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溯问:“你还要去哪?”
“猫咖,”叶轻舟回答,“你还记得曲悠扬去鬼城之前在猫咖偷的那只小猫吗?这事有蹊跷,我想过去问问。”
黎溯看了她两眼,没说什么,让她站在路边等,自己去就近的便利店买了个黑色的口罩戴上,然后伸手招了辆的士,把叶轻舟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叶轻舟没有问黎溯为什么要戴口罩,但是偷偷地看了他好几眼。黎溯的好看大部分得益于他的眉眼,此刻戴上口罩,他容貌的优势就更加突出,原地出道也不成问题了。
傍晚时分,暮色渐垂。随着车辆的飞驰,窗外的霓虹纷纷透过玻璃在车厢中闪过,映在黎溯乌黑深邃的双眸,明暗交叠。叶轻舟虽然心里装着三桩待解的命案忧心忡忡,却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现在的小孩长得可真是好看呀。
第十六章 你说我会是凶手吗?
给叶轻舟他们上餐的正是那天跟曲悠扬起了冲突的女店员。
叶轻舟再次拿出她无往不利的自来熟,亲亲热热地拉住女店员的手,笑眯眯地问她:“小姐姐,我有点事想问你,可以耽误你几分钟时间吗?”
但是再厉害的猎人也有失手的时候,这个女店员并不吃叶轻舟这一套,反而两眼一直不太老实地往黎溯那边瞟。黎溯今天穿的是一件简单的黑色 T 恤,微微宽松的款式恰到好处地修饰着他年轻纤瘦的腰身,领口处露出一对漂亮的锁骨。黑色的口罩包裹出他精致的脸型,过于修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如星似月。
女店员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根本架不住浓颜小帅哥的暴击。叶轻舟这时才发现黎溯原来还有这用处,当即调整战略,万分自然地拍了一下黎溯的肩膀,用一种近乎慈爱的语气说:“这是我弟弟,本来没他什么事的,这不是我脚受伤了,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出来,非要跟着我――快跟人家小姐姐打个招呼。”
女店员得知叶轻舟和黎溯不是情侣,心里早就兴奋不已,又听说这漂亮小孩那么乖巧懂事,简直要爱河泛滥了,正好这个时间猫咖也没什么人,她便欣然应允。趁着女店员去和吧台里另一个人打招呼的档,叶轻舟偷偷向黎溯眨了眨眼,狐狸一样地笑着:“小帅哥,委屈你牺牲一下色相啦!”
黎溯冷冷地瞪她一眼:“滚。”
女店员很快回来,高高兴兴地在他们这桌坐下。交谈中叶轻舟得知她叫颜语,今年 24 岁,在这家猫咖工作已经一年多。那只被曲悠扬从排风扇拐走的猫名叫希希,才四个月大。说起希希,颜语不禁眼神一黯:“希希很喜欢和人亲近,好多客人都喜欢它,我也是。”
叶轻舟问道:“那个拐走希希的女人,你还记得吗?”
颜语有些奇怪地看着叶轻舟,一直不吭声的黎溯适时解释道:“那个人是我姐的同事,在一个办公室里的。虽然她俩关系不太好,但是那人的事情不解决,我姐也没办法安心上班。”
颜语惊讶地发现小帅哥的声音也很好听,声线清朗,带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鼻音,听起来苏苏的。她像中了“拍花子”的邪一样,不知不觉地就跟着黎溯的思路走了:“原来是这样。其实在你们来之前,警察也已经找过我了,那个叫曲悠扬的女人被害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但是我们都想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特地来拐走希希。还有啊,其实我隐约觉得那个曲悠扬看上去有点眼熟,好像之前也来过似的,但是毕竟每天客人那么多,我也记不准,所以这几天下班之后我就一直在查看我们店里的监控记录,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叶轻舟眼前一亮:“可以让我们帮你一起找吗?”
颜语坚决地摇头:“这不行,店里是有规定的,监控视频只能内部工作人员查看。但是,如果我找到了那个曲悠扬以前来店里的记录,我可以联系你们。”虽然她嘴里说着“你们”,可是眼睛却是明明白白地看向黎溯,明显是想以公谋私顺手要到黎溯的联系方式。黎溯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问她:“你在查监控的事,告诉警察了吗?”
颜语否认:“没有,我也不确定曲悠扬以前是不是真的来过,况且就算是来过可能也就是喝喝饮料撸撸猫。而且警察主要是来问我和那天报警的咖啡师――问我们两个的不在场证明的,确定我们都在店里,不是凶手之后他们就走了。”
黎溯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跟颜语加了微信道了谢之后,便拉着叶轻舟离开了。
猫咖后面有个小公园,此时正是老人锻炼、小孩撒欢的时候。叶轻舟被黎溯搀着坐到一条长椅上,低下头闭着眼,用两手食指打圈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头疼?”黎溯问。
叶轻舟答非所问:“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这样吧黎溯,我们两个来互相问问题,一个人问另一个人答,关于案情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我先来――曲悠扬去鬼城之前为什么要偷猫?猫又是怎么死的?”
黎溯思考了一下回答:“为什么偷猫我也不知道。至于猫是怎么死的,我猜应该是毛二侵犯曲老师的时候嫌猫碍事,干脆把它丢下去摔死了。”
叶轻舟点点头:“好,你问。”
“如果毛二不是凶手,那么他侵犯曲老师的时候,凶手在哪呢?”
叶轻舟眼前一亮:“好问题!我想想……我监听到曲悠扬的电话之后就打车去了鬼城,路上花了大概一小时十分钟。而你是在我之前差 不多十分钟到达的,那时候曲悠扬就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从性侵到杀人,整个过程不足一小时,所以很大可能性侵发生的时候凶手就在现场,比如说躲在楼顶某个隐蔽处等着,如果毛二能杀害曲悠扬那就最好,但是毛二完事之后就逃走了,所以凶手只能自己动手,把曲悠扬从楼上推了下去。”
黎溯点头表示赞同。
叶轻舟又补充道:“如果是这样,那么案发现场一定会留下相关的痕迹。当时第一批现场勘查的就是郑警官他们,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吧。现在轮到我提问了――凶手杀害曲悠扬之后去哪了?为什么我赶到现场之后他才突然出现?”
这一次黎溯沉默的时间比较长。
“或许是去做抛尸的准备?”
叶轻舟利索地否决:“不对。凶手攻击我的时候手里只有一把短刀,并没有袋子绳索一类的东西,我更倾向于抛尸用的水泥袋子是直接从鬼城楼里拿的。”
黎溯愣了一会,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地猜:“那……他是去树林里撒尿?”
叶轻舟好好地想着案情,突然听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又挑不出毛病的回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来是黎溯提问:“龚老师和曲老师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人做的吗?”
叶轻舟缓缓摇了摇头:“目前看着不太像,两起案子没多少共同点。特别是龚小雅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而曲悠扬的尸体虽然被移动了,可是抛到体育公园那种地方,明显就是希望尽早被人发现的,两起案子的目的就不一样。不过在找到小雅之前,这个问题暂时还没法定论。”
黎溯似乎在认真看着前面的小孩子踢足球,半天没有接话。
“不过还有一种验证方法,”叶轻舟沉默了一会又说,“如果再出现一起案子,整个事情或许都会出现转机。”
黎溯转过头来看着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小雅和曲悠扬之间的交集只有两个:吴桐,和奕城二中。吴桐一直处在警方的监视之下,曲悠扬出事那天他整夜都在家里打游戏,没有作案时间――当然,有帮凶那就另当别论了。而奕城二中呢,同个办公室的老师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如果凶手杀到我头上,那可能就有机会拔出萝卜带出泥,解决所有事情了。”
叶轻舟一口气说完,转头去看黎溯,冷不防看到一张毫无温度、杀气重重的脸。
黎溯阴沉地问她:“所以你脚伤还没好就急吼吼回来奕城,就是为了来送死的?”
叶轻舟欠揍地反问:“你担心我?”
黎溯毫不客气地用脚腕骨狠狠踢了她一下:“我他妈担心你个神经病?”
叶轻舟心宽地笑起来:“别激动,我只是在跟你探讨案情而已,我还没谈过恋爱呢,总不能现在死了跑到阎王那里讨个野鬼当初恋吧?”
黎溯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该我问了,假如――我说假如,你别急眼啊――凶手的下一个目标真的是我,你猜他会选择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动手?”
黎溯冷冷地瞪着她,似乎现在就想动手。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都说了只是探讨,现在把这事想清楚了没准我还能提前有个准备呢。”
黎溯忍不住又用凸出的踝骨踢了她一下出气。
“都有可能,”黎溯不情不愿地分析道,“如果两个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么他已经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龚老师在学校里消失,并且还能精准地知道曲老师什么时候会出现在鬼城。所以他如果想弄死你,估计有二百五十种方法可供选择,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有可能。”
叶轻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还很慷慨地夸了他两句。
晚上八九点钟的公园,一派“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的景象,热闹得仿佛一切危险和罪恶都不曾存在过。一场命案再如何离奇曲折,死者终究也是陌生人,掀起短暂的关注后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最终在他人的生活里烟消云散,是谁也逃不掉的命数。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在叶轻舟以为谈话已经结束了的时候,黎溯突然打破了沉默,又把话题接了起来:“该我提问了。”
叶轻舟“嗯”了一声,等着他继续。
黎溯目光沉沉地看了叶轻舟一会,突然冲她温柔一笑:“你觉得,我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第十七章 毛二,没拿
他的笑意如温柔无害的清风,语气轻软得好似情人的呢喃,可柔波荡漾的双眸中却潜藏着深不见底的漩涡,危险而诱惑。
那种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复杂与深沉,让他俊美的容颜更加摄人心魄。叶轻舟坦然地回望着他,尽管脚下踏着汹涌暗潮,可她还是无法自拔地沉醉于眼前少年的模样。
“黎溯,”叶轻舟的笑容有点撒娇的意味:“这道题超纲了。”
黎溯却不肯轻易揭过:“这位同学,这是道判断题,答案就那么两种可能,你猜一下嘛。”
叶轻舟的笑容也变得意味深长。
虽然黎溯时常对她不冷不热,动不动就损她甚至踢她,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用温柔的外壳包裹着强烈的攻击性和侵略性,不动声色地逼迫着她。
其实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黎溯不过是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年轻,跟出事的两个老师交情都不深,实在没有理由跟着她东奔西走,更不用说他还不止一次恰好出现在命案现场。黎溯这么问,不过就是在试探她的想法。
叶轻舟从不问他,不代表不怀疑他,她只是没有逼问别人的习惯,毕竟自己查来的东西才更有意思。
黎溯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叶轻舟,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回答。叶轻舟也不再回避,直视着黎溯的眼睛干脆地回答:“有。”
话音刚落,突然一个不明物体裹挟着一阵疾风“嗖”地一下朝叶轻舟飞来,“咣当”一声砸中了她的脑袋。叶轻舟猝不及防遭受重击,根本来不及抓住什么,整个人就急急向后倒去,一头栽进了长椅后面的花坛里。
后脑着地的一瞬间,叶轻舟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凶手这么快就来了吗?
黎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把叶轻舟拉起来。两个小屁孩颠颠地跑过来,捡起他们刚刚踢到叶轻舟头上的那个足球,有些惶恐地问:“阿姨,你没事吧?”
叶轻舟满眼金星,脑子里嗡嗡直叫,还没从足球的打击里缓过来,又被这一声“阿姨”砸中了。
“黎溯,”叶轻舟按着肿胀的额头,认真地看着黎溯,“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俩小孩是凶手派来的不?”
出租车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上停下来,黎溯扶着叶轻舟下了车,把她拉进了一家理发店。
屋里灯光明亮,柜台后面一个女子正在埋头算账。黎溯走过去,手指在她面前的柜台上轻轻点了两下,叫了声“二姨”。
女人闻声抬起头来,惊喜地问:“哎,小宝!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黎溯被她喊得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掩饰着说:“二姨,叫我大名……这位是――你自己说。”
叶轻舟接过话头冲女人甜甜一笑,礼貌地伸出手去:“您好,我是二中的实习老师,我叫叶轻舟。”
二姨也不管这人什么来头,就见她身材高挑,模样周正,顿时心生好感,拉着叶轻舟的手热情洋溢地夸赞起来:“哎呦,这么俊的姑娘!这大高个!皮肤多好!叶老师呀,我家小宝不大爱说话,你多担待啊!”
叶轻舟笑眯眯地回答:“放心吧二姨,包在我身上!”
二姨听得眉开眼笑,正要再问,被黎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二姨,等会再聊,我先带她去洗个头,你看她脏的。”
二姨这才注意到叶轻舟那一头“成分复杂”的乱毛。刚才叶轻舟整个人跌进花坛,头发里挂了一堆碎叶碎枝,像个新鲜出炉的鸡窝。二姨连忙推着叶轻舟往里面走:“好好好快去快去,等会再聊哈!”
叶轻舟还要跟二姨再扯两句,被黎溯一把拉进了屏风后面,按到了一个洗头床上坐着。
黎溯去柜子里拿毛巾,叶轻舟便四处乱看,最后目光落在了墙上的营业许可证上,上面记录的法人代表叫做“冉媛”。
黎溯走过来,把一条长毛巾塞进叶轻舟后衣领铺好,又用另一条毛巾包住她的肩膀,然后扶着她的脖子把她放平。水声哗啦啦地响了一阵,随即温暖柔和的水流拂过叶轻舟的头顶。
“你怎么不问问我水温合不合适?”
“屁事儿真多。”
叶轻舟不以为忤,抬手指着墙上的营业许可证问:“那是二姨的名字吗?”
黎溯简短地答:“嗯。”
“真好听。那你妈妈叫什么?”
黎溯手势微微一顿,不过一瞬又平静地回 答:“冉嫣。”
冉嫣。不知怎的,这个名字一落入耳中,就像一滴墨汁滴上宣纸,在叶轻舟心中悠悠地晕染开来,带着一点苦涩的味道,最后干涸成了一个无法抹去的印记。
黎溯坐在水池的另一端,手法娴熟地清洗着叶轻舟长长的卷发。修长的手指在发丝间轻柔地按摩,雪白的泡沫衬得头发乌黑莹亮。叶轻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小伙子,手法很可以嘛。”
“我现在跟着程子昭做点零活,没事的时候就过来我二姨的店里帮忙,还有客人专门点名要我洗头发。”黎溯到底少年心性,说到这,一贯冷淡的语气里也有了一点掩饰不住的俏皮得意,叶轻舟觉得这样的黎溯才有温暖鲜活的“人气”。
“那有没有小富婆要包养你的?”叶轻舟打趣他。
黎溯从水里提起满是泡沫的手,在叶轻舟脑门上弹了一下:“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