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的眼睛,皱眉轻声问:“还疼吗?”
高驰很少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话,如果是以前,云霏霏听到也许会哭,可现在,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冷漠地盯着他的眼睛:“关你何事?!”
高驰沉默片刻,松开手,坐回座位,启动了车子。
矮个男人见警察从始至终没看自己一眼,不禁有些庆幸,目送着警车远去直到不见,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
二十分钟后,阖家宾馆门口。
高驰将车停在门口路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后座上睡着的云霏霏,五分钟后,他还是转过了身。
这一转身,他才看到她左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突然明白了她说别碰我的原因,他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云霏霏正在做梦,突然感觉有人狠狠打了自己一下,有点疼,睁开眼,看到车停在阖家宾馆门口,她转头看向他:“不是去公安局吗?”
高驰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嘲讽,低下头去解安全带,说:“明天我送你回家。”
云霏霏没有等他,直接推门下车,大步走进阖家宾馆大门,冲一个身穿迷彩服正撅着屁股拖地的男人说:“老板,开房。”
男人抬起头看到她,起身站直,双手扶着及胸高的拖把杆,笑着说:“身份证。”
男人比高驰矮半个头,高鼻梁,单眼皮,眉眼狭长。云霏霏看着他帅气清爽的脸,总觉得他长得很像哪个韩国明星,看着看着就发起了愣。
男人见她发起了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云霏霏眨眨眼,回过神,看到他眼尾又细又长的鱼尾纹,想起来他长得像谁了。
像朴叙俊。
“朴叙俊”把手伸到她面前,笑着说:“请出示身份证。小姑娘,成年了吗?一个人开房?妈妈告诉过你开房一定要有身份证吗?”
他的语气虽然轻佻,但是不讨人厌,尤其是是“小姑娘”这个称呼让云霏霏心口一暖,就想对他笑,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沉下脸把下巴往后一扬:“用他的。”
“朴叙俊”闻言,看了站在她身后的高驰一眼,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缝,说:“两个人开房得出示两个人的身份证。”
云霏霏没有察觉他笑得意味深长,微微侧头瞥一眼身后,小声说:“没带。”
她真没带,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手机,出门时只想办完事,立马赶回家睡觉。
高驰说:“大床房一间。”
“朴叙俊”狭长的眼睛在云霏霏身上打量了一秒,朝高驰轻挑了下眉头,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扔给了他:“308。”
高驰面无表情地接住了钥匙,很自然地拉起了云霏霏的手腕,往楼上走。
“朴叙俊”盯着两人紧握的手,笑了下,弯下腰撅起屁股继续拖地,提醒道:“看着点地啊,有点滑。”
第72章 回炉重造
308 在走廊最里,和其他客房隔了段距离,是阖家宾馆最高等级的套房,25 平,正中间一张 2 米宽大床,大床对面墙上装着一台超大液晶电视。
等高驰打开门,云霏霏越过他进屋,直奔那张大床,没脱鞋直接趴上去,伸手甩开被子,把整个头蒙了进去。
她这副拒绝沟通和压根不想说话的模样,让高驰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默默地看了她一会,转身把门关上了。
云霏霏听到声音,才意识到他将门从外反锁了,气到拿右手使劲捶了下床,骂道:“混蛋!”
一整天折腾下来,她已经累到了极致,几乎是沾上床就困了,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扣扣扣三声响,她只睁了下眼睛没有说话,片刻后,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迈进屋内,她以为是高驰,闭着眼说:“我累了,请让我一个人待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霏霏听到不是高驰的声音,吓得猛地睁开眼,一把甩开了蒙在头上的被子,看到屋内站着的人时,她只想爆粗口,然而,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就向她抛了个媚眼,她整个人呆在原地。
“朴叙俊”站在超大电视旁,满意地欣赏了会她一脸呆愣的表情和乱糟糟的头发,笑着将手里的碗筷放到电视柜上,说:“总统套房,豪华晚餐,您请慢用。”
云霏霏见他转身要走,立刻起身下床,跟在他身后想出去。
“朴叙俊”转身将她拦住,推着她肩膀往屋里推,一本正经地说:“小姑娘,乖啊,等警察叔叔回来接你再回家。”
他力气很大,云霏霏想反抗,却没挣脱开,被他一路推到电视柜前的板凳跟前才停下,就算他长得帅,就算他叫自己小姑娘又怎样,她火大到用眼睛狠狠瞪他。
“朴叙俊”见她眼神很凶,毫不在意地拍了她肩膀两下,示意了下板凳,笑着转身离开了。
门再次从外反锁后,云霏霏才后知后觉这人有点奇奇怪怪,虽然能感觉出他这个人并不坏。鼻尖闻到浓浓的肉香味,她转过头,看向电视柜上的那个大碗。
*
阖家宾馆由自建民房改建,一共四层,商住两用。一楼除接待大厅外,全部属于自用空间。
“朴叙俊”吃完晚饭洗完澡,又坐在柜台后打了一局游戏,才等来了一身便装的高驰,见人急匆匆地走进大门,他慢悠悠地说道:“人跑啦。”
高驰一顿,转身就要走。
“朴叙俊”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慢慢悠悠地接着说:“你也不问问我她往哪个方向跑了?”
高驰像是没听到,没说话快步走到了柜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朴叙俊”任他看了好一会,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他抬起头,笑得很不怀好意:“放心,又被我给抓回去了。”
高驰直接转过身要走。
“朴叙俊”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站起身,伸手拽住他的袖子,笑着说道:“都带到家里来了也不给介绍介绍?是我拿不出手?还是你小子心里有鬼?”
高驰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把目光停在他拽着自己袖子的手上,说:“拿不出手。”
“朴叙俊”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本想反驳他几句,但又猛地一把推开他人,骂道:“滚滚滚,赶紧给我滚。”
*
高驰拿钥匙打开门,看到屋内没人,床尾堆着云霏霏的衣服,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关上门反锁,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他一走近才发现卫生间的玻璃门材质特殊,非但起不到任何遮挡的作用,还近乎透明,即使上面蒙了层水雾,内里景象还是从外一眼就可望穿。
看到她背对着自己,高高举起左手弯下了腰,他整个人一僵,清了清嗓子,又咳嗽了一声,才抬手敲了敲门。
云霏霏听到敲门声,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开了,紧接着一只胳膊伸了进来,她以为又是“朴叙俊”,起身站直,拿完好无损的右手一把按住玻璃门,整个身体靠在门上堵着门,惊慌地叫道:“干……干什么?!”
她压根不知道这么靠在玻璃门上,曼妙的曲线,浑圆的弧度,细腻的肤质,弯曲的毛发,双腿间的缝隙,以及所有的一切高驰都一览无余。
高驰看得浑身燥热,脑袋发懵,直到胳膊传来一阵剧痛才回神,见胳膊被玻璃门夹住,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声音已经开始有些沙哑:“衣服。”
云霏霏听到是高驰,松了口气,接过来他手上的塑料袋,从玻璃门上起身站直,打开一看里面是白长 T 和灰运动裤,随手放到了洗手台上。
高驰抽回胳膊,没有离开,而是轻轻靠在了墙上,看着她走回花洒下。
透明的水柱沿着玲珑有致的曲线往下落到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哗哗声,一声一声砸在因躁动不安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上。最原始的欲望冲动驱使他要去推开那扇玻璃门,然而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
因为只有右手能动,因此这一澡洗得很不舒服,也有些仓促,云霏霏把身体擦干,换上高驰的衣服,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又青又肿,一向不甚在意容貌的她此刻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高驰听到水停,等了十分钟也没见她出来,正要去敲门,她却推门出来了,他便握住她完好的右手往床边带,她甩了两下没甩开,也就任由他去了。
高驰让她坐在床尾,自己坐在她旁边,从床上拿来个塑料袋,将里面的剪刀拿出来,去剪她左手腕上的纱布。
纱布粘着血肉,撕开的瞬间,疼得云霏霏觉得他一定是在报复自己不接他电话,还拉黑他微信,她嗷了一声 :“你能不能…嘶…轻点啊?”
高驰看着伤口,皱眉问:“怎么弄的?”
云霏霏看到伤口果然撕裂开了,气得往他腿上狠狠踹了一脚:“要不是你,早长好了。”
高驰挨了她实实在在的一脚,这一脚像是发泄,力道很大,很疼,他没吭声,只是将塑料袋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床上。
云霏霏看到胶带、棉签、碘伏、纱布、止疼药、消炎药应有尽有,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见他勾着背低着头认真地在给自己清创,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可能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模样,说:“你会吗?就随便给我瞎治?”
高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放心,学过。”
云霏霏本想问哪学的,嘴上却和他唱起了反调:“哦,那有行医资格证吗?”
高驰摇头。
云霏霏嘲讽道:“没证就敢随便给人治病,万一出了意外,你负责?”
高驰点头,说:“我负责。”
他答应得很认真,云霏霏沉默了一会,刨根问底了起来,问:“负责什么?你敢负责吗?”
高驰闻言,抬起头,看着她说:“你呢?敢让我负责吗?”
这个问题让云霏霏一顿,她怕是自己想多了,会错了意,更怕说出答案后得到他相反的回应,她没说话,只是把头低了下去。
高驰以为她在拒绝自己,没再说一句话。
云霏霏忍受不了这种彼此沉默的状态,诡异到让人窒息,她想说点什么,好让气氛不再这么僵持下去,见他拿起了纱布,说:“你……轻点,我怕疼。”
高驰知道她怕疼,清创的时候就已经很小心了,此时更是不敢用力,然而,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他冷不丁冒了句:“再撕扯你就得再缠半年。”
云霏霏正疼得龇牙咧嘴,听到这句,气得火冒三丈,她一点都不觉得疼了,拿眼睛狠狠地他的大脑袋,想把它瞪出个窟窿:“我觉得你得了一种病。”
高驰问:“什么病?”
云霏霏回:“直男癌,还是晚期。”
高驰回:“哦。”
云霏霏回:“当一个女人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非但不给予她安慰,还反过来指责她,这就是直男的通病。而你最严重,晚期。”
高驰回:“有得救吗?”
云霏霏回:“没得救,除非你投胎转世,回炉重造。”
纱布缠好后,高驰给她缠了三道胶带固定好,然后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问:“你去那个 KTV 干什么?”
因为常年练拳击,高驰手掌心的茧子很厚,云霏霏很喜欢他手掌心的那种触感,有些刺,有些粗糙,摸着很舒服。以前一旦他握住她的手,她便反客为主,和他十指相扣。
现在,她只让他握了半秒,就把手抽了回来。
高驰看一眼她的手,眉眼沉沉地看着她,看她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腕,说:“今天凌晨三点,一群人喝醉酒打架,有人被打成了重伤……”
云霏霏知道他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不想回答,打断他:“手艺不错。”
高驰说:“不要转移话题。”
云霏霏抬眼看向他:“无可奉告。”
彼此沉默了三分钟后,高驰站起身,去拿电热水壶烧水。
五分钟后水烧开,他接了些凉水兑凉,浸湿毛巾 ,拧了半干,叠成方块,走到床尾,把毛巾放到了云霏霏的脸上。
云霏霏正在发愣,毛巾上的热气烫得她直往后躲,高驰拿掌心按住了她的头,低声说:“忍着点。”
车里光线暗,加上帽檐压得低遮住了,高驰没看清她脸上的伤;现在光线好,他看清楚了,这伤很熟悉,怎么伤的他大概猜到了,他将毛巾换了另外一面放回她脸上,拿起她的手按住毛巾,说:“我去找两个鸡蛋。”
第73章 眼盲心瞎
热毛巾敷脸很舒服,也很有用,云霏霏等到毛巾已经凉了,高驰还是没回来,她依依不舍地把毛巾放到了电视柜上。
刚在卫生间没找到吹风机,她用毛巾随便擦了两下便出来了,此刻,头发还湿哒哒在滴水,她感觉垫在肩膀上的毛巾被浸湿了,抬起右手将头发全拨到了右肩膀。
又等了十分钟,高驰还是没回来,她打算自力更生,屋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吹风机,刚插上电源打开开关,门被推开了。
高驰见她拿着吹风机,关上门,几步走到她跟前,左手拿过来她手里的吹风机关掉,把右手拿着的鸡蛋递了过去。
鸡蛋剥了壳,云霏霏以为是给自己吃的,拿过来便往嘴里送。
高驰见她不懂,抓住她的手,笑得有些无奈:“不是吃,是用。”
云霏霏一愣,看了眼白白嫩嫩的鸡蛋,问他:“用?怎么用?”
高驰把吹风机放到电视柜上,从她手里拿回鸡蛋,左手托着她下巴,右手拿着鸡蛋在她额头受伤的地方轻轻滚动了一下,说:“这样用。”
云霏霏完全没有料到居然这么疼,她疼得直接飙了句脏话,下意识用右手推他,头往后躲。
高驰听到熟悉的脏话,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拿左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而后用掌心将她的下巴抬起来。
他低下头,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反抗:“忍忍,这样消得更快。”
他挨得太近,近到只要头再低一些,就可以接吻,云霏霏感觉他呼出的气息全喷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她闻到了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思绪开始恍惚,两秒钟后,她回过神,将鸡蛋从他手里拿过来,推开他转过身,背对着他在屋里唯一一张板凳上坐下了。
高驰皱眉。
云霏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如芒在背,她抬起左手,有些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
高驰见她左手有些僵硬,使不上力气,拿起吹风机,走到她身后,去拨她头发。
云霏霏顿了一下,偏过头,躲开了。
高驰将她的头托了回来。
云霏霏转头,抬眼,瞪他。
高驰盯着她的眼睛,挑眉:“不敢让我吹?”
熟悉的套路和语气让云霏霏转回了头,她懒得多说一句废话,任由他折腾。
站在她身后,高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才打起精神给她吹头发。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没有想到基层民警的工作这么繁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