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六百秒——纪朵以【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15 23:12:04

  老赵收徒弟其实没什么条条框框,唯二看重的是品性和手艺。要论木工手艺,周景元绝对不是老赵最引以为傲的徒弟,但要论学习能力,周景元绝对是他最得意的那一个。其他学徒碍于身份,对老赵毕恭毕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而周景元不会,他在学校就是刺儿头,在厂里更是横着走,对老赵尊敬有之,却不会把他的话奉为圣旨,凡事辩证来听,边听边思考,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老赵对他“既爱又恨”,喜欢他活学活用、脑子灵光,也爱之深责之切地骂他“对手上的活计不上心”。
  每每如此,周景元都混不吝地回他一句:“我要是上心了,得饿死你多少徒子徒孙啊!”
  老赵知道他来车间就是图一乐,未来也不可能靠木工手艺吃饭,由得他去了,只是自己时常想起来还是觉得遗憾。
  今天,与周景元一番对话让老赵觉得也许这并不是遗憾――一个对木工手艺有深刻认知的年轻人,他站在比老一辈手艺人更高的行业高度和技术审美来促进整个行业的前进和发展,也许比他单纯继承木工手艺更有意义。
  只是这个“脑子灵光”的人现在看起来很不灵光,正傻里傻气地握着手机笑。
  周景元看着梁i发来的消息――“你把梨给我顺走的?”
  他笑着打字:“才发现?”
  “幼不幼稚?”梁i问他。
  周景元才不管她怎么给自己定性,坚持:“反正不准你分梨。”
  “那你有没有看看黄历?”
  “什么?”
  “昨天适不适合在一起?”
  这题周景元会答:“看了,诸事皆宜。”
  梁i大概被他整无语了,直接回了一串省略号,紧接着又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你什么时候顺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猜。”
  “不猜。”
  水果篮里统共就剩两个梨子,周景元昨晚走的时候顺手就揣风衣兜里了。不是怕她搞什么劳什子的“分离”,而是惦记着梨子清清甜甜的味道和那个梨子味的吻。
  他自然没法朝她坦白自己的小情思,只囫囵交代了“作案”时间和方式。
  过了一会儿,梁i回过来四个字:“偷鸡摸狗。”
  周景元笑,不争辩,换了别的话题:“去团里?”
  “嗯。”
  “吃早饭了吗?”
  “门口便利店买了,路上吃。”
  “下午下班我来接你?”
  “要不顺路的话,你别大老远跑一趟了。”
  周景元男朋友的自觉:“交往第一天就烦我了?”
  “……那你来吧。”
  征得同意,周景元高高兴兴地锁了屏,抬头汇上老赵意味 深长的目光,笑起来:“怎么了?”
  “真该拿镜子给你好好照照,你看看你现在笑的样子……我都懒得说你。”
  “那你说说呗,我笑成什么样了?”
  老赵白他一眼:“跟春天的猫一样。”
  周景元不恼,回敬老赵一句:“咱们师徒半斤八两。”
  老赵斜着眼瞪他,等他的后话。
  周景元笑着起身,边退边说:“我跟猫一样,你吐不出象牙来,一看就是一家人。”
  老赵气得又要摔茶杯,挥手赶人:“滚滚滚!”
第50章 落日第两百三十八秒
  当天,周景元接梁i下班的愿望最后还是落了空,人被同事拉去逛街了。他没由头去市区,下班乖乖回了家。
  难得周泽安和周景星没有加班,工作日的晚饭凑齐了半桌人,连自从上次摔倒后一直坐轮椅的奶奶余书荔也露了笑脸。
  都是忙起工作来就不管不顾的主,三餐不定时、随便对付几口也是常事。唐姨在周家多年,心疼他们,临时去厨房加菜。如此一来,晚饭时间又延后了。
  周景星洗了手,去奶奶跟前坐下,端了碗,一小勺一小勺地给奶奶喂饭。
  章芩让她到旁边去喝汤:“我来给奶奶喂。”
  “二婶,你也累一天了,歇歇吧。”周景星替奶奶擦擦嘴角,对章芩道,“喂饭又累不着我。”
  “那我先给你盛碗汤出来。”说着,章芩就给她舀汤,边舀边交代,“煎鱼的时候放了一点点盐,就这么喝吧,别吃太咸。”
  “好。”
  周景元正巧换好衣服下楼来,扬声叫“妈”:“给我也来一碗。”
  章芩瞟他一眼:“自己盛。”
  “妈――我可是亲儿子。”周景元控诉道。
  嚼着饭的余书荔听见了,把自己的汤碗往周景元来的方向推了推:“拿去喝。”
  最近,余书荔的精神不好,话也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都在打瞌睡。每天中午暖和的时候,章芩和唐姨推她去院子里闻闻花香、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她也多半猫在椅子上,盖着绒毯,脑袋一点一点的。
  “瞧瞧――”周景元弯下腰来,笑着看她,“还是奶奶疼我!”
  周景元把碗又推回去,道:“您喝吧!”
  “你喝,你没有!”
  “我有。”周景元回身指桌上满满一大钵汤。
  “你喝!”奶奶又把碗推给他。
  “妈,他有!”章芩赶紧给周景元舀一碗,“您就别管他了,不是小孩子了,饿不着。”
  余书荔糊涂之后,人比以前固执得多,还是一味要周景元喝她那碗。
  周景元一边应着“好好好”,一边端起碗假装喝起来,背过身后,他悄悄跟章芩换了碗。
  在他的掩护下,章芩接过碗假装盛新汤,扬声对余书荔道:“好了,妈,景元喝您那碗,我重新给您盛。”
  余书荔看着周景元喝起来,没再念叨了。
  章芩见奶奶被安抚下来,这才坐下,周景元立刻奉上一碗汤,狗腿道:“您请。”
  “谢了。”章芩笑,看见周泽安从洗手间出来,再支使儿子,“给你爸舀一碗。”
  周景元笑,也打趣自己父母:“一个在厂里压榨我,一个在家里使唤我,真是贤伉俪啊!”
  章芩笑着骂他:“没大没小。”
  周泽安过来接了汤碗,挨章芩坐下,朝周景元道:“我下班碰见老赵了,他投诉你,说你拉了个烂柜子给他添堵。”
  “老赵真是可以!一大把年纪了一点儿不稳重,嘴比火箭还快。”周景元最后才盛给自己,奶白浓香的鲫鱼豆腐汤,冒着滚滚热气。
  “别贫。”周泽安打断他的牢骚,“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老赵不都告状了吗?你还能不知道?”
  “他叫我回家问你。”
  周景元轻描淡写一句:“我让他帮忙修一个柜子。”
  “什么柜子?”
  周景元哪料到一个破柜子能生出这么多事来,没好气道:“一个咱们全厂都打不上眼的餐边柜。”
  “为这你劳动老赵?”周景星捏着勺子看过来,“怪不得他生气。”
  “我只信他的手艺。”周景元毫不避讳他对老赵的偏爱,即便对于如今的远星来说,赵吉盛这个名字依然能稳坐技术的头把交椅。
  周泽安总算闹明白了老赵的气从何而来,批周景元:“老赵多少年不接烂摊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既然厚着脸皮去求他,自然有求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周泽安等着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章芩从父子对话中品出了言外之意,推开面前喝空的汤碗,问:“ 帮朋友忙?不是一般朋友吧?”
  周景星福至心灵,挑眉看周景元:“梁老师?”
  周景元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女人的第六感,又有种被扒光了的尴尬,他瞄一眼章芩和周景星,哭笑不得:“你俩捡什么漏啊!”
  “好了,二叔,破案了,为了梁老师。”周景星总结陈词。
  不等周泽安说话,章芩率先表态:“那这个忙,老赵得帮。”
  周景星正拿勺子碾碎一小块嫩豆腐,和肉糜一起喂给奶奶,听到章芩的话,笑出声来:“二婶英明。”
  “直接送一个新柜子给梁老师吧,从厂里拉过去也方便,现成的。”周泽安笑着帮周景元出主意,“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样子,别抠抠搜搜的。”
  “我哪抠搜了!是老赵说下柜的料子不坏,可以用,别浪费了,我才让他改的。再说了,老赵的工时费可是全厂最高。”想起老赵敲他竹杠,周景元就肉疼。
  周泽安提醒他:“你自己说的,只信老赵。”
  周景元认命。
  周景星喂完饭,搁下碗,问他:“你和梁老师到底怎么样了?修完柜子,你能转正不?”
  周景元靠着椅背翘着腿,“哼”一声,得意洋洋。
  “哟――”周景星仔细辨他的神色,试探道,“不会已经成了吧?”
  听到景星的推测,周泽安和章芩都看向景元。
  自家人是相互最了解的,周景元从小皮归皮,但做事向来靠谱,一是不打无准备之仗,二是凡事做成才邀功。上学时,再胸有成竹的考试,他也小心谨慎,成绩出来之前绝不提前庆祝;上了班,即便是十拿九稳的项目,他也必定等签下合同才算数。而一旦成功,他绝对不藏着掖着,家里的每个人都能从他的脸上看出来。
  这会儿,他俨然胜利者的姿态,不出意外一定是有了好消息。
  “真在一起了?”章芩心里已经有数,但还是不忘跟儿子确认,“你跟梁老师。”
  周泽安也好奇,盯着他。
  周景元“嗯”一声:“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也没跟我们说一声呢?”
  “昨天。”周景元根本藏不住高兴,“你们是第一批得到消息的。”
  周景星笑:“那我可以光明正大约梁老师吃饭了。”
  “对对对,问问她什么时间有空,带她来家里吃饭呀!”章芩忍不住开始张罗起来。
  “排队啊!”周景元假模假式地散通知,“我都还没轮上呢!”
  “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去约会啊?”周景星问。
  周景元无奈耸肩:“她被同事拐跑了。”
  周景星哈哈大笑,对弟弟报以同情:“可怜……”
  “我怎么觉得你在幸灾乐祸呢?”
  “把‘觉得’两个字去掉。”周景星止不住笑,也夸梁i,“不愧是合我眼缘的人。”
  周景元一脸莫名:“你什么意思?”
  “没有因为确定了关系就非得黏黏糊糊在一起,不非分要求,也不过分迁就,这就是我最欣赏的恋爱态度。”
  “所以你是真喜欢她?”周景元还是不敢相信,一向心气高的周景星会对梁i青眼有加。
  景星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余书荔突然发了声。
  “什么?”她没听清,哄奶奶再说一遍。
  “梁老师好。”
  周景元有些意外,余书荔早不理事了,能记得一面之缘的梁i,周景元颇感意外。他凑到奶奶跟前,问她:“您还记得她?”
  “记得。”奶奶顿了顿,又道,“老师,好。”
  不知是真记得还是单纯觉得老师这个职业好,反正奶奶的一句话哄得一屋子人都开心。
  “你看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她。”景星笑着看余书荔,“奶奶也喜欢,对不对?”
  “嗯?”余书荔的糊涂劲儿又犯了,别人再问,也不回答了。
  章芩摇头,示意她别问了。
  “你呢?二婶。”景星瞥贤伉俪一眼,“你和二叔也喜欢梁老师,对吧?”
  被点名的章芩和周泽安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周景元心里高兴,忍不住掏出手机。
  “干嘛?”章芩问,盯着他划开屏幕,“可不兴查岗的。”
  “我是汇报!”周景元看着自己的亲妈,哭笑不得,“汇报一下,她在我们家有多受欢迎!”
  浑然不知自己在周家讨尽欢心的梁i此时正跟碰碰杵在商场的首饰店里咬耳朵。碰碰老早看中三条手链,一直纠结不下选哪条, 这才一到单位就拉住梁i,求她下班帮忙做决定。
  一家非著名的本地设计品牌,开在商场的负一楼。店员认出第二次来店的碰碰,热情且熟络地问她是否做好了选择。
  碰碰一脸愁容地摇头,请对方将她上次挑的三条手链拿出来,再拉梁i一起在展示柜台前的椅子坐定。
  “我倒要看看,是有多难决定!”虽说梁i被碰碰“挟持”来,始终不相信一条手链能让人纠结得茶饭不思。等店员取手链的空档,她跟碰碰打赌,“我感觉自己能一眼挑出来。”
  “你变了……”碰碰幽怨开头,控诉她,“果然‘近墨者黑’,跟高哥一组免不了学他吹牛的本事。”
  梁i不屑地“嘁”一声:“我选出来的话,今晚吃喝你全包。”
  “选不出,你请!”碰碰被激起了胜负欲,“来――”
  店员找齐了手链放到植绒托盘里送到两人面前――一条桃花粉晶串珠手链,一条 18K 金菱纹隔珠淡水珍珠手链,一条铂金细蛇骨手链。
  “你想什么场合戴?”梁i问碰碰。
  “我想要一条能兼容上班、演出和生活的。”
  梁i迅速做了排除法:“你有类似粉晶的串珠手串,这条不要。”顺便让她在左右手分别把试戴其他两条来看看。
  “那是紫水晶,这是粉晶,不一样!”
  “这就是你做不了决定的原因。”梁i瞥她一眼,道,“要不就三条全买了!”
  碰碰瞬间矮了气势,乖乖把手链戴好给她看。
  “蛇骨链很酷,场合可能比较受限。”梁i指着珍珠手链,“这条既优雅又有设计感,平时上班能戴,出去玩也能戴,就它吧。”
  “这么快?”碰碰简直没法相信,梁i仅仅看了几眼就替她解决了纠结了半个月的问题。
  “不是你捣乱会更快。”梁i一针见血。
  她不死心地问:“那,演出呢?珍珠链也能戴吗?”
  “回去搭演出服试试。”梁i替她取下蛇骨链,再把珍珠手链给她从右手换到左手来看,“你那些镯子啊古筝弦手链什么的还不够你演出的时候戴吗?”
  “这倒是……”
  弹古筝时,碰碰最常戴的首饰是玉镯。因为端庄典雅,很衬古筝的气质。还有一款她经常戴在腕间的首饰是用断了的琴弦挽成圈套上装饰珠做成的古筝弦手链,她演奏时常戴。
  “你的生活不是只有古筝。”梁i拍拍她的手背,替她做了最终决定,“就这条了。”
  店员看向碰碰,碰碰点了点头。
  一块在心里晃了半个月的石头终于落定,碰碰心情大好,豪气地问梁i晚饭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都行?”梁i打趣她。
  “当然,我请。”碰碰摆出大款的架势。
  说归说,梁i最后并没有狮子大开口,两人进了一家主营椰子鸡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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