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玩偶
季绯开车门的动作顿住，指尖反射性的跳了一下。她甚至有些惊讶，郁青然对她的执着。郁青然耐心等她回答。男人生来就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不会在一件事上折两次。可郁青然却找了她不下一次，只为让她重新当他金笼里的金丝雀。郁家太子要什么金丝雀不行？为什么偏偏就要她这一只？“不了。”季绯抿起唇角抬眼，与他眼神对视，清楚的看见男人眼底翻滚的情绪。她哑然沉默了会儿，轻缓的字音响起。“你只是习惯了我，习惯了我随叫随到，习惯了我温顺听话。但这些习惯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忘。”他不过是养熟了、看顺眼了，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别的。“你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是因为不适应丢掉了陪伴你很久的玩偶。”她落下的每个字音，就像一张看不见的线，带着不易察觉的暗锋，一丝一缕结成网，牢牢罩下来，让人无处可逃。郁青然突然感觉心脏有些淡淡的疼。周遭的所有声音像是消失了，寂静如深山。眼前只有季绯一开一合的唇瓣。“过几天就好了，郁总。”她落下最后一个字音，朝着郁青然浅浅笑了下，指尖微动，推开门下车。就是那抹笑，郁青然晃了神，没有拦她，安静注视着女人离去的背影。直至季绯的身影彻底消失，他眸色暗沉，拿起一边的手机。“按计划行事。”哒的一声。手腕上的佛珠散坠一地，引得郁青然垂眸看。但男人只是看着，没有捡起。眸色淡淡，却格外汹涌。过几天就好了？谁说的。他已经等了很多天了。*自那天过后，季绯的生活恢复了平静。照常发传单，去自己的律师所上班，一切都在按班进行。但不知为何，她心里总隐隐不安。可能是因为昨天没睡好吧。季绯揉着太阳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外，拿起桌上的生普洱茶喝起来。苦涩的茶味瞬间占满味蕾，把脑袋里的瞌睡虫赶跑，瞬间恢复了满满的干劲。就在季绯重新拿起资料看起来时，张颜慌慌张张的推门而进。“阿绯，出事儿了！陈医生他被人缠上，被卷进医疗纠纷里面了！”张颜气喘吁吁的跑到季绯面前，细道:“说是现在已经闹到医院门口了。”季绯心脏咯噔一下漏半拍。不合时宜的想起和郁青然分开那日，男人沉静的脸色，和不同以往的沉默。偏郁青然从来不是一个闷声不响的性子。季绯忙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座机打电话给陈子昂。“喂？小绯，你找我？”陈子昂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来电，窸窸窣窣的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没事吧？我听说你被搅进医疗故事里面去了。”陈子昂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季绯能这么快收到消息。但不过三秒，他就回过神来：“我没事，小绯不用担心。”听见平安的报信，季绯心里高悬的石头才稍稍落地。她朋友一向少，陈子昂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季绯顿了下，才把内心的猜测说给陈子昂听，“这件事或许，或许是郁青然促成的，你多加小心。”她语气底气不足，陈子昂不禁失笑，“小绯，清者自清。我没有做过这件事，资本主义再怎么扣帽子也扣不到我头上。”他的声音清润平缓，并没有为这件事烦心。季绯思忖片刻，“你要是信我，我帮你打官司吧，医闹闹大对你影响不好，我不放心让别人接手，万一收黑钱打假官司……”陈子昂没有异议，带着笑意应好。季绯被这人的心大弄得只能叹气，切真体会到什么叫做皇上不急太监急。一挂了电话，她就抓紧时间收集资料，开始整理。然还没多久，律师所的门就被打开。风铃声响起，檀木冷香的男士香水率先渗入季绯鼻息。太熟悉了，季绯前脚刚说完人坏话，后脚人就来了，多少有些局促。她没说话。“看来你挺忙。”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季绯忍不住捏紧指尖，手中整齐干净的纸面被攥出一条条细纹。“你来干什么？”她没有抬头，反问。“来看你。”郁青然很自然的脱下毛呢外套，坐到季绯身侧，“不累?”季绯不给面子搭腔，埋头整理资料。郁青然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上，眸光转淡，“每天重复的工作，到头来，或许都比不上我随手送你的一条项链。”季绯不想说话。上次她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再不愿和郁青然浪费口舌。郁青然也不生气，伸手挑起她脸侧散落的发丝把玩，心底空落的部位在看见季绯后被重新填满。难言的满足。季绯身体一僵，侧头躲开男人的手。郁青然以为她要说话了，就收回手等她开口。然而等了好几分钟，季绯还在埋头整理手上的卷宗。郁青然蹙眉。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他一把从季绯手里抢过资料，眉眼不悦，“你到底在看什么？”最后一个么字音生生卡在喉间，随着跃进视线的文字下坠。他声音骤沉：“你要给陈子昂打官司。”这是一句陈述句。男人平静无波的眸底刮起寒风，带着彻骨的冷意，实质性般刮着季绯的身躯。季绯这才抬头，不悦的蹙眉，“郁总有什么意见？”与预想中哭着求情低头服软完全不同。郁青然气笑了。趁着季绯来抢资料时，他反手把桌面上所有的资料扫开，抓起锢住女人的手腕。一用力，就把她牢牢锁在身下。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得季绯抬腿踹他，却被却人一把抓住小腿往上带。她今天为了方便穿的是袖飘连衣裙，不似旗袍修身，裙摆大而宽，被男人轻而易举的压在肩上。原本好好穿着的高跟鞋这会只能堪堪挂在足尖，季绯一张脸都涨红了。气的。“放开！”她又怒又急，剧烈挣扎，却被男人压的更死。
第44章 笨蛋
氛围诡秘而僵持，季绯稍微一挣，就被男人牢牢锁住手腕。她怒极了又一口咬在男人手臂上，用力到齿根发酸，牙齿发涩。郁青然不为所动，长睫微垂，眷恋摩挲着她的颈动脉，神色晦暗，“最近怎么总喜欢咬人？”郁青然对人回心转意，耐心都多了几分。眼看男人要倾身下来，季绯就偏过脸去，咬着腮帮子冷脸。“我上次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我不会回去的。”郁青然指骨顿了下，唇畔的弧度也随之平了几分。季绯趁机挣开他的手，把右腿放下来。但男人的反应比她更快，又拽着她的腕骨按在桌面上。“那就再试试。”他眉眼沉郁，初来时的好脸色彻底黑了。季绯忍无可忍，“你已经违反了治安管理第四十二条协议规定，别逼我给你递律师函！”三年的真心付出换来的是男人的忽视，是无名无分的地下情人身份。现在她不愿再任他摆布，郁青然又主动上门找她，甚至不惜用卑劣的手段，只为让她“心甘情愿”的服软低头。她越想越可笑，清眸里泛起彻骨的冷意，“如果想用手段逼我服软，那你就错了。我孑然一身，什么都不怕。”她神情冷如霜，丝毫没有对二人在一起的时光的眷恋。周遭的空气冷凝起来，季绯目视郁青然，语气坚定，巴掌大的小脸气得绯红，像是夕阳落下的最后一抹余晖。居然用法律…这女人怕不是忘了他是做什么的。郁青然挑眉，动了动指尖才压下那丝笑意。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季绯，自信耀眼到不似以前的她。“是吗？”良久，男人才启唇，“我拭目以待。”放轻的尾音隐含危险的气音，他又收紧桎梏的力度，“但你现在就在我手里，我不需要大费周章，用手段逼你。”他好整以暇俯身，去贴近女人如玉的耳垂呼出热气，暧昧的气息肆无忌惮的充斥弥漫。毫无疑问，季绯在力量上处于被动。就在局面要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时，律师所门口的风铃声清脆响起。“季绯？季绯在不……”张楠楠漫不经心的抬眼，在下一秒生生刹住了脚步，被口水呛得咳嗽不止。张楠楠的到来终结了这场闹剧，季绯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推开身上的男人，站到边上。张楠楠给自己顺气时想起上次的教训，不自觉扣起指甲，虚张声势的抬起下巴，“郁总，我，我来找季小姐办案子。”相比季绯的避退三舍，郁青然则是不紧不慢的整理好衣袖，才抬眼低沉应了声嗯。人模狗样。季绯心底呸了声。张楠楠愈发捉摸不透他的态度，心里苦叫连天，怎么自己就不挑个黄道吉日找季绯麻烦。这下好了吧，碰上人家靠山了。张楠楠紧张的拨弄手指甲，面上稳住大小姐的做派。“我不知道今天郁总来。要知道我就不来了。”一说出这话张楠楠就后悔了，差点没当场把声带扣出来。季绯站在远处开口：“我今天的确和张小姐有约，郁总请回吧。”郁青然微微侧头，没有揭穿女人拙劣的借口。只深深看了眼她，臂上搭着外套转身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季绯才放松下来，从屏风旁回到办公桌前整理散落的资料。“喂，你到底有没有把本小姐放在眼里？”张楠楠不满季绯的忽视，双手还胸，颇有几分心高气傲的模样。一点看不出刚才的虚张声势。季绯看她一眼，问：“你找我有案子？”张楠楠跳脚:“我怎么可能找你打官司！上次的那笔账我都还没跟你算！”“长安广场那次？指责我拆散你们有情人？”张楠楠理直气壮：“对！你打算怎么跟我道歉赔偿？”季绯泼她一盆冷水：“你怎么不说要报答我给你资助钱还请你吃饭的恩情？”张楠楠噎住，瞪大眼眸：“我不是拿项链抵给你了？”季绯哂笑，黑眸里散发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如果不是那条项链，你现在都还在路边苦巴巴的哭。”她神情清冷，眼眸深如潭，莫名有几分郁青然的影子，直让张楠楠不敢直视。张楠楠撇开视线嘟囔：“谁稀罕现在的生活，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和男朋友好好的。”季绯冷瞧她一眼，“我记得那次你连吃饭都没钱，怎么，男朋友不给钱？”“莫不是你男朋友跑了？”张楠楠一噎，气得不行，“他是出去工作了，要养活我。”季绯真笑了，这是什么笨蛋发言。她抬眼，“你确定，不是因为那个男的想入赘张家，结果没想到你一分钱不拿就跟着他跑了，所以让他一分钱没拿到，他不跑，难道真去打工养活你？”张楠楠脸色有一瞬皲裂。楼下，助理远远就看见自家总裁面色不虞的走出来，心里忍不住呲牙。伴君如伴虎，真不是吹的。“郁总，这是西城建设初步敲定的方案，您过目。”助理快步迎上，递出自己手中的资料夹。郁青然没有回车里，就站在树荫下翻阅起来。助理等了一会，才开口汇报：“您之前让我去调查季小姐的消息，我查到一半时，碰到上次跑了的那些人，我从那些天手中拿到了季小姐奶奶的骨灰。”怕郁青然贵人多忘事，助理又急急补充：“就是那群放高利贷的人。”说完，他又小心翼翼问：“郁总，这骨灰怎么处理？我去还给季小姐吗？”“不用。”郁青然抬手打断。他身上的低气压一转而散，让助理松了口气。郁青然抬眼看向天空，眯起眼接住光斑，心底卑劣的升腾起几分胜券在握。之前季绯第一次跟他服软，就是因为奶奶。现在他拿到了季绯最在意的骨灰，季绯回到他身边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思及此，郁青然忍不住好心情的挑眉，重新恢复了运筹帷幄的掌控者姿态。看吧，不论季绯如何挣扎，都逃不开他的掌心。
第45章 洪水猛兽
“本月将于10日-15日迎来大暴雨……”滴——季绯关掉电台播报，把整理好的资料工整的放进柜子里锁起。她收拾好挎包，准备去找陈子昂面谈。下午的医院很安静，病人大都在午休，只有少许人还在为办手续走动。几乎是刚上三楼的瞬间，季绯就听见了不合时宜的暴怒声。“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公道！你是一个医生，连最基本的医德都没有吗？亏我以前还那么信任你，都是狗屁！”穿着蓝白病服的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破口大骂，情绪激动到极点。陈子昂站在办公室门里，神情疲惫又无奈：“你的病情不能动怒，先平复一下心情好吗？”病人不依不饶，依旧谩骂不止。直至一道由远及近的女声打断了他。“这位先生，公共场合禁止喧闹。”季绯站定在办公室门前，微微蹙眉。病人正在气头上，见来人只是个穿旗袍的小娘们，张嘴就要连带着她一起骂。季绯看出他的想法，抢先亮出律师牌，“我是陈医生的诉讼律师，也是本次医疗事件的代理人。你有任何对程序上的疑问可以来当面问我，我很乐意为你答疑解惑。”她今天带了副坠着金丝锁链的眼镜，与黧黑旗袍没有什么违和感，玻璃镜片微微折光，遮住漂亮的乌眸，带着些不近人情的意味。病人嗫喏几声，到底不敢在律师面前耍威风，不情不愿的走了。季绯见他不再纠缠，微微松了口气，转眸看向陈子昂，弯眉浅笑，“现在是你下值的点吧？走，我请你吃顿饭。”地点还是上次那家的私房菜。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很快被人端上来，陈子昂先让季绯动筷。对上他清润的眸子，季绯抿唇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了解手术的事情。很多关键的资料我都查不到……”陈子昂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很快又放到唇边抿一口，放下。“麻烦你为了这件事四处奔波了。”他开口，有些自嘲。“这件事我本身并没有问题，但社会上对于医疗事故的话题一向敏感，又加上有人故意施压，事件一直被发酵，你才会收集不到有用的消息。”陈子昂看着一桌子的菜神情恍惚。这些日子他被负面舆论折磨得心力憔悴，热爱的工作岗位似变成了洪水猛兽，且不论他怎么解释，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融洽的医患关系也变成了水火不容，被人堵在办公室面前讨伐更是家常便饭。这巨大的落差快要让他喘不上气来。最终，陈子昂抚平情绪，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催促季绯赶紧动筷，自己则拿起了酒杯一杯一杯的闷灌。一场饭局下来，二人吃得都不是滋味。虽然陈子昂面上装作无事人的模样，但眉眼间透出来的疲惫骗不了人。季绯都看在眼里。若促使这场闹剧发生的作俑者是她，那大抵是打不胜了，她惹怒了郁青然，让这位太子爷大发雷霆，以至于牵扯到了陈子昂。如果时间再拖下去，这场闹剧只会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陈子昂受到的牵连会更多。甚至有可能会被医院开除。季绯眼皮跳了跳，一种负罪感在胸前炸开。如果跟郁青然认错，他是不是就能高抬贵手放过陈子昂？这丝想法掠过，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几年前，下着滂沱大雨的夜，她撕碎所有的自尊期盼，只为求郁青然垂怜救救奶奶。窒息感扑面而来，像汹涌的海浪要把最后一丝希望拽进深海。滴滴滴——反正桌上电话毫无征兆的急促震动起来，把季绯神智猛的拽起。她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大口喘息，指尖微颤接通了电话。“季绯你摆什么架子？我打给你至少有一分钟了，你才接起？”张楠楠娇纵的声音带着怒意，十分不耐烦。季绯顺缓了呼吸后，才开口解释：“刚才在想事情，没注意。”张楠楠闻言，止不住冷嘲热讽，带足了作劲，“就你还能想什么事情？不就陈子昂那点破事？本小姐不喜欢欠人情，今个儿就给你透句话。”电话那头响起纸张翻动的声音，片刻后张楠楠才开口：“现在整个上京都知道你在跟郁青然作对，谁也不敢出声。只有一个人能帮你——陈子昂的院长。”“不够他素来铁石心肠，说一不二，你有本领就求得他松口吧。”“一会我把其他资料发你邮箱上。行了，就这样。”张楠楠说得烦了，手指一戳就挂了电话。甚至没有给季绯道谢的时间。——嘟嘟嘟这一通电话来的突然，挂的也突然，但对于季绯来说不亚于雪中送炭。她这边重燃希翼，陈子昂那边一杯灌一杯。青瓷酒杯轱辘一声滚到地上，平时严以律己的人，此时喝得不省人事。。季绯轻叹了口气，心中愧疚之意更盛，连忙打电话叫张颜过来接人。雅间在挂断电话后又陷入了安静，季绯松了口气，连日紧绷的情绪也得到舒缓。不管怎么说，至少看见另一条路了。“季小姐，你们怎么喝这么多酒？”张颜一打开雅间的门就被满地酒瓶吓到，心脏漏半拍，小心的绕着走。“我没有喝多少，都是陈医生在喝。”季绯边解释，边吃力的把陈子昂拽起。高大的男人一下就把季绯压得站不稳脚跟，好在张颜手疾眼快把人接过来分担重量。待到终于把陈子昂塞进车里，季绯背脊都冒了一层薄汗。张颜坐上驾驶位，透过后视镜见季绯还站在原地，忍不住问：“阿绯不走吗？”季绯摇摇头，“我还有事。”刚才张楠楠发给她的邮箱里，除了关键资料，还有陈子昂院长现在所处的位置。一家高级酒店。饭店马上就要过去了，她得抓紧时间赶在那群人饭局结束前拦下人。季绯匆匆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