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消失,玉荷再次陷入昏迷,不过很快,她再次醒来。而这次,天亮了,也出太阳了。
这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耀眼刺目。她躺在喜床上,皱着眉爬起。身体的反应,身上的痕迹,都让她知道昨夜不是梦。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同时村子里也出事了。这么重的怨气和黑雾,他的到来绝对不是游玩。
而是复仇,昨天那样对她是复仇,杀死简家兄弟也是复仇。她看着床边不远地上的鲜血,便知道那里死过一个人。
不...不止死过一个。
而是两个,那一大滩红,刺目到让她觉得心惊。浓郁的血腥气,同时,也让她知道,那不只是一个人能流出来的鲜血。
有第二个人,而那第二个人是谁也不难猜。玉荷看到那滩血并不难过,甚至有
些高兴。
因为,这也算是变相帮她复仇。
他们兄弟二人联合在一起,杀了她丈夫。所以他们的死亡,对玉荷来说是解气的。
但同时,也让她害怕。
她不是没见过他人的死亡,甚至自己也动过手。但那两人死的太惨,太血腥,地上都是残肢断臂,有的还是一些细碎的肉块。
他们死的有多惨,它就有多凶残。
恶鬼是不需要休息的,那么强大的怨气催生出来的恶鬼,自然也不会惧怕白天。它可以出现,只是不愿意出现。
或许此刻,它就躲在某一处角落,静静注视她。只等她犯错,惹怒它,再将她杀死。
这样的念头,让玉荷一阵恶寒。
她用帕子捂着唇,一阵干呕,因刺鼻的血腥味,因躲在暗处那恶鬼黏腻的视线。
她不知道它为什么不杀她?
或许是为了折磨,也或许是为了戏弄。但此刻,玉荷都没有心思想,她只想赶紧去水房,去清洗...去收拾。
想着,她随便拿起一件旗袍穿在身上便往外走。走到半路,进入阳光下,她才觉得那股阴冷离自己远了一些。
同时,暖阳阳的光撒在她身上,让她感到一阵久违的舒适,就像是在冰柜里待久了。也确实不差是冰柜,冷的让她难过承受。
她推开院子们,进入村道。
发觉今日的村子,安静的有些诡异。往日因为她丈夫喜静的缘故,这座村子会比较安静,但不该是这样的死寂。
起码像这时中午,家家户户应该燃起炊烟。而不是像现在整个村子无一点动静。
玉荷想到昨夜那事,便知道那些村民怕也是凶多吉少。她与他们不相熟,曾经因为血缘关系也对他们多一丝偏爱。
但现在不一样,她们之间夹着她丈夫的命,所以玉荷很坦然的接受了他们的死亡。
她用帕子捂着鼻,轻咳两声。
随后,便往祠堂走。突然在一个拐角,她看到了一具男尸,一个缺了半截身子的男尸。
先前,她看到了都是一些残肢碎屑。虽然看起来恶心,残忍。但因为碎的太过,玉荷看着很难联想到人体上去。
自然,也减少了一份恐惧。
而这个尸体不一样,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砍成两半。也不一定是砍的,他的下肢断裂缺少,那口子也不平整,比起像刀砍,更像是被什么吃人的怪物野兽咬碎咬断吃掉。
玉荷虽然会很多秘术,但她终究不是做道士的,见不了那么多恶鬼,更不会碰到太多恐怖事件。
她将自己的一身本事,教给儿子。儿子在教自己的孩子,一代又一代的苦练,钻研。才有了现在族里完整的教学体系,所以,她虽然是第一代。
但她的能力并不比其他人强。
更别说和简泊淮这位被当做继承人教养的天骄比。简泊淮解决不了的东西,她更解决不了。
活得久,只是见的多。
胆子也没有多大,她害怕了...很怕,很怕。但多年的习惯,还是让她没有表现出来。
她只是绕过那堆不明物体,向村子中间的祠堂去。她不是没想过跑,但就像她想的一样,简泊淮简泊舟两兄弟都走不出去的黑雾,她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走得出去。
曾经,那雾是她用来控制别人的工具,此刻那雾是别人用来控制她的工具...!
第80章
还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曾经她仗着那些雾气,欺骗他人感情,玩弄他人。
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一辈子,没过多久,报应就到了她身上。那些血糊糊,残肢断臂像是在和她叙说,那也会是她的结局。
她也会死,死得比他们更惨。毕竟她是主谋,也是动手的凶手。
作为长生种,玉荷本应该不惧怕死亡。又加上丈夫的死,她更应该坦然面对,甚至主动去死。反正在被囚禁的日子里,她不是就想过死吗?
也想过,干脆随他而去。
但当真的危险降临时,她又不是那么想死。她怕疼,很怕很怕。
穿过长长的村道,来到村子的中心。她推开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走入,随即将门关上。
村子里通了电,也有一些现代设施。但在生活方面,玉荷还是喜欢古色古香的日子。
她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也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方式。所以,一直都是让人烧水,给她挑过来再放进水房。
这时没了人照顾,玉荷突觉不便。
不仅要自己烧水,还要挑水,好在这是个炎热的七月夏天。就算是洗个冷水澡,也不会生病的季节。
她懒得去做那些麻烦事,自己在院子里水井边开始洗。她不是没有顾虑,也不是胆子大,而是这座村子,除了她,估计没活人了。
唯一有的,可能还有意识的生物,是那个外乡男人。但它现在是恶鬼,它想看,不管躲在哪里它都能看见。
何况,两人发生过那样的关系。自己的身体里,还有它的东西...恶鬼是没有实体的,自然也不会让她怀孕。
那东西,只是一些阴气。一些会对人体有害的东西。但好在,只是一些,还没造成多大伤害。
她解下领口的盘扣,脱下红裙,拿着葫芦做成的水瓢,舀上一瓢清凉的山井水。
再慢慢倒在自己肩上,身体上,冲刷那堆不属于她的液体。很多...很多。
多到,让女人皱眉。
等全部弄完,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而那个邪物一直没有出现。甚至也没有弄出一点动静,很安静,安静得像是陷入一个奇怪幻境。
幻境里,只有她一个人。
擦干身体,换上一身白色的旗袍。她性子寡淡,却不怎么喜欢素净的东西,她喜欢红色,大红的旗袍,艳丽的海棠。
她觉得那种颜色衬她,也觉得那样的颜色艳,漂亮。
但最近是简长凌的丧期,她没心思打扮,也觉得穿得那么艳不吉利。那红,像是血液的颜色,让她忌讳。
说来也好笑,她竟然开始怕死。
准确来说,是怕那东西的报复。她不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只知道自己或许是该死的,自己做了那么多坏事,该为他们偿命。
但有时候,人就是不想死。
她怕,怕未知的危险,黑暗,以及即将到来的结局血腥结局。夜晚再
次来临,这次,玉荷没有再回简家。而是睡在了自己最熟悉的祠堂,睡前她拿出几张黄纸,贴在床边。
随后,又去拿来一对风铃。
这风铃有辟邪提醒的作用,她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对付它。这时,却也只能将就一用,因为她没有别的办法可行。
晚上十二点,如她预料的那般,那堆黑色的物体从窗子微开的缝隙钻入,从门边缝隙进入,它们无孔不入,势在必得。
祠堂的震慑效果在这刻几乎为零。没用,也该没用。如果有用,昨天那场糟糕的事也就不会发生。
她躺在床上,艰难地爬起靠坐在床头,手上拿着一串护身的珠子。那珠子上刻有一段经文,是驱魔避邪的法宝。玉荷将它紧紧握在手心,寻求一丝庇护。
那东西进入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挤满整个房间。随后迅速向她这边靠拢,想要突破那种防护,到达她身边。
但也是那层防护,阻止了它的动作。像是有些没想到会有这团防护,那团黑雾在贴上来的那一瞬愣住。
随后,便是猛烈的撞击。
它似乎比昨天更强了,昨夜她在睡梦中听到的三声撞击,在这刻变成一下。
迅速到,让她脚下生寒。
她握紧手中的珠子,脸色发白。口中瑟缩着,艰难开口:“贺骁,是你对吗?”
她问得艰难,但语气并不好。
有些咄咄逼人,高高在上。
好似还是那个被所有人捧着的祖奶奶,简家族母。她其实也意识到了这点,但她改不回来,也觉得不用改。
因为就算改了,变得卑微下贱,还是会死。加之,她也不愿意让自己沦落到那般田地。
她活了上千年,有过低谷做过乞丐,但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力更生,不依靠他人。
所以,这时又怎么能让她去求人?
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已经活得够久。该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去陪她丈夫。
可她的丈夫,没有来生。
一旦脱离人体,便会被天道锁定,死都是轻的,最痛苦的是魂飞魄散。好在,她比她丈夫也好不到哪里去。
做了那么多恶,魂飞魄散也是她的结局。这样想着,蜷缩在床角哆嗦的美人镇定了许多。
也不像先前那么慌,坦然了语气更加不好:“我知道是你,不用躲在那层黑雾后面,要报复,要杀我,都随你。”
她说着,语气却也并不轻松。
随着她的话落,那黑雾消失,露出一张灰白的脸。那张脸,耳高于眉,五官立体,眉眼深邃。
是一张她足够熟悉的脸,她吻过他。在这间屋子里,吻在他脸颊,让他紧皱的眉舒展开。
是贺骁...是他却又不是他。
她在那张脸上,看到了自己丈夫的影子。他眼尾下发红的痣,让他那么熟悉。
熟悉到,让她呆愣住。
“是你吗...长凌?”她哑着声出口,眼中都是震惊,不可思议。那张脸上属于她丈夫的气息,让她根本无法抗拒。
原本紧握佛珠,缩在角落里的人,扔掉佛珠近乎疯狂地爬向他,来到她躲避了许久的恶鬼身边,捧起他的脸,看着那张脸上自己熟悉的一切,再次开口:“是你吗?长凌,夫君?”
“是你对不对,是你!”她说着,语气逐渐激动。那是她很少有的情绪,与此同时,眼泪从她眼中滴落。
像是喜极而泣,也像是绝望后的不可思议,她哑着声近乎崩溃道:“是你对不对,你没死,你活下来了。”
那被她捧着脸的青年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和善笑容:“当然...不是。”恶鬼说着,脸上那个笑瞬间被恶意取代,随即出现的是一张让人毛骨悚然的笑脸。
那笑,那眼神好似要将她撕碎,也再次推翻她所有猜想,玉荷如堕冰窟。
第81章
那是怎样一张脸,隐在黑色雾气里。灰败,阴沉,带着让人忽略不掉的死气。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它只有一个目的,复仇。
鸦青眼睫下是一双死寂的眸子,此刻那双眼睛里倒影着她惊恐的模样。
不是他...不是长凌。
玉荷刚硬起来的脾气,在得知这个可能后轰然倒塌。她松开捧在它脸上的手,试图往后靠,可也是这时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恶鬼,突然用力。
抓住她右手,将要离开的她拉回,困在臂膀间。那一瞬被它碰到的地方,瞬间被寒气侵害。
冷得她打哆嗦,也让她更清晰两人之间的差距,一个是人,一个是被怨气包裹随时失控的恶鬼。
恶鬼的残暴,疯狂,让她感到不安。随即她大喊道:“滚啊!滚!离我远一点!”
“别碰我,别碰我!”她骂着,驱赶着,好似只有这样做她才能安心。这一刻的惊恐,让她失了态,也让她没了往日高傲,宛如一个被吓坏的普通娇贵妇人。
眉眼紧皱,眼尾发红。
头上发髻更是凌乱,像一个被恶人欺负惨了的漂亮太太,无权无势,被欺负了也只能躲在被子里哭,只因为她的丈夫无能,不能保护她。
这样的即视感,让恶鬼吞咽口水。
她太美了,美的近乎让它着迷,无法克制对她的感情。就算她是杀害他的凶手,他也还是爱她,爱的疯狂,病态。
随时随地,都能因为她的一个举动,变得兴奋不已。就像一个发-情的畜类,经不起任何挑-逗,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可这不代表,爱就能抵消伤害,贺骁是爱她,同时也恨。
比任何人都恨!
她杀了他,摧毁了它作为人的一切。让它变成一个恶鬼,一个无法正常存在的恶鬼。他失去了和家人团聚的机会,也无法在完成自己的梦想。
它的尸体此刻还在乱葬岗,夏天,腐烂的□□会招来许多恶心的虫子,动物。包括,爱吃腐肉的乌鸦。
它们吞食它的血肉,而那刻,它还活着。它好疼,好疼。它...只是无法动。
甚至,它能闻到空气里的恶臭,那是它身体腐烂的证明。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动物虫子啃食,看着自己腐烂发臭,变成自己最嫌弃的模样。
它死在了二十二岁那年,死在了遇见她的夏天...
所以,怎么可能不恨?
它把心掏出来拿给她,证明自己对她的爱有多真。她做了什么,她把它的真心踩在地上,碾碎,弄烂,最后再丢进垃圾桶。
黑雾再次涌上,模糊他的眉眼,它饿了...它想吃了她,填饱肚子,也满足自己的感情。
既然不爱它,不愿意和它在一起。那就去死,去死。死掉就好了,死掉就不会惹它生气。
“既然那么想和简长凌在一起,那我成全你们。”说着,他咬上女人柔嫩纤细的脖颈。只要一下,这根脆弱的脖子就会
被它咬断,随即喷洒出鲜血。
可...在咬上去的那一瞬,它又犹豫了。它太爱她了,爱的有些失去自我,不忍让她受自己一样的苦。
她怕疼,此刻在它怀里瑟缩的身子就是证据。所以,最后他还是没有咬下去,只是将唇紧紧贴在她丝滑柔软的脖颈上。
那是她的身体,她的皮肤。
她身上的香气,此刻因为害怕剧烈跳动的心脏。是那么近,近到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它真的真的好爱她。
那爱,来的莫名其妙没有规律。只是因为一个眼神,便投入了全部情感。
恶鬼比一般人,更容易情绪激动。此刻,它心乱,脑子昏沉。像是个陷入困境左右摇摆的人。
明明很简单的,只需要咬下去,它的仇就报了。同时,它也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