪大,怔怔地看着沈青黎:“你......你是宴王妃?”
“嗯。”
少年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王妃,我叫赵钺,出自赵国公府,赵国公是我祖父,赵四爷是我父亲。”
这下,轮到沈青黎愣住了。
赵家先祖是开国功臣,赵国公府是老牌勋贵,赵国公年纪渐大之后,为给儿子铺路,便闲赋在家,很少再上朝。
宫中的赵贤妃便是赵国公的嫡女,育有八皇子,八皇子年纪尚小,还不足四岁。
沈青黎无意打听赵家的隐秘,惊讶过后,又继续处理伤口。
“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只有活着,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只有强大了,才能无惧任何人。”
赵钺定定地看着她:“王妃应该知道,要杀我的,是我的至亲,王妃不怕我是个大逆不道的恶徒吗?”
“你不是。”
“王妃为何如此笃定?”
沈青黎看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
“你的眼睛,有戒备,有仇恨,有杀意,却很干净。”
赵钺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愣了好久。
“就因如此吗?”
“就因如此。”
赵钺笑了,那笑容却复杂得难以形容。
这世间,愿意相信他的,竟然是一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外人。
何其可叹,又何其悲凉。
他深吸一口气,擦去眼角的泪意:“是阿钺失态了,让王妃见笑了,日后,就叨扰王妃了。”
沈青黎说道:“萧家出身行伍,没那么多规矩,你随意一些。”
那些小伤口都处理好了,锦一端着一碗麻沸散进来,直接递到赵钺面前。
“喝了吧,要缝合伤口了。”
“好。”
赵钺接过来一口饮尽,药效上来后,沈青黎开始缝合。
忙完后,她叮嘱下人好生照顾赵钺,便回翠微院了。
萧伯已经在翠微院等着她了。
“王妃回来得正好,老奴正要去庄子上找您。”
萧伯就是萧家的定海神针,府里府外,从来不需要他和萧宴玄操心。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315章 讨要说法
“怎么了?”沈青黎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萧伯说道:“赵国公府上的人,来请王妃好几次。”
沈青黎眉眼一动:“赵国公府?”
“他们府上的七公子得了重疾,太医令一众太医,还有,长安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前几日,赵四夫人亲自登门,想请王妃看诊,您不在府上,老奴找了个由头婉拒了,今早,赵四夫人陪着赵老夫人又登门来请。”
人有时候也受盛名所累,赵家三番四次来请,连老祖宗都出动了,外人不知道王妃不在府上,只会觉得王妃故意拿乔,目中无人。
除此之外,萧伯还担心七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赵家会记恨王妃见死不救。
人就是这样,承受不住痛苦,就习惯迁怒别人,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因而,萧伯想着出城去庄子上问一问沈青黎。
沈青黎若有所思道:“赵七公子得的什么病?”
萧伯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赵家口风很紧,外面没有半点风声,赵七公子之前一直在国子监求学,毫无异样,突然就得了重疾,估摸着赵家并不太平。”
沈青黎不由地就想到了赵钺。
她把两次救赵钺的事情跟萧伯说了。
萧伯一听赵家对嫡出都能下狠手,眉头狠狠地拧了一下,对赵家没什么好印象。
“赵家内斗太厉害,咱还是不蹚这浑水了。”萧伯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赵六公子也是个可怜人。”
沈青黎眉梢微扬:“萧伯知道赵钺?”
“赵六公子的生母是孟家小姐,孟大公子被贬后,孟家遭到打压,渐渐没落了,第二年,孟小姐便因病离世了。”
或许是想到了叶家,萧伯脸上露出怅然之色。
赵钺竟然是孟韶的外甥。
沈青黎怔了一瞬。
孟韶是叶相的学生,两家常有走动,她幼时见过孟家姐姐几面。
是个十分温柔端庄的女子。
萧伯又道:“孟小姐过世不足一年,赵四爷便娶了新妇,一夜夫妻百日恩,赵四爷凉薄至极,赵七公子就是继室所出。”
男子都寡情,可怜赵钺幼年失恃,又无外家可撑腰,养在继母膝下,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萧伯对赵钺生出了怜惜。
沈青黎道:“赵老夫人都登门相求了,我还是过去一趟。”
萧伯并不赞同。
沈青黎笑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总要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至于,能不能救......
她又不是神仙。
萧伯去备马车。
锦一道:“属下服侍王妃更衣。”
在庄子这段时间,沈青黎时常下地,穿着寻常,只求方便。
今日上山采药,更是粉黛未施。
沈青黎却道:“不用,就这样。”
锦一愣了一下,很快就了然了。
世上多得是只看外表的势利眼,尤其是赵国公府这样的门第。
她能看得出来,王妃对赵家的不喜。
还以为是因为萧家和叶家的关系,对孟家爱屋及乌。
实情也差不多,但更多的,是心疼孟家姐姐。
对孟家,沈青黎是有愧疚的。
孟家是受叶家的牵连。
赵家欺赵钺无人可依,她便成为他的依靠。
虽然,她没问过赵钺,但能猜到,赵七公子的重疾,与他有关。
两人坐着马车前往赵家,果然,被拦在大门口。
马车刚停下时,守门的小厮就前来驱赶。
这些时日,赵家广贴告示,寻求名医。
小厮见沈青黎提着个药箱,便以为她是小医馆出来的大夫,言语之间都是不屑和鄙夷。
“走走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可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
沈青黎笑着问道:“我这种人,是哪种人?”
小厮倨傲地睨了她一眼。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他这些时日,见得多了。
有些人是真有本事,有些人只是想来浑水摸鱼,攀龙附凤。
“我们家公子身份金贵,可不是什么山野大夫都有资格诊治的,赶紧走!”
赵国公府这段时间热闹得很,大夫来了一茬又一茬,不是这个太医,就是那个神医,但被打出来的大夫也是一茬又一茬。
街上的百姓见有热闹可瞧,顿时都围了过来。
沈青黎说道:“可是,我是受你家老夫人所请。”
小厮打量了她两眼,讥嘲道:“少来招摇撞骗!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我们家老夫人是一品诰命,是八皇子的外祖母,你什么身份?”
锦一拳头都硬了。
要不是王妃有叮嘱,她都想打死这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
沈青黎淡淡道:“不管我什么身份,我既受邀而来,你都应该入府禀报。”
“滚滚滚,别连累我受主家责罚。”小厮不耐烦地挥手驱赶着。
百姓指指点点,都以为沈青黎仗着长得貌美,想借着看诊的机会,勾搭府中的老爷公子。
沈青黎勾着唇,抬头看着赵国公府显赫的府门,微笑道:“看来,人与人之间,也是要讲究缘分的。”
她看向锦一:“走吧,回府。”
锦一扶着她上了马车。
小厮见她走了,哼了一声,看着围了一圈瞧热闹的百姓,骂道:“看什么看,都滚!”
“宰相门前三品官,国公府显赫,连看门的都这般嚣张。”
“再显赫,还不是只有一条命。”
众人感叹几句,便都散了。
回到宴王府,萧伯迎上来,讶异道:“王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家门槛太高,没进去。”沈青黎笑着道,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萧伯气得不轻,冷冷哼道:“赵家真是好大的威风!不过是出了一个八皇子,就真把自己当根蒜了!”
“您老消消气,别把自个儿气坏了,横竖不是什么大事。”
“赵家对您不敬,就是天大的事。”
“我不想救人,总要有个由头,如今,不是就有现成的?”
萧伯心疼坏了:“那也不能受这种闲气。”
沈青黎眸底掠过一抹微光:“所以,还要麻烦萧伯亲自去一趟赵家,讨要一个说法,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萧伯闻言,倏地一顿,随即,便明白沈青黎的深意。
“老奴定把事情办妥。”
第317章 不是病,是毒
翌日一早,萧伯就带人杀到了赵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