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意思,就是这人不能找。
也是,全中国这么大,光是北京都好几个区了,几百万人,那人要是有心,只要猫在郊区,想找都难。
警察倒是能贴通缉出去,可想把人找回来,真不容易。
宋建设一听这话,脑袋就懵了。
还是管事大爷把人公安同志送出去的。
管事大爷回来后,抽了口烟,语重心长地对宋建设道:“建设,我看以后这种事你还是少做,那公安同志也忙,现在还在严打,哪里有功夫管你这案子。”
“大爷,我心里正难受,您还说这风凉话!”
宋建设涨红了脸,恼怒地说道。
管事大爷被顶了一句,脸上挂不住,可看在宋建设一家亏了钱的份上,也没多计较,只是背着手走了。
管事大爷不说话。
可旁人说啊,没一天功夫,大杂院的人都知道,宋建设叫人给坑了二百五十了。
“可不就是二百五,我家老郭好心劝他,他还说我们家老郭说风凉话。”
郭大娘嘴里骂骂咧咧:“要我说,就是我们老郭人太多,跟他忙里忙外,帮忙招呼那公安同志,还招呼错了?这管事大爷当得一年到头也没钱,还落个不是。”
“郭婶,你跟他计较什么,我们都知道你们家老郭是好人。”
安寡妇在那儿择菜,说道:“那宋建设我早就看着得倒霉了,才挣几个钱啊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人家顾金水也没少挣钱,可没见他这么烧包啊。”
这话说的对,也不对。
顾金水也烧包,隔三差五给家里带什么包子、饺子,酱肘子。
其实主要还是顾金水会来事。
他不是之前倒腾废品买卖吗,大院有些人家隔三差五也卖些废品,说是自己家里攒的,但事实上东西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是觉得说自己家在外捡垃圾不好听。
但这些废品卖给废品收购站也卖不了多少钱,顾金水就说东西都给他,他给凑一道卖,能卖个好点儿的价钱,钱也不多,顶多就是多个几毛钱。
这也不错了,几毛钱好歹还能打酱油买点醋,给孩子买点糖甜甜嘴。
因此,不少人念着顾金水这点儿恩情,便不少说他好话。
像安寡妇就是其中之一。
黄喜荣在后院偷听,听到这话,立刻不乐意了,跑出来骂道:“好你个臭婊子,我说我儿子怎么这么倒霉,感情是你咒我儿子,我打你这张烂嘴不说人话!”
这会子大家都坐着择菜说闲话。
谁也没想到黄喜荣会突然跑出来,安寡妇更是没有防备,冷不丁一下吃了个耳刮子。
这一巴掌把她给打懵了,也把她的火气给打出来了。
安寡妇自己能守寡这么多年,那绝对是不好欺负的。
她反应过来后,立马扯住黄喜荣的头发,用力一扯,一把头发就掉下来了。
何春莲抱着顾优思出来前面看怎么回事的时候,顾优思就瞧见那些头发跟雪花似的飘落下来。
她嘴巴张成了个小O。
“发……”
何春莲愣了下,惊喜:“二妞,你说什么呢?”
“发发……”顾优思指着地上的头发。
何春莲看了看孙女,看看地上,沉默了。
这字倒是好字,就是说话的时机不对。
“别打了,别打了。”
郭婶见两人打起来,赶紧放下菜篮,伸手要拉架。
黄喜荣一把推开她,“用不着你多事,刚才说我儿子的不也有你!”
郭婶脸上一红,然后又有些恼怒。
“是,我是说你儿子闲话了,但我说错了吗?我家老郭给你儿子帮忙,你儿子还不领情,大家伙来评评理,是我闲着没事碎嘴吗?我这不是替我家老郭不值吗?”
郭婶那人是很有人面的。
她一招呼,众人便七嘴八舌说起了宋家母子不是。
“郭大娘是没说错啥,咱们郭大爷给你儿子操心了这么多事,也没见你家说声谢,难道还不许人家背后嘀咕啊。”
“黄婶,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说郭大娘做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数落,黄喜荣脸上越来越红。
安寡妇见状,一把推开她,呸了一声,“要想人不念叨,也得叫儿子场面上做得好啊。”
见说到自己,宋建设在屋里待不住了,赶紧出来,跟郭大娘赔礼道歉:“郭大娘,是我不是,我刚才急糊涂了说错话,您代我跟大爷说一声对不住。”
郭大娘这人,也不是小气的。
见宋建设当着众人赔礼道歉,她气就消了,“也没什么,我也知道你们家没了钱心里难受,但总不能把气撒在我们老郭身上,是不是?”
“是,您教训的是,这事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宋建设脸上露出自责神色,还给郭大娘鞠了一躬。
郭大娘也不好意思了,摆摆手:“行了,带你娘回屋去吧。”
宋建设这才拉着黄喜荣回屋里去。
顾优思眼珠子跟着转,最后落在东厢房门口站着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她知道这是宋家的大闺女宋朝花。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那宋朝花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古怪,像是嫉妒,又像是厌恶。
顾优思心里不解,甩了甩头。
另外一边。
顾金水出门跟兄弟们见了面,对了最近的账。
豆子从兜里掏出三张点心票,“哥,这点心票给您找来了。”
“成,这票钱从我那份里扣。”
顾金水接过票,说道。
豆子笑道:“哥您说这话是寒碜我们是吧,我们占您多少便宜了,别的不说,一年到头下馆子都是您掏钱,这几张票我们要是还跟您算,那我成什么人了。”
顾金水忍不住乐了,“好,那我就占一回便宜,过几日我有些事忙,就不过来,你们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我家里说一声。”
“好,哥,您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客气。”
豆子说着撞了撞山虎的肩膀,“山虎,你说是不是?”
山虎憨憨地笑着点头。
顾金水拿了点心票就直奔百货商店,买了两盒点心跟一罐肉罐头,就提着去陈局长家里头了。
他是瞅准时间,估摸着陈局长下班了,这才上门。
陈局长家是住在邮局自己建的那种小楼,二楼上八十多平一间,敲开门后,顾金水立刻露出笑容:“大娘,您就是局长夫人吧?”
局长太太脸上立刻笑容,再瞥见顾金水手里提着的包沉甸甸,心里一动,让出位置来,“是啊,你这小伙子是来找老陈的吧,怎么没见过你。”
“我啊,不是邮局的,是听闻局长这人会鉴赏古董,特地上门来请教。”
顾金水对那块血沁玉是念念不忘。
那么好成色的玉,本来该属于自己,偏偏被那顾金水掺和了一脚,就这么打了水漂,顾金水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眼下有机会,顾金水当然想把东西弄到自己手上来。
“谁啊?”陈局长边说着边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手里拿着报纸,脸上戴着老花眼镜,瞧见顾金水的时候愣了愣,显然是觉得有些眼熟。
顾金水脸上露出笑容:“陈局长,我是跟建设一个大院的,我叫顾金水,金色的金,水份的水。”
听到宋建设名字,陈局长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怎么,你是来给他说情的?别的不说,他这处分我一定得给,成日请假,我们邮局的正经事不用做了?”
顾金水反应飞快,一下意识到局长是误会了。
他笑着把包放下,从里面拿出点心盒子跟罐头,“这哪能啊,我啊是有件事想找您,我听说您收藏了好些好货色,我呢自己也是做这行的。”
他从包里掏出用报纸包起来的大彬壶,“这是我前阵子捡漏收到的一件货,摸不清楚是不是开门的,您给瞧瞧,指正指正,您这种老行家要是指点一句,我们这些小辈就受用无穷了。”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陈局长这人也架不住顾金水这几句马屁下来,何况他这人就爱收藏古董,尤其是壶,鼻烟壶最好,但是其他壶他也有些兴趣,眼下瞧见这大彬壶造型古朴,心里早痒痒了,哪里能不动心。
第24章 被偷听的第二十四天
陈局长拿起那大彬壶仔细端详, 是越看越喜欢。
他瞧见壶下的款识后,更是赞不绝口:“这东西开门到代,这位小兄弟你算是捡到好东西了, 多少入的?”
“真的,我还怕打眼了呢, 有您这句话,我可就放心多了。”
顾金水松了口气, 高兴不已。
那局长夫人瞧见两人有说有笑,便去沏了一壶茶过来,道:“你们聊,我进去。”
顾金水起身送了送, 见人局长夫人把门带上, 这才坐下, 对局长道:“这东西七十多买的, 我啊,也心虚着呢, 可这不是周围没什么识货的人吗?前几天听说您是收藏古董的行家, 便想来跟您请教,还真是来对了。”
他问道:“这东西您琢磨,要是出手得多少合适?”
陈局长愣了下, 扶着眼镜仔细打量这一把壶。
他道:“这时大彬是制紫砂壶的大家, 他的壶传世的不多,眼下别的都好说,就是这壶的造型不常见,再一个时大彬有个习惯, 就是他徒弟有些做的壶比较好的,他这个当师父的也愿意落自己的款识, 所以这把壶说不好到底是时大彬的还是他徒弟的,若是他徒弟的,这把壶的价值就要低一些,但怎么着,也能卖个二三百。”
“那要是换呢,能跟藏友换什么档次的?”
顾金水身体前倾,试探问道。
“换?”陈局长倒是不惊讶,古董收藏爱好者彼此间互相置换收藏品都是常有的事,毕竟收藏古董这件事,那就是个人有个人的喜好,有些人就喜欢收藏小件,比如些玉佩、手镯、戒指,也有人只喜欢收藏文房四宝,像是徽墨、宣纸、笔架、砚台这些,但凡碰到喜欢的,用自己稍微好的去换别人差点儿的都是愿意的。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
千金难买心头好,古董行里尤其如此。
陈局长琢磨了下,道:“这东西拿去换个明清的一眼货都不难。”
这一眼货就是说这东西看一眼就知道是真品。
顾金水立刻上杆子爬,“那要是换您手里那块玉蝉呢?”
陈局长怔了下,随后反应过来。
他也不恼,哈哈笑道:“我说呢你怎么无缘无故来拜访,感情是为跟我置换来了。”
顾金水摸摸后脑勺:“我也知道瞒不过您,可这不是那东西实在喜欢吗?”
一般做买卖的最忌讳叫人知道自己喜欢这物价,就算喜欢,那也得藏着掖着,要不然叫卖家知道,得把你当肥猪宰。
但现在这情况不同。
东西在人陈局长手里,顾金水又是登门拜访,他要说自己不感兴趣,那也没人信啊。
陈局长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他喝的还是高碎,不是什么好茶叶,“小兄弟,要是别的物件,我倒也愿意,不过那玉蝉可是好东西,血沁玉可不好找。”
他大爷的!
顾金水在心里骂娘。
他就知道这陈局长也不是冤大头,能无缘无故跟宋建设买东西,分明也是瞧出东西好了。
“陈局长,您要不说个价,要是价格合适,我绝对不说二话。”
顾金水只好做好被宰一刀的准备。
他自己攒了小一千,怎么着,也够本了。
陈局长摇摇头:“不成不成,我要钱做什么。”
他顿了下,眉头又皱起,道:“不过,要是你能找个品相好的鼻烟壶跟我置换,那就两说。”
陈局长对顾金水招招手,“你跟我过来。”
他领着顾金水进了西北角一间小房间,门打开,里面左边墙壁靠着一排玻璃柜子,里头摆了一个个小小的巴掌大的鼻烟壶,除了鼻烟壶,也有些小摆件,紫砂壶、牙雕八仙过海、道光年的粉彩梅花盘……
陈局长指着那盘鼻烟壶道:“我这人收藏古董了小半辈子,以前那会子还偷偷摸摸地收,现在放开了更是不计成本,可那好的鼻烟壶不好找,你要是能找到珍珠鼻烟壶、翡翠鼻烟壶、白玉鼻烟壶,又或者说皇帝用过的,我就跟你换那块血沁玉。”
顾金水心里此时是无言以对啊。
鼻烟壶多得是瓷制的,也有玻璃的,像是珍珠、翡翠这些,哪里那么好找!
人家是给自己出了个难题啊。
但他这人就是不服输。
顾金水对陈局长一点头,“成,那您麻烦帮我留下东西,回头我寻到了这样的宝贝,就来跟您换!”
陈局长有些惊讶,他点点头,“这好说好说。”
其实,听着语气,就知道陈局长压根不觉得顾金水能办得到。
顾金水第二天一早,去饭店买了豆浆油条牛肉包子,溜达溜达就提着去给席老爷子请安去了。
席老爷子门一开,瞧见他露着个大笑脸,手里还拿着东西,也没言语,直接让开,转身拄着拐杖进屋里去。
顾金水也不客气,直接拿着东西跟着进去,摆桌子,拿碗筷装早餐。
早晨的豆浆热气腾腾,那股子豆香味叫人食指大动,牛肉包子做的扎实,一个个有成年人拳头大小。
顾金水一口豆浆一口包子,吃的那叫一个美。
对面席老爷子看他大快朵颐,都无语了,拿筷子敲了敲盆,“怎么着,今儿个你特地来我这里吃早饭的?”
顾金水放下筷子,“师父说笑呢,我这不是有事找您吗?”
“合着还要我开口问啊?”
席老爷子反问道。
顾金水嘿嘿笑道:“这不说明您关心我吗?”
席老爷子沉默半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初收徒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这么能拍马屁,这搁在大清,就是活脱脱一个奸臣的料啊。
“说吧,什么事。”
顾金水就把自己跟陈局长的买卖一说,舔着脸,给老爷子夹了一筷子油条,“事就是这样,师父您这边有没有什么人收藏鼻烟壶啊?”
席老爷子嗤笑一声:“你当你师父什么都知道啊,这种好东西别人就算有,也舍不得拿出来换,我看啊,那陈局长是不想跟你换。”
“我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吗?”
顾金水道:“但那玉蝉我是真想要,这不我就想到您了,您无所不能,肯定能给徒弟我指点迷津。”
席老爷子听着这话,心里受用,他看了下旁边的旱烟。
顾金水连忙拿出新的烟丝,给席老爷子换上,点了后才递给老爷子。
老爷子抽了一口,道:“你还真别说,要是教你这愣头青出去乱碰,给你八百年也找不到这东西。但是,你去找一个人,兴许还有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