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刃——站着走路的狗【完结】
时间:2024-05-15 23:07:54

  “那你就说你能说的。我知道,我儿子一定是出事了。”
  这个问题,是不能说的。
  “冯阿姨,我问你个人。可能和你儿子有关联。”
  “你说,你快说,只要和我有关联的,我一定有什么说什么。”
  “娄芳,和顾亦琛。这两个人,你还认识吗?”
  不是一个,是两个。
  “娄芳,顾亦琛。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母子连心,那种罪恶感又涌现在刘余川的心里,甚至让他对许畅的这个提议有了一些后悔和反感。这样做,相当于让一个儿子的母亲,去指认自己儿子的犯罪事实
  从法律上来说,这无可厚非。
  但是从道德和感情上,却是很难接受的。冯兰仙也好,宋建军也好,应该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宋允铭的杀人事实,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极有可能是一个连环杀手。
  “我想起来了。娄芳,是原来厂里一个副厂长的老婆,顾亦琛是她的闺女。和我儿子是同学。昆州一中的同学。”
  这种联系,似乎让冯兰仙找到了自己儿子“出事”的联系,她的情绪为之一振。
  “这段时间,娄芳来找过你吗?”
  “来过。”
  “娄芳,来找你?”
  “也不是来找我,是来厂里办事,具体办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她单独来我家里找过我,名义上是过来看看,其实我知道,她是想来了解下她前夫的事情。”
  前夫?
  “他的前夫叫赵兴林,原来是荆山实业股份的副厂长。2004 年年底,就离婚了。当时因为厂里房子的事情,还有一些纠纷。”
  “娄芳来找你,提到过她的女儿顾亦琛吗?”
  顾亦琛,这才是刘余川想要知道的消息。
  “她就是随口问我儿子,都是同学,和她闺女还有没有联系?”
  “问你儿子?”
  这是意外之喜啊。
  “是啊,那天刚好我儿子也回家来看我,在家里遇到的。”
  “冯阿姨,你回忆回忆时间,具体是哪天?”
  “6 月 6 号。是那天。是什么全国爱眼日,我儿子回来给他爸宋一个叫莎普爱思的滴眼液。儿媳妇没回来,我还特地问了的。说是儿媳妇身体不舒服,没回家。”
  6 月 6 日。线索又对上了。不是儿媳妇彭曦菱身体不舒服,是她流产了。
  “那天还是我让我儿子送娄芳回家的。”
  “送她回家?”
  “是,她一个人在昆州,女儿也不在,过得很一般的。我让我儿子开车送她回去的。”
  许畅的直觉,又对了。
  “刘警官,你告诉我,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第七十五章 不甘
  “别动,也别喊。我不是想杀你。”
  宋允铭面前的这张脸,因为瞬时的惊吓、恐惧,开始变形。是开始,还没有完全变形。
  从再次见到她,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吧,这还是第一次和她面对面,脸对 脸。看到了她的正脸,两个人距离得如此近。近到呼吸可闻。却又无比陌生。
  离得近才能看明白,她的脸,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青春气息,眼角的皱纹,皮肤上的油腻,都清晰可见了。还有斑点,一些细小的疙瘩,凹陷。
  天气炎热,补的妆淡了,就更能看出她的肤色和皮肤状态来。
  她也老了。还不只是时间流逝带来的苍老,是那种操劳带来的身心俱疲。看来她过得的确不是太如意,
  能看得出来,她的面部肌肉,因为紧张在抖动,却又不是激烈的抖动。眼睛瞪大了,眉毛挑起,嘴巴张开,又不是完全张开,只能看到下牙的亚冠和舌头的舌尖部分,看不到舌苔,更看不到舌根。
  脖子上的青筋已经清晰可见。
  她的恐惧,还没有“舒展”开,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恐惧的情绪还在酝酿之中。现在的表情,还只是生理和心理的本能反应。
  “不要叫,也不要说话,我和人打过赌,你不会大声呼救的。我不想堵住你的嘴。”
  紧张的不只是面前的顾亦琛,宋允铭自己也在感受着这种肌肉僵硬,不断抖动的不安。那柄套着套子的白银刀具,已经拔出来,拿在了右手,刀鞘在左手。
  说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能感到自己的内心波动,汹涌澎湃,几难自已。这种心理和情绪上的强烈反应,让他咽喉发干,喉头发紧。这几句话,他在心里已经反复演练过多次,这样的场景,他自己也已经模拟多多次。
  可它真的出现时,还是让宋允铭感到恍若隔世,有极不真实的错觉。说出这几句话也更像是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完成。机械,又僵硬。
  “把手机给我,先关机。”
  一部手机递过来,已经显示在关机中了。
  “这部手机没有人知道的,这是我父亲给我办的卡,是专门拿来跟我母亲联系的,只有我母亲和我父亲知道这个号。别人不知道。”
  “我知道,你母亲跟我说了。她手里的卡,也是你父亲给办的。”
  那部递过来的手机,被放在了一个拉开的抽屉里,里面,有另一部手机。
  “这柄刀,很快。”
  “我,我知道。这一看就是一柄快刀。我不会乱来的,你不要杀我。先把刀收起来,好吗?”
  她想往后靠,可她身后事一张老旧的床,她那个让她发自心底里痛恨的母亲,就躺在床上。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着了。但是看得出来,母亲的四肢,是被捆绑住的。
  她无路可退。
  刀,快刀。她说她知道这柄刀是快的。
  “不,你不知道的。”
  一种强烈的悲愤感突然涌入了宋允铭的心里,然后迅速在胸口弥散开,充斥全身。那是一种难以抑制的苦楚,一种被误解,被歧视而不能让人知道的哀恸。
  说这句话的意思,不是在威胁顾亦琛。宋允铭现在占据着绝对的主动,他没有必要威胁眼前这个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的女人。他说的刀,也不是手里的这把刀。
  是心里的这把刀。
  心里的刀,才是真正的快。
  “我不叫,一定不叫。你先把刀收起来好吗?我保证不会跑的。也不会叫的。”
  又是刀,她怕的不是人,是刀。
  “你先坐下,不要动,也不要说话。”
  一股难以言明的酸楚,从宋允铭的心底里涌出,迅速盖过了刚才的那一腔悲愤,让他一时间竟然有了种想要热泪盈眶的感觉。十几年的等待,执念,等来的是今天这样的结局吗?
  “好,我坐着,我坐着。你是要钱吗?我包里有 5000,卡里也有,可以微信,支付宝转给你。”
  钱,她以为我要的是钱吗?
  “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怕的是被杀,宋允铭是想要杀死她吗?
  “坐下来,别说话。”
  “好,我坐下来。坐下来。”
  她坐了下来,是一把老式的折叠椅。人是坐下来了,但只坐了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也还要保持着和宋允铭的距离,却又谨慎地不想让宋允铭看出来。
  外面的光线突然暗下来了,可能是太阳被云彩遮蔽,挡住了光线。时间,也已经到了 16:11。接下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一种像是濒死的无力感,从心底深处不断蔓延到全身。
  悲愤,酸楚,加上现在的无力,就这样纠缠到一起。可他心里那种海浪打在沙滩上的声音,却听不到了。耳朵里也没有了耳鸣声。
  他预想的各种局面,在这一刻,都没有出现。
  “我不要钱。”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话,但是做不到。就只能尽量减少用词。
  “同学,你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你,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不要杀,不要杀。为什么之前的那些人,没有人说出这句话。如果她们说了这句话,还会被杀吗?
  如果没有那些被杀的人,又怎么会有今天呢?
  “先不要说话,也不要求我。行吗?”
  宋允铭努力说出这几个字,目前的形势,让他没有办法执行自己的计划。
  “嗯,嗯。”
  她已经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宋允铭说了不要说话,她就马上闭嘴,不在说话,只是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宋允铭手里的刀。
  “我问一样,你说一样,好吗?”
  宋允铭也坐了下来,也是一把老式的折叠椅。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像是从胸腔发出来的。
  “你说,你说。我什么都回答你。”
  她同意了,可是问什么,宋允铭却又没有了方向。该从哪里说起呢?想了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知道的很多事情,真到了可以说话的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你离婚了,是吗?”
  天哪,宋允铭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问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是这个。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离婚了。”
  “为什么?”
  为什么?宋允铭想要知道的是什么?是要和宋允铭离婚的原因做对比吗?还是要告诉顾亦琛“我也离婚了,和你一样”。
  “我妈不愿意我在北京生活,说距离她太远了,不能照顾她。她自己又不愿意去北京,说什么都不方便,没有熟人。非要逼着我到云城来工作,又是到单位找我的领导,给我领导打电话,又是到我家里说我照顾她。我只能先到云城工作。然后,两地分居,只好离婚。”
  说道离婚,她的神情不自禁地落寞了。这回说得很详细,是她认为宋允铭最关心的是这一条吗?
  “我也离婚了。”
  又是一句无比愚蠢的话,告诉顾亦琛这个干什么。但是宋允铭就是说出了这两句无比愚蠢的内容。
  短暂的沉默,宋允铭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痛苦的神情,这是他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内心反复纠缠不休的挣扎。
  片刻。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单独和我说话,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记得。是在念高中的时候。”
  撒谎,她撒起谎来,居然如此自如了。简直就是脱口而出。这是她在恐惧,恐惧被我杀掉。
  “那你说给我听听,是什么情形?”
  她回答不上来了,谎言,终究会被戳穿的。
  “我告诉你,你第一次单独和我说话,是讨论 1――10 的汉字繁体字书写。你的贰字写错了,我指出来。”
  这真是一个好话题,让顾亦琛无话可说,又让一直想要说话的宋允铭逐渐安静下来,可以用正常的语气说话了。
  “不要和我撒谎,也不要想骗我。更不要猜测我的意图。”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这场谈话的主角是他宋允铭,不是顾亦琛。他要掌控全局了。
  “你还认得杜建吗?他也在云城。”
  不知道是被宋允铭突然转变的态度吓到了,还是自己实在想不起来杜建这个人,顾亦琛没有接话。
  “不认识这个名字吗?”
  “那陈煜彬还记得吗?在云城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的。高个子。你也找过他。”
  “想起来了。”
  她的脸色变了,杜建想不起来,陈煜彬应该是能想起来的。她的手不自觉地捏住了衬衫领口附近的纽扣。这是一个戒备的动作。
  不,提到杜建和陈煜彬不是那个意思,不涉及身体。只是宋允铭在试探和摸索自己如何继续两个人的交谈。他需要找到一个在他看来,是自己和顾亦琛之间都知道的人,可以让紧张的情绪缓和一点。
  “知道,知道。”
  忙不迭的声音。顾亦琛一定是想歪了,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妈没事,只是睡着了。是真的睡着了,我给她下的安眠药。”
  “姓名。”
  顾览的声音。坐在他对面的是昆州“叁万”企业的副总经理万智谦。是董事长万顺鸣的侄子。
  “万智谦。警官,我都说,一点不隐瞒。那间房子原本是留下来做整栋大楼的应急变电室,或者是机房 使用的。后来因为别的原因,就没用,一直空着。差不多有 1 年时间了。我是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宋允铭,都喜欢足球,就聊起来,还挺合得来。我没想过他要拿这件屋子做这种事情。”
  “宋允铭怎么跟你说的。”
  “他就说自己掌握一些权利,有些不太好见光的生意,不好谈,有这样一件屋子,悄悄见个人也方便,有些东西也可以存一下。我当时也是一时贪心,就把房子租给他。真是租的,他承诺的是每年给我 1 万。才给了 5000,年底给另 5000。”
  “为什么选这间房子?”
  “也是一次,喝酒以后,我抱怨的,说我那个楼,有间屋子,位置不好。卖不出去,住不了人。不知道怎么地,他就感兴趣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6 月 10 日。对对,就是那天。我们还在饭桌上讨论了高考呢。说高考结束了,吃饭的学生都多了。”
  6 也 8 日,宋允铭杀死了左玉芬之后。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他真正有了杀掉顾亦琛的心思。
  “租完房子,你来看过吗?”
  “没有,租给别人了,怎么可能还来看。这是规矩的。”
  “他还跟你租过别的房子吗?”
  “没有了,我也没那么大多房子租给别人的。”
  “他跟你说过,他还有另外租房的打算吗?”
  “没有。不是没有另外租房的打算,是他没有跟我说过。我和他也是说熟也熟,说不熟也不熟的。警官。说白了,其实就是有共同爱好的。不是特别亲密的那种。”
  没有什么更多的线索了。万智谦,就是一个工具人。
第七十六章 失语
  2018 年 7 月 22 日,星期日。农历六月初初十。有雨
  15:47
  “到了。”
  宋允铭的车,在一个十字路口转入老路,在老路上颠簸地行驶了大概 5、6 公里后,停在一个看上去老旧的居民小区门口。
  转向老路后,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顾亦琛的眼神和表情都变得有些凝重了。开车的宋允铭也不再和她攀谈。
  小区看门的是一个看上去不小于 60 岁的老头,看到车辆,做了详细的登记,才把人和车放了进去。
  还挺细致。
  小区还有个院子,画了车位。停的有三轮摩托,有老年代步车。宋允铭开的轿车,就这一辆。院子里还有几个女性老人在树荫下闲聊,有 2 个坐在学步车里的小孩子。
  另一处树荫下,是几个聚在一起的男性老年人,看样子应该是在下象棋。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建于上世纪 80 年代末,90 年代初的老式单位住宿区的样子。这样的老式小区,在昆州市区,早已经改建完成,或者拆除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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