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陈等兴陈师父?”
顾金水脑子灵活,一下就想到了。
席老爷子点点头,“他在文物局那边工作,下面那些人卖东西少不得都要过他一眼,要说谁最有可能知道哪里有好的鼻烟壶,除了他也没谁了。”
顾金水顿时恍然大悟,他一拍脑袋。
可不是这么回事。
以前那些人想卖古董,首先考虑的就是卖给文物局,尤其是那些不识货但又怕挨宰的农民,每次卖文物局都是一车一车。
但凡什么东西,都得过文物局那边一遍。
顾金水顿时豁然大开,前途一下明亮了。
许是吉祥高照。
陈等兴那边还真有线索。
他道:“翡翠鼻烟壶我倒是瞧见过一次。”
“陈师父,您指点指点我们晚辈,回头我忘不了您的好处。”
顾金水狗腿地给陈等兴递上一根中华。
陈等兴复杂地看了顾金水一眼,席老爷子多古板一人,怎么收的徒弟这么活路,他摆摆手:“我不抽烟,这东西我能给你说谁卖,但我可先告诉你,那是个老顽固,人家啊,不卖。”
顾金水那叫一个淡定:“您放心,我绝对不勉强人家。”
但他就坐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模样,看着可不像是不勉强人家的样子。
陈等兴都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瞧这样子,别回头干些什么坏事来。
“您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我师父啊,”
顾金水一瞧陈等兴就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我这人有家庭孩子,真不会蠢得为了个鼻烟壶犯法。”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陈等兴只好松口,指了地方,大兴北臧村一位大爷,人家祖上有些来历,家里早些年卖了好些东西,眼下就留下这么一个东西,老爷子也舍不得出。
有一年吧,赶上城里农村都没粮食,老爷子一家都要饿死了,拿了那翡翠鼻烟壶出来,想卖了买米,人都找到陈等兴了,想了想,还是去卖了血换钱买粮食。
这可见对那东西多宝贝。
顾金水一听就知道这事肯定是个硬茬子。
可他想不到,自己登门拜访,话还没说,那关大爷就瞪大眼睛,中气十足摆手:“不行,绝对不行!”
“大爷,大爷,这事好商量。”
顾金水眼睛环顾下四周,这就是农村土房,堂屋一张八仙桌,长凳上红漆早就掉的差不多了,“我是真心想要,三百块,您看成不成?”
关大爷直接道:“走走走,这事免谈。”
关大娘脸上却是露出犹豫神色,低声道:“老头子,这大丫眼看就要结婚了,这三百……”
关大爷脸上有些犹豫,但很快道:“不行,没听说谁家嫁孙女还倒贴钱的,那白家拿了钱,又能对大丫好多久!”
他瞪眼看在旁边听的顾金水:“行了,你不必说,你赶紧走就是!”
第25章 被偷听的第二十五天
那关老爷子脾气是真臭, 直接就把顾金水给赶出来了。
顾金水这人也厚脸皮,没急着走,出去后寻了个拐角蹲着, 等了半天,那关大爷出门了, 关大娘出来打水了,他就凑上去了, “大娘,我帮你打水吧。”
他抢过大娘手里的水桶,从水井里打了水装满,又提着送去老关家, 来来回回跑了两趟把那院子里的水缸都给填满了, 累的出来一身的汗。
关大娘有些不好意思, 局促地搓着手, 给他倒了一碗水,“后生啊, 你也别忙活了, 我家那口子说不卖就是真不卖,我也说服不了他。”
“大娘您别担心,我不会强人所难。”
顾金水抬起袖子就把汗水给擦了, 咕噜噜喝了一碗水, 道:“其实我啊就是想问下您孙女的事,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为难的。”
关大娘阿了一声,错愕不已地看着顾金水。
顾金水笑了下,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牙齿, “我这不是跟陈老先生有关系吗?老先生也挺惦记你们家的,我这当晚辈的总不能听到了装没听到。”
原来是这么回事。
关大娘叹了口气, 在长凳上坐下。
她也是心里苦,常日里又没个说话的人,现在碰到个人,就忍不住诉苦:“这事也是真没法,我们老关家也不知祖上做了什么孽,早些年我儿媳妇难产,生下个孙女大丫,孩子一生下来腿脚就有问题,走路不成,没几年她爹又去了,家里就剩下我们这两个老的跟个小的,大丫这孩子是真命苦……”
顾金水听得认真。
他心里也有些同情,自古以来残疾的人无不被人歧视,尤其是这等娘胎里带出来的,人也不知道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就说这人命硬,眼瞅着大丫今年二十岁了,也该说亲了。
这亲事是真难找啊,但凡家里稍微好的,男方自己板正的都不愿意,关家老两口呢,年纪又大了,少不得担心自己俩要是撒手走了,这大丫就凄惶了。
尤其是在农村这地方,那些半夜敲寡妇门的混账东西不在少数,他们现在还在,那还过得去,要是等老两口都没了,大丫一个孤女不得被连骨头带肉都叫人吃了。
关大爷就想办法寻摸了一家有几个儿子的,家里穷的叮当响的,想着也不招赘,就这么把孙女嫁过去,这么一来,至少老两口死了也能闭上眼睛,安心了。
这一家就是那白家了。
可自从婚事订了后,白家那边就越来越嚣张,眼下不是开春化冻了吗?农村这时节就得翻土了,要是赶上勤快的,这时候种点土豆、辣椒,大小也是个菜嘛?
白家就喊大丫下田去干活,七八亩地叫大丫一个人干,他们家的男丁反而在家里躺着。
关大娘说到这里的时候都在抹眼泪。
顾金水心里不忍,摸出身上的手帕给老人家擦眼泪。
“那大丫那对象就没说什么?”
“可不就是没说什么。”
关大娘一拍大腿,“那男的满脸麻子,我们大丫都没嫌弃他,他却嫌弃上我们大丫腿不好。”
顾金水嘴巴张了张。
他想说这没结婚都这样,结了婚还了得,这男人不行,可想了想,人家也不是不知道不行,但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对象了。
人要是有别的办法,早就换人了。
顾金水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毛票,“老太太,您也别难过,我看天无绝人之路,您一家子都是好心人,老天会保佑你们的,这里一点儿意思,您留着买点好吃的。”
“这不行,我们这无缘无故怎么能收您钱呢。”
关大娘一看是一块钱,吓了一跳,连忙推拒。
顾金水笑道:“您就拿着吧,我瞧着您就跟瞧见我奶似的,亲近,再说,我啊也有个私心,要是老爷子改主意了,想卖东西,您就托人去帽儿胡同第三座那大杂院找顾金水,这价格都好商量。”
关大娘嘴巴哆嗦半天,犹犹豫豫红着脸点头。
“你放心,这事我记住了。”
老太太是实诚人,顾金水走了没多久,黄昏时分,关大爷跟关大丫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进屋,都闷不吭声。
关大娘端上熬好的地瓜粥,咸菜疙瘩炒肉。
关大爷一看那咸菜疙瘩炒肉,眉头一竖,瞪眼道:“肉哪来的?”
“我自己买的,不偷不抢!”
大娘语气也带着些火气,她瞧大丫枯黄的面容,心里不忍,夹了一筷子肉到大丫碗里,“大丫你多吃点儿肉,明儿个不用去了吧?”
大丫摇摇头,没说话,把肉吃了,之后老太太再夹肉她就不肯吃,沙哑着嗓音道:“奶,你跟爷爷吃,我不吃。”
老太太听到这把声音,心叫那个一个酸。
夜里,大丫睡下了。
关大爷从外面进来,关大娘就道:“关德昌!那鼻烟壶你不卖也得卖!”
“你什么个意思,你想造反了你!”关大爷瞪着眼看着关大娘。
关大娘手里拿着粗布帕子捂着脸就是一阵哭,“我就是想造反了怎么了,那鼻烟壶是什么东西,能重要得过你孙女,那白家成日里折腾我们大丫,不就是嫌弃我们大丫没陪嫁!你们老关家卖的东西海了去了,还差这玩意!”
“我苦命的大丫啊!”
关大娘怕大丫听见,都是捂着嘴哭嚎的。
关大爷脸上怒色渐渐褪去,神色苍白,他双手放在大腿上,那鼻烟壶是自己的一个念想,有那鼻烟壶在,他就仿佛还是那个关府的少爷。
但东西终究没有活人重要。
“成了成了,老子卖还不成吗?”
关大爷叹了一口气,手里旱烟也不抽了。
他木着张脸,“那王八蛋惦记咱们的鼻烟壶,也跟你说了联系方式吧。”
关大娘从帕子里抬出脸来看他,“真卖?”
“不卖也留不住。”关大爷咳嗽一声,“咱们要是没了,这东西留给大丫,还不是便宜了白家人,罢了,就当我对不起祖宗了。”
顾金水在关大爷那边碰了壁,也没怎么伤心。
这几日何春莲要去上班了,老太太忙得很,早起要吊嗓子,要练身段,还得跟学校那群同事排练,据说新学期开学要表演一出《秦香莲》,因此,每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带孩子的事压根顾不上。
梁颖跟顾银星又要上班,这不,这事就只能交给顾金水了。
顾优思就倒大霉了。
她好好在床上躺着,晒着太阳,小日子美滋滋的。
她爹呢,拿了个收音机过来,道:“闺女一块儿听戏不,今儿个这出评剧可不赖,是说岳全传……”
bLabla一堆话。
总之,就是不肯放过顾优思。
就在顾优思被气的都想开口说滚的时候,外面有人喊道:“顾金水在家不?”
顾金水听到动静,把收音机关了,出门一看:“送信的啊,有我的信?”
那邮递员道:“不是信,是个口信,北臧村那关大爷说东西想出手,你要是想要,就明天早上上门去商量商量。”
那邮递员就在门口把话这么一稍,转身就要走了。
他这捎口信都是顺带的事,主要还是得去送信。
顾金水忙三步并两步走下台阶,“等等,同志,那关大爷就没说别的?”
“没有。”邮递员看他道:“就这么一句。”
这还真是驴脾气。
顾金水心里嘀咕,只怕关大爷这回出价不低。
他见那邮递员盯着自己口袋里的香烟,便掏出那包剩了一半的大前门,“可麻烦你了,一点意思,别客气。”
“那就谢了。”
邮递员乐不可支地接过来。
大前门一包虽然也就四毛八,可一般人也舍不得抽这么贵的,何况还要香烟票,有这钱跟票,宁可换成肉吃。
邮递员高高兴兴走了。
顾金水回屋里琢磨这事,他虽然高兴老爷子松口了,但也知道这回怕是得大出血,那翡翠鼻烟壶只怕没个五六百下不来。
为了预防万一,顾金水还掏了私库,去倒腾了一张缝纫机票出来,预防万一。
另外一边。
邮递员小张才下班,就被宋建设叫住。
“宋哥,你、你怎么过来了?”小张脸上神色有些尴尬,毕竟这几日是自己顶了宋建设的班次。
宋建设脸上带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给小张:“小张啊,哥平日里对你咋样?”
“那没得说,我进来咱们局里哥您帮了我不少忙。”
小张很是油滑。
虽然宋建设这几日被局长记了过,还叫回家停职反省一个月,但是人到底没开除,保不齐哪天又上去了。
小张可不敢得罪他。
“那咱们这样的交情,你能不能跟我说件事?”
宋建设笑眯眯问道。
“今儿个下午你不是去我们大杂院吗?你说有人给顾金水捎口信,那家人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啊。”
小张愣了愣,眨巴下眼睛。
这事怎么透着个不对劲的味道?
他这人也不想多事,便直接把关大爷家地址一秃噜。
至于宋建设想干什么,小张就懒得多想了。
“哥,那我可以走了吧。”
“成,你走吧。”宋建设笑呵呵,目送小张骑着车走,脸上露出个冷笑。
王八羔子顾金水!
敢坑他买了假货,就别怪他报复了。
那北臧村偏得很,从北京里去,坐车带走路,都得两三个小时,顾金水能巴巴地跑那么老远去,肯定是那里有好东西。
这回自己来个截胡。
看那顾金水还怎么笑得出来!
第26章 被偷听的第二十六天
次日一早。
顾金水吃了早饭, 梁颖今日是夜班,可以带孩子,他便放心地带了钱跟票子出门了。
赶了一大早, 一路颠颠簸簸地到了北臧村,人还没走进关大爷家, 就听得里面一把熟悉的声音。
“大爷,您这是好东西啊。”
翡翠鼻烟壶油光发亮, 那上面遍雕细花,只一看,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是好东西了。
顾金水心里一咯噔,快走几步。
关大爷堂屋里坐着的可不就是宋建设。
“是你!”顾金水脸色不大好看。
关大爷嘴里抽着旱烟, 布满沟沟壑壑的脸上有些尴尬, 但很快掩饰过去。
“你们认识?”
“可不是认识, 这我一个院子里的兄弟。”
宋建设放下鼻烟壶, 很是亲热地对顾金水笑了下,瞧见顾金水臭着脸, 心里更加快意。
他跑这回可算没跑错, 瞧顾金水这模样,这鼻烟壶肯定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顾金水眼神跟刀子似的看他。
“你这该不会是狗成精了吧,鼻子这么灵, 都跟到这里来了。”
宋建设也不恼, 人家做出很是宽和的模样:“金水,你这话就没意思了,你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消息,这好东西, 人人有机会弄到手啊,是不是, 大爷?”
宋建设看向关大爷。
关大爷咳嗽一声,他拿烟杆子敲了敲桌子,道:“我跟你们也不认识,这东西出给谁都一样,我只看钱,谁出的钱多就归谁。”
顾金水心里就暗道了声糟糕。
有宋建设在,关大爷只怕要价不低。
果然。
关大爷就说起这东西的来历,说是他太爷爷那辈子的东西,他太爷爷那时候是三品大员,官职不小,家里古董珍玩海了去了,这么个翡翠鼻烟壶那会子都是掏了三百两银子实打实买过来的。
那会子都值三百两,现在的价格就更不必说。
何况这翡翠的水头那叫一个油润,光是这料子就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