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之谋略，不可不谓之天才。
这些事迹知人善用的帝王自然不会揽功，于是潜伏在深宫的灵棋自也不会错过。
灵棋花了五年时间成为了王后，又花了十年在悬襄身边埋下了层层陷阱。
她干掉许延的这一年，已经二十九岁了。
年轻的王后保养的很好，若忽略右脸那一道脂粉下仍有些浅浅痕迹的疤痕，不可谓不倾国倾城。
母仪天下，浣衣局出身的宫女早已尊贵威严。
然而此刻她躺在床上，衣衫不整，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倒颇有几年前年轻时的姿态。她的脚边，是惴惴不安的许延。
“臣，冤枉啊。”许延伏在地上，他已经不自称奴婢很多年了。他的面前，是视为知己的帝王。这十余年，他为了当年那一份赏识，呕心沥血，肝脑涂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会出现在王后娘娘的床上，还被冠上了衣冠禽兽的名号。自己和她，平素无交集，更无嫌隙啊！
是无嫌隙，但有宿仇。
许延也不知道自己听到“秋后斩首”四个字时是什么心情，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悬襄，望着那张依旧熟悉的脸。
一个宦官侵犯了当朝王后，这样的故事即使在正史，也被后人当野史看。
然而悬襄就是信了。后人只能猜他是本就想除了许延，也或者是真喜欢这个女人。不然也不会不顾反对立她为后，也不会十多年待她如初。
如若不是灵棋在后世声名并不好，他们两人的cp粉也会有不少。这十多年来，悬襄虽会走流程一样纳妃，但从来不会连续两晚留宿。世人只道他洁身自好，又怎知他心中深情。
他知道灵棋陷害了许延，也知道她这些年来的手段，可他还是顺了她的意。他不知道她这样做的原因和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讨她欢心。
江山与美人，他悬襄二者皆有。
第86章 悬旗 中
四月廿三，是灵棋父母家人的死忌，悬襄知道她这一天都是要出宫独自祭拜的。
每年这个时候，无论政务多繁忙，他都会待在椒房殿等灵棋回来，安静地陪她度过一晚。
他却想不起，这一天亦是越国灭国之日，是无数越国子民的死忌。
而灵棋每一次回宫看见他，都如同走入地狱一般，心中想要手刃他的复仇之心愈加浓烈。
万历年四月廿三，灵棋脱下了她身上商国王后的服饰。她画了一个浓妆，换上越国的宫廷服装，而后站在了城墙之上。
城墙之下，却野仰头望着仰慕的女人，以及那一身有点陌生却又有点眼熟的服饰。
明明是王后，却筹谋造反。却野想过原因，最终自欺欺人般说服自己，那年在齐国，她是真的钦慕自己，只是屈服于悬襄的王权。
此刻站在城墙之下，却野自嘲地笑了笑，他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一切。
可是即使如此，即使她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那又如何呢？即使一切都是假的，自己对她的爱慕却是真的。被当作棋子，便就认命做个棋子吧。
他不顾心底的悲痛，长矛向上直指城门，发号施令，“破！”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再没有退的机会了。
悬襄还坐在椒房殿，他突然想起今日也是他断了的左膀右臂许延的忌日。去年初春，就是在这个房间，他忘恩负义般下了杀无赦的命令。
“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韩襟礼走了进来。自许延死后，他已经很久没进宫了。
小太监还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已经趴在这一刻钟了。
“她还没回来。”
“她不会回来了。”
灵棋走过这条通往朝天殿的路很多回，每一次走她都在想自己是否还有明天。可能下一秒那些筹谋都会被揭穿，自己都将如同无数谋反之人一样悄无声息消失在夜晚。
可她到底是等到了今天，到底是再无明天了。
“阿棋，为何？”悬襄站于二十三级台阶之上，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身形略显单薄。
“为何？”灵棋轻蔑地笑了一笑，双臂弯曲，华丽的越国服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看不出吗？”
“成王败寇，你既已活了下来，为何又作茧自缚。”
“他们本也可以活！是你！是你的野心，让这么多条人命为你的荣华富贵陪葬！”
“荣华富贵？你就是这么看我的？”悬襄自嘲地笑了两声，扶额闭眼道，“自天朝分崩，诸侯国各霸一方自立为王，这若干年诸国之间何曾停过战事？你越灵确实一度国富民强，然你可曾见过领地的赵都和华枝的民不聊生？甚至于——”
“少给你的野心找借口，听你说话我就感到恶心。”灵棋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她的臂弯上已经架起了一把弓。
越国不善武，这骑射之术她是在商国学会的，悬襄一手教会的。
悬襄还在望着她，身形未动半分。
有一年猎射，商国正好攻下齐国，周边邻国纷纷主动投诚，甚至于边疆都派亲王郡主前来参加他们普通不过的一个猎射。
然而那个郡主却是个张扬的性子，拿下的猎物别说女眷，好几个男儿郎都甘拜下风。
“都说商国男女儿郎都善骑射，王上更是英勇，亲自率兵攻下齐国。没想到王后娘娘如此柔弱。”那郡主坐于马上望着灵棋面前空无一物的篮子，面带不屑。
自己的子民都要成为奴隶了，却还在这卖笑讨好一个男人，这就是你的英姿飒爽。灵棋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心底却是不屑。
她还没多大反应，一旁的悬襄却是没再听下去。他胯下的疾风马长鸣一声，很有灵性地跑到了灵棋面前。眨眼间灵棋便被悬襄抱上了马，他揽她在怀里，在她耳边说着熟悉的诀窍。
疾风与温热的鼻息弄的她面红耳赤，她顺从地举起弓箭，然后手被悬襄轻轻搭上。不听话了一天的箭此刻很准地射中了郡主手中的猎物，直接扎在了她身后的树上。
“郡主，这兔子归我们俩了。至于我们的猎物，阿庆，给公主端上来。”悬襄说着大笑两声，竟就这样驾着马离开了基地。
商王这一不留情面的举动让郡主一时不知该震惊还是丢脸，但是旁边的商国大臣却是早见怪不怪。他们这位英明的王在王后的问题上，向来是昏庸无道的。
疾风马最终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悬襄将脑袋搭在灵棋肩上，略显疲惫，“终于摆脱那群无聊的人了。”
灵棋手往后翻摸了摸他的脸，“王上今天大显英姿呢。”
“嗯，这么说我的阿棋今天表现的是真丢我这个老师的脸。”
“你之前只教我射耙子，动着的小玩意怎么射啊？”那可是活物，当谁都像你 们一样残忍吗？
“那我以后教你。”
“我不要，我只要射耙子。”灵棋撒娇。
“好，下次骑射就改成射靶子。”悬襄宠溺地说。
“悬襄，如果以后我射你，你也不许动。”灵棋突然说，语气是开玩笑的语气。
“我的阿棋为什么要射我啊？”
“我就射，你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灵棋闭着左眼睁开右眼，她的眼中只剩下一人。没有一丝迟疑，箭“咻”一下准确地射了出去。
“你疯了？”悬襄依旧没动丝毫，眼见那箭就要射中他，他身边的韩襟礼不可置信地冲了上来，一剑砍断了那支箭。
“我的阿棋箭术精进很多。”
“别这样叫我，恶心！”灵棋扔了弓箭，从却野身上的剑鞘中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杀！”却野举起空剑鞘发号施令。
“伤她者，杀无赦。”御前侍卫回击前，听见他们的王这样下了最后一条命令。
第87章 悬旗 下
灵棋的剑到底没能刺进悬襄的身子，在剑尖抵住悬襄胸膛之时，一把长剑刺穿了她的身子。
灵棋转身，看向握剑的韩襟礼。
“你可曾——”灵棋的腿再支撑不住，她往后倒下，悬襄接住了她。可她的视线依旧只看着韩襟礼，像是多年前在御花园初遇时望着他那般。
她这些年利用过很多人，虚情假意，不择手段。最初她也是这般对他的，可她到底动了真情。她知道自己也伤了他，无论是嫁给悬襄还是陷害许延，如今的自己在他眼里早面目全非。
迎上他冰冷的视线，灵棋知道自己不需要再问出这个无法开口的问题。
然后一滴泪落在了她脸上，她将视线往上抬，看见抱着自己的那个人。
“你可曾爱过我？”她听见自己的问题被他问了出来。
“悬襄。”灵棋的呼吸已经有些困难，她的手慢慢覆上了他的脸轻轻抚摸着，嘴里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
“悬襄，我花了整整十年，在这座宫殿的每一寸土地都埋下了炸药。在午时三分，我父王母后逝去的这一时辰，我越国子民会点燃这些炸药。我要这商国王都，这商国所有王孙贵胄，都为我越国亡灵祭奠！”她望着越国旧址所在的方向，脸上终于带上了笑意。
悬襄没有言语，只是静静抱着灵棋，陪她一起等着。周围刀剑砍伐声不断，灵棋听见悬襄在她耳边说，“阿棋，那这算不算我们生当同寝，死亦同穴。”
终于在灵棋感觉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听见“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父王，母后，哥哥，霄弟，我来找你们了。
灵棋终于是在一声声轰鸣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带着笑意。
“悬襄，其实我也爱你。”轻飘飘一句话，在她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说出，直接隐没在了轰鸣声之中，无人听见。
周遭纷乱的人群此刻却也慢慢停了下来，他们愣愣地看着宫殿后的烟花，以及台阶之上被反手缚着的却野。
“你们都是商国子民，此刻手足相残，是在为何！”韩襟礼剑指却野，身上哪还有往日的书生气。
“降者不杀。”话音落，却野人头落地。
乱局终于被收拾干净，再之后便是越国细作被绑上来，当场处决。
而悬襄始终抱着灵棋的脑袋，轻声说着对不起。
他们早发现了灵棋的这些举动，也早在灵棋出宫时这些细作便被拿下了。
可他到底是给了她一场梦。
有野史记载，商定王悬襄一生征伐，战功赫赫，但是老了却伤病缠身，无人伺候在侧，颇为凄凉。
他死的那一年，命人在宫里那座椒房殿旧址旁建了座小屋。最终在那小屋里逝世，享年五十三岁。
后人用“自生自灭”来形容那一年。
那座椒房殿是在当年的“却野之乱”时被炸毁的。后商国国力鼎盛时人们都猜测他会修复这座寝殿，毕竟一堆废墟堆在王宫像什么样子？可他非但没有，甚至严禁任何人靠近那里。
还有离谱的野史称，悬襄将宝藏藏在了那废墟之中。有一次韩襟礼有谋反之心，偷偷接近那里想窃取宝藏，结果被悬襄抓了个正着。两个老头就这样扭成一团，直接干起了仗，让旁边的太监看的一言难尽。
“过！杀青！”随着导演一声高喊，剧组爆发出一阵阵欢呼。甘棠从旁观席站起身来，也和周围人一样一起鼓着掌。
她杀青早一点，但还是陪着大家一起待到了最后。虽然对这个剧组说不上多喜欢，对演戏也说不上多热爱，可是几个月的时间，一群人日以继夜的努力。现在想来其实也挺让人感动，也挺热泪盈眶的。
“甘棠姐，我想哭。”熙熙抱着她的腰肢，也不知道是被剧情感动还是为这离别气氛。
“小熙熙，哭了妆不就花了？”齐云飞走了上来，俯身与熙熙平视。
“妆花了也好看。”熙熙瘪着嘴抹了把眼泪，起身看见四处张望的甘棠。
“甘棠姐，待会剧组聚餐，坐我们的车去吧。”
“我就不去了。”
“啊，姐，不要嘛，一起去嘛。”熙熙撒娇，听说剧组包了山下酒店，还请了五星级大厨，她已经馋了一天了。甘棠若不去，她自然也不能去。
甘棠本就是嘴硬心软的主，被她这么一撒娇，也只好同意。
第88章 你奈我何
剧组杀青，闻声而来的粉丝和记者在山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甘棠和熙熙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阵仗，最后在一阵阵闪光灯中下了车。
剧组聚餐怎么搞的跟走红毯一样。
人群簇拥中，她听见有人在喊。
“那个甘棠怎么跟齐云飞同一辆车下来，他们不会真有一腿吧。”
“小心。”齐云飞也跟着下车护上熙熙，熙熙怀里护着的是甘棠，而齐云飞身外则由他助理护着，不大的地方，倒护出了人圈人的气势，让圈中的的甘棠格外瞩目。
甘棠转头看向齐云飞，表情格外生动。这小子……故意的吧。
【齐云飞绝对是我遇见过最有心机的普男。】
酒店圆桌旁，甘棠看着远处逗熙熙的齐云飞，等开席的间隙和赵依歌聊着天。
【人一个大明星，在你眼里怎么那么不堪一击呢。】
【我猜不到他的目的。】
【可能就是单纯想和你炒cp呢？至少目前看来他对你还算友善，总比冉姣姣那种每分每秒都在找麻烦的好。】
【那种心思写在脸上的我倒更喜欢一点。】
【我讨厌看不透的。】
【能让你看不透也算是他齐云飞不普通的点了。】
【哎哟，还真上热搜了。】赵依歌发完消息又紧接着发了个链接，甘棠点进去一看，正是她回眸看齐云飞时被拍的一张照片。
底下评论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活久见，冰山美人脸上这是什么表情？】
【甭管什么表情，面瘫竟然有表情了？】
【这是恋爱了吧。】
【你家恋爱了这表情？】甘棠拿小号回复。
【谁知道面瘫恋爱是什么表情，可能就是这表情呢？】
甘棠翻了个白眼，退出了微博。
【哈哈哈棠棠你颜粉真强大，这么一堆人的群像照片里面还能磕你的颜。】赵依歌说着给她截图。
图里一溜串的尖叫。
【啊啊啊，这侧颜这回眸绝了。】
【这氛围感太足了，美女什么时候拍民国片啊。】
如果不是她看过原博下面的评论，她都要信这长图就是全部了。这就是她的朋友，一边念叨着让她清醒点，一边又护犊子一样把她护着。
导演很快到了，酒席也终于开始。甘棠看着人们互相敬着酒，有些无聊地敲着手指。
【杀青快乐。】然后她一个激灵挺直了背。
【谢谢。】甘棠拿着手机，两个拇指在屏幕前反复上下叠压，最终还是没能再打下什么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