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老话说得好,最毒妇人心。”
“亏我还以为宴王妃变好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百姓窃窃私语。
形势一下子对沈青黎很不利。
晋元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青黎,语气就像是长辈在训诫晚辈:“萧家数百年的清誉,都毁在你的手上,你在花萼楼听那么多大儒讲学,怎就没学会他们身上的贤德?”
“贵妃一片好意,特意下懿旨,命我去花萼楼听学,只是,我这人愚笨,看不透贵妃的苦心。”
沈青黎并未因为唐五的毒誓,乱了阵脚。
牵扯出容贵妃,她看向唐五:“今日之前,本王妃与你并不相识,也从未见过,可对?”
唐五隐约猜到她的用意,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想否认,但这事,一查便一清二楚,做不得假,只好点头说道:“对。”
沈青黎看向孙学礼,问道:“今日之前,你们并未在花萼楼提起军械走私案,也未曾质问过本王妃,可对?”
孙学礼同样难以否认,道:“对。”
沈青黎又问道:“今日之事,只是你们一时起意,可对?”
她条理分明,孙学礼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架在火上烤的滋味。
他能说,这是蓄谋已久吗?
不能。
他只能点头:“对。”
沈青黎徐徐说道:“本王妃不是神仙,看不透人心,也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本王妃都不知道会有学子质问军械走私案,为何要让人行凶杀人?”
不等孙学礼几人辩驳,她看向在花萼楼里听学的那些贡生,往下说。
“诸位都知道,每一日,本王妃都是踩点进的花萼楼,那么,本王妃又哪来的时间,收买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让他帮着杀人?本王妃又得有多蠢,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害命?”
整件事情,漏洞百出。
沈青黎这么一分析,众人才发现不对劲。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诬陷沈青黎。
“长安城多少世家士族,偏偏只有本王妃得了贵妃的懿旨,偏偏又那么巧,陛下召见诸位先生,然后,就有一群侍卫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拔刀,说是奉本王妃之命。”
沈青黎意味深远地笑了,落在唐五几人身上。
“你们是陛下的侍卫,不是我宴王府的侍卫。”
众人的心口再一次怦怦乱跳,好像窥到了什么。
唐五额头上布t满了冷汗,心脏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慌了。
他身后的那些侍卫,也慌了。
沈青黎质问道:“你背后的主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连血脉至亲都不顾了,你就不怕毒誓应验,祸及满门吗?”
每一句,都如一把重锤,狠狠地锤在唐五的心口。
他瞳孔狠狠一缩,几乎要缩成一个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要辩白,却无从狡辩。
这更加坐实了,他诬陷沈青黎的事实。
沈青黎的目光转向孙学礼。
“军械走私案案发当日,便有大理寺来萧家,要捉拿宴王,他们还带了一副枷锁,”沈青黎笑了,笑得无比的讽刺,“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陛下只能下旨将宴王禁足。”
“你们口口声声说宴王恃功跋扈,跋扈在何处呢?”
“你们又说大理寺徇私枉法,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敢以枷锁拿人,这是徇私?”
沈青黎接连数问,震得孙学礼几人面色发僵,浑身发寒。
沈青黎不紧不慢,又问了数句。
“我明知大理寺没有证据,定不了宴王的罪,我为何要杀李怀瑾?即便退一万步,真如你们所说,大理寺徇私枉法,那么,有陛下护着,宴王毫发无损,我又何必杀人?”
沈青黎抬起头,直视晋元帝的眼睛:“毕竟,陛下不想让一个人死,那么,谁也不能让他死。”
晋元帝脸色难看至极。
旁人只以为,他恼恨孙学礼和唐五等人构陷沈青黎。
有学子朝着晋元帝,拱手作了一揖,恳求道:“孙学礼几人以鬼蜮伎俩诬陷一个女子,枉为读书人!背后主使以人命为刀,狠辣至极,请陛下彻查此事,给宴王妃一个交代!”
这话就像是一滴油落进了滚水里,瞬间沸腾起来。
百姓也好,读书人也罢,一个个群起激昂,纷纷请命。
“请陛下彻查此事,给宴王妃一个交代!”
声浪如潮,震响长安城。
晋元帝看着这沸腾的民情和民怨,一双锐目满是杀气。
“孙学礼和唐五几人,构陷宴王妃,其心可诛,立斩不赦!其家族三代之内,不许科考,以儆效尤!”
“陛下,饶命......”
孙学礼和唐五几人脸色煞白,抖若筛糠,然而,刚一开口,就被禁卫捂住嘴。
他们手起刀落,孙学礼和唐五几人瞬间人头落地。
“陛下英明!”
百姓和学子高声呼喊。
晋元帝负手看向沈青黎:“宴王妃可满意?”
沈青黎微微福身,笑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果决,臣妇受教。”
是受教,而非谢恩。
晋元帝身上的压迫感十分摄人。
他冷冷道:“怎么?人杀少了?可要朕他们诛九族?”
“祸不及亲眷,罪不及族人,此事已了,只是他们一死,真相便如浮云蔽日,背后之人心思歹毒,不堪为人,此计不成,想必还有龌龊手段,臣妇心里难安。”
明里暗里被骂了一通,晋元帝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阴沉了几分,压着滔天的怒火,沉声道:“你想如何?”
“自然是以绝后患。”
沈青黎看向人群。
锦一朝她点了点头。
沈青黎勾起唇角,道:“大理寺没有证据,证明宴王走私军械,但臣妇有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
这才是她让孙学礼敲登闻鼓,逼晋元帝出宫的真正目的。
第105章 反噬
萧宴玄是不是军械走私案的主谋,晋元帝心里比谁都清楚。
沈青黎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玩心计,必然有确凿的证据。
晋元帝的头隐隐作痛,沉声道:“凡事莫要过火,宴王妃可得三思而行,须知,开弓没有回头箭,都是有代价的。”
沈青黎声音淡静,徐徐道:“当初,韩杨指证宴王走私军械,这背后,真正的主谋是昭王,是他勾结兵部郎中高廉,让高廉以韩杨的亲眷威胁,逼迫韩杨诬陷宴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晋元帝恼恨至极:“攀咬皇子,沈氏,你好大的胆子!”
倒不是爱子心切,而是,这会让皇族的颜面,还有他这个做帝王的威严,荡然无存。
“臣妇就是有天大的胆子,都比不上昭王,”沈青黎勾着唇,接着往下说道,“昭王伪造证据,构陷的,可不止宴王一人。”
晋元帝心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面上却不露半点情绪:“还有谁?”
“已故的兵部尚书,崔俭。”
“崔俭私吞军饷,勾结龙影卫走私军械,证据确凿,死有余辜,何来的构陷?”
“账本是假的,是高廉故意藏到韩杨的旧宅,引大理寺的人前去搜查。”
“若你所谓的证据,便是这些一面之词,朕决不轻饶!”
“臣妇有人证。”沈青黎说着,看向锦一。
锦一带着两个妇人过来。
她们神情惊惶地跪在晋元帝的面前,重重地磕头:“民妇见过陛下。”
晋元帝问道:“你们是何人?”
帝王的威压,让她们心颤,额头抵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年纪大一点的妇人开口道:“民妇张氏是罪臣韩杨的母亲,许氏是民妇的儿媳,我儿东窗事发后,我们一家老小被兵部的高大人囚禁,多亏宴王妃救了我们。”
张氏话落,锦一道:“救人时,顺便审了高家的那几个下人,他们皆已承认,是奉高廉之命,囚禁韩杨的家眷,这是他们的口供。”
说罢,将高家下人的口供递给福公公,福公公呈到晋元帝面前。
晋元帝扫了两眼,对沈青黎道:“即便如此,也只能证明,是高廉指使韩杨。”
锦一递给沈青黎几封书信,沈青黎一一展开。
“这些都是昭王写给高廉的亲笔书信,上面还有昭王的私印,昭王允诺,等军械走私案结案,萧家灭门,高廉便能官升一级,日后,昭王登上帝位,许他尚书之位。”
“他们构陷宴王,是为了玄甲军的兵权,栽赃崔俭,为的是安插心腹,掌控兵部。”
沈青黎声音淡缓沉稳,每一个字,说得并不大声,却异常地清晰。
她将那些书信,在大儒们和一些国子监的学子面前展示之后,交给福公公,福公公瞥了一眼,神色大惊。
竟然真是景昭的亲笔书信!
“陛下,”
福公公躬身,将书信举至头顶。
自己儿子的笔迹,晋元帝怎么可能会不认得。
看到那些书信,晋元帝龙颜大怒。
他还没死呢,就盯着他屁股底下的那个位置。
还留下亲笔书信,让人抓了把柄。
这个无君无父的蠢货!
沈青黎道:“陛下若疑心,是臣妇命人仿造昭王的笔迹,可请人判别一番,还有这个私印,一同鉴别了。”
鉴别什么?
再让他丢一次脸吗?
晋元帝正要怒斥沈青黎,人群里,有大儒站了出来。
正是方大儒。
他朝晋元帝拱手作揖道:“草民在书法上颇有一些心得,陛下若信得过草民,草民愿意为陛下分忧。”
晋元帝气得都想杀人了。
但这么多人瞧着,他只能让人回宫,取来景昭往日的字迹做对比。
方大儒细细鉴别后,道:“确实是昭王殿下的笔迹。”
方大儒人品贵重,书法一道上又造诣极高,他的话,没有人怀疑。
萧家满门忠烈,皇族却连最后一点骨血也容不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百姓和学子彻底沸腾了。
“兵部尚书是重臣,宴王更是国之柱石,昭王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连社稷都不顾了,这可是他景氏的天下啊!”
“我等读圣贤书,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踏入朝堂,为国为民,死而后已,若朝堂尽是此等奸佞,这圣贤书,不读也罢。”
一时间,群起激愤,声势浩大。
百姓高呼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让晋元帝严惩景昭,还萧宴玄一个公道。
晋元帝自己设下的局,如今,反噬到他身上了。
却给沈青黎送来了一个绝好的时机。
她原本打算,等军械走私案结案,敲登闻鼓,揭发景昭。
她就是要让晋元帝知道景昭的野心,也让天下人知道,皇族之人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手段之龌龊,心思之狠毒,是不值得他们拥戴敬畏,如此,才能让民心彻底向着萧家。
沈青黎看着面沉如水,满眼杀气的晋元帝,淡淡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该决断了。”
福公公闻言,心口突突直跳。
宴王妃这是在逼陛下处置昭王吗?
胆子也太大了!
还有,这心计城府,也太深了!
晋元帝眸子眯起,两道锋锐的目光,携裹着杀气,朝沈青黎射去。
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而是浸淫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所言所行,锋芒毕露,令人难以招架。
晋元帝声音冷如寒冰:“宴王妃可真是厉害,身为女子,可惜了。”
“家父也这么说。”
沈青黎淡淡而笑,无形之中,又坑了沈崇一把。
如今,形t势在她这边,为堵住这些悠悠众口,晋元帝不敢动她。
她说罢,双手平举至眉心,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扬声说道:“萧家上下从无不臣之心,昭王却步步相逼,甚至不惜动摇国祚,如今水落石出,请陛下还宴王一个清白,还萧家一个公道!”
动摇国祚四个字落定,昭王这辈子都无缘太子之位。
可陛下最疼的就是昭王啊。
福公公心头颤了几颤。
“宴王妃慎言啊,”他低声劝道,“昭王毕竟是陛下的儿子。”
沈青黎直起身,眸光清凌凌地直视晋元帝:“所以,陛下是要徇私了吗?”
第107章 人心背离
晋元帝负在身后的拳头猛地收紧,目光阴沉,强压着满腔的怒火。
景昭是他的儿子,即使再不成器,都容不得旁人置喙。
沈青黎却煽动民愤,逼迫他废了景昭。
那些愚民书生可恨,可沈青黎更可恨!
偏偏沈青黎不罢休。
“军械走私案查到至今,迟迟未有真相,大理寺和暄王当真无能至此吗?坊间谣言四起,皆言陛下猜忌萧家,要借军械走私案,将萧家定罪......”
“放肆!”晋元帝怒火极重,气得手都在抖。
福公公心跳得极快:“王妃,老奴求您,适可而止吧。”
沈青黎却再次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高声道:“臣妇替自己,替萧家,也替天下人,问陛下一句,陛下是否真的容不下萧家,昭王构陷宴王,是否是陛下授意!”
这一刻,风停了。
宫门前,静得落针可闻。
烈日烤得人汗流浃背,可所有人,却觉得如坠冰窟。
晋元帝不说话。
气氛凝滞得令人喘不上气来。
沈青黎笑了。
那笑声,很轻,也很淡。
她又行了一礼,却是微微一个福身:“臣妇告退。”
晋元帝的脸色非常的难看。
她这一走,人心就会背离。
天下的百姓该反了。
那些读书人就会口诛笔伐。
日后,史书上,会详述他残暴、昏庸、无德。
“禁卫统领何在?”晋元帝终于开口了。
“臣在,”
“高廉构陷重臣,罪大恶极,高家一族抄家入狱,高廉,赐极刑!”
“臣领旨。”
统领带着禁卫朝高家而去。
所有人都屏息,静待晋元帝处置景昭。
晋元帝想要成为明君,明君的身上岂能留下昏聩的庸名?
为了有一个好名声,他再次咬着牙,开口道:“福全,将昭王那个逆子,给朕绑过来!”
“老奴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