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晚上还没人抽空下楼去买一盒?”佳雯挤眉弄眼,朝她暗示。
梁i愣了一秒,捂着脸摇头。
“真够懒的。白吊一晚上胃口,害我对你俩的细节心心念念。”
“你自己瞎脑补。”梁i作势打她,也有意曲解她的话,“切蛋糕之前吵了一架算不算细节?”
“为什么?”佳雯果然被带偏了,毕竟浓情蜜意的当下,又是彼此陪伴的第一个生日,她没搞懂。
“在外面吃饭的时候,碰到他的同学来打招呼。说起来,那个人应该也是你同学吧?”
“谁?”
“叫什么王超寅。”
“王胖子?”
“对。”
“那个啥话都往外倒的大嘴巴肯定说不出好话来!”听说是王胖子,佳雯反倒不奇怪了。
不是多复杂的事,梁i也早就消了气,三言两语复述了一遍。
佳雯听完气得直骂:“真缺德!上一回大喇叭一样往外广播,周景元差点儿揍他,还没吸取教训呢!”
“广播什么?”梁i听得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啊?”
“悄悄跟你说个八卦吧……”两个人本来就在家,佳雯还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周景元大学谈的那个女朋友就是王胖子在同学聚会上给捅出来的。”
“啊?”梁i没料到还有这一茬,她的关注点在于,“为什么是‘捅出 来’呢?搞地下恋爱吗?王胖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王胖子有一次去周景元学校打篮球,正好撞上他女朋友……啊,是当时的女朋友,在场边加油,非拉着景元介绍。你应该领教过王胖子的自来熟功力吧?”见梁i点头,佳雯继续道,“周景元本来没藏着,只是感情生活嘛,没人问,他也不会主动提。谁知道同学聚会那天,王胖子一进门就嚷嚷‘景元,你怎么没带女朋友啊’,一嗓子,所有人都知道了,害得周景元一晚上被围着问东问西,还为此喝了好多酒。”
“为什么?”
“谁知道那些男生的!一会儿让他翻照片出来看,一会儿让他讲一讲恋爱故事,还有人问他哄女朋友的诀窍……来一个人,跟他碰一次杯,来一个人,跟他喝一杯酒。”
“啊?”梁i不太相信,“他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当然不是。”佳雯想起当时的情形就觉得好笑,“他一晚上就阴恻恻地盯着王胖子,看得人发毛,最后跑来跟他赔不是。”
“然后呢?”
“忽悠着王胖子干了一箱啤酒,直接给人喝趴下了。”
“那他自己呢?”
“和同学们谈笑风生,最后跟另外两个男生一起把王胖子送回了家。王胖子烂醉如泥,回家又被他爸骂了一顿。”
梁i想象那个画面,非常周景元式的报仇,简直不能更好笑。
“你别光笑,”佳雯瞥她一眼,“他没跟你讲过前女友吗?”
“没。”
“你也没问?”
梁i笑:“讨这个没趣干嘛!”
佳雯自诩粗线条,也难免不能免俗,会对交往对象的前任感兴趣。她问梁i:“一点儿不好奇?”
只是,梁i比她以为的还要自信:“我挑的人再差也不会没人喜欢吧?”
“还是你厉害,”佳雯立马竖大拇指,同时也打趣她,“要不怎么说就你能制服小霸王周景元呢?”
梁i始终认为,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不应该存在“制服与被制服”或者“支配与被支配”的从属关系。即便她与周景元从认识初期的互看不顺眼到后来的相互理解,再到如今的情侣关系,她从没因为他是家庭条件优渥的厂二代就高看他一眼,任由他来主宰关系,也从不因为他没有坐在写字楼当高级白领而看轻他,认为自己有任意支配感情的权利。
旁人看到的,不过是两个人的心甘情愿罢了。
而爱情,唯“甘愿”足矣。
两人聊到很晚还不尽兴,佳雯索性留宿。
梁i拿出全新的浴巾和牙刷递给她,打趣道:“物理老师不会杀过来找我要人吧?”
“恪―”佳雯笑一下,苦苦的。
“怎么?吵架了?”姐妹多年,梁i从她的一声叹息中嗅到不寻常。
佳雯摇头,随即扔出一句惊天炸雷:“我提分手了。”
“啊?”梁i刚给她挤好牙膏,牙刷差点没拿稳,“为什么事?”
佳雯所在的遥城市第九中学每年都会有骨干教师的推优,从组到年级到校,再至区、市、省,层层选拔。今年,佳雯作为艺体组唯一代表参加,原本胜算很大,却没想到在校级评选时输给了信息技术组的同事。事后,组里去监票的同事偷偷告诉她,她仅以一票之差落败。而她少的正好是物理组的那一票。
“你们年级的物理组?”梁i问。
佳雯点头:“我们年级物理组的投票代表是谁,你应该猜到了吧?”
“物理老师?”梁i觉得不可思议,“他为什么不给你投票?”
佳雯冷“哼”一声,道:“因为我快三十了,他在考虑跟我结婚生子的事,如果这个时候推优成功,后续晋升势必会影响到家庭。”
“这是什么鬼逻辑?”
“他说他投别人并不是说别人比我好,相反,他承认自己投的人工作能力不如我,但因为对方是男性,晋升对家庭更有裨益,而且也不会因为家庭而影响工作。”佳雯转述物理老师的理由时,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不投我的理由仅仅因为我的性别为女。”
“狗屁!”梁i实在忍不了,在洗漱间骂人,“他不是女人生的吗?男人天生应该家庭美满、事业前景广阔,女人就活该牺牲吗?”
“我最气的就是他从来没问过我的计划就擅自替我规划了人生,他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我的事业、我的追求都比不上跟他结婚生子。”
“年纪轻轻,爹味这么重!”梁i快窒息了,而后抱住佳雯,表扬她,“分得好!”
“去他妈的结婚生子,姐要专心搞事业了!”
“那个推优没办法再争取了?”梁i为她可惜。
“嗯。”要说不遗憾肯定是假的,前期准备了那么长时间,信心满满地去参加,最后铩羽而归,换谁都受不了,好在佳雯及时调整了心态,“我转头就报名参加了区上的优秀教师评比,全区赛课,专家评分,进了全市的决赛。”
“帅爆啦!”梁i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就喜欢你不服输这劲儿。”
“以为我会为他断了立业的念头,任他摆布,做梦去吧。”
“真是太不了解你了,”梁i撇了撇嘴,“白交往这么长时间了。”
“所以说,周景元有时候是热血冲动了些,但论尊重女朋友,我没见几个男人能强过他的。”佳雯这时接过牙刷,关照她,“你们好好谈。”
“好端端的,怎么又拐到他和我身上来了?”梁i靠在门边,叹口气,“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好下去。”
“周景元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身上多少有点少爷脾气,但本性善良,又热心仗义,只要不出大问题,我相信你们能一直好好的。”
“男女关系上热心仗义不见得是好事吧?”梁i笑,言外之意很明确。
“知冷知热,坦率赤诚,怎么不是好事?”佳雯咬着牙刷,含糊不清地反问。
“对现任知冷知热是好事,对前任热心仗义可不是。”
佳雯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泡,问她:“老实说,你还是介意的吧?”
“什么?”梁i问出口的瞬间就意识到了,多年闺蜜的默契,她笑着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当时有一点儿。”
佳雯漱干净嘴里的泡沫,肯定她:“非常理智客观了。”
“周景元的态度无可指摘,只是王胖子的话让人膈应,我现在也不在意了。”梁i从小到大没少听闲言,多少虚情假意,多少看戏心态,她顶明白自己应该着意什么,“路往前走,日子也是朝前过,要是回头顾,断脖子的是自己。我就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吧,不辜负我跟他眼下的感情,比什么都重要。”
佳雯笑着点头,也护她:“你呀,只管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后边有我为你保驾护航呢!”
“知道了,保镖小姐!”
第57章 落日第两百九十五秒
远星家具厂的改革,对包括生产、销售在内的所有流程都进行了深度优化,提升了管理层面的科学性,也加强了对工作环节的监管。自实施改革以来,远星从上至下严格遵守,提高了工作效率,也杜绝了从前派单和生产环节容易出现的纰漏。
没想到,当初一力推行改革的周景元却成了第一个抱怨的人。
起因是老赵画好了餐边柜的改造图纸,让果真每天来车间报到的周景元过目。老赵坚持不浪费的原则,沿用原先下柜的主体板材,只将承托换成实木。
“柜门和上柜呢?”周景元指着图纸问老赵。
“我的计划是柜门改了,换长虹玻璃,也照你说的加装上柜,用榫卯整装。”老赵重新拿出一张精细的结构图,包含了具体修改的细节。
“这才是你的风格嘛!”周景元颇为满意,“只是……我这会儿比照图纸才发觉,加装上柜之后看上去有些大,会不会跟她的小户型不搭?”
“上柜的深度比不上下柜,会更精巧一些,绝对不会喧宾夺主。小姑娘家家的,谁还没有几个漂亮的瓶瓶罐罐呢?收纳空间大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好!就按你说的办。”
“但是……”
“什么?”
“材料你得自己找老周批去。”
“好说得很!”周景元拍着胸口保证。
结果,周泽安公事公办地给他指了路:“你打申请,找大伯签字,景星核查签字后,直接去库里领材料。”
“官僚主义!”周景元无语。
周泽安一副无能为力的表情:“材料出库必须由生产负责人、材料负责人和财务三方签字,你牵头改革定下的规矩,自己总得遵守吧。”
周景元瞬间有种被自己的回旋镖镖中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
“哦,对了――”周泽安提醒他,“你这是私活,记得按原料价格付款。”
周景元狠狠道:“您真是亲爹!”
“采购、生产、销售,但凡一方情况不明就是死账。”周泽安学 着他当初在管理层大会上力排众议的样子,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回旋镖拔出去,血溅了周景元一脸。
好在当初引进了全自动化管理系统,他直接掏出手机,点进系统,线上填报申请单。大抵是看到事由是“因私”,周景星的电话很快拨了过来。
“给梁老师修柜子用?”
周景元好笑又好气,直接问:“就说批不批吧?”
“批!”周景星爽快得很,“马上发账单给你。”
周景元挂了电话,笑着牢骚一句:“老的少的都钻钱眼儿里了。”
话音刚落,背上挨了一巴掌,周泽安斥他:“不钻钱眼儿里能把你养这么大?”
周景元缩了下肩膀,灰溜溜地走了。
老赵见他臊眉耷眼地回来,疑道:“老周没批?不能吧?”
周景元把手机屏幕朝他,老赵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瞧,看见“审批通过”四个字松了口气:“不是过了吗?你干嘛丧着脸?”
“亲儿子都走不了后门。”
“喊改革喊监管的是你,喊麻烦的也是你!”老赵拿食指戳他,“作吧你就!”
周景元嬉皮笑脸地躲开,把住他的肩膀,笑:“我逗你们的。”
“我可告诉你,上上下下都执行得挺好,你掉链子可不行。”老赵不管他是真嫌麻烦还是开玩笑,结结实实给他来了一顿,“流程正规了,乱来的就少了,所有流程都公开、公平、透明,大家工作再累也没怨言。”
周景元既不傻也不瞎,自然将厂里的变化看在眼里。过了改革阵痛期的远星可以说完完全全走上了科学化管理的正轨,少了兴风作浪的歹人,提高工人的福利待遇,也进一步提升了团队的凝聚力。
“我就是跟你和老周逗逗闷子,放心放心。”
老赵伸手就想给他一巴掌。
周景元动作敏捷地跳开:“刚挨了我爸的。”
“活该!”老赵懒得听他贫嘴,去忙手头的活计。
周景元见他还在亲力亲为地接合部件,抬起下巴指着不远处的一群年轻人,啧啧道:“徒弟那么多,您还用得着亲自动手?”
老赵干了一辈子木工活,徒弟也不少,随便逮一个过来,随随便便就能完成。但老赵不,除了手把手教徒弟之外,类似部件接合、表面打磨这些精细要求的工序依然喜欢亲力亲为,用他的话说:“每天不摸一下木头,动一下工具,心里不踏实。”
“天生劳碌命。”
周景元嘴上笑他,其实心里很明白,手艺人一生都在和材料、工具打交道,双手和工件之间交流的感觉,他体验过,所以格外懂得老赵的这份执拗。时间对于手艺人来说不在车间的机械轰鸣中,而在用手去一点点感受槽孔的大小,用手去一寸寸砂磨毛糙的木刺,用日复一日的积累去享受手工制作的乐趣。
老赵习惯性地端起工具桌上的茶杯,揭开盖猛咂一口,不自觉皱了眉头。
多年相知的默契,他一抿嘴,周景元就知道了,赶紧上前端起茶杯,替他重新续了热水。老赵受用地接过来,吹着汩汩上涌的热气,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水入喉,喟叹出声。
“我送的茶香吧?”周景元不无得意。
老赵继续吹着茶面的热气,笑:“狗鼻子挺灵。”
“喝完吱一声,我又孝敬您。”周景元不忘提醒,“别不舍得。”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趁火打劫呢!”
“管别人干嘛!”周景元笑,“你拿我当儿子一样,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
先不管周景元从老赵那儿习得了多少木工技术,单论老赵打从他还没木工桌高时就抱着他、哄着他算,将近三十年的照拂,早就是如父如子的感情了。这话老赵心里明镜一样,但他不能说,多少人揣测他有所图。然而,他偏心周景元只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从来凭心而为。
周景元的话,老赵受用得很,放下茶杯,拍拍他的肩:“来吧,儿子!”
“什么?”
“为梁老师的餐边柜出点力呗,”老赵指着门口送材料的工人,再朝工具桌上一瞥,“材料送到了,工具你挑两件趁手的。”
周景元本就有此打算,爽快应“好”。
“真的?”老赵不大相信的神色,打趣他,“今天可是周日,不去约会?”
“梁老师的排练日,我可不敢打扰她。”
“哟――难得看你这么懂事!”
周景元谦虚地摆摆手:“我只是做了一个男朋友份内的事。”