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他洗澡最多十分钟，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二十分钟了还没洗完，她打了个大哈欠，眼睛不自觉地就闭上了。
高驰用剃须刀剃了剃长长了的头发，清理完出去，一抬眼，看到她居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盯着她睡得毫无形象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他有些无奈地笑了声，回屋拿来床毯子给她盖在身上，在她脚边地垫上坐下了。
一觉睡到天黑透，雪还在下，云霏霏睁开眼，肚子就饿得咕噜噜叫，见高驰抱着电脑坐在脚边地垫上、不知道是在办公还是看电影，她问：“几点了？”
高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回了句七点，起身去热了剩饭剩菜。
吃完饭洗完澡，刚好春晚开始，两人一人占着沙发一角，开始看春晚。
接近零点，主持人开始倒数，云霏霏听到自己手机滴了一声，拿过来看到短信内容，她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把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突然“轰”的一声炮响，云霏霏扔下手机，跑到阳台往楼下看。
堆雪人的空地上，一群孩子正在放炮仗。
云霏霏问高驰：“你买的烟花呢？”
高驰说：“鞋柜那里。”
云霏霏转过头，问他：“那…一起去？”
高驰说：“好。”
*
十多个半大孩子完全把堆雪人的空地当成了乐园，被踹得没形的雪人发挥了余热，男孩把炮仗塞进它们的身体，笑着看它们被炸得四分五裂，然后和同伴击掌欢呼。
俩男孩看到两人，笑着打招呼：“阿姨，叔叔，新年快乐。”
云霏霏认出来是白天那俩男孩，笑着捏了捏他俩的脸，说：“新年快乐。妹妹呢？”
蓝衣男孩边说边往她手里的袋子看：“妹妹睡着了。”
云霏霏看到了，冲他手里拎着的袋子扬扬下巴，问他：“哪个好玩？”
蓝衣男孩拿出一个兔子形状的烟花，说：“这个好玩。”
云霏霏撑开手里的袋子，放到他面前，说：“还有吗？跟你换一个，随便挑。”
蓝衣男孩递给她，从她袋子里挑了一个，跑到一边，点燃了。
那像兔子一样的烟花拖着长尾巴，在地上旋转，喷溅的火花甩到了云霏霏的脚上。
云霏霏看得很专心压根没看到，就没躲开，高驰看到，一把将她旁边拽开了。
云霏霏被他扯了个趔趄，笑着说：“借个火。”
高驰说：“我没有打火机。”
云霏霏问：“你不抽烟？”
高驰反问：“你什么时候看到过我抽烟？”
云霏霏一顿，好像真的从来见过：“你出来玩烟花，不带打火机？”
“我不玩。”
云霏霏疑惑：“那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高驰看着她，沉默。
云霏霏冲着蹲在不远处的蓝衣男孩喊：“小帅哥，借个火。”
蓝衣男孩没听到，云霏霏拿着袋子跑到他身边，蹲下了。
第30章 守岁
半小时不到，一袋烟花炮仗全部点完，孩子们陆陆续续回家，空地上只剩下了俩大人和一地垃圾。
云霏霏意犹未尽地看着一地垃圾。
高驰问：“没玩够？”
云霏霏抬起头看向乌漆嘛黑的天，后天就要离开，或许是这辈子看这里的天的最后一晚了，人得知足，她回他：“过瘾了。”
下楼的时候电视没关，春晚正在直播最后一个小品，开门就看到熟脸，云霏霏没脱羽绒服就直接盘腿坐在了沙发最左边，高驰脱了外套，穿着件黑色长袖 T 恤，坐在了她右边。
小品全是网络热点和笑梗大拼盘，云霏霏心里装着事，只觉好无聊，更有些心不在焉，她拿起手机边给曹广山吴静雅发祝福短信边问他：“你怎么不发信息？”
高驰回：“早发过了。”
大合唱开始的时候，云霏霏突然脱掉羽绒服，放在一旁单人沙发上，转头看向身旁的高驰，说：“新年快乐。”
高驰转头看过去，没说话。
云霏霏笑着朝他又重复了一遍：“新年快乐。”
高驰笑着回：“新年快乐。”
云霏霏往他那边挪了挪，用胳膊碰了碰他胳膊，说：“房子找好了。”
好一会过后，高驰才开口问：“什么时候搬？”
“后天一早。”
高驰还没说话，云霏霏说：“本来打算明天搬的，可明天是初一搬家师傅不愿意，就商量好了后天搬，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有那么三分钟，高驰没说话也没动。
云霏霏觉得屋里沉得有些压抑，抿抿嘴，笑着问他：“你什么时候上班啊？”
高驰说：“初三。”
“这么早？”
“嗯。”
春晚结束，开始插播广告。
云霏霏站起身，离开沙发，将房间里所有的灯一一打开，包括没人住的那间房，包括厨房和卫生间，回到沙发上坐下，她往旁边盯着自己看的人看过去一眼，笑笑，说：“我妈说，这是规矩。”
高驰问她：“你妈…她还在吗？”
云霏霏摇头：“早就不在了。”
“什么时候的事？”
“初二的时候，我 14 岁那年。”
“想她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当然想。
可没有照片，时隔多年，记忆里的她只剩下模糊的影子，甚至连她的样子也忘得差不多了，每每想起来，就只有她的声音以及说过的话还算清晰。
云霏霏咬着下唇，想了很久后，说：“时间太久了，都有点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你呢？”
高驰皱眉，没说话。
云霏霏见他脸色，突然有些后悔问他，转回头盯着电视。
春晚开始重播，开场曲是当红明星大合唱，都是云霏霏只听过名字没看过作品的，她刚想吐槽一句缓和一下气氛，旁边突然传来低沉的一句：“说不上来。”
云霏霏转过头：“什么？”
高驰说：“上学前一直在别人家辗转，上学后一直住校，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还没和同学多。所以，说不上来。”
这种情况在农村很常见，父母外出打工，家里没有老人照应，只能把孩子暂时寄托在亲戚家或者老师家，半年给一次生活费，一年见一次面，有时甚至两三年见一次面。
云霏霏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在她六岁时离了婚，她跟了母亲，父亲一年见不上一面，唯一的弟弟只在亲戚的朋友圈里看过他的照片，她体会不了兄弟姐妹间的感情有多深，可她非 常清楚被亲人忽视的感受。
她问：“怨还是恨？”
高驰沉默了会儿，说：“都有。”
“你无法接受，就只能与自己和解。”
高驰转过头看向她，云霏霏耸耸肩膀，朝他笑笑：“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就只能与它和解。”
高驰也朝她笑了下。
“你哥最后那段时间，豆豆一直陪着他？”
“嗯。”
“你嫂子也在？”
“嗯。”
见他神情有些落寞，云霏霏想岔开话题，他又接着说：“小时候住在别人家，他经常去找我，带我出去吃饭，住校时，他也经常周末带我出去走走。”
云霏霏愣了会儿，才明白他嘴里的“他”是高骋。
“去当兵，家里没人送我，只有他。后来有机会考警校，我毫无头绪，是他给我寄来了学习资料。”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只是一句俗语，它身后藏着无数故事。
听他说完“故事”，云霏霏离开沙发，从阳台角落拿来两罐啤酒，打开后，递给他一罐。
“请你喝酒。”
高驰接过啤酒，看着她笑：“你请人喝酒用他自己的酒？”
云霏霏被他的笑晃了下眼睛，说：“那点外卖。”
“这个点还能点到吗？”
“我试试看。”
云霏霏打开手机。
然而，外卖早已停止，店铺全部打烊。
“算了。”她问：“青椒肉丝还有吗？”
高驰点头：“在电饭锅里热着。”
云霏霏从厨房拿出青椒肉丝，放到茶几上，弯腰坐到地垫上，谁知坐到了他脚上，她往旁边挪了挪，转过头看着他，问：“你吃吗？”
高驰摇头：“不吃。”
云霏霏只挑了一筷子吃了，就放下了筷子。
早已忘记的味道突然清晰了起来。
高驰问她： “不好吃？”
云霏霏沉默了会儿，说：“…味道不一样。”
“你不是说差不多？”
“现在想起来了。”
“怎么不一样？”
“说不出来。”
“那就是你记错了，青椒肉丝都是这个味儿。”
半晌后，云霏霏说：“或许吧。”
高驰一口闷掉酒，拿来她用的那双筷子，三两口把青椒肉丝给扒光了。
云霏霏对他这个擅自拿别人餐具毫无边界感的行为很是纳闷和不解，说：“你不是不吃？”
“饿了，厨房还有剩菜，你去热。”
云霏霏没好气说：“我又不饿。”
高驰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油烟机声传来，云霏霏拿来手机给赵有志打电话，可是一直无人接听，她伸手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还没放上去，手机响了，她以为是赵有志打过来的，直接接通了。
一道沙哑又低沉的男中音隔着屏幕传来：“霏霏。”
云霏霏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感到手脚发麻，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什么事？”
电话那端沉默了会儿，说：“想你。”
云霏霏冷笑道：“躺在她胸前的那种想？还是光着屁股压在她身上像狗一样发情的那种想？”
“对不起。”
云霏霏握着手机的手在抖，可她说出的话却很冷静：“换了这么多号码，挑这个时间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两句话？向我显摆你的深情，来个自我感动？”
“你没回家，现在在哪？”
云霏霏觉得可笑，都分手老死不相往来八百年了，有什么脸、凭什么还以一种爱人的口吻来质问自己，她咽下说出口只会带来反作用的质问和脏话，漫不经心地回：“在我男人家啊，还能在哪？”
那边沉默了会，说：“霏霏，别以为我不知道……”
云霏霏眯了下眼睛，她居然忘了他一直擅长没脸没皮、死缠烂打，转头看向厨房：“高驰……”
“等一会……”
油烟机声音有点大，压住了他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云霏霏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大声问高驰：“高驰，饭什么时候好？”
高驰正往盘里盛菜，闻言，头也没抬，说：“还剩一个菜。”
云霏霏把手机放下，走到他身后，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明天我还要吃青椒肉丝。”
高驰闻言一愣，转回头看了她一眼，丝毫没觉得异样，笑着说：“连着两天吃，不腻吗？”
云霏霏保持着撒娇语气说：“我就是想吃，你做不做？”
高驰把手里的那盘菜递给她，看着她，笑着说：“当然做。”
云霏霏看着他的笑，心头涌上来的愧疚让她低下头，她没接，转身快步走出了厨房。
高驰看了她一眼，把那盘菜放在了灶台上。
云霏霏一路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把手机放到耳旁，她没说话，等那边开口。
良久，那边问：“他是做什么的？”
云霏霏说：“警察。”
*
高驰端着热好的剩菜出来时，云霏霏刚好把阳台上的那一箱啤酒放在茶几旁，他把盘子放到茶几上，一屁股坐在了啤酒箱旁的地垫上。
云霏霏蹲在地上，从箱子里拿出 5 罐啤酒放到面前，起身坐到另一侧地垫上，要拿筷子吃，却见唯一的那双筷子在他手里，皱眉，问他：“筷子呢？”
高驰瞥了她一眼，回：“你又不饿。”
云霏霏起身跑去厨房拿了双新筷子，回来时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放了 5 罐啤酒，她问：“干嘛？”
高驰说：“请你喝酒。”
云霏霏说：“要喝你喝。”
高驰说：“不喝，你还拿过来干什么？”
云霏霏意有所指地说：“你不是要喝？一醉解千愁。”
高驰打开面前的一罐啤酒，放到她手边，回：“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喝？我什么时候需要一醉解千愁？”
云霏霏很想说刚刚你讲故事的时候，瞪他：“你不喝，你打开它干什么？”
高驰说：“请你喝。”
一罐啤酒下肚，云霏霏躺倒在地垫上，头枕着沙发，说：“要是明天让人看到我脸肿得像馒头，我绝对饶不了你。”
高驰说：“明天初一不用出门，就算肿了也没人看得到。”
“你不是人？”
“你就当我不是人。”
云霏霏感觉脸很热，摸了摸脸，果然很烫，说：“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得肿了。”
高驰又给她打开了一罐，递给她，她接了，他说：“不是不喝？”
云霏霏说：“你管我！”
第31章 你情我愿又不犯法
喝酒的代价就是睁开眼的时候，头疼得想砸开自己的脑袋，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云霏霏手忙脚乱要下床，谁知整个人直接摔下了地。
高驰听到砰的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她坐在地上，睁开眼，起身要去捞她上来。
云霏霏在他睁开眼的时候，立刻抓过枕头挡在了身前，见他伸出手，立刻阻止了他，她皱眉复盘了会儿到底是怎么从客厅沙发滚到他房间床上的，问他：“如果我去你单位领导那告状，你那身警服还能穿吗？”
高驰说：“不能。”
云霏霏说：“那就好。”
高驰问：“你打算告什么？”
云霏霏说：“告你欺负良家妇女。”
高驰看了她一眼，提醒说：“后面是你求着我做的。”
云霏霏否认：“我喝多了。”
高驰看她。
云霏霏被他看得心虚，本就很红的脸彻底红透，说：“是……是你……先挑起的头。”
高驰说：“你可以拒绝。”
云霏霏没话说了。
*
凌晨三点，高驰干到第五罐的时候，云霏霏干到了第四罐，以往喝到这个量的时候，她早就趴下了，可她清醒得很，清醒到她严重怀疑这罐子里压根就是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