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浪身着黑色素服, 眼睛是红的,但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悲怆,更没有哭,大概是不想在朋友面前展露丝毫的脆弱。他说没事,让他们不要担心,这段时间很忙,丧事葬礼由他一手负责操办,所以就先挂了。
言译没有多说什么,给他打了他和白禾两人份的丧葬礼金。虽然不多,但是聊表心意,祁浪接收了。
白禾看着他,眼睛一直很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连安慰…都哽咽在喉咙里,到最后要挂视频了,也只念出两个字:“小七…”
“别担心,挂了。”
他眼尾的肌肉在颤动,挂得很匆忙。
那也是这两三年来,三个人唯一一次线上的聚首,都没说几句话,匆匆作别。
祁沣裕的丧事之后,白禾留意着港城那边的动向,在祁沣裕丧仪结束之后没两天,家族继承人血雨腥风的战争就拉开了帷幕。
那段时间,白禾每每接到港城的消息都只觉心脏扑通狂跳,绑架案,意外车祸,甚至有人送命…看得白禾心惊胆战。
有一段时间,祁浪基本处于失联状态,人间蒸发似的,彻底失踪了。
祁氏集团落到了祁家大公子祁慎手中。
有很多传言,说这位四公子被祁慎送去了东南亚囚|禁;还有人说,是关在了精神病院;更离谱的,说他葬身公海…
白禾不信这些离谱的传言,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向K-News的同事打听,看有没有祁浪的消息,但即便是新闻社,也查不到这位四公子的任何下落。
直到半年后,祁浪高调出现在媒体公众的视野中,手里拿着一份祁慎于公海杀人抛尸的证据,并且将他与东南亚赌场诈骗团伙勾结的许多视频资料影像曝光,顺利将这位兄长送进了监狱。
谁都不知道这半年祁浪去了哪里,但有狗仔拍到他私底下的视频,他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腿部应该是受过伤,甚至有一位离职的私人医院护士向记者爆料,说祁四公子在他们医院治疗过,左腿是最严重的部位,有弹片飞进了骨头里。
总之,此番归来,扳倒了最大的敌人,祁浪获得了这场烈火烹油的豪门争斗的最终胜利,现在已经是集团的执牛耳者。
媒体也不再叫他祁四公子,谁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七爷。”
……
研究生毕业第一年,白禾顺利进入了K-News新闻社于大陆的分社。
读研期间,她就一直在北里的K-News实习,文冰姐调去港城前,将白禾提拔为了新闻台的高级记者,甚至想让她毕业之后,担任晚间黄金时段新闻的第一女主播。
然而,这个提案被主编驳回了。
原因是白禾颈部的伤疤,即便是担任高级记者,有时候出外景现场报道,网络上都会有一些关于她出镜形象的争议。
如果担任了女主播,只怕更加会招来许多品头论足。
白禾一直在做医美的功课,但她有点怕怕的,怕手术失败留下更严重的伤疤,所以想找一家名气大的、靠谱的医院做修复手术。
之前苏小京帮她打听过,说北京有一位专家做皮肤修复特别厉害。
白禾电话咨询过专家所在的私立医美机构,听说这位专家是按照皮肤厘米计费,她颈上这么大面积的疤痕,少说也要百来万,但可以保证恢复如初,看不出丝毫的痕迹。
这价格劝退了白禾,她可拿不出百多万来做这种皮肤修复手术。
后来白禾跟小京办了韩国签证,去韩国游玩了一圈,当然也打听了韩国的医美机构,价格比那位专家的报价稍稍便宜些,但小几十万是肯定没跑的。
想想,还是算了吧。
她现在的薪水两万不到,不吃不喝攒好多年才能攒够医美费用呢。
下班时,白禾接到了付思惟的电话,说他打听到北里医科大附属医院皮肤科来了一位顶尖皮肤修复专家,他托同样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帮忙抢到了专家号,邀请白禾跟他一起去看看。
同事跟白禾一块下楼,看到付思惟的奔驰车停在门口,冲白禾挤眉弄眼,说你的准男友又来接你啦。
“什么准男友,我跟他只是朋友。”
“每周都约你出去玩的朋友啊?”
“因为我们都不太擅长交新的朋友。”
付思惟毕业之后,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市场主管,留在了北里市。
白禾读研的时候,展新月和朱连翘她们都找到了各自的工作,有的返回家乡,有的去了其他城市,各奔东西了。
白禾不太擅长社交,所以周末付思惟常约她玩密室、玩桌游,俩人成了好朋友。
在别人看来,付思惟好像是在追她。
但白禾心里清楚,他们俩性格相投,能聊到一块儿去。而且人家付思惟根本没有追,就拿她当普通朋友一样相处,所以白禾才能和他维系这么长时间的友谊。
她朝他小跑过去。
付思惟替她拉开了车门,绅士地迎她上车。
他刚下班,穿的是正装白衬衫配黑裤,乌黑的瞳眸清澈明亮,笑起来相当温和,平易近人。
这样的人气场不强,温润如玉,交往起来没有压力。
他当她教官的时候,那次体育器材室里俩人一番恳谈,白禾就发现了付思惟是她同频道、同气场的男孩子。
所以俩人能成为好朋友,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时间,还能拿到专家号吗?”上车后,白禾疑惑地问,“都下班了吧。”
“还有一个小时,刚刚问了医院的朋友,专家还没走。”
“是什么专家啊,这么厉害?”
付思惟将车驶上公路:“我一直在帮你留意这方面的医美信息,跟我朋友打听过几次,这位专家美国来的,一入院,我朋友就把消息放给我了。说他做皮肤手术有口皆碑,之前在国外给一位严重烧伤的病人做手术,看了那女孩之后的照片,真就恢复原貌了!他做过的手术不多,但口碑是真的好。”
“我之前也打听过北京的专家,这种能恢复原始皮肤的,按厘米计费,手术费巨贵。”
“费用不用担心。”付思惟睨她一眼,“我早就说了可以借你啊。”
“我要问你借的话,早就去北京做手术了。”白禾无奈地说,“问题在于,你借钱给我,我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还的清,不想刚毕业就背上巨额债务,我现在还租房住呢。”
“还不还的…无所谓啊,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好啦,知道你是年薪百万的大佬,不过…我还是不太想跟朋友借钱。”
“那医院还去不去啊?”付思惟望望她,“如果你铁了心不想做修复,我就跟朋友打个电话,不去了,咱们去吃烤肉怎么样?晚上再看个电影,再去酒吧听会儿歌,反正明天休假。”
“你真会安排。”
“难道你想回家看电视?还是回新闻社加班写稿子?”
“我没那么热爱工作!”
白禾笑着说,“不过,你跟朋友都说好了,人家也好心帮我留意着,不去好像有点不太好,就去看看吧。”
“行。”
付思惟将车停在了北里医科大附属医院的地下车库,俩人一块儿去了医院皮肤科。
付思惟让白禾在走廊椅子边等等他,他先去找他朋友,让朋友给他们私下引荐,见见这位美国归来的整形修复专家。
他离开后,白禾在医院走廊里溜达着,看着墙上悬挂的许多整形修复的海报宣传栏。
有护士从办公室走出来,红着脸,相互间小声低语笑闹――
“言医生真的好帅啊!”
“谁懂,我都不敢看他的脸!”
“他刚刚的临床授课,我反正是什么都没听进去,脑子都昏了。”
“所以你打听出来没有,到底是不是单身?”
“好像是啊。”
……
白禾被他们的话勾起了好奇心,朝着办公室望了过去。
门半掩着,看不清那人具体的容貌,只看到一双手懒散地折叠着一朵纸百合。
干净的衬衣袖挽在小臂处,冷白的皮肤上有不明显的青筋,指骨根根颀长,极具力量感。
折纸的动作干净利落,每一次页面的翻折,每一根线条的重合,彷如一件艺术品的诞生过程。
窗台下,折纸百合透着金色的阳光,像极了年少时隐秘的心事。
“小白!”
走廊尽头,付思惟叫了她,她立刻抽回视线,迈步朝他走去。
“我朋友说那位专家现在不太空,但我朋友也是整形修复的医生,先见见你,看看你的疤痕,帮你估个价。”
“啊好好!”
能提前估价当然好啊,如果价格太高的话,也没必要见专家了。
暖色调装修风格的会客厅,白禾见到了付思惟的朋友,是比较年轻的一位男医师。
“小白,这是周越然,你可以叫他周医生。”付思惟介绍道,“这是小白,我跟你说过的那位朋友。”
“周医生好。”
周越然看了白禾摘下丝巾的颈子,皱眉说:“疤痕面积比较大呢。”
“是啊。”
“小惟应该提前给你介绍过情况了,如果是让那位专家来做的话,少说这个价。”周越然给她比了一个七位数的手势。
白禾心头一沉:“好贵啊。”
“是啊,这位专家是哈佛医学院的博士毕业,前阵儿不是有个好莱坞明星拍戏的时候划伤了脸吗,也是请这位大佬给修复的,据说啊,手术费用给了百万美金!”
周越然医生是个话多的,就跟推销自家产品似的,说个没完,“这不,刚回国没两天,国内半年的预约都排满了。还有不少明星找关系想约他…水平在那儿,自然收费也不便宜。”
“这么厉害啊。”
白禾望了望付思惟,付思惟耸肩:“看你咯,怎样都好,费用无须担心,真想做,我可以借你。”
周越然笑了起来:“哇,小惟,你对我们这些普通朋友可没这么大方。”
付思惟无语地睨他一眼:“她也是我的普通朋友。”
白禾沉吟片刻,说道:“还是…算了吧,这个费用我负担不起,也跟朋友不想借钱。”
这时,有护士进屋,对周越然说了句什么,周越然说:“言医生有空了,让他帮你看看吗?”
白禾敏感地问了句:“严医生?哪个严?”
话音未落,护士提醒道:“快下班,周医生你朋友决定好了吗?”
周越然望向付思惟,付思惟对白禾说:“来都来了,要不见见这位专家?”
白禾点了点头。
只是让这位收费七位数的专家面诊一下,应该不会太贵吧。
护士带着白禾进了会诊室,打开了病床上的暖光探照灯,让白禾躺上去,稍事等候,她去叫医生过来。
白禾听话地躺了上去,手里攥着那一条戴了很多年绿丝巾。
检查床上的手术灯照得她眼睛刺刺的,略有些睁不开眼,索性偏过头望向窗外,避开强光。
倏而,会诊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白禾连忙坐起身,想要跟这位专家打个招呼――
“医生您好,不好意思耽误您下班的时间了…”
刚刚的强光探照,令她的眼睛出现一片黑色阴影,只看到一身挺拔颀长的白大褂,径直走到了她身后。
咦,这么年轻的专家?
她心里想。
身后传来男人摘下了胶质白手套的O@声,还有洗手的哗啦水流声。
“躺下。”
低沉磁性嗓音,如同一蝶纸飞机,穿越漫长的岁月时光,重新降落在她的心梢。
白禾猛地回头,看到男人的身影。
难以置信的目光紧扣他,直到他来到检查床边。
言译居高临下望着白禾。
白口罩几乎遮住他的半张脸,藏住了锋利的轮廓,只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垂敛着,睨着她。
“你是…”
话音未落,他温热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她颈部的疤痕之上,一如过往数十年间他无数次,无数次的触碰和轻抚…
白禾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皮肤状态不好,海鲜要少吃。”
“言译…”
他拉下口罩,露出那张英俊的脸庞,黑眸深挚地望着她。
滚烫的火星子,溅在她心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没有回答她,调整了座椅的角度,走到她身后。
修长有力的手从后面环过来,给她颈上涂了些清凉的软膏,指腹摩挲着,一圈圈划开。
白禾的心尖在颤栗...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薄唇也轻轻地覆了过来,在她耳畔轻柔地呼吸――
“你好紧张。”
他唇角微弯,“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决赛圈。
第74章 念念不忘
言译给她上了药, 嘱咐她暂不要戴蕾丝颈带了,保持透气。
白禾脑子晕晕乎乎的,茫然点头, 事实上他说什么也没听到。
直到男人忽然转身, 漆黑深邃的眸子紧勾着她:“白禾。”
“啊?”
忽然,他伸出修长漂亮的指尖, 点在她眉头。
她瞳眸上移。
忽然,男人使坏地弹了弹她的额心,疼得她退后了两步, 捂着头――
“言译!痛啊!”
“姐姐。”
这一声姐姐,瞬间将她唤回了年少的时光。
“从刚刚到现在, 你失魂落魄的样子, 就像…见了某个念念不忘的前男友。”
言译望着她, 唇角微掀,“以前的事我已经放下了,请姐姐也放下, 否则真的很难再当亲戚。”
“……”
白禾简直没话好说, 揉着额头, 拧眉看着他,“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念念不忘。”
“那就好。”
他转身从医疗柜里取出一个档案盒, 从里面翻出几页纸, 低头填写着。
白禾打量着他, 他右边耳垂上…居然钉着一颗耳钉, 如黑痣般, 带了几分离经叛道的坏。
变了好多, 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言译,你回来, 爸妈知道吗?”
“我给他们订了机票。”言译看看腕上的手表,“他们应该已经上飞机了,等会儿八点落机北里机场,姐姐跟我一起去接他们?”
“啊?”
白禾都懵了,“你把他们接过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他们怎么也不说一声!一点准备都没有!”
“见爸妈需要什么准备?”言译偏头,眼尾挑了挑,“难道姐姐交往了秘密男友?”
“才没有。”白禾撇撇嘴,打量他这轻松自如的状态,都能开她的玩笑了,想来…是真的放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