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像沈青羽那样偏疼沈青鸾,但也从未正眼瞧过她,对于这个从乡野寻回来的妹妹,心中并没有多少手足之情。
“大妹妹做的已经够多的了,从前,是二哥对不起你,二哥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二哥也要往前看。”沈青黎笑容清和,缓缓说着,“时辰不早了,早点上路,夜里也能有地方落脚,路上或许会吃些苦头,但一定能平平安安抵达北荒,二哥放宽心。”
沈青安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妹妹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母亲说?”
沈夫人被石子砸到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正靠在庶女身上,让庶女帮着按揉。
沈青黎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沈夫人容许周嬷嬷将原主抱回沈家,不过是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
她对原主没有母女之情,对她也没有,实在是相看两厌。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母亲也未必想看见我。”
沈青安张了张嘴,想说母女之间能有什么隔夜仇,但想起往日种种,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没一会儿,押解的官差过来了,朝沈青黎拱了拱手,和颜悦色地说道:“王妃,时间差不多了。”
沈青黎递了一个钱袋过去:“这一路,还要仰仗诸位多多照顾,若有麻烦的地方,劳烦诸位多担待,等诸位回来,我再宴请诸位,答谢诸位这一路的照拂。”
打点的时候,锦一就已经给过银子。
官差接过钱袋,掂在手里沉甸甸。
宴王妃果然大气!
官差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了几分:“王妃客气,都是我等分内之事。”
说完,催促沈家人赶紧上路。
沈青黎对沈青安说道:“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二哥和大伙儿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沈青安眼眶微红,说道:“大妹妹也保重。”
比起沈青羽,沈青安只是无视她,说不上什么大仇。
但对于原主而言,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伤害。
围观的百姓瞧见了,纷纷夸赞沈青黎孝顺。
沈家都没给她上族谱,她还一心一意为沈家打点。
要他们说,沈家罪有应得,全死路上才好。
流放的队伍缓缓前进,沈青黎始终没看见沈青鸾的身影。
她心中隐隐有猜测,对锦一说道:“查一下沈青鸾的下落。”
锦一应声,说道:“我先送王妃回府。”
沈青黎颔首,上马车后,掀开车帘,望了一眼城墙上的人头。
晋元帝为了平民愤,凌迟之后,砍下沈崇的脑袋,身体已经被挫骨扬灰,等三个月结束,人头也会烧成灰。
沈崇死了,沈家败落了,接下来,该轮到容家了。
她想要的公道,她会一一讨回来,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锦一送沈青黎回宴王府之后,便去查沈青鸾的下落,不出一个时辰,就有了结果。
“沈青鸾被秘密关押在皇家别院,周围守卫森严,别院里只有一个洒扫洗衣的粗使嬷嬷。”
看来,晋元帝留她一命,将她软禁起来,是要压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
沈青黎唇角微扬:“挺好的。”
继续为大晋,为百姓,发光发热。
沈家的事情告了一段落,她该为南疆之行做准备了。
沈青黎去院落找蛊师。
“明早,你就离开宴王府,先去金川城等我,对外就说要去荒沙岭寻找银蚕蛊。”
金川城是西晋最靠南的一座城池,与南疆毗邻,过了金川城,便是南疆的地界。
如果她和蛊师同时失踪,无异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萧宴玄知道。
她易了容,不怕被他找到,可她不想萧宴玄为了找她,而贸然去南疆。
玩蛊的,性子都我行我素,不喜束缚。
在宴王府的日子,虽然惬意悠闲,但无所事事,蛊师都快发霉了,一听要去南疆,两眼灼灼发亮,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飞往金川城。
“我这就去收拾行囊,先行一步去金川城,等着主人过来汇合。”
沈青黎颔首,问道:“上次给你的人品面具还在吗?”
“在的。”
蛊师虽然蛊术了得,但改头换面绝非易事,至今还未培养出易容蛊。
那个人皮面具,他奉若珍宝。
沈青黎说道:“离开长安后,你t先往荒沙岭的方向走,中途易容后,再转道去金川城。”
“主人行事周全,我都听主人的。”
沈青黎离开后,蛊师抑制不住兴奋,当即就开始收拾包袱。
被绑来宴王府的时候,孑然一身,要离开了,才发现东西极多。
在宴王府虽然没有自由,却从未亏待过他,衣衫鞋子,书籍药材,只要他想要的,甚至不用他开口,宴王府就会准备妥当,比他在圣蛊殿过得还滋润。
突然就有了一丝舍不得。
但南疆才是他的根,他的地盘,他的一切。
等他收拾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夜幕降临,天地间一片漆黑,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沈家被查封之后,安静如死地。
十几道暗影悄无声息地潜进沈家。
正是沈崇的暗卫。
他们奉命来暗室搬金银,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第354章 射杀
暗卫来到沈崇之前居住的院子,刚一进去,一股凌厉的杀气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住了整座院子。
下一刻,密集的破空声响起,无数箭矢朝着他们射去。
“有埋伏!”
暗卫大惊,这才发现围墙和屋顶上站满了弓箭手。
每一双眼睛冰冷又肃杀,看他们的眼神,犹如在看死物。
箭如雨下,密密麻麻,院子又空旷,暗卫无处可躲,只能拔剑挥挡。
不过转瞬间,血线划过夜色,不断有惨叫声在暗夜中响起。
沈家被查封之后,世人觉得晦气,这条街就荒凉下来,别说是人了,就是老鼠都躲着走。
可为什么会有埋伏?
暗卫始料未及,心底一沉,止不住地发寒。
暗室里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只怕一粒金银都没剩下。
“撤!快撤!”
沈家的暗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武功再高,架不住箭雨一拨又一拨,就如瓮中捉鳖一般,十几个暗卫被射成了筛子,当即毙命。
尸体躺了一地,院子里血流成河,血气冲天。
幸好整个条街寂静如死地,不然,惊动巡夜的金吾卫,又不知道要生起多少事端。
沈青黎猜到沈崇会让沈家的暗卫来取金银,就让溟一守株待兔,务必将所有的暗卫都射杀殆尽。
沈青安还等着暗卫带着金银去北荒,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等得到。
连禁卫抄家都没搜出来,如此隐秘,若不是沈崇相告,沈青安都不知道家里还有个暗室,藏着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他不会觉得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他只会以为,沈崇死了,那些暗卫背主,私吞了金银。
溟一带着萧家暗卫毁尸灭迹后,回去复命。
沈青黎眉梢微微一挑,问道:“今夜只来了十几个?”
溟一点头。
灯影下,沈青黎面容淡静,侧首看向窗外的沉沉夜色,神色微动。
沈家的暗卫不可能只有这些,除了保护沈家人,暗中随行一起去北荒的,剩下的,应该还留在长安。
可能是觉得没有危险,十几个人绰绰有余。
溟一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说道:“他们迟迟等不到那些人回去,一定还会去沈家查看,属下再带人去埋伏。”
沈青黎清淡的神色近乎冷血,语气也十分的冷漠:“如果来的人,人数不多,留个活口。”
到时,顺藤摸瓜,找到剩余的沈家暗卫,一网打尽。
那些暗中随行去北荒的暗卫,沈青黎也派了人前去截杀,务必一个不留。
每一个暗卫,都是万里挑一,经过最严苛,最残酷的挑选,对主家忠心耿耿,既然不能为她所用,那就不能留给沈家人。
她要沈家人在北荒过得比狗都不如,也尝尝任人欺凌,任人宰割的滋味。
对沈家人良善,便是对不起那些枉死的亡魂。
夜色愈发的深,新一轮的围杀,即将开始。
果然如之前猜想的一样,沈家暗卫久不见人回去,便过来查探。
院子里还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那些暗卫心中警觉,但还是晚了。
一支箭矢闪着森森寒光,穿透其中一人的眉心,紧接着,万箭齐发,成围剿之势。
暗卫心神大乱,拼尽全力想要突围,除了溟一故意放走的漏网之鱼,其他人尽数射杀。
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再一次被晕染开来。
星月之下,血气浓郁,冬夜的寒风轻轻一吹,便四散飘远。
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昭王府一处院落里,也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前几日,锦一把消息透露出去后,景昭顺着线索去查,果然查到容家头上。
尤其是,沈青鸾的生母和原主当年的奶娘,都不需要严刑拷打,就已经全都招了。
景昭看着底下人呈上来的证据,沉沉地冷笑了一声,眼中掠过一抹杀意。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本王的好外祖!”
敢算计他,给他等着!
景昭当即进宫,对容贵妃说道:“母妃,容婼该入府了。”
听到他直呼容婼闺名,容贵妃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从前,景昭待容婼虽也不冷不热的,但也会喊一声“表妹”。
她看了一眼容嬷嬷,容嬷嬷会意,屏退殿中伺候的宫人,自己也出去,守在门外。
殿中只剩下母子两人,容贵妃说道:“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她有意要抬容婼为正妃,并不赞同。
“残花败柳,本王愿意给她容身之地,已是看在母妃的情面上,她若不知足......”
景昭冷冷一笑,神情轻蔑森寒,还有毫不掩饰的嫌恶。
“昭儿,你......”容贵妃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容家是你母族,婼儿是你表妹。”
“母妃想要全容家脸面,那是母妃自己的事情,我宁愿娶条狗,也绝不立容婼为正妃。”
这话实在太过刻薄冷情,连容贵妃的脸面也一块踩在了脚下。
容贵妃又气又痛心:“昭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景昭笑容阴寒,那双比毒蛇还阴冷的眼睛,玩味地盯着容贵妃。
“母妃身为容家的女儿,为了容家的荣华,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委屈,母妃和容家一条心,就是不知道容家还愿不愿意和母妃一条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
“母妃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我有今日,全拜容家所赐。”
容贵妃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景昭面前乱嚼舌根,想要利用景昭对付容家。
“昭儿,你别受人挑拨,你外祖怎么会害你?”
景昭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母妃把外祖当至亲,他们却当你是傻子,普天之下,也只有母妃觉得,容家与本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容贵妃眼中暗色沉了沉。
别让她查出来,否则,敢挑唆昭儿与容家离心,她必不会让那人死得痛快。
容贵妃眼中杀意闪过,语气却缓了下来,循循善诱道:“你总要立正妃,与其娶一个不知性情的,不如让婼儿做你的正妃。”
什么不知性情?
无非是那些权臣不愿意把嫡女嫁给他,那些贵女也看不上他,可天底下,有资格做他正妃的,只有沈青黎。
至于那些高门贵女,都是矫揉造作的庸脂俗粉,她们连沈青黎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第385章 陌生
景昭冷眼看着容贵妃:“母妃若不想容家出丑,就趁早死了这条心,不然,就算她进了我昭王府,我一样能将她送给那些太监赏玩,到时候,叫上一群纨绔围观,一定很有意思。”
他啧了一声,神态之中,似有些期待。
“混账东西!”容贵妃怒声厉斥,显然是气得不轻,“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送给太监赏玩还不够,还要叫上一群二世祖一起围观,他还要不要脸?
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
景昭不甚在意:“反正,我已经是长安城最大的笑柄,我无所谓。”
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气得容贵妃额角隐隐作痛:“你是不是要存心气死我?”
景昭脸上闪过一抹嘲讽之色,忽然道:“母妃知道为什么父皇一直不废后,不立你为皇后吗?”
被自己的儿子揭开伤疤,容贵妃脸色铁青。
景昭幽幽冷笑着:“母妃以为是凤梧宫的那位挡了你的路,不是的,是你和容家太贪心了,犯了父皇忌讳,让父皇厌恶你们,所以啊,景暄一回来,父皇看到他的可用之处,就把我弃之不顾了。”
容贵妃的神色变了又变,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儿子极为的陌生。
她沉着脸,缓缓说道:“昭儿,你失言了。”
景昭讥讽一笑:“我是父皇的儿子,就算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父皇也不会真的赶尽杀绝,母妃在怕什么?怕父皇知道你和容家的不臣之心吗?”
“你住口!”容贵妃阴沉着脸,言语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比之前更为旺盛。
景昭却犹觉不够,继续往她心窝里扎刀。
“母妃还记得那个夭折的胎儿吗?非母妃没保住t,是太医诊出是皇子,父皇不想留,母妃便生不了,容家势大,父皇早就容不下了,母妃还不明白吗?”
仿佛有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容贵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骨头缝里却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冷得她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动了动唇,想反驳,想呵斥,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颤抖得说不出半个字。
过了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胡说!你......”
“我是不是胡说,母妃可以去问父皇,看是不是我妄言,但母妃,你敢吗?”
容贵妃神情僵硬,脸色也更为煞白。
景昭道:“母妃和容家说一声,明日,我会差人去抬容婼入府。”
侧妃不是一般的妾室,是能上皇家玉牒的。
谁家皇子娶侧妃如此儿戏?
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容婼和容家难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