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龙桥的表情有些奇怪。
“大人。”龙桥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他挺有劲儿。”
大家都很意外。
方明宴也很意外,他知道龙桥这话的意思,是说,徐参的力气很大,足以杀死唐家一家三口。
徐参看起来白皙瘦弱的样子,竟然力气这么大?
钟埠明白了大家的疑惑,叹了口气:“大人,徐参只是看起来瘦弱,他很厉害的。徐参,给大人看看。”
徐参点头,然后扯松了领口,将上衣拽了下来。
众人都惊呆了。
只将徐参白的过分的肩膀上,前胸,后背,全是伤痕累累。
姜云心走了过去。
她不是被吓傻了,只是想要分辨一下,这些伤都来自什么。
徐参的身上给人一种矛盾的感觉,如果这些错综复杂,狰狞的伤,来自一个七尺男儿,古铜黝黑的皮肤,结实的肌肉。好像就没有什么毛病。
但是徐参的身体如果单看,就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加上伤痕累累,有一种金刚芭比的感觉。
姜云心绕着徐参转了一圈,皱眉道:“你这一身的伤疤,有刀伤,有灼伤,各种伤痕,怎么来的?”
还有一些各种形状的,都不好说是怎么伤的。
徐参不说话,钟埠叹了口气:“这孩子可怜,从小父母双亡,一个人在贫民区里讨生活,可是长的又好看,难免被各种欺负。只是他性子狠,不服输,所以多少次差一点被打死,直到碰到了我,跟了我之后,才过生安稳的日子。”
钟埠说完,徐参点了点头。
他面无表情地将衣服穿上。
“因为小时候过得太惨,所以性格多少有些奇怪。”钟埠说:“我请人教他读书,教他道理,他现在大部分时间控制得都挺好,但是偶尔也会暴躁起来,那天晚上,他就暴躁了。怪我都怪我不在,我若是在场,一定能制止他的。”
钟埠看徐参的眼神十分心疼,竟然不像是假的。
这下,事情的发展和大家想的不一样了。
三条人命,必须有人承担责任。本来以为这件事情钉死了钟埠,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小厮出来顶了罪。
方明宴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好先将他们关押。
徐参和钟埠,各关押在一个牢房,不可串供。
关了门,书房里,方明宴问:“你们怎么看?你们觉得这个徐参,是凶手吗?”
一时间众人都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龙桥道:“我觉得不是。”
“怎么说?”
“也没有什么证据,就是感觉。”龙桥道:“虽然这个人确实让人很意外,但总觉得他杀人的理由很牵强。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觉得不是。”
大家一起点头。
我们也觉得不是。
主要是凶手一下从钟埠变成了徐参,变得太快有点接受不了。
薛东扬说:“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如果凶手不是徐参,他又承认了,那天就是在给钟埠顶罪。”
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
“大人,我建议去查一查徐参的身份,看看他是否有什么把柄在钟埠手上,所以才会给他顶罪。”
这是龙桥提的建议,方明宴便让龙桥去查。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边,忍辱负重,忍气吞声,总是有理由的。徐参背负着那么艰难的过去,能甘心留在钟埠身边做小厮,要么,是被恩情所困,要么,钟埠手上另有可以威胁他的事物。
第253章 泥人,走歪的友谊
龙桥去查徐参林,姜云心去找纪若萱。
她早想去找纪若萱了,但是正事为重,所以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罢了。
纪若萱这回没有装病不见了,而是听见她来了的消息之后,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容,一路小跑出来迎接,差一点就迎接到了大门口。
“呦,纪小姐病好了呀?”姜云心毫不犹豫地冷嘲热讽:“我还以为这次也要被你拒之门外呢。”
纪若萱陪着笑脸跑过来,挽住姜云心的胳膊。
“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纪若萱装傻:“我知道你们这几天忙着办案子,也不敢去打扰你,其实我可想你了,想得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
“是吗?”姜云心说:“我看看你对我茶不思饭不想的,瘦了没有。”
说着,姜云心就伸手去摸纪若萱的腰。
纪若萱尖叫了一声要躲,姜云心死死拽住。
“错了,我错了。”纪若萱被姜云心挠在腰上,一边尖叫一边笑一边躲,一边求饶:“你大人大量,饶了我吧。”
纪若萱在自家的地盘上被欺负,一旁的丫鬟小厮却眼观鼻鼻观心,很忙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最终纪若萱说了无数好话,被姜云心揪回了房间。
还关上了门。
两人坐下,姜云心终于放过了纪若萱。
纪若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上半身伏在桌子上,一边痛苦地笑,一边摆手求饶。
姜云心拍了拍纪若萱的背,自己倒水喝。
纪若萱总算是缓了过来,拽过姜云心的手,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茶。
“你可真厉害。”姜云心竖起大拇指:“真是看不出来啊,那么有才,不愧是才女。”
纪若萱连连摆手:“唉唉,瞎说什么呢?”
“明宴都跟我说了,还把你送的新婚贺礼给我了,叹为观止。”
纪若萱有点不好意思:“呵呵呵,方大哥这就给你了呀,我还以为他要等到你们成亲,洞房花烛夜再拿出来呢。”
“那怎么行呢。”姜云心说:“那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心意?”
纪若萱偷偷摸摸看姜云心,觉得姜云心好像不生气了,于是搓搓手一笑:“好看吗?”
“还行吧。”姜云心说:“毕竟我是个仵作,我什么不知道呀,对吧?”
纪若萱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普通的姑娘小姐,成亲前都没见过多少男人,更不知道内在。但是姜云心不一样,她手上经过无数尸体,男女都有,自然不会像张白纸一无所知。
姜云心由衷地道:“不过我想不明白,你怎么想起来画这个的?万一被人发现,不怕你爹打死你吗?”
“开始是好奇,后来,发现挺赚钱。”纪若萱有点不好意思说:“你看我爹疼我,但以前对我管得严,月钱也控制得严。我的钱总不够用。”
纪若萱喜欢书,博览群书,总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淘书。京城里大小书局的掌柜,和她都熟悉。
有一次,她无意在书店里碰见一桩交易。
薄薄的一本书,但是卖得很贵,比其他的书贵上几十倍。而且,掌柜偷偷摸摸地躲在小房间里卖,好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样。
但是她就特别好奇。
买书的人把书揣在怀里,做贼一样地走了,满脸的满足。
纪若萱奇怪啊,就问掌柜刚才那人买的是什么。但是掌柜死也不说。
纪若萱倒是真是各种招数都用上了,好言好语,威胁,可是掌柜宁可失去她这个忠诚的老顾客,也不说。
这一下子可把纪若萱的好奇心都激出来了,那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想,到底是什么书,为什么那么值钱,还偷偷摸摸地买和买。
禁书么?
可是禁书她也偷偷看过,不至于啊。
姜云心听着也好奇:“那后来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呢?”
按理说,不该有人告诉纪若萱这种事情才对。
纪若萱得意道:“我多聪明呀,我从老板的态度就感觉到了,这个事情似乎是不太方便跟姑娘家说。于是我有一次趁老板不在,跑去问老板娘,这一问,就问出来了。”
果然是女子对女子,比较好说话。
纪若萱说:“老板娘跟我没啥不能说的,她不仅跟我说,还拿给我看,真是……”
纪若萱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害羞,随后又想起来,自己是画这个的,可是京城有名的画师,现在装害羞好像有点迟了,于是又放下了捂脸的手和准备出口的夹子音。
“就是这样。”纪若萱说:“我对这其实没什么兴趣,但是我对钱有兴趣,我那时候特别缺钱,于是想着,可以另辟蹊径。于是我就悄悄地画了两本,然后卖了高价。”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姜云心给纪若萱竖了个大拇指,可真有你的,扫黄打非迟早要把你给打进去。
纪若萱说完了,感觉自己多年压在心里的秘密终于宣泄出来了,十分舒爽。
“来。”纪若萱拽着姜云心往里走:“我带你看看我的宝贝,正好,你也给我指导指导,提点意见。”
姜云心被纪若萱拽进了她的书房,关上门,然后趴在地上,从书架深处,掏出好几本尚未来得及送出去的画册。
姜云心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不过过了一会儿,在纪若萱的邀请下,姜云心还是帮忙看了起来。
“这个不对。”姜云心指着其中一处,用学术讨论的语气说:“你这个姿势不现实,不符合人的自然弯曲,根本就不可能。”
“嗯嗯嗯。”纪若萱连连点头,记录下来。
要是卖出去了,人家看看就罢了。万一有好奇又好学的照着尝试,扭着了摔着了,那可就不好了。
这天下午,纪老爷也在家,听说姜云心来找纪若萱玩儿,纪若萱的病全好了,还挺高兴。
“别吵她们。”纪老爷说:“她们两个都是女孩子,能聊到一块儿去,让她们安静说说话。萱儿有这样的一个好朋友,多好啊。”
第254章 泥人,放长线钓大鱼
姜云心在纪若萱房间里待了大半天,也不知道两人在叨叨什么,反正不让别人进。
这天下午,纪若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姜云心的口中,她听到了许多不一样的故事。
原来还可以这样这样,原来还可以那样那样,原来可以……
纪若萱眼睛越瞪越圆,越瞪越大,忍不住道:“云心,我能和你商量个事情吗?”
“可以,说。”
纪若萱认真地说:“之前我让方大哥带过去送给你的那个册子,能给我送回来吗?”
姜云心十分意外:“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有往回要的道理?”
纪若萱不好意思搓搓手:“这不是,那画册可精美了,能卖好多钱呢。主要是我觉得以云心你的见多识广,那个对你有点多余了。”
还以为是给姜云心普及一下洞房花烛夜的知识呢,万万没想到,她才是个中高手。
“想的美。”
姜云心丢下简单的一句话,走了。
到我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还给你。再说,那画册上的人,越看越像在和方明宴,实在是,啧啧啧……
唐家的案子进入了一个很奇怪的结果,凶手认罪了,徐参承认了所有的罪,而且,他有杀人动机,也有杀人的能力。
可大家就是觉得他不是凶手。
去调查徐参身世的人很快回来了。
就像是钟埠说的,徐参是个孤儿,很小父母就过世了,一个人长大。后来,被钟埠收留了,才算是有一个安稳的地方,有一口饭吃。
仿佛他无论是为钟埠出生入死,还是为他顶罪,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若是这样,就很麻烦了。”方明宴道:“如果徐参咬死了是人是自己杀的,那也只能认为是他杀的了。”
顶罪这种事情,也是需要证据的,或者需要动机。
如果徐参有什么把柄或者软肋在钟埠手里,还能试探他一下。可什么都没有。
如果徐参单纯的,只是为了报恩,无论是真杀了人,还是为了把钟埠摘出来而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都没办法。
他是心甘情愿的,那就什么都不会说。
众人都觉得有点不舒服。
姜云心皱着眉头道:“我看那孩子的样子,就不太好。”
众人一起,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姜云心。
虽然徐参是不大,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可是,姜云心也大不了几岁,怎么能用那么自然的语气说,那个孩子呢?
姜云心自知失言,咳了两声:“我的意思,还是看他不像凶手。”
一句废话,大家都不好那么直白,荆风华大胆的代表的大家给了她一个白眼。
姜云心也回了一个。
商议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
方明宴说:“先放人吧。”
“啊?”
“这么僵持着,也无意义。”方明宴说:“如今徐参认罪,钟埠无辜,一直关着也解决不了问题。倒不如想放了……”
放了也未必会有什么新线索,但是局面就动了。
但局面是一潭死水的时候,需要搅和一下,让局面动起来。无论怎么动,只要动了,就容易露出破绽,就可以浑水摸鱼。
反正钟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想放就放,放了之后,随时可以抓回来,派人稍微盯一下就行了,也跑不出刑狱司的手掌心。
如今也只能这样。
众人又商议了一回,方明宴再一次提审钟埠。
钟埠还是之前的那套说辞,提起徐参就是一副非常可惜,舍不得,心疼的样子。还替他求情,表示如果方明宴能够留他一条命的话,自己出多少钱都可以。
方明宴当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三条人命,无论你用多少钱也买不回来。
被方明宴拒绝之后,钟埠眼睛都有些红了,叫人看着只觉得哪里是重情重义,简直是情深义重啊。
方明宴说:“既然如今已经查明是徐参所为,那今日你就可以回家了。”
“啊?”钟埠有些意外:“我这就可以走了?”
“只是暂且回家。”方明宴说:“不是无罪,你包庇凶手,转移处理尸体,虽然不如杀人那么严重,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过念在你家中上有年迈双亲,下有年幼子女,他们无辜,让你回去报个平安,让他们安心罢了。”
钟埠连连点头,口称青天大老爷。
“不必多言。”方明宴一本正经:“本官一向依法办案,只是法理不外乎人情罢了。你回去之后,可以出门,但不肯离开京城,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钟埠说:“我不离开京城,我就在家待着,最多出门,在街上转转。”
钟埠有钱,从小就有钱,过的就是花天酒地,衣食无忧的生活。穿得绫罗绸缎,吃得山珍海味,住得窗明几净,哪里能受得了刑狱司牢饭里的日子。
本来已经下定了决心,可能要捏着鼻子住几天的。如今一听方明宴愿意放他走,那可是太开心了。
“行。”方明宴摆摆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