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蜡搁在灯罩底下,“你知道一旦接受,那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他们的地位会彻底颠倒,她会用她本来的残忍模样,在他的心里留下印象。
她说的这些话,与当下这个糟糕危险的环境,换作是从前那个要面儿的蔡逯,绝对会承受不了,一气之下出走。
可现在,蔡逯只是关上门,合紧窗。
褪去外袍,他身上还带着各种精致的装饰品。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礼物,等她来拆。
他说:“今晚,你怎样都可以,我不会说一个‘不’字。”
他只是看着她,“那个特权,我不要别的,只要你亲自来。”
“我不要冷冰冰的死物,只想感受你的温度。扇、掐、拧、揍、踢,只要是你亲自来。”
他不像闫弗,他本来对这些无感,也不恋痛。是她,驯化了他。让他从无感到害怕再到期待。
在痛苦里去爱,是她教会他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蔡逯变了。
灵愫吐出个烟圈,把灯苗掐了。
屋里很暗,但有月光照拂,把这一切都衬托得那样荒诞。
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狗太执着,就容易有刻板行径。
蔡逯也是。
他跪伏到她脚边,在黑暗里,含.住她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那份藏在骨子里的低贱的外放。
她仰起头,手一抖,烟灰就落到他背上,烫出了个红印。
他说:“我有在拿荔枝练习。我够乖吗?”
她扇到手心都发了麻,“你这特权可真是磨我。”
在莫大的痛中,他疲倦多日的身与心,终于,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欢喜。
他一直问:“我够乖吗?”
不说痛,不说停。
直到最后,她都累得够呛。
她踢了他一脚,“喂,还活着吗?”
反正是,过了很多次。
他还在问:“我够乖吗?”
天亮了。
她宽慰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要一直这么乖。”
*
褚尧花了一夜时间才反应过来,什么叫到时候了,分手吧。
光听这话,感受不深。
可当他回到医馆,发现她留下的所有东西都还在,她的换洗衣裳还搭在椅里,她用的茶盏还摆在桌上。
可她没在。
以及,陷入热恋的他,也随着她这话,一并消失了。
褚尧枯坐了一夜。
次日天刚一亮,他就敲响了她家的屋门。
来开门的,却是蔡逯。
蔡逯脸上落着巴掌印,身上只穿了件围裙,堪堪围住重点,手里还拿着锅铲。
他倚着门边,笑着朝屋里的灵愫说:“有人找你。”
又对褚尧说:“既然来了,就一起用早膳吧。”
灵愫就在这时走来。
她说:“褚大夫,如你所见,我和我家承桉哥又复合了。”
她把褚尧的表情尽收眼底,故意挑衅道:“褚大夫,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
男配还在后面~
第37章 挚友
=====================
清晨的风是冷的。
冷得蔡逯的胸肌弹了弹。
当然,弹也可能是因为灵愫说话时,很自然地搀住了他的胳膊。这种温情的肢体接触,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只是挽住他的胳膊,他就感到血液沸腾,肌肉激动得隐隐颤抖。他的身体基本上算是到了极限,再做下去,约莫就要废了。但他的精神还高涨,可能是因为她的触碰,也可能是因为她说的那一句:又复合了。
蔡逯说道:“你们俩先聊,我去做饭。”
灵愫却掣住他,“不急。”
见此场景,褚尧一口老血哽在喉间,差点呛死自己。
他的声音哑了下去,“我同意分手了吗?”
他看向灵愫,“你这是背叛。”
锅里的水已经快烧开了,水泡咕嘟的声音明显比先前更激烈。
蔡逯想速战速决,便抬起胳膊,把木铲柄头抵在褚尧身上,将他推远。
蔡逯说:“她是分手不需经过你同意的人。这点,你是明知故问,还是她从没跟你提过?”
灵愫想了想,“确实没提过。不过不要紧啦,褚大夫心里一清二楚。”
蔡逯转眸看她,嘴角压着一抹调侃的笑,“看来我在你这里还是很不一样的。很多狠心话,你只跟我说过。”
可能宿命论是真的有一定道理吧,冥冥之中,许多话,许多事,都会在某一时刻,回旋镖似的扎回自己身上。
夏日时,褚尧毫无察觉地推开屋门,发现被甩的蔡逯站在对立面,忿忿不平。入了秋,蔡逯心情愉悦地推开屋门,发现被甩的褚尧站在对立面,黯然神伤。
而她,始终冷眼旁观。
褚尧原本是想跟她单独聊聊,但她硬把蔡逯拽来,断了私聊的机会。
仅仅是一夜未见,褚尧看上去就憔悴很多,发丝略显凌乱,眼里带着血丝,胡青爬上了下巴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上门乞讨的流浪汉。
她说:“褚大夫,要不你回去先歇息吧。”
蔡逯搭腔说是啊,“看你这样,也不像是愿意进屋吃饭。”
这一男一女,你一言我一句地好生相劝。
落在褚尧眼里,这般场景荒唐得像一场梦。
现在他们俩恩爱得那么自然,那他褚尧算什么?
他配合她的癖好,付出精力和真心去讨她欢心,把所有的第一次都交付给她,那他做的这些算什么?
在她始终云淡风轻的神情中,褚尧终于明白了。
他不过是她用来驯化蔡逯的一个趁手的武器罢了。
他不过是她用来发泄情绪的一个被用熟的玩具罢了。
倘若再来质问,那他就贱成了一滩烂泥。
褚尧对自己说,别那么贱。
人一贱,哪怕占理,也显得像在不要脸倒贴。
所以最终,他只是转身走了。
没有放狠话,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时被甩的他,倒跟从前的性情有些像了。拉不下面子,放不下尊严,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把褚尧“气”走后,蔡逯暗自松了口气。
灵愫践踏他的心,他也不可避免地践踏了褚尧的心。可是没办法啊,爱本身就是一件自私的事。
蔡逯心尖酸涩,掐了掐手心装若无其事,“我去做饭,水烧开了。”
灵愫打了个哈欠,“我很困,先回屋补一觉。你跟阁主先吃吧,不用等我。”
说完就回了屋,关上了门。
阁主……
蔡逯这才想起,眼下院里还住了个阁主。这几间屋紧挨着,隔音不好,昨晚闹得动静那样大,阁主一定听得很清楚。
蔡逯去换了身干净衣裳,再出来时,阁主正好也推开了门。
俩男人抬眼相望。
这世上最大的谎话就是“男人没心机”。
五更天时,阁主拔掉耳塞,摘下眼罩,起来悄摸冲了个澡,又把头发擦干,抹上发油,每根发丝都梳得柔顺齐整。洗漱完,他胡茬刮了,换了身既显身材又显气质的长衫,甚至还风.骚地熏了会儿香。
而蔡逯也不单单是只换了衣裳,他还迅速冲洗,刮胡梳发,老道地将自个儿包装成一位春风得意的公子哥。
不同于阁主的是,蔡逯没有敷粉去掩盖那些巴掌印、吻痕、烟灰烙印等。
巴掌印已经变得很浅了,像猫挠的,从脸侧挠到下巴颏。脖侧的印记更是明目张胆,几个不均匀分布的红果果,中间夹带着一个唇印。天知道他冲洗时有多小心翼翼,才没把这枚可贵的唇印冲掉。
他故意把这些露出来。
本质上,他不过是条被灵愫踩着的狗。但凭靠着这些印记,他可以耀武扬威,在其他狗面前高一头。
阁主打扮,是给灵愫惊喜。而蔡逯打扮,则是明晃晃地朝阁主挑衅。
狗这种东西,对主人忠诚,不代表对同类也友好。
蔡逯把几盘菜端到桌上,“她在补觉,先吃吧。”
阁主扫视着这一桌菜,皱了皱眉。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如今不过才刚入秋,这时的菘菜还是嫩秧苗,配着粉条炒,不适合吧。”
阁主憎恨地剜着那盘菘菜炒粉条,仿佛是把菘菜当成了蔡逯,讽刺着:你手段太嫩,跟她不合适!
蔡逯却挂上个得体有礼的笑容,“江南一带地气湿润,蔬果丰富。这菘菜,是由我名下一家万顷蔬果园加急送来的,口感绝对是上上乘。”
蔡逯把这盘菜朝阁主那边推了推,一语双关:“你尝尝,不会让你失望。”
见阁主没动筷,蔡逯又道:“噢,我忘了。最近杀手阁的资金周转是不是出了些问题?想必阁主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受了不少罪吧。人一忙起来,的确是万事顾不上。所以没听过这世上还有好菘菜,倒也正常了。”
说完,他又拿乔般地叹了声气,“都说人穷志短。穷人连片好菜叶都不曾吃过,又怎会知道好蔬果的味道?”
阁主又瞥向那一锅老母鸡汤。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把我养的那只下蛋母鸡炖了?”
蔡逯无辜地摊摊手,“谁让这鸡一直扯着嗓子叫唤,真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阁主瞪着他,脸色愠怒:“你把母鸡杀了,那以后还怎么给她煮新鲜的鸡蛋吃?”
蔡逯回:“新鲜的鸡蛋,菜市场里多的是。”
阁主嗤一声,说你懂什么,“你才跟她相处多长时间,自然是不知道,她亲口说过,她就喜欢吃这只母鸡下的蛋,别的蛋她吃不惯。”
蔡逯回得了吧,“朝夕相伴,相处的时间长又怎么样。母鸡不还是母鸡,不还是待在鸡窝里吃喝拉撒?人家下的蛋这么好,那也没见你给人家疼成心肝宝贝啊。”
他又继续说了一连串的话。
“‘她亲口说过’?难道人的口味就不会变?噢,有时可能确实不会变。譬如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某人在她心里,却还只是个‘朋友’。”
“所以看吧,朝夕相伴又怎样,到头来,也仅仅只是个朋友。她有那么多朋友呢,难道某人就确信,你就是朋友群里最特殊的那一个?”
阁主笑得阴冷,“朝夕相伴,虽关系浅薄,但胜在日久天长,过得有盼头。今朝是朋友,兴许改日便是情人,后日就是夫妻呢。”
他剜了蔡逯一眼,“再好的良顷,遇上天灾,也会变成荒地。再有钱的富家,遇上人祸,也会人去楼空。靠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上位,即便得了荣宠,也会因关系不稳,风光转瞬即逝。”
阁主说:“换做是你,你是会选短暂的荣宠,还是会选长久的相伴?”
蔡逯面色一僵。
这番对话就是把矛盾往明面上说了。
俩人都对彼此做过调查,都知道彼此的痛处在哪里,所以就死死往那痛处戳。
关系稳定,但始终恋人未满。倘若越出“朋友”那条线,不知会不会陷入深渊。
关系短暂,荣宠来也匆匆,去也会匆匆。倘若不满于此,想要更多偏爱,不知会不会被逐出八百里远。
阁主把玩着茶盏,“现在你了解她的全部过往,我想你心里嫉妒我,嫉妒得要死。我与她相识十六年,你要靠多少手段,才能把过去十六年朝夕相伴的时光掩盖过去?还是说,你有信心,能够包揽她接下来的几个十六年?”
阁主把菘菜炒粉条与老母鸡汤这两道菜,一齐推到蔡逯那头。
阁主笃定说:“这两道菜,她不爱吃。即便她说过爱吃,那也只是搪塞你的假话。”
蔡逯敛下眼眸,竭力把话声放平稳。
他回阁主:“人是会变的,她也不例外。”
阁主勾起嘴角,“行啊,那我就等着看她的改变。”
俩人你瞪我,我瞪你,都等对方在抛个争吵点,好能痛快地吵一架,打一架。
但最终,俩人都顾及着灵愫还在补觉,没吵起来,也没打起来,只是用尖酸刻薄的话语,针锋相对。
阁主说得口渴,便呷了口茶。
“蔡衙内,你很聪明。”阁主说,“以往那些情人,只爱跟那个死去的沉庵作比较。只有你,在向我挑衅。”
蔡逯冷哼一声,“因为我知道,缅怀沉庵只是她的一番说辞。她比任何人都不在乎沉庵,却总在别人身上找寻沉庵的影子。大多数情人,都会为了当这个‘影子’,彼此争得头破血流。”
他以茶代酒,虚虚敬了阁主一杯。
“走着瞧,”蔡逯起身,“我既然能让你听一天的墙角,那就能让你听一辈子的墙角。”
蔡逯的语气冷到极点,基本到了威胁的程度。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暴走,没有气愤委屈,用平静淡然的语气,一阵见血地与最大的情敌斗了一场。
蔡逯抬脚走出堂屋,又推开她在的那间屋的门,轻轻走到她身旁。
他刻意凹了很久的姿势。
所以等她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线日光撒亮了蔡逯跪得笔直的身躯,而他虔诚地抬起她的手腕,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他双眼弯起的与嘴角勾起的弧度,是那么完美,恰好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蔡逯温声道:“早安。”
那模样,令人完全看不出他刚经历过一场硝烟弥漫的言语战争。
*
没人知道蔡逯是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她的时间都是虚数,那些日子太痛苦,他不想回忆。
他刻意不去想,他与灵愫现在是什么关系。
恋人?情人?
他们好像不是这关系。
她喜欢用漂亮话搪塞别人,所以“又复合了”,只是她临时用来搪塞褚尧的假话。
她搪塞成功了,此后一连几日,褚尧都没再出现。
她并没有认真地说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他主动用身体与卷宗引.诱她,是他主动说狗离不开主,他将抛弃所有尊严,不再做人。
她喜欢乖顺的情人。所以讲实话,男人的这些尊严与脸面到底又有什么用?既不能与她在床笫间春风一度,又不能在她的心里占据一角。
所以蔡逯学着不去在意。他学得不好,但胜在装得像。
他会装,她就喜欢。
同时,阁主就越是烦。起初是烦蔡逯那么嚣张嘚瑟,那么不要脸;后来是烦她,眼看挚友受欺负,可她就是不管,纵容蔡逯爬他头上。
最烦最烦的是,她与蔡逯复合后,陪他的时间反而大大减少。连杀手阁都不去了,就只跟蔡逯待在一起,要么一起练武,要么一起查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