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节课，上的是沈复的《童趣》。
这是一篇写的十分灵动可爱的小文，可是甘棠无法共情。她的童年没有小虫逗趣，只有四四方方的天空与低头学不完的知识点。
语文老师问，“项之为强（jiang）中的强是什么意思呀？没有同学回答吗？那我们让助教老师来帮忙回答好不好呀？来，甘棠老师。”
甘棠：••••••
“联系前后文哦。”语文老师提醒。
哪有什么前后文……甘棠看着课本上的原文发呆了三秒，答“强…壮。”
“但是这个字念jiang哦。”
“那…jiang壮？”
弹幕笑疯了。
甘棠也不是蠢，谢之凉坐在她的旁边，前面坐着的一群叫她老师的孩子齐刷刷扭头眼神清澈地看着她，而隔着屏幕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虎视眈眈盯着她。她一紧张，脑子卡壳了。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甘棠又贡献了一波文言文新解，那语文老师估计是她黑粉，把她当反面教材一样提问。
终于熬完了字词释意和阅读理解这些环节，语文老师笑盈盈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题目，“这里的物外之趣是什么？你的物外之趣又是什么”。随后便开始组织同学们互相讨论，得出答案。
甘棠想着自己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旁边的谢之凉却是转身开口，“这里的物外之趣应该就是前面这两句。”
不是吧大哥，他们是来当老师的，不是来重学初中语文的啊。那么认真干嘛••••••甘棠欲哭无泪。
“我怕待会她又叫你起来回答。”似乎是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谢之凉突然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明明身体更敏感地感受到了他的温度，可大脑中却充满了柠檬清香。
“你，你说的对，应该就是这个。”甘棠急忙低头翻书，手指慌乱地点着书上的字。
“那你的呢？”
“啊？”甘棠扭头，看见谢之凉右手托着右脸，正直勾勾看着她。
“你初一的物外之趣是什么？”
第142章 斯人若彩虹
周二上午八点四十五分钟，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等甘棠又一个奇葩答案的网友们突然被一阵下课铃吓了一跳。
【靠，这铃梦回学生时代。】
【诸位，我PTSD了，下一节课开始我再来。】
【下课铃有什么PTSD的，上课铃结束了再叫我。】
快三十岁了听到这铃声还能产生解脱感的，此刻大概只有甘棠了。
“好，同学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我们最后讨论的这个问题就作为今天的家庭作业，同学们以【我的物外之趣】为题，写一篇400字的小作文。另外这节课的练习题也记得做，课代表待会来我办公室拿习题册。”
语文老师的结束语一落下，甘棠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快到让网友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刚刚是不是有人对她“徐喷以烟”，故“使之冲烟而飞鸣”？
直播的设备都在教室，甘棠打了节目组一个措手不及。此刻一个人走在操场呼吸新鲜空气，胸口憋着的气才算舒畅不少。
“棠棠。”没有想到的是谢之凉也跟着她走了出来，轻声叫了她一声便走到了她身侧。
甘棠有些惊讶，却也没停下脚步，两人就这样慢悠悠绕着操场漫步，一时谁也没说话。
在初中的校园里和他肩并肩走着，甘棠觉得分外恍惚。
“你还没说你的初一的物外之趣是什么？”或许是为了找话题，谢之凉又重提了刚才的问题。
甘棠停住了脚步，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石子卡在塑胶跑道，很是顽固。
“国际象棋吧。”
“是吗？”谢之凉的声音有些奇怪，但是神情在甘棠抬头一瞬已恢复寻常。
“你的手机落在教室，刚刚有人给你发消息，抱歉，我不小心看见了。”谢之凉说着将手伸出。
“没事。谢谢。”原来是为了还她手机。
等甘棠接过手机，谢之凉柔着声音说了句“快上课了”，便先转身走了。
甘棠低头点开手机，看见锁屏上有一条微信信息，信息是柘旧发的，内容是【国际象棋】。
甘棠抬头看向前方，却连背影都未能看见，只有一抹残影。
点进对话框，甘棠问【柘影帝大清晨的不睡觉看我直播？】
【正睡着呢，你闺蜜说你正在丢脸，让我来看热乎的。】
甘棠：••••••【你们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还行吧，你闺蜜看着挺幼稚一人，做的事也确实挺有童趣。】
【•••呵呵】
【你现在在哪呢？铃声响了，弹幕都等着你呢。】
第二节 课节目组准备的环节是五班的实验课。初一没有物理和化学，但是观塘中学提前开设了实验课，一方面培养基础科学知识，另一方面也是给学生放松放松。所以实验课在观塘中学人气仅次于体育课。
节目组为了增加趣味性，甚至又请了外援。请的是一位明星科学家，经常出现在各种教育类节目中扮演科普小知识的角色，人气在某些年龄段的观众中十分高。
然而谁也没想到，人气嘉宾亲自到课堂，顶流演员越汜与他初合作就吵起来的怨种搭档坐镇，学生热情高涨，趣味性十足的实验课，竟然又一次败给了六班的直播间。
而这一次，六班直播间甚至都没有话题中心人物。
直播间的各位吃着点心，兴致高昂地在弹幕猜甘棠会翘几节课，又会以什么姿态出现在镜头里。
而此时的甘棠，正边慢悠悠往教室走，边跟柘旧聊着天。
【铃声不是早响过了？】
【现在还在响啊•••哦，可能我的网络有延迟。】
【我说呢，怎么我都离开教室了你还发“国际象棋”给我。】
【没关系，下节课那老师肯定要说这节课的作业，你到时候继续回答。】
甘棠：……【收收你幸灾乐祸的哈喇子。】
柘旧：【抱歉，jiang壮确实戳中我笑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甘棠：……
【但是你的答案应该是这个吧？不然是什么呢，难不成是男人吗？】
【赵依歌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讲。】甘棠收了手机，她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清晨的阳光洒进教室，谢之凉半边侧脸没在光中，宛如天神。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第143章 我不太赞成
“怎么这么晚？”
察觉到身边人落座，谢之凉扭头笑道，这一次没凑过来，只是用气声询问。许是声音太轻，轻到像是恋人呢喃，甘棠的耳朵在空气中都觉得有些痒。
“和朋友聊了会天。”甘棠回答完将手机放回了老位置，扭过头去不再看谢之凉那迷的人心悸的双眸。
“哦。”谢之凉点了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转头安静地听讲。
这节课的老师终于是恢 复了正常，全程忽视他们两，互动也只和学生互动。
再后面的英语课如出一辙，语文老师那种到底属于另类。
六班直播间里的观众硬生生听了两节课，靠着弹幕里互相挤兑埋汰甘棠撑了下来。等到第四节 课的政治老师顶着一头地中海开始古板地读起教科书上的句子，这群看热闹的人终于是逃命般退出了直播间。
中午吃饭的时候导演过来亲自找甘棠聊了会天，委婉地提出了之后的节目计划。节目组打算在之后六班的语文课上做些文章，将语文老师和甘棠的互动作为节目一大亮点，吸引常驻粉丝。
这些本来不与甘棠商量倒也没事，但这一举动一来毕竟对甘棠形象有损，二者他们从录播改成直播，虽然迫于无奈，但是对嘉宾其实也影响了不少。
原先的录播嘉宾只要配合节目准备的那些主题进行拍摄就行，哪像现在需要跟着一起上课。甘棠和谢之凉表现还算好，其他几个班上午四节课下来，走神的，开小差的，甚至打瞌睡的都大有人在。
“我不太赞成。”结果甘棠还没说话，旁边一起坐着吃饭的谢之凉却是开了口。
“节目还是得找到自己的定位，究竟是要走什么路线，宣扬什么主题。”
“这……”导演听懂了谢之凉话后的意思，可还是有些不甘心，一双眼睛在甘棠和谢之凉之间飘。一个他不能当面驳面子，另一个却也不好逼的太紧。
“我个人也不太想。”甘棠见导演“这”了半天，便也干脆地拒绝了。
谢之凉尚且在“不太赞成”后弯弯绕绕说了句八百个心眼子的话，这姑娘却是直截了当就拒绝了。而且拒绝后就这样用她那双清澈但墨黑空洞的大眼睛看着你，一时让老江湖有些语塞。
作为总导演，嘉宾的风评自然得了解。
安宇看过助理的报告，甘棠这个女演员，靠的是黑红出的名。就连今天的直播间，热度之所以这么高，也很大程度是因为观众想看她笑话。
虽然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最终甘棠确实因为这波热度，赚足了话题和关注度。加上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不知不觉中占据了综艺女嘉宾热度榜单第一。
安宇甚至怀疑，语文课上她的表现是否是有意为之。
然而此时这位女嘉宾，却是果断拒绝了他双赢的一个提议。安宇有些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节目从录播改成直播，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今天热度虽然好，但是后面第四节 课的时候基本上急剧下降。今天才第一天，要维持一个月何其难啊。”安宇开始卖惨。
“一天的直播，热度自然不可能全天都是最高。直播和录播不同，录播一个小时的节目，就算全程都吸引观众，也就一小时热度。而直播一天，还能凑不够一小时？”谢之凉轻轻松松戳破了安宇的苦肉计，“不过•••如果导演不想走全天直播，其实也不是不行。”
“全天直播？”安宇的语气是疑问句，却是突然被这四个字点醒了。
“嗯，本来直播是怕学生提前都把节目内容泄露出去，但我猜今天下来，网上泄露的视频应该很少了？毕竟有清晰的官方直播间，谁又会去看画质不清的视频呢。
那么等直播个两三天，这波热度下去了，便可以选择性直播了。比如分时段直播，又比如分班级直播。这样观众便只会看见你选择过的画面，而不必主动放弃那些无聊的画面。
而节目组的摄像头依旧可以正常工作，一方面学生猜不到你会直播哪些，因泄露收到的关注度降低，加上新鲜劲过去，自然很少有会冒险继续的。另一方面，我想导演应该还有机会冲一冲上星。”
安宇听到这眼睛一亮，喃喃道，“是啊，现在直播热度这么高，我自己留几个有趣的镜头下来不是难事。”
他这顿饭都没吃完，又一次风风火火拉着全组主创去开会去了。
而这一边，甘棠眼里的小星星却是快盛不下了。
第144章 最糟糕的
谢之凉鲜少看过她这种小女生的表情，见此忍不住笑着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有想到你除了演技好，脑瓜子还这么灵活。”甘棠弯眼笑。
谢之凉听到夸奖自然开心，也跟着笑了笑，却是没留意到低头一瞬甘棠真实的笑容。
其实甘棠开心是因为突然觉得谢之凉这人其实心眼也挺多，心思也挺重的。这样就显得她不是那么有心机了。
朝着善良又纯洁又进了一步哎！
“你很喜欢国际象棋？”甘棠正胡思乱想，那边谢之凉倒是主动开了个话题。
“啊？”甘棠其实也能猜到谢之凉看见了柘旧的消息，不过一上午过去了，他还记得并聊起这个却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一上午除了语文课那些笑话和这个，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话题了。可能他也只是被夸后为了找些话跟她聊天，防止寂静带来的尴尬吧。
“还…还行吧，挺喜欢的。”
“哦。”谢之凉点了点头，“所以你的童趣是这个？”
“算是吧…我…高中还报了学校里的国际象棋兴趣班。”
柘旧信息后暗藏的意思甘棠自然读懂了。他们两个某一程度上确实很像认识很久的狼狈，臭味相投。可是就算谢之凉回想初中的国际象棋时记起甘棠又能怎么样呢？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初中同学，却因为初中太过普通而被遗忘吗？
那对甘棠来说并不会带来被他记起的快乐，只会强迫她面对一个现实，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现在是如此，从前也是如此。
而这或许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想起了初中的国际象棋班，回忆了自己的初中生涯，却依旧没能想起她。
那时的自己比起他想起自己后可能有的尴尬，或许更像个笑话。心心念念苦心经营的十多年，却连个身影都未能在他脑海中留下。
她犹豫着，到底只敢提高中。
“这样的吗？其实我初中也参加过学校里组织的那种国际象棋的兴趣班。”可是他到底还是提了。
“是吗？”甘棠垂眸夹了一根芹菜咀嚼着，声音低到尘埃，“有意思吗？”
“说来惭愧，我当时就是随便选了一个，我们学校也不是弄的很正规，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在下棋。”谢之凉笑。
“哦……”甘棠点了点头，嘴里的芹菜嚼到有些发苦。
“你呢？你初中报的什么兴趣班？也是国际象棋吗。”
“啊？我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对了，柘旧初中也是报的国际象棋，好巧哦。他想报篮球，但是个子太矮报不上，哈哈哈。”甘棠支吾着，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最后只好牺牲柘影帝，强行给他造了个谣。
“你和柘旧初中就认识？”
“不认识，我和他拍戏才认识的，就前不久，一部…现代戏。”甘棠又低下头夹芹菜吃，一根一根吃，她其实不太喜欢这蔬菜来着，是怎么就点了呢？哦，跟着谢之凉点的来着。
“这样啊，你们看上去像认识了很久。”
“嗯。”甘棠依旧低着头，闷闷应了一声。再之后谢之凉也没有再找话题了，两人沉默着吃完了最后半碗饭，便各回自己寝室房间午休了。
甘棠回房间后在书桌上发了会呆，这才打开行李箱密码，从里面拿出那本被捂的严严实实的笔记本。笔记本扉页的照片上，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青涩稚嫩。
甘棠指腹在谢之凉和自己之间画了条直线，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丈量计算着距离。总之最后她得出结论，其实他们站的也不算远。
整整三年同班同学，同一列，她坐第一排，他坐最后一排。每月会一起拿牛奶回寝室，每周会参加同一个兴趣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