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一看,分到的牌更烂。
闫弗的脸色更臭。
琴师打得如鱼得水,反观蔡珺,愈发愁眉苦脸。
灵愫笑得无奈。
一个被沉庵精心包装数年的惊喜,竟也是个小狗脑袋,心眼还没半个多。
在牌桌上,上家能拆自己的牌,去给下家喂牌。
灵愫便是这样对蔡珺。
好在蔡珺一点就通,连忙吃掉她喂来的牌。
眼看就快要胡牌,却不想却被闫弗临时插一脚,碰走了那张关键的牌。
“吃七筒,打九筒,碰八筒,嚣张得很嘛……”
闫弗瞪着蔡珺说。
又朝灵愫酸溜溜地抱怨:“干脆把你的牌拆完喂他算了。”
听到这句,琴师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是真的沉迷于打牌,哪曾想牌桌如战场,看似是在打牌,其实都是在争宠。
显然蔡珺感受到了灵愫明目张胆的偏爱,连打牌的动作都高调不少。
只是,离胡牌,永远只差那么一点。
观望到这里,沉庵叹了口气。
是在叹蔡珺这孩子不成器,单靠自身力量,根本斗不过这帮老狐狸。
也是在叹,当年他的想法实在幼稚,竟荒唐以为,留一个与他样貌相同的蔡珺做秘密武器,就能牵制住她的其他情人。
做鬼这么多年,沉庵跟风风雨雨混得很熟。
今下,他身形一晃,掀起一场微风,决定帮一帮蔡珺这个可怜虫。
风拂过蔡珺面前的一张牌。
鬼使神差的,蔡珺摸来这张牌。
下一瞬,他把手里的牌往前摊开,雀跃欢呼:“胡了!我胡了!”
一万到九万,九张牌连着,另加一对七筒。
这牌象,能把赢来的钱都翻几番。
他能胡牌,自然离不了灵愫之前的喂牌,也离不了沉庵的暗箱操作。
蔡珺朝灵愫绽开灿烂笑容,灵愫则给他比出个赞赏的大拇指。
闫弗把灵愫的牌摊开,“你看你,放水也太明显了!”
灵愫嘲闫弗小气,“让一让年轻小孩,怎么了?”
她来打牌,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现今打完一局,起身走开,让蔡逯把阿图叫来,继续陪打。
*
甩掉身后的喧闹,灵愫搬了把躺椅,坐在回廊底下,闭目养神。
片刻后,闫弗走来,一来就抱怨她对蔡珺和琴师都各有偏爱,唯独针对他。
灵愫举起手,“当真是冤枉,我对狗狗们都是一样的爱,不存在更偏爱谁。”
闫弗依偎在她脚边,有被安慰到,但没太多。
他还是不满意,拽着她的衣摆嘟囔。
“那你想怎么办?”
她问。
闫弗直白道:“跟琴师分手,跟我做。”
灵愫踹他一脚,“看你贱的。”
不过踹完,她就要来纸和笔。
“行啊,闫狗,主人宠你。”
写完分手信,她唤来在月洞门旁浇花的小丫鬟,让丫鬟把信给那琴师送去。
丫鬟前脚刚走,闫弗就迫不及待地坐在她腰上,慷慨地把腰带一解。
“你看看我,有没有什么变化。”
他骄傲地仰起头,等待她的夸奖。
“变得这么粉啦。”灵愫揪住他穿在胸上的小钉,“变得越来越漂亮。”
闫弗把腰往下沉了沉,俯身离她更近。
“你闻一闻。”
“一股奶.香.味。”
灵愫如实评价。
想起从前闫弗那般张狂模样,灵愫不禁感慨:“闫大爷,你比年轻时有魅力得多。”
闫弗捂住她的嘴,“别往我心里插刀。你知道的,我很怀念从前的我。但,谁让你对现在的我更感兴趣呢。为了追随你,我已经失去了我自己。”
灵愫拍拍他的.臀,“行行,不说了。宠你,主人宠你。”
可正当要做正事时,琴师却哭着跑来,大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哭声。
“阿易,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是不是我打牌输了,让你觉得没面啊……”
灵愫“噗嗤”笑出声。
这小琴师真是傻得可爱。
闫弗蹙起眉,“这小子,到底长没长眼色!”
他越想越气,离开她的身。
“我非得去教训他一下才行!”
灵愫转身去了紫藤园。
这是片宽敞的花棚,平时由庭叙和阿图基戎打理着。
她进园的时候,庭叙正在往花瓶里插花。
庭叙说:“你一走,牌局就散了。”
灵愫再一次被他的脸美到窒息。
“好伟大的一张脸。”
她把手交叉,垫在下巴颏底下,歪着脑袋打趣。
庭叙弯腰,“那就仔细看看我。”
她坐在高凳上,而他弯腰凑近,手撑在她身后的桌上,氛围很暧昧。
然而一个坏小孩的贸然出现,打断了这般暧昧氛围。
阿图基戎风风火火地走来,将庭叙扯开。
“你就会扮白莲装无辜!”
阿图基戎指着庭叙说。
庭叙朝灵愫无辜地轻眨了下眼,“你看阿图,总是莫名其妙来找我的茬。”
阿图基戎怒发冲冠,继续指着庭叙骂。
灵愫将俩人扯开,“好啦,不要吵啦。大家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她说:“我学了点幻术戏法,表演给你俩看。”
她把手掌摊开,举着空气,“我手里有两个小方盒,分别装着两个惊喜。你俩信不信?”
庭叙:“信。”
阿图基戎:“不信。”
灵愫将一撮空气放到阿图基戎手里,“你不信的话,那就先帮忙拿着盒盖吧。”
阿图基戎看着手心里的空气,瞠目结舌。
灵愫把手掌摊在庭叙面前,“看好哦,见证奇迹的时刻。”
她伸出另一只手,做出花里胡哨的结印姿势,顺便念了句咒语:“嘛咪嘛咪哄!”
小指与大拇指合起一撮,下一瞬,只见她掌心竟凭空窜出一朵赤蔷薇花。
“鲜花配美人。”
灵愫抬起庭叙的手腕,虚虚落下一吻。
庭叙眼含惊喜,惊呼出声。
“还没完哦。”
她捻出个线头,“美人,帮忙拽一下。”
庭叙听话照做。
他慢慢把线头扯开,扯到一半,竟见有个戒指顺着线,直直地滑落在他的掌心。
庭叙垂眸看去。
掌心里,是一个蛇噙鲜花状的银戒,比琴师手上戴的那个戒指更精美耀眼。
“呀!”
庭叙激动地捂住嘴,眼泛清泪。
灵愫笑弯了眼:“满意这个惊喜吗?”
庭叙狠狠点头,“满意!”
阿图基戎气得直跺脚,“什么嘛……”
灵愫转身面对他,“那你也帮我拽一下线头。”
阿图基戎眉梢染喜,狠狠把线头一拽,但——
线头那端,竟什么都没有。
灵愫又捻出个线头,“刚刚那是失误,这次是真的。”
阿图基戎又拽了下,却发现,所谓的“惊喜”,竟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糖。
他眼睛瞪得浑圆,“你偏心!你怎么能偏心!你给他花和戒指,怎么就只给我一块糖!”
灵愫摊摊手,“谁让你一开始不相信呢。”
阿图基戎又气又无语,眼瞅着就要把自己气出了小珍珠。
灵愫见好就收,“真是小孩子脾气。”
她把手掌摊开,“来,亲自把属于你的惊喜拆开。现在把盒盖掀开吧。”
阿图基戎小心谨慎地拆开这个看不见的空气盒。
“穿苗服的泥人娃娃!”
阿图基戎捧着莫名出现在手心里的小玩具,惊呼出声。
“我亲自做的哦。”灵愫笑道,“在中原待了这么久,一定很想家吧。”
阿图基戎把泥人娃娃贴在胸口,相当满意。
“在苗疆,孩子想家时,就会抱着这个泥人娃娃。”阿图基戎的心都要化了,“谢谢你。”
灵愫揉着他的脑袋,“傻狗狗,我一早就说了呀,我准备了两个惊喜。现在不生气了?”
阿图基戎点头,“我简直要爱死你了。”
说了几句,他的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灵愫看看抹泪的阿图基戎,又看看噙泪的庭叙,心里不禁感慨,她家的狗狗可真好哄。
后来,灵愫又到药园逛了一圈,与收拾药草的褚尧碰了面。
褚尧戴着单边眼镜,写着药草的种类与效用。
他提起:“半月前,田姑娘出了宫。”
灵愫帮忙整理药草,“然后呢?”
褚尧回:“她要来找你。”
灵愫:“以什么身份?”
褚尧:“你的众多追求者之一。当然,做情人还是朋友,选择权都在你。”
褚尧扶了下镜框,“我倒是忘了,易老板一直都是男女通吃来着。”
灵愫笑他心机。
褚尧不置可否。
在这个庄园里,不拉帮结派的狗不会走得长远。
田姑娘此次前来,恰能加入他的阵营,与他一起去斗那些碍眼的人。
灵愫倒是对此事无所谓,“她来了,正好能多交个朋友。”
她说是交朋友,不过谁知道到那时,她会跟田姑娘处成什么关系。
褚尧脸上漾起一抹浅淡的笑。
灵愫扒头看他:“褚大夫,你心情很好吗?”
褚尧笑得更深邃,“没有,我天生嘴角向上。”
行吧,也不知道从前那个能冻死人的面瘫脸,长在了谁身上。
灵愫笑着走远。
*
夜里,蔡逯挤到她床上。
灵愫打趣:“蔡老板,来投怀送抱啊?”
蔡逯否认,“你屋里凉快,我来凑个凉风。再说,你现在可是名花有主呢,我不可敢逾越道德底线,来勾搭你。”
“还装。”灵愫“啪”地拍了下他的侧腰,“你不是知道,我跟琴师分手了么。”
闻言,蔡逯立即把她抱到腰腹上面。
“易老板,这是一种情.趣。”他咬住她的衣带,慢慢解开。
“你该说,名花有主又如何,你就是要越轨做不道德的事。”
灵愫笑他的狗脑袋里鬼点子多。
蔡逯说:“你今天心情很好么,把每条狗都逗了一遍。”
灵愫回:“还算不错。”
她说道:“今早出去,竟会碰见小珏,我俩聊了好久。”
蔡逯疑惑:“小珏?”
“就是枕风楼楼主,姜珏。”
阁主推开门,插腔回复。
说完,他熟稔地爬上灵愫的床,占据床的另一侧。
“我那屋蚊虫多,来你这屋将就睡一夜。”
灵愫纳罕,“我这屋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阁主盖上被衾,“我先睡了,你俩继续。”
灵愫一脸无语。屋里多了个人,这还怎么继续?
蔡逯却揽紧她的腰,啄了啄她的嘴角,“乖乖,别看他,看我。”
蔡逯窥出她的不自在,凑到她耳边,用仅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之前又不是没这样行过事,怕什么。”
灵愫想这倒也是,便将阁主抛之脑后。
哪想刚跟蔡逯亲了下,就听阁主“咳咳”咳嗽出声。
俩人选择无视,又亲了下。
阁主又咳嗽出声。
灵愫把衣衫半解,竟听阁主又咳了一长串。
灵愫、蔡逯:……
“你是不是在故意找茬?”
蔡逯咬牙问阁主。
阁主清清嗓,“喉咙突然就有点痒。”
看样子,今晚是办不成事了。
灵愫从蔡逯身上撤走,躺在俩男人中间,朝阁主说:“行了,别装了!”
阁主“嗖”地睁开眼,“哎呀,突然就没了困意。”
仨人都睡不着,索性就开始瞎聊。
“碰见小珏就算了,哪想小珏把阿来和小谢也带来了,说是要一起吃顿饭,纪念我死了多少年。结果,刚吃完饭,仨人就瞥到了我这个大活人。”灵愫说,“所以我跟他们仨都碰了头。”
阁主失笑,“谁还能死遁成你这样。”
“就是说嘛”,灵愫附和道:“他们仨抱着我痛哭,后来话说开了,就约定着要一起住在庄园里。”
蔡逯问:“何时来?我提前把房屋布置好。”
灵愫:“很快,明天或后天。”
蔡逯:“那还来得及。”
之后蔡逯聊起他的表侄与表侄女,“还记得祝渝和祝湘吗?”
灵愫说记得。
蔡逯就笑,“当时你那杀手身份把祝渝吓得不轻,他连夜夹着尾巴跑回老家,自此发奋读书,去年竟还中了举。”
又说起祝湘,“她嫁给了当年那个朝她表白的小郎君。她经常会想起你,想起二十来岁的你。”
那对姐弟,都曾在她的世界里飞快掠过一影。她没挂念过,却不曾想,原来她对人家的影响有那么大。
想到这里,灵愫不免回忆起她的年少时光。
那时候的希冀与心愿,此刻皆已实现。
但那时的迷茫,却是真的站在迷雾里摸索前行,遍体鳞伤是常有的事。
那个年纪……
灵愫想起她的十六岁,“那时真是年少轻狂。”
阁主说那可不是,朝蔡逯告状:“那时她狂得很。走在街上,看谁不顺眼,直接上去哐哐砍几刀。因此,她还有个绰号,叫‘来一刀’。看你不爽,就给你来一刀。”
蔡逯惊奇,“原来‘来一刀’是你。到现在,‘来一刀’还是朝廷尚未追捕到的三大通缉犯之一呢。”
灵愫挑眉,“另外两个是谁?”
蔡逯回:“代号佚与逍遥柳。”
灵愫:“‘逍遥柳’是闫弗的江湖代号。”
所以这三大通缉犯,其实只是在指她和闫弗。
现在再听起“代号佚”,不免感到恍如隔世。
“那次爆炸后,‘代号佚’就彻底在江湖销声匿迹。”灵愫说,“自此,我就只是我自己。”
她只是她自己。
沉庵把这句话听得格外清楚。
再一眨眼,天际已泛鱼肚白。
沉庵站在晨光熹微中,抬起眸,望着屋里沉沉睡着的三个孩子。
灵愫把头埋在蔡逯的胸膛里,腿翘在蔡逯的腰上。蔡逯侧身,紧紧回抱她,手里掂着她的一束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