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吏部当面试官——别来月【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5 17:23:07

  其话中所指的“他”自然是瀛洲知府宋无垠。
  继而赵子昇抬手将乌糟打结的白发以木簪郑重地理了理,侧过头望着江扶风,“江大人,您先离开吧,我记得您要回京城查找一人下落来着。时间急迫,就不用陪老头子我在这里虚耗了,这城墙头处有我提前备好的钩索,您沿着小心下去便好。”
  “赵大人,您一人在这里……”江扶风犹疑地瞄向远处愈来愈近的宋无垠。
  赵子昇洒脱一笑,劝慰道:“我与无垠虽是割袍断义,但毕竟是相知多年的好友,并无深仇大恨。更何况以我现在的处境,我对他也没有威胁,他不会为难我的。”
  “好。”江扶风踯躅间背过了身,踏在城墙处时又再顿住步,回头对赵子昇道:“瀛洲与百越勾结之事归根结底是宋无垠的过错,待事情平息,陛下同吏部处理官员之时,我会禀明陛下粮仓之功为您所做。届时功过相抵,兴许您不会有事。”
  赵子昇敛下眼,朝江扶风行了一礼,“那便多谢江大人了。”
  随着江扶风离去,赵子昇缓步从暗色里现出身影。
  此番宋无垠亦是领兵赶至,于城墙下扬起面与赵子昇对视,“子昇?”
  接而宋无垠猛然侧过头眺着粮仓大火,又再探着赵子昇无波的神情,顿时明白了这突发事故从何而来。
  “这么多年,你终于肯走出那里了……”他攥紧了衣袖,目光恨然地看着赵子昇,“而你这一出来,可就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子昇。”
  那语调中尽是愤恼的情绪,闻言赵子昇幽幽叹了口气,“无垠,你还没清醒过来吗?”
  宋无垠听罢面目忽变扭曲,那眼瞪得极大,“子昇,要醒过来的人是你!”
  他话毕又陡然抬起手指着城内,声线尤为激动,“你瞧瞧,现在的瀛洲比当年富足了不知多少!路无饿殍,野无流民,家家户户丰年有余钱,荒年有余粮……这可是其余州郡都得不来的日子!”
  赵子昇从始至终摇着头,浑浊的目中隐有清光,“瀛洲……瀛洲早已不是你我当初期冀之样了。而这一切,都是你我造成的。是我没有及时阻止你……才酿就如今这般大祸……”
  宋无垠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如今的瀛洲难道不是当初我们梦寐以求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你眼里只有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假仁假意?到底是我不清醒,还是你赵子昇早就把我们昔日之言抛之脑后?”
  赵子昇紧阖着眼,那翕合的唇几番欲言又止,始才沉声说道:“一旦瀛洲之行公之于众,全天下都会唾弃瀛洲!到时候你要如何给城中的老百姓交代?他们何曾知晓自己竟成了卖国贼!”
  却不想宋无垠的声音越发尖锐,“天下人之见与我何干?我也不需要同百姓们交代。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这就足够了!”
  赵子昇睁开眼时,其里染就了微红,“无垠,你这是自私。你为了那个‘梦’,让整个瀛洲受了无妄之灾!待百越兵败撤离,朝廷秋后算账,这后果你受得起吗?”
  宋无垠气极反笑,他抖着手指着自己,“是,我自私。我宋无垠为官半生不曾受过百姓一粟一缕,与百越互通所得尽数馈于了百姓!无论什么样的后果,都是我宋无垠担得起的。至少我得以窥见梦,我实现了它!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那年选择了百越!”
  旋即他笑得讥讽,定定地望着赵子昇,寒声问道:“而你赵子昇又做了什么?从头至尾你就是个缩头乌龟!躲在暗无天日之地买醉不出,就能得来那个‘梦’了吗?”
  似是言中赵子昇痛处,他哑口无言。
  不多时,长风携来烟尘,掩住月色。
  赵子昇仰面凝视着灰蒙云间,神情异常平和,“无垠,瀛洲粮草已烬,前处的百越军无退路,兵败是早晚之事。你若有悔改之心,供出百越近年勾当,将毁粮仓之行作你的功劳禀于朝廷,还能将功赎罪。”
  “罪?”宋无垠放声笑了起来,稳声答道:“我没有罪。”
  赵子昇默然注视着宋无垠良久,只是生硬地落下一句,“无垠,你我之间,无话可谈。”
  他再度极目环顾着瀛洲四处城巷屋檐。
  粮仓处仍余有烈烈之火,烤灼着半边天,像极了他曾入仕之时渴求梦的炽热之心。但他却明白,那里很快便会唯余一堆灰烬。
  是他亲手将这个梦烧得不剩半分。
  他坦然地说着,“瀛洲之梦,今生我已无力去实现。”
  那声线仿佛一潭死水般平静,他喃喃说着,“吾不知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1]
  而城墙下的宋无垠只见着那道烟色里的身影,直直地往下坠落,破碎。
  一如赵子昇从未触及的梦。
  楚州战线处,天光破开云烟,一并拨散江边水雾。
  船只残骸与着累累尸身沉浮于晃动的江面,覆过一层又一层血色涟漪。
  “大人,百越撤军了。”彼时斥候向着浑身亦沾染血污的柳臣禀报道。
  “他们回对岸驻营了吗?”柳臣恍神窥得那江河之处似是唯有荒芜,并无人迹。
  斥候沉吟道:“不,他们好像是离开了连水。”
  柳臣遥看着朦胧江水,从容命道:“整顿我军情况汇报给我。伤者尽快带去医治,重者回城休养。其余人等原地待命,在查清敌军动向前不得放松警惕离开驻营。”
  适逢秦校尉拭着刀上鲜血而来,神色不屑,“他们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回来了。百越那个头,几乎是踩着自己人的尸体才活着命逃掉的。不然,老子非得宰了他!”
  而柳臣见着那血迹斑斑的盔甲下几道伤痕触目惊心,“您也快去处理下伤势吧。”
  “老子身体硬朗着呢!让他们那些小兔崽子先救治,不然一不小心见阎王了,我可过意不去。”
  秦校尉此刻正是心情大好,甚至不顾礼仪径自拍了拍柳臣的肩,“知府大人,我们这打了胜仗,不得犒劳下兄弟们?”
  反是柳臣被他这不知轻重的力道一拍而霎时白了面,连着眉似是因疼痛而拧起,秦校尉始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赔罪,“嘶,忘了知府大人是个文人了,而且还受了伤不久,老秦对不住。”
  “咳咳……”柳臣缓过气哑然失笑,也是知晓如今这直肠子秦校尉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无碍。这段时间也辛苦各位了,庆功宴自是要请的,我自掏腰包。”
  “老秦,你之前好像说的是这场仗打完,你请客。”泗州水军张校尉抱着臂,冷不丁地补了一刀。
  “是吗?有这回事?我怎么不记得。”秦校尉目光挪至近处一水军面上,那水军见状当即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敢多言。
  “张三,你看,是你记错了。”秦校尉笑得放浪。
  而张校尉听得秦校尉口中所喊,当即跳了起来,“什么张三?秦风你个老泼皮!昨夜还刻意放话挑拨!呸!我差点信了你的邪!”
  秦校尉往后躲着时还往柳臣身侧靠了靠,“哎呀怎么还急了?柳大人您瞧瞧,这人骂人,有损军中风气。”
  柳臣笑而不语,眼下这打闹的两位校尉让原本沉重的战事气氛顿然轻松了不少,更有闻声偷观的水军们亦暗自乐着。
  数日过去,瀛洲之事公于天下,惊动朝野。
  在确认百越退出楚州地界后,柳臣带兵回了淮阴城。
  他前不久收到了江扶风的传信,她告知了他瀛洲城内的来龙去脉,但程遂安带着簿子离开后生死不明,她需寻找其下落,遂未能至楚州见他。
  为此,她甚至绘了一幅丹青赠他,其上是为她与他二人执手相行之样,周处尽是留白。虽说柳臣见得,那画中人物稍显憨态可掬。
  接而柳臣抿着笑取来笔墨,从那画中之人两边细细添笔,绘出江河、莲花灯……
  正当他还没能作成之时,沈故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连门都未来得及敲,“大人!京城传来旨意,皇上褫夺您的官职,要您封存官印,即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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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1]出自唐李贺《苦昼短》
  这篇单独开了配角视角,写瀛洲这个小篇的时候其实在命名上也有一点小心思。
  古来瀛洲是人们追寻的仙境之地,这里实化成了楚州东边的一地,但同样也是代表赵子昇与宋无垠在仕途里的“一场梦”,像瀛洲一样虚无缥缈、无处可寻,所以是瀛洲之梦。
  篇幅不长,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第一次在作话写剧情相关,本篇文也到了收尾部分,感谢看到了这里的小可爱,我会认真完结到最后。
第89章 通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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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瀛洲那事听说了吧?”
  “那当然了。现在百越退兵占据了瀛洲,就盼着朝廷调兵夺城了。”
  “唉,你说那好端端的官儿不当……怎么就联合外贼了呢?”
  “嘘!小声些,现在朝廷还在通缉叛国贼呢。”
  京郊处一茶摊,途经此处的形形色色之人纷往。江扶风正于其间歇凉,旁桌的对谈声便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里,而她觉着这其中有些蹊跷。
  听其言,朝廷如今在通缉叛国之人。江扶风想着,难不成宋无垠逃了?可她瞧着,那宋无垠并不会放弃瀛洲。
  思之无果,看来只得回京才可知晓一切。江扶风捏着茶盏估算着路程,眼下时辰尚早,此处至城也不过晌午前便可到。但她这一路寻来也未探听到有关程遂安的消息,看来他只可能在京城之中了。
  而忽有一挺拔影子从后落至她面前的茶盏,挡住了二三天光。江扶风唯听得身后的轻咳之声蓦地响起,“咳咳。”
  江扶风坐正了身,旋即那人绕至江扶风对座而坐,她见着来人面容的一瞬认出了其人,却是奇道:“七叶?”
  彼时七叶神情颇有几分严肃,似是生怕为人听见一般压着嗓音朝她说:“少主,我可算找到你了。”
  “你怎么认出我的?”江扶风问着,已是不着痕迹地将茶摊凳子微挪,以备离开。
  也不怪她多疑,之前于瀛洲时有人伪冒程遂安带走了她,而此番她为防回京遭到埋伏,刻意用泥将自己面上抹得脏兮兮的,模糊了五官特征。
  若说凑近细看还是能认出她,可方才七叶分明在她背后就将她认出了。
  “喏。”七叶指了指她袖口处拈茶时露出的红豆手链。
  “问你几个问题。”江扶风目光迥然地盯着七叶,她仍持有几分怀疑态度。
  “少主您问。”七叶从容地应着。
  江扶风垂眼望着手中盏的清幽茶面,“我们第一次遇见是在哪儿?”
  七叶不假思索地接的迅然,“茶楼。”
  江扶风续问道:“第二次我遇着你时,谁打碎了你用来乞讨的碗?”
  七叶有些噎住般语调一顿,“……我自己。”
  “哦?”江扶风抬眼调笑道:“这事如宁知道吗?”
  七叶:“……”
  眼见那眉眼处噙着的几分无奈与提及程如宁时的面容微动,江扶风安下了心,“好了,知道你是真的七叶了。”
  而七叶未放松,瞄眼探着四周往来之人,似有顾忌,“少主,先随我秘密入京。”
  至京中,城门张贴榜处挤满了人。
  入城前,七叶拿出提前备好的衣袍予江扶风穿上掩住面,是以江扶风对七叶这一路过于谨慎的态度更生疑窦。难道七叶他们知晓了程遂安一事,推断出京中有埋伏?
  江扶风只见那攒动的人头间,一官印加持的通缉令由风吹着角——赫然是为她的画像。
  一时五雷轰顶般的感觉炸了开来,江扶风怔在了原地,浑身僵住。
  随后七叶带着江扶风回程侯府,江扶风仍处于思绪纷杂而不得解的状态。
  “姐姐!”
  程如宁的惊唤始才让江扶风回过神,接着程如宁忙不迭地促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我还担心了好久,生怕七叶带不回来姐姐。”
  七叶抱着臂嘁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和我打赌输了,才没得机会去接少主回来。”
  程如宁急声恼道:“那是你作弊!”
  瞧着二人又有争执之势,江扶风无奈地抓住了两人,“好了好了,你们快给我说说京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以及,程遂安可有回京?”
  程如宁顿时敛了神色,蹙眉道:“兄长……不曾回来过。”
  静室内,三人同坐。
  彼时七叶为二女斟着茶,细述道:“瀛洲叛国之事传回京城后,相关百越之所有尽数被搜查了一番。而柳府查出,少主曾受百越使臣阿芜其娅一香囊,布层内藏有少主与百越互通的信件证据。”
  阿芜其娅?虽是未觉太多意外,但江扶风仍旧抿紧了唇,心头乱如麻。
  “加之百越使臣团入京时日,百越人对少主的态度甚为不同,并私下往来密切……举城皆晓。”
  七木哑然说着,“叛国通敌是为大罪,故而柳家上下被羁押入狱,平展先生被剥夺官职召回京城。至于在瀛洲失联的少主,朝廷颁布了通缉令。”
  事态比她想象中更为严重,甚至是一朝坠入了谷底。
  江扶风垂眉捏着茶盏,平复着心绪,“柳臣……柳臣应是还未入京。扶摇书斋呢?还有宣宜。”
  “书斋暂时相安无事,因少主入朝后,书斋受理于陈词和陆老先生,朝廷未有牵连书斋。但他们估计也是没法牵连……如今扶摇书斋在京城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七叶答道。
  而程如宁却道:“慕宜姐被一个男人接走了。”
  “男人?”江扶风一楞。
  程如宁回忆道:“那男人好像是叫……天目。”
  江扶风松了口气,至少宣宜在天目那里不会有事。接着她又言,“程遂安手里有瀛洲知府与百越互通的记录簿,尤为详尽。”
  “也就是说,只要找到兄长,拿到记录簿,就可以洗清姐姐和柳家的嫌疑了?”程如宁道。
  江扶风摇摇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除非京中另有变动,只能等朝廷派兵夺回瀛洲从知府宋无垠处审出事情所有才有转机。”
  七叶续道:“晋王那边的人已经于御前拖延了。他宿夜整理了此案已知的所有细节,推出疑点和不通之处呈于皇上,希望慢审查明真相。”
  “可幕后之人并不会给这样的机会。”江扶风仍觉心头沉然。
  程如宁抬眸问着,“姐姐在瀛洲可有什么所得?兄长又是怎么和姐姐走散并下落不明的?”
  而江扶风郑重其事道:“我怀疑瀛洲有三方势力。”
  听罢二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间,七叶析着,“瀛洲有百越在我们自是知晓,若还有一方是瀛洲本土以宋无垠为代表的势力,第三方是?”
  江扶风解释,“促成宋无垠与百越勾结,身处朝廷中枢的内贼。”
  “我与程遂安初入瀛洲时发现了宋无垠的勾当并拿到证据,我掩护程遂安带着簿子先离开,而后我被抓,宋无垠要杀我却被百越人阻止并带回百越营地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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